世界意识丝毫不为自己节操掉一地而羞愧,反而见孟榆不说话,以为她吃软不吃硬,还要撒娇,就听她道:“你给我整不会了。”
世界意识:“……”
地上打滚的三人没听清孟榆说了什么,只觉得痛苦,然后是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
他们,他们一定是被这个逆女下了毒!
“救……救命啊!!!孟二丫杀,杀人啦!!!”
孟达力吃力地嘶吼着,希望引起隔壁邻居的注意。
石方村有几十户人家,几百个村民,屋舍之间有近有远。孟家旁边最近的是狄家,走五十步路就到,此时已经有人探出头来查看情况,大声询问。
孟榆打起精神,当着狄家人的面从正门走出去,拐入拐角消失不见。
狄老大让妻女躲好,皱着眉跑去看,这一看不得了,竟真的是要疼死的节奏。
他不懂什么毒不毒的,跑去通知村长,很快整个村子乌泱泱的一大堆人开始找孟榆这个凶手。明明饿得面黄肌瘦,依旧正气凛然地要把孟榆捉拿归案。
然而诡异的是,全村激愤难当,却没一个到孟家去照顾“中毒”的三个人,甚至没人把那一家三口扶回房间。
破破烂烂的厨房地上,还散落着刀具,一个不慎就可以把孟达力几个划伤。
石方村孟家,里里外外一片混乱。
孟榆绕了一个大圈,此时又悄无声息地从院墙裂缝的位置挤进来,重新回到厨房。
孟达力看着去而复返的孟榆,意识到什么,瞳孔一缩,眼睁睁看着她捡起了地上的杀猪刀。
她要杀了他!!
孟达力无比确信!
还在卖萌的世界意识也懵了:“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孟榆面无表情:“不是很明显吗。”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杀他!杀了他,你名声就毁了,未来会走上和前世一样的道路!”
孟榆微微侧头,手腕翻转,杀猪刀反射出烈日下的寒光:“你告诉我,这个世界有未来吗?对,你自称是这个世界的意识,你能看到未来吗?”
世界意识噎了一下,赶紧道:“就是没有未来,所以才拜托女魔头……不是,拜托好姐姐你创造一个未来呀!”
“你看,原本的你在孟家任劳任怨,渴望亲情,只是因为父母要吃你、砍掉了你的手臂,你才心灰意冷,后面离开家乡厮杀奋斗几百年,也再没露出一个笑容。很显然,亲情就是你快乐的根源,就是你最看重的东西!重来一世,为什么不能给缺失的亲情一个机会呢!”
害怕打动不了她,世界意识截取了孟榆小时候为数不多的温馨片段。
那是一个午后,小小的、才到母亲大腿高的孟榆被父母抱起来。
母亲轻柔地戳她的脸:“我们的二丫这么漂亮,长大后肯定也是大美人。相公,你说对不对?”
孟达力也是难得温柔,点头道:“少说也是村里头只花。我们的二女儿,就是最好看的。”
小孟榆咯咯地笑起来。
世界意识:“你看你看,那时候笑得多甜啊!再看看你后来,身边已经有了各种各样对你甜言蜜语的人,你都没快乐过!”
孟榆记性好,这个小片段她有印象,只是怔忡半晌就回过神来,漠然道:“怎么不敢放后面的片段?‘二女儿是最好看的,不管嫁人还是卖给官老爷,都可以卖个好价钱,给我们儿子娶媳妇儿’。”
世界意识:……
不是,那会儿你两岁!两岁的事都记得?!!?
世界意识有些尴尬,又放了另一个温馨片段:孟榆给弟弟煮好了蛋,剥壳的时候没注意温度,被烫到了。弟弟赶紧过来呼呼。
小孟榆明明很疼,却看着弟弟脸上的着急,感动地傻笑。
“你看!你很在乎他!很渴望弟弟对你的关心!”
孟榆垂眸,低低地“嗯”了一声,不等世界意识高兴便道:“可他吹的不是手,是我手上的蛋。想吹凉了快点吃。”
世界意识默,战战兢兢地又找出孟榆小时候的快乐时光。
可是无一例外,让小孟榆快乐的,不是美妙的误会,就是温言细语下小孟榆听不懂的算计。
孟榆记性很好,但是也不那么好。
混混沌沌几百年,刀山血海里很多苦痛经历已经转换成麻木,明天没有希望,今天没有欢愉,过去都是苦难。
只有偶尔午夜梦回,会闪现小时候的记忆碎片。傻,愚蠢,好骗,死心塌地,为孟家人施舍的一点好意感天动地。
杀猪刀在眼前一划,挥散了那些虚假的快乐。
“我已经活了几百年,活够了。你让我重生,只是让我在起点和这家人同归于尽罢了。我杀了他们,然后被村民抓住处死,挺好。”
世界意识快哭了:“你就不能不杀吗?反正一个月后邪修屠村,他们也活不了!”
正欲落下的杀猪刀一顿。
“前世,你杀了孟家人,四处躲藏,邪修屠村的罪名也稀里糊涂栽到你身上。现在,你只要躲起来,不多,就一天,等孟家人的诅咒效力过去,你就恢复清白,表明自己绝对不会害人的决心,然后找理由离开村子,去其他地方做事。一个月后村子团灭,你就是可怜的幸存者!”
世界意识的声音极大,在孟榆脑海中回荡,可怜兮兮的正太音都破音了。
孟榆:“……你,真的是让我来拯救世界的?为什么比我还像反派?”
世界意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听我的,准没错!”
孟榆梳理重生以来和这个特殊存在的对话,确定了一件事:它想要引导她做的,不是一味的拯救。
至少在成长强大起来之前,它不考虑让她“从身边事做起,惩奸除恶”。
其实不难理解,假如这个存在如它所说,是世界的化身,为了保证世界不崩坏,它最需要做的,就是发展一股强大的力量,以强有力的手段统治世界。
只要能够让世界暂时安定,给予各方势力冷静缓冲的空间,其他小小的牺牲不会被它放在眼里。
立场决定板凳,猜到它的基本做事逻辑,孟榆反而放下些许敌意。
尽管这玩意儿不顾她意愿将她送回来,但至少,现阶段不会和她有太大的冲突。
孟榆改主意了。
她拿起杀猪刀,从院墙破损处离开。
言灵的效力会持续一天,这一天里,她都是“杀人凶手”。
村民不在乎证据,也不在乎孟家人的死活,他们只需要在饿疯了的现在找个由头杀一个“恶人”,然后将她吃掉。
至于孟家三口,其实死掉也无所谓,那样他们可以再吃三个。
一堆人气势汹汹,到处找孟榆,没人发现孟榆在他们的身后,幽灵一般缓慢但准确地移动到视觉死角,并逐渐来到村外干枯的树丛灌木隐秘处,拉开草丛,进入地窖,彻底从地面消失。
地窖很干,墙上有很多裂纹。地上重重叠叠摆放了很多箱子,其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只有一个箱子相对干净,周围有脚印。
显然地窖的主人不久前来过一次,并取走了一些东西。
孟榆打开那个箱子,里面是用防水布兜好的,整整一箱水。
石方村干旱整整一年,周边大小河水溪流尽数干枯,水井积灰,曾经湿润茂密的树林已经到了一点就着的地步。
为了活下去,村子组织青壮年带着牛车去千里外的大河挑水,结果一月过去,水没挑到,牛反而被渴死了。
至此,村子正式进入脱水状态。每家每户都数着水缸里日益见底的水过日子。
有人想过迁徙,毕竟没了牛,家里还有驴。可是着方圆千里都没有水,万一更远的地方也没有呢?他们的存水连自己都不够喝,怎么让毛驴喝?
而且他们的户籍在石方村,想要迁到其他地方,必须去衙门走流程,确定目的地后打申请。普通老百姓没有特别重大的理由,基本会被驳回。擅自离开会成为黑户,一经发现,乱棍打死。
所有人都被困在村里,等着突然降下的大雨,或者朝廷几个月前就通知、现在还没下发的水箱。
地窖里,孟榆看着密密麻麻的水箱,以及堆放成山的粮食麻袋,嘴角扯出讽刺的笑。
她大口喝水,不间断地喝了一刻钟,然后打开粮食袋子,拿出红薯生啃。
一个,两个,三个,连里带皮一起下肚,身体里那股缺水饥饿焦灼的感觉才慢慢消退。
下面要解决的就是高烧问题。希望地窖里有常用的草药。
孟榆翻找地窖的时候,村民还在到处找她,直到太阳西斜也没看到人影。
“会不会到谁家里躲起来了?她可是危险的杀人凶手!你们都回家里看看,找到人通知大家,不要一个人动手啊!”
有肉一起吃的意思非常明显,大家没多说,匆匆回家里找。
当然,都没找到。
村长冯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故作镇定:“时间不早了,大家也消耗了那么多体力,先回去休息吧。我最后再在村子周边巡视一圈,有事叫你们。”
村民渴极了,嗓子冒烟撑不住,不得不回家。
村长绕了一大圈来到村子外,径直走向孟榆藏身的地窖。
他猛地推开门,看到悠然自得盘腿端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孟榆,以及动过的水箱和粮食,瞬间暴怒。
她果然发现了这个地方!留不得!
村长从背后掏出匕首刺向孟榆,却听孟榆冰冷道:“孟达力被我毒成那样,你不害怕?”
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袋红黑色的粉末,只要村长再靠近一点就会粘上。
村长不敢冒险,一时惊在原地。
“你恨我吃你的水,想吃我,还是害怕我把你克扣粮食的事说出去?”
孟榆拿着粉末,缓缓起身:“大可不必。我这五六十斤肉,剥掉骨头不剩多少。反而是孟家还剩了五十斤干粮、三斤肉干和一桶水,我有办法让你拿到。至于克扣粮食的事,我不说,还可以多少吃点,说了,吃进去的都得吐出来,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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