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更

    正在纠结要不要现在就收拾行李出发, 餐厅那边突然闪出个正在打电话的人来。

    林酝见了,转身便想上楼。

    “小酝!”吴艾立刻掐断了电话,“我正在找你。”

    林酝停了脚步, 转身却没说话。

    “小酝,”吴艾上前两步,“你明天回家吗?我们可以一起走。”

    “不了,”林酝的声音很冷, “我要回老家, 和你不是一个方向。吴艾, 就算是要……”

    “小酝,”吴艾有点着急,“你就那么急着躲开我吗?我, 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林酝叹了口气:“吴艾, 我不知道我以前说话你听进去过没有,但你现在很显然没有听懂我每次都在说什么。”

    雪还在下,后院的天井里也纷纷扬扬撒着雪花,两人一南一北,隔着飘雪的空间而立,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

    “我说过很多遍,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是因为桑思逸吗?”吴艾苦笑,“他不让你和我做朋友是不是?小酝,我知道我以前错了,你给我个机会, 让我和他公平竞争……”

    “不可能, ”林酝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和他, 已经结婚了。”

    仿佛雪中劈下一个雷, 吴艾惊得呆立半晌:“怎么可能,小酝,你不要骗我!”

    “不信你就去问方礼他们,我没必要骗所有人。”林酝懒得再说,转身上楼。

    “小酝!”吴艾叫着,绕过天井便向林酝追去。

    眼看就要追上林酝,却突然眼前一闪,被高大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他说话你听不见吗?让你滚开这句懂不懂?”

    吴艾被震在当场,林酝却惊喜转头,连下两级台阶,最后嫌脚步太慢,欢叫一声就从半截楼梯上往下跳。

    幸亏桑思逸转身及时,小兔子已经飞过两人之间的距离,重重地撞到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来了?”急急地问出口,却不等对方答话,林酝已经重重吻了上去。

    桑思逸反倒一愣,却不由自主弯起了嘴角,给了他一个深吻。

    “咳!”身旁传来威严的一咳,本是出来帮徒弟解忧的章老被塞了一嘴狗粮,瞪着眼开骂,“还有没有点羞耻心,拔步床都不够你们闹的,滚回房间闹去!”

    被师傅抓了个现行,林酝一头埋进桑思逸怀里装死,桑思逸则轻笑一声,把人抱起来,三步两步上了楼梯,躲进房间去。

    至于吴艾,早已无人关注他在哪里。

    等到上了拔步床,林酝又被按在枕头上好好亲吻了一番。

    把小兔子欺负得气喘吁吁眼角泛红,桑思逸这才放过他。

    “思逸哥——”不知不觉叫出了小奶音,“你怎么来了啊!不是说好了明天去村子里汇合?”

    桑思逸双手撑在他两耳旁边,又在他鼻尖上啄了一口:“想你了,等不到明天。”

    小兔子得意地笑:“我好有魅力啊,能让国王这么想我。”

    男人抿了抿嘴唇:“对,你最有魅力。这么长时间了,前男友都还惦记着。”

    这话酸味十足,却惹得林酝吃吃直笑,桑思逸却佯装生气,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拱了拱,咬上精致的锁骨。

    林酝先是痒得直躲,接着吃痛,伸手打了桑思逸两下,把他的脑袋从自己颈窝里挖出来,捏着他的脸颊让他看向自己。

    聚餐时他喝了两杯,这会儿微微的酒劲正上来,本就润白如玉的脸上飞起两抹粉色,微圆的双眼因为躲痒大笑带上点水润,在灯光下闪着光,双唇润泽艳丽,带着刚才接吻时些微的水光。

    桑思逸的眸色蓦然深邃,伸手轻轻在他唇上按了一下,却被调皮的小兔子舔了手指。

    温暖的舌尖似乎开启了某个开关,桑思逸再忍不住,俯身深深地吻下去。

    人说小别胜新婚,两人几天没见,心中早已煎熬,如今滚做一堆,光是亲吻哪里足够?

    林酝被吻得气喘吁吁,颤抖的尾音从小兔子嗓子里逸出,带着点勾人的妖娆。

    “思逸哥……”他急促地喘着气,去亲男人的喉结。

    桑思逸却避开了他。

    “呜——”小兔子似乎有点委屈,扒着桑思逸的脖子,一双眼里都是不满。

    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男人闭了一会儿眼睛,才在他耳边说:“乖,这里什么都没有,会很疼的。”

    林酝愣了一下,睁开眼,心疼地看着忍得满头大汗的男人,忍着羞耻建议:“那我们选择不疼的方式,好不好?”

    ……

    ……

    终于云散雨歇,林酝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桑思逸起身,把软软的小兔子抱起来,去浴室清理。

    仔细给他洗过身体,又拧了一块冷毛巾,在林酝发红的皮肤上敷了一会儿,桑思逸这才把人擦干,抱回拔步床上。

    给他裹好了被子,自己才去冲澡。

    被磨伤的皮肤刺痛,想起自己不自量力的建议,林酝默默把被子再裹紧些。

    抱歉,是我天真了。

    浴室的水声哗哗,林酝周身跟散了架一般,很快睡意上涌。

    意识模糊间,身边的床铺微陷,男人在身边躺下,拉过半条被子。

    双手伸展过来,林酝被拉入男人温暖的怀抱。

    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就听见男人叹了口气:“还疼吗?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话语暖心,似乎连皮肤上的疼痛也被冲淡了不少。

    林酝翻了个身,把脸埋进男人颈窝里。

    “笨蛋思逸哥……”他迷迷糊糊地开口,“我们该先去趟药店的,下次……”

    叽里咕噜了几句,小兔子已经沉入了梦乡。

    原来他不怕。

    原来还可以有下次。

    男人轻轻地笑了,把人又往怀里抱紧些。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

    太阳从云层里露出脸来,积雪的反光把小楼照得透亮。

    桑思逸醒来的时候,小兔子还乖乖地趴在他怀里,软乎乎的脸颊枕在他的臂弯中,小脸睡得白里透红,十分可爱。

    忍不住在温热的脸颊上亲了亲,谁知林酝竟很快睁开了眼。

    “还早,再多睡会儿?”

    林酝动了一下,轻轻抽了口气,苦了一张小脸:“疼……”

    桑思逸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伸手要掀被子:“让我看看。”

    “不用……”林酝抓着被子不松手,昨晚他嫌裤子磨着疼,什么都没穿。

    桑思逸也没坚持,自己从被子里钻出来,给林酝把被角掖紧:“你再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匆忙在卫生间洗漱一番,桑思逸披上大衣出了门。

    林酝悄悄从被子里钻出来,掀开被子看着自己。

    柔嫩的皮肤上一片通红,有几处擦伤得厉害,渗出了一点细细的血丝。

    这样都疼得厉害,真要是……

    林酝吐了吐舌头,从内衣袋里找了一条内裤穿上,又套上睡裤,再次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大部分嘉宾都要赶早上的高铁或飞机回家过年,隔壁左右很快传来的声响。

    隔壁的房门咯吱一声开了,脚步挪到门边停下,张允晨夹着哈欠的声音传来:“啊~~~桑先生这么早啊,给小酝买早餐?”

    “嗯,”桑思逸温和的声音传来,“前面有家汤包店的包子不错。”

    “啊,你不说我还忘记了,他家的蟹黄汤包每天都排队。上次我排了半天都没买到,再不吃就回去了。”

    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门口钥匙声响,桑思逸推门走了进来。

    放下打包好的汤包和豆腐脑,桑思逸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在林酝脸上亲了几下。

    “醒了没?起来涂个药。”

    不是去买早餐了吗?怎么还有药?

    林酝翻身看过去,桑思逸果然拿着一瓶碘伏和一管红霉素。

    “没事的思逸哥,”他不好意思地开口,“又不是什么大伤……”

    “小伤也不能不管。”桑思逸去掀他的被角,“别怕,不疼的,让我看看。”

    掀开了棉被,桑思逸看着林酝穿得整整齐齐的睡裤,忍着笑抿了抿嘴角。

    “我自己来。”林酝红着脸,自己褪了一边裤腿,却看到桑思逸紧紧皱起眉。

    “怎么伤得这么厉害?”他心疼地想要抚摸,又不敢触碰,从棉签包里抽出一根棉签,在碘伏里浸透了,慢慢抹在破皮的地方。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下次一定注意。”

    棉签缓缓滑过伤口,冰凉的药水中和了皮肤的热度,倒是让人舒爽了不少。

    一阵微微的凉风拂过,是桑思逸一边涂药,一边轻轻地向伤处吹着气。

    林酝脑子里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一堆打满马赛克的画面。

    小家伙轻轻跳了一下。

    两人皆是一愣。

    林酝的脸爆红。

    桑思逸缓缓抬起头,似在憋笑:“对不起,下次我只疼它,你让它别生气了。”

    实在忍不了,林酝一把抓起身旁的枕头,朝着桑思逸的后背砸了下去。

    枕头大战打了半天,桑思逸只顾着护着手里的碘伏瓶子,被林酝砸了七八下,这才求饶:“好了好了我投降,快让我把药抹完,等会你该冻感冒了。”

    又拉拉扯扯一番,林酝腿上涂了薄薄一层红霉素软膏,这才穿上裤腿宽大的睡裤,去了洗手间洗漱。

    桑思逸在外间,把药瓶盖好收进一个蓝色小塑料袋,把它和另一个大一些的白色袋子一起放进自己的行李箱里。

    昨天回来得急,什么也没准备,却没想到小酝比他还急。

    真是只出人意料的小兔子。

    桑思逸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该早点把白袋子里的东西准备好,他想,这样小酝就不会受伤了。

    仔细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收好,桑思逸看了眼关着门的洗手间。

    这袋子,还是常带在身边吧。

    作者有话说:

    答疑解惑上vb(菁翠芸香),有空来玩——

    第72章 二更

    再出门的时候就都拉着行李, 到了楼下,吴艾白彦已经没了影,平时和张允晨关系不错的一群人还没走, 在门口拉拉扯扯地交换联系方式。

    张允晨大呼小叫:“小酝,我把你的微信名片推给他们哈,哎哟好麻烦,算了我拉个群。”

    张大歌手拉起群来很迅速, 不一会儿林酝的手机就开始嘀嘀嘀, “祁镇桂花饼联盟”的群名不停地闪,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美食协会。

    【晨晨小可爱:大家都进群了吗?没进的举个手。】

    【圈圈是圆的:晨哥你这名字,哈哈哈。】

    【晨晨小可爱:我在哪个群里都是小宝宝, 在这个群居然都算老的了, 艹。】

    【晨哥最帅:行了我改这个。你们都回A市吗?一起去机场?】

    一群人站在一块,非要用微信交流。

    看了半天没见林酝说话,张允晨抬头找人,一辆深蓝色跑车出现在视线中。

    这是……张允晨眯了眯眼睛,一时竟没看出来。

    林酝已经惊喜出声:“这是……盖拉多,啊啊啊啊啊, 我最喜欢这款车了,我来开一会儿好不好?”

    桑思逸打开前置行李箱,把两人的箱子放进去,示意司机把钥匙递给林酝。

    “就是给你的, 走吧。”

    仰头跟围在门口的那一群挥了挥手, 林酝喜滋滋地上了车, 摸着方向盘不肯撒手。

    桑思逸坐进副驾驶, 又俯身过去, 帮他把安全带拉过来扣好。

    林酝还在东瞄西看,把仪表盘都摸了一遍,又冲着桑思逸笑:“你不知道,我最喜欢这款车了,一直都想买。只是这一款国内早就停止发售,单独进口又太麻烦,你怎么这么会买啊!”

    桑思逸扣上自己的安全带,看着他兴奋的笑脸弯了弯嘴角:“碰巧而已。你喜欢就好。”

    林酝兴高采烈地踩下油门,桑思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侧颜。

    怎么会不知道,上辈子,林酝就一直心心念念着这款车,因为买不到,把他哥都抱怨得耳朵起茧。

    那时他就买了一台,却送不出去,只能放在车库里吃灰。

    上次去格陵兰,他嘱咐麦姬把这辆车好好检修保养一遍,抓紧时间走海关程序运到国内来。

    算是时间刚好,在新年来临前送到了。

    应该给美女统筹发个双年薪奖励一下。

    林酝开着车,等上了高速才回过味来:“思逸哥,你刚才说,车是……”

    身边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提醒他:“前面十公里有服务区。”

    才刚上高速而已,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服务区是给来不及加油的车辆加油用的,也就一处八个油枪的加油站,外加一间公共厕所,一个小超市。

    林酝把车开进匝道还在纳闷,思逸哥到这儿来干什么。

    男人指挥着他停在超市边的角落,解了安全带才笑着说:“车是给你的,作为新年礼物,好不好?”

    林酝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却憋出一句:“太贵重了吧?”

    男人轻笑:“算不了什么,没你哥哥的车贵。”

    林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那是商务用车,只管漂亮,就他那做派,能把一千万的劳斯莱斯开出桑塔纳的效果来。”

    Diss完哥哥,喜悦后知后觉地漫上来,林酝欢呼一声,扑向桑思逸的座位。

    饶是早有准备,也没想到跑车顶棚低矮,小兔子扑过来的时候头顶还撞了一下。

    伸手把林酝抱了满怀,桑思逸亲亲他的唇珠:“撞得疼么?”

    林酝凑上去,在他唇上使劲贴了一下,连摇头都顾不上,只眯着眼睛笑。

    若不是这里人来人往,他大概会直接坐到桑思逸腿上去,抱着人亲。

    好半天才平静下来,这才想起来问:“思逸哥,为什么要停在这里?”

    男人双手还抱着他晃悠悠探过来的身体,闷闷地笑:“怕你在高速上就来这么一出。”

    “怎么可能!”小兔子瞪他,“我开车的时候可稳重了。”

    桑思逸但笑不语,拍了拍他的背:“去宁县还有两百多公里,剩下的路我来开。”

    林酝对开车倒没有太大的执念,过了会儿手瘾也就罢了,反正车是他的,随时都可以开来玩。

    坐上了副驾驶又开始鼓捣车内饰,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到达宁县临溪村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

    裴家是当地大族。

    林酝的外公早年一直在外经商,林母其实一直在京市长大,只不过等她嫁了人,家里的兄弟也已经接过了裴家的企业,外公便回了乡,和外婆一起过平淡的乡村生活。

    兄弟俩出生后,也回来住过,林酝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正赶上林爸爸工作繁忙,而林檎又已经上了小学,林妈妈一个人顾不过来,便把他送到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村里这几年变化很大。

    早前的石子地都刷了黑,原先窝在山坳里的村民们,这几年房子越盖越大,已经沿着进村的路排到了马路边上。

    好在山底溪边的农田依然保留完好,只是现在是冬季,田里没有多少绿色。

    路上就已经在家族群里做了预报,把车停在林家别墅前的时候,客厅里热气腾腾,年夜饭已经备好,门口的空地上也铺好了火红的鞭炮。

    “车停后面去,”林母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赶紧过来,要点炮了。”

    林酝激动:“等着让我来!”

    等桑思逸把车停好,林酝急急忙忙解安全带开门下车,立刻往屋子里扑。

    跑了一半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又跑回来拉上桑思逸。

    从后门一直窜到前门,嘴里还嚷嚷着:“快快快,我们去点鞭。”

    门前围作篱笆的一根竹竿上包着红纸,里面插着冬青和三根线香,林酝随手抽了一根,火急火燎地拉着桑思逸到了那铺满了红色鞭炮的院子边上,把线香往他手里一塞:“快点!”

    桑思逸一头雾水地看着手里的线香,小兔子激动了半天,自己不点么?

    这边农村的规矩,年夜饭前点一挂鞭炮,是给祖先开路,让祖先先享用美食。点鞭的任务,通常都交给家里的小辈,他一个外人,怎么变成了仪式的实施者?

    他把线香往林酝手边递:“不是有规矩要自家子弟点么?还是你来。”

    林酝有点讪讪地接过线香,嘴里咕哝着:“让你点就点嘛,怎么这边的规矩你也知道?”

    说完弯腰,把线香往前伸了伸。

    还没点燃引信,已经猛然缩回了手,忙着去捂耳朵。

    又怕又想玩。

    桑思逸失笑,走过去从后面拢住他,大手包上他捏着线香的手指。

    “别怕,我跟你一起。”

    就这样一起弯腰,线香稳定地递出,点燃引信。

    两人一同退后几步,桑思逸抽出林酝手里的线香,插回竹筒,帮着小兔子捂上耳朵。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来,红纸炸得漫天飞舞,火药味冲天而起,整个小院都弥漫在烟尘之中。

    桑思逸双手按在林酝的耳朵上,半侧着身子,替林酝挡住偶尔崩过来的纸屑。

    一阵风迎面而来,浓厚的硝烟味儿弥漫过来,桑思逸轻轻咳了两声。

    “哎呀!”林酝惊叫。

    还以为他不小心被鞭炮崩到,桑思逸立刻把人整个裹了起来,在他耳边问:“打到了吗?”

    “不是……”林酝从他怀里钻出来,拉着人往屋里走,“快进去,我忘了你见不得烟。”

    几步进了屋,没了烟尘,林酝紧张兮兮地看着桑思逸:“感觉还好吗?要不要吃药?我帮你去拿!”

    说完也不等桑思逸回答就往后面跑。

    其实不过是呛了两口,哪里就那么容易犯病了?只是小兔子的这份心意……算了,由他去吧。

    正笑着摇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秀丽的身影。

    来人年纪已经不轻,至少是奶奶级别,但身材保持得很好,一头银发之下,眼角已有深深的皱纹,却不损其容貌,反而更增添了美人的风韵。

    美人奶奶看了桑思逸一眼,眉头皱起,指着一边小桌旁的凳子:“坐这儿。”

    桑思逸听话地坐下。

    “伸手。”

    依言把手臂放在小桌上,美人奶奶手指搭上他手腕。

    外间是喧闹的鞭炮声,奶奶的指尖温暖秀美,桑思逸却十足紧张。

    “肺上这么大毛病你还敢抽烟?”不一会儿,美人奶奶就嫌弃地开口。

    桑思逸暗暗松了口气,却听见奶奶又说:“你这情形不对,肺伤层层叠叠,你这几年都干了什么?在马戏团里学狮子跳火圈吗?”

    桑思逸愣住了。

    “咦,姥姥!您怎么在这里啊!”林酝的声音传来。

    桑思逸闻言一震,恳求地看了老人一眼,林酝已经奔到了两人身边。

    “哈哈哈,思逸哥,你被我姥姥抓住啦!”林酝快活地笑,又去找他姥姥撒娇,“姥姥你快给他看看,他一闻烟就可能犯肺高压,能治么?”

    老人的表情平复得很快,收手站了起来,嗔怪地看向林酝:“这么吵人的环境哪里看得深入?也就草草看看,放心,目前没事。”

    接着就调侃地看向外孙:“回来了人都不叫,就惦记着让我给小桑看病?”

    “啊?”突然间承接炮火,林酝愣了一瞬,马上大叫道,“哪有!我刚才不是叫姥姥了吗?这个可是你孙儿婿,您天底下最亲最亲乖乖外孙的老公,当然要好好看看啊!”

    外间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屋里的人说话都要用喊的。偏生林酝喊出最后一句话时,外间的鞭炮声停了。

    于是那句“最亲最亲乖乖外孙的老公”便如大声宣言般,在屋子里来回震荡……

    林酝:……

    屋外传来了洪亮的笑声,裴老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我就说小酝是个有福气的,你看,这会儿说起老公来,这么理直气壮,必是个旺夫的。”

    林母在一边笑:“您还夸他呢,就是个结了婚就不要娘的小坏蛋。”

    一群人都哄笑起来。

    裴家经商虽然不及林家铺得广,但也是当地大家族,亲戚朋友众多。林酝上面,还有好几个表哥表姐,这会儿都跟了进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林酝哗地红了脸,一溜烟跑到桑思逸身后,揪着他的衣服躲了起来。

    表哥里有个叫裴诩铖的,看他躲得有趣,带头笑道:“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躲在小桑哥身后呀?”

    林酝的第一反应是又往里躲了躲,接着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他和桑思逸一回来就去放鞭炮,到现在也不过五分钟的时间。

    姥姥刚才称呼思逸哥为小桑或许是猜的,可这回儿表哥表姐们为什么也这么叫?

    小兔子从老公身后偷偷探出头来,一脸疑惑:“你们怎么都认识思逸哥啊?”

    作者有话说:

    小哥哥的马甲要掉了。今天小裴来客串。

    今天双更,这是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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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这话一出来,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所有的人都对着林酝露出慈爱的表情。

    林酝被看得心里发毛,把桑思逸扯过来:“是不是你偷偷跑来跟他们交朋友, 然后再来耍我?”

    奶凶奶凶。

    出乎他意料的,桑思逸脸上竟闪过一丝尴尬。

    “不会吧……你真的悄悄和他们有来往?”林酝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个世界好魔幻。

    裴家二老已经开始招呼大家上桌吃饭,桑思逸作为新姑爷被叫到了主桌, 少不了要频频端杯, 幸好裴家没有强迫劝酒的习惯, 每次喝酒随意多少,不然的话,他早就被灌到桌子下面去了。

    林酝还在琢磨大家都认识桑思逸这事儿, 碰了碰自己另一边的林檎:“哥, 他们为什么都认识思逸哥啊!”

    林檎瞪他:“我知道他,最早是高中那个时候。外公外婆这边,你来得比我多多了,我连这群兄弟姐妹都认不全,哪里还知道桑思逸的事情。”

    这种疑惑,到了年夜饭中段的时候被推向了高潮。

    裴家所在的临溪村, 有一半都是同姓。祖上分了家,现在村子里住的还有两个大的分支,因此吃年夜饭的时候,常常有人串门。

    林酝小时候也是这样, 在家吃一半, 然后就抱着碗去东家吃一点西家吃一点, 一顿饭能从下午吃到晚上八-九点, 把村里各家的菜色都尝遍。

    天黑下来的时候, 家里的年夜饭到一段落,大家都坐在座位上聊天,几个表哥表姐去了别家玩,小辈这一桌稀稀拉拉的。桑思逸这才有时间停下杯子,坐到林酝身边,夹了几只大虾,慢慢帮他剥虾壳。

    林酝还有些闷闷不乐,凑过去问他:“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正说着,隔壁本家的一个大叔带着儿子过来了,闹着要敬酒。

    桑思逸只好又回去端起酒杯。

    大叔在主桌喝了一轮,突然一愣:“这不是小桑吗?钱哥他们还好吧?”

    桑思逸点头:“挺好的。钱倩今年结婚了,这段时间蜜月,钱伯跟着去了国外玩。”

    “好好好,他也算是个有福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大叔,桑思逸坐回林酝身边,就见小兔子噘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小酝,我不是故意瞒你……”

    林酝扭头,不理他。

    这一回是怎么哄也哄不听了。

    正无奈间,裴诩铖从别家回来了,一见两人这样子,哈哈笑着走了过来:“小酝啊,你怎么还这么小气?从小就是这样,小桑哥在村里谁都不敢惹,也就是被你吃得死死的。”

    林酝扭头回来瞪他。

    “行了,你也别瞪我。”裴诩铖依旧笑呵呵的,“我们认识小桑哥的时候你才四五岁,笨小鬼一个,能记得才怪!”

    “咦?那么早的事情吗?”林酝眨眨眼睛。

    “是啊,”裴诩铖点头,“我们也是知道你结婚后,对着这个名字讨论了半天才想起来的。长辈们倒是记得他,毕竟小时候,他在这儿也挺出名的。”

    林酝噘着嘴仔细回想了一下,四五岁时的记忆的确模糊,连当年姥姥家是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难道我错怪思逸哥了?

    这会儿桑思逸又被林父叫去了主桌,林酝百无聊赖,拉了拉裴诩铖的袖口:“表哥,思逸哥来我们这儿的事,到底是那一年啊。”

    “我想想啊,”裴诩铖摸了摸下巴,“那会儿我应该是上小学,八岁左右吧。桑思逸比我大两岁,大概十岁左右?那年他在钱伯家过暑假。不过好像待的时间很久,我记得我回京市去上学了,他也还没走。”

    “说起来,还是你把桑思逸介绍给我们的。就突然有一天,带了个孩子回来,说是自己在路上捡的,以后跟你一块玩。对了对了,那会儿你就说了,以后要嫁给小桑哥。”

    “啊?”林酝大窘,“我怎么不记得?”

    “你当时那么小,当然记不清啊,不过和桑思逸感情是真好,差不多都变成他的小尾巴了,那一个暑假,不管在哪儿,只要看到桑思逸,三步之内,必然有你这个小不点跟在后面……”

    电视里的春晚已经播了大半,外面的空地上,小朋友们已经耐不住开始放烟花,有人来找裴诩铖出去玩,他应了一声,凑近林酝:“赶紧把你老公救出来,他太实在了,再灌两轮下去,今晚怕是醉得不轻。”

    林酝惊悚抬头,主桌上,几个平时不怎么见面的叔伯亲戚正在跟桑思逸碰杯,男人来者不拒,一口一小杯地干着,脸上已现出红晕。

    好不容易这一轮敬酒结束,林酝连忙跑了过去。

    “思逸哥我要出去玩,你陪我!”要求得理直气壮。

    桌子上的长辈都笑了,邻居家的爷爷指着林酝笑:“哎呀呀,小时候就这样,生怕我们抢了他的二哥哥,恨不得把小桑绑在自己身上。”

    二哥哥?二哥哥!

    林酝愣在当场。

    小时候的记忆被这个称呼唤醒了一瞬。

    二哥哥啊,就是那个说好了要来看他,却放他鸽子的小哥哥嘛!!!

    刚才升起的一点愧疚立刻长着翅膀飞走,小兔子老公也不救了,扭头就走。

    “小酝!”桑思逸叫了一声,林酝却加快脚步,一溜烟出了门。

    “唉,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似的。”林酝外婆站了起来,看着桌上的一众男人,“都少喝点,等会儿吃饺子了。”

    说完拍了拍桑思逸:“你也别喝了,本身也不该多喝酒。明天闲下来了我好好给你看看。吃两口菜再出去找他,出门多穿点,别吹了风头疼。”

    村子里不禁鞭,现在已经是烟火不断,孩子们全体出动,几乎所有的空地上都有人影晃动,欢声笑语不断。

    桑思逸晚上喝了不少,脚下略有点飘浮,面上却不显。

    他一边和人打着招呼,一边在人群中寻找林酝的身影。

    看了一圈没找到人,桑思逸停下来想了想,拐向别墅东边的小路。

    别墅傍山临水,但距离山脚还有一小段路,山边略高的地方,有一个藏红薯的地窖,其实就是在山体上挖了一个洞,废弃之后被小林酝改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小时候也带桑思逸来过。

    走近山边,沿着小岔道往上走几米,果然有人坐在地窖门口。

    孤孤单单一个,抱着膝盖,像是还在生气。

    慢慢走过去,桑思逸轻笑:“大冷天的,坐在这里干什么?”

    “赏月。”小兔子气哼哼的。

    男人的笑意更浓:“今天是大年三十。”

    小兔子噘嘴:“你管我!”

    “嗯,我可不敢管你,”男人蹲下身来,让视线和他平齐,“我晚上喝多了头晕,你管管我好不好?”

    两人面对着面,林酝抱着膝盖坐着,看着眼前蹲着的男人。

    目光明亮,却可怜兮兮的,像只流浪的大狗狗。

    不情不愿地开口:“又没人逼你,谁让你喝那么多?”

    “第一次到你家,不能让人看轻了,是咱们小酝的面子呢!”

    “我是村里的小霸王,还需要你来挣面子?”林酝有点恼,伸手去推桑思逸。

    结果,一推就倒。

    桑思逸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把林酝吓了一跳,忙起身要扶他,却被拉进了怀里:“嗯,我们家小酝可威风了,从小就罩着我的。”

    脸已经红了,却还犟着不松口,手指戳戳男人的肩:“脏不脏就坐地上。”

    男人温热的呼吸就在颈边,带着些许的酒气:“那我们在你的基地里坐好不好?”

    也没起身,就这么抱着怀里的人挪了个位置,两人缩进地窖的门洞。

    林酝坐在桑思逸怀里,周身都暖洋洋的。

    “思逸哥,我们真的从小就认识了啊?”

    “嗯,”桑思逸低头吻了吻林酝的耳根,“我是小酝捡到的。”

    这个说法让两人都笑了起来。

    “我小时候很凶吗?”

    “超凶的。”想起那个奶凶奶凶的小团子,桑思逸轻轻地笑,“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有几个十五六岁的不良少年要欺负我,你拦在我面前救了我。”

    “什么呀……”林酝不好意思,“那会儿我才几岁就能救你?”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时候,就是妈妈……”

    “嗯。”身后的男人声音很沉。

    “思逸哥,”林酝扭头去看他,“你别难过……”

    桑思逸放松了一条手臂,向后靠着的林酝立刻变成了侧躺在他腿上的姿势,他俯身下来,看着林酝的眼睛。

    晶亮的双眸里,满是柔情与担心。

    曾经的我,是难过的。

    为失去母亲而伤心,为无人关心而愤怒。

    我曾经埋怨上天的不公,为什么给了我幸福的家庭,又夺走它。

    但上天毕竟是仁慈的,因为那个时候,你出现了。

    没有任何预兆,灰茫无助的生命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就像一片黑暗的旷野里突然出现了一缕光。

    自从见面,你便凭着神奇的直觉,不肯放我再入黑暗,再走歧路。

    你不顾我的反对,无视我的排斥,一心一意要照亮我的前方。

    桑思逸看着他的眼睛,露出迷醉的神情,不知是刚才的酒,还是眼前的人,让他沉醉。

    他收紧双臂,抱起自己的珍宝。

    你为我不平,为我抗争,用小小的身体,替我挡住四面八方的恶意。

    然后,再用温暖的笑意赶走我心中恶毒的念头。

    少年再见时一见倾心,又何尝不是因为在这个时候,就把那粒种子种在了心里?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林酝的脸颊、鼻尖、嘴唇……

    若不是抱着对你的渴望,我怎么可能闯过那一个又一个生死关头?

    即使后来辗转病床,多次病危,你的笑脸一直都是我心底最大的支持。

    晚上没有月光又如何?你便是我的月光。

    不,你是无时无刻都在温暖我的太阳。

    而如今,桑思逸何德何能,能将太阳揽入怀中?

    不幸吗?我才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怀着无比的虔诚,桑思逸深深地吻住了他的太阳。

    作者有话说:

    小哥哥的马甲彻底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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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吻里带着些许酒香, 林酝也被熏得醉了,只觉得全身热气上涌,手指都在发颤。

    男人把脸颊埋在他的颈窝, 还在不断地轻吮他的颈脖,呼吸扰得皮肤麻麻痒痒,不多久他就笑了出来。

    “思逸哥,你喝醉了吗, 怎么和狗狗一样?”

    耳边传来一声懒洋洋的“汪”, 林酝更是笑不可抑。

    他胡乱揉着男人的头发:“那个时候, 我们是不是还捡了一只流浪狗?”

    “嗯,”男人还埋在他颈窝,“你的第一只乎乎。”

    “嘿嘿嘿, ”林酝笑得一颤一颤的,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乎乎吗?”

    说完了突然一愣:“思逸哥,你是不是叫过我晕晕?”

    没有当面叫过,却总是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他喊这个名字。

    原来你那么早便表明了身份,而我却一直都不知道。

    “傻瓜二哥哥!”林酝拍了桑思逸后背一巴掌,却又微微红了眼圈,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

    男人听出了他语调的转折,抬头,吻上他的双眼:“晕晕乖,我只是不想吓到你。”

    “可是, 我都把你忘了……”

    “没关系, 现在不是记起来了吗?”桑思逸在他眼角吻了又吻, 故意岔开话题, “为什么叫我二哥哥啊?你小时候口齿不清, 我还以为你叫的是爱哥哥,还想,怎么从小就这么爱我?”

    林酝眼里还含着泪,却噗呲笑了出来:“美的你,是因为我已经有哥哥了,他是老大,所以你只能排老二,叫你二哥哥!”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临近午夜,山下的空地上放起了烟花,光球升至半空,再砰地一声爆炸开来,流光溢彩。

    林酝缩在桑思逸怀里,一起看烟花升起,慢慢又犯了困。

    “思逸哥。”

    “嗯?”

    “我姥姥是远近著名的老中医,你的病,明天让她给你看看好不好?”

    “好。”

    宁县这边的风俗,初一是不走亲戚的,但在山上看了半宿烟花的林酝,感觉自己才刚闭上眼睛,就被林母从被窝里揪了起来。

    “都几点了还在睡懒觉?”林母毫不留情地拍拍他的脸,“小桑都跟外公下过一次地了,今天的午饭还吃不吃?”

    林酝打着哈欠起床,眼睛滴溜溜地在房间里找了一圈。

    思逸哥不在。

    昨晚明明一直抱着他睡觉的,怎么能叛变这么快,丢下他这么早就起床呢?

    洗漱完都还有点晕乎乎的,林酝到了客厅却精神了,跑到外公外婆面前,笑眯眯地作揖:“姥姥姥爷新年好,给您拜年!祝姥爷身体健康,下棋赢过村里所有老头;祝姥姥永葆青春,您就不必跟人比了,村里十八岁的大姑娘都没您漂亮!”

    一番话说下来,两老都乐呵呵的。

    林酝外婆掏出个大红包来递给林酝:“乖孩子,赶紧吃早饭去。”

    喜滋滋地收了红包,林酝坐上餐桌。

    早餐一如往年,稀饭、煎粿和茶叶蛋。

    林酝夹了煎粿就稀饭,看了眼泡在卤水中的茶叶蛋却没伸手。

    外公就在一边笑:“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吃个早饭连鸡蛋都懒得剥。”

    林母也瞪他:“从小就是懒虫。那卤汤里有两个是小桑早上给你剥好的,捞出来吃总会吧?”

    鸡蛋剥开了浸在卤汤里,连蛋白都成了淡淡的咖啡色,一口咬下去,鲜香四溢,舀一点配好的调料浇在蛋黄上,林酝吃得开心又满足。

    “外公,”他问在一旁躺椅上看报的外公,“思逸哥去哪儿了?”

    “早上接了个电话,”外公从老花镜上抬起眼睛,“说是有同事找,去趟镇上,才走了不久。”

    “大过年的有什么急事啊?”林酝掏出手机来翻了翻几个人的朋友圈,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心里却有点忐忑,要说有事,也就是那个“本地墨玉”的事,该不会是有结果了吧?

    想打电话去问一下,又怕耽误了桑思逸的正事,林酝下午实在闲得无聊,又摸出那串石榴石手串来。

    手串早间已经做好,只是还没送出去。

    在章老那儿学的玉雕技术对他的启发很大,他感觉可以把手串再完善一下,这一下午琢磨着试了试,还觉得很满意。

    后来干脆拿出章老送给他的佛珠,拍了照给方礼看,两人商量着把网店的招牌换成了佛珠的照片。

    吃晚饭的时候桑思逸还没回来,裴诩铖在外面叫:“小酝,三叔说去抓泥鳅,你去不去?”

    林酝很喜欢捉泥鳅,小时候只要有这项活动,他一定去凑热闹,于是点了点头。

    转身便给桑思逸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桑思逸那边的环境很安静,男人的声音也很从容。

    看样子没什么事,林酝稍稍放了心。

    “思逸哥,我晚上和裴诩铖他们去捉泥鳅,明天让姥姥给你烧泥鳅吃呀。”

    男人在那头轻笑:“好,我很快就回去了,等会儿看你的劳动成果。”

    放下了电话的男人,疲惫地靠在黑黢黢的岩壁上,默然不语。

    在他身边,是上次和他一起去见法医的张小闲。

    张小闲是个奇人,一张脸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却总能得到别人的信任。

    桑思逸在得到祁镇“本地墨玉”的消息后,立刻通知他过去调查。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走访了附近的十几个乡镇,竟然真的让他找到了线索。

    从一户村民家里,他居然还看到了当年村民和桑若燕的合影。

    合影用的是老式傻瓜相机,照片的右下角,清晰地标明了拍照的日期时间,正是桑若燕去世的前三天。

    桑若燕是为了那种“墨玉”而去的。

    当时民间传闻,祁镇发现了值钱的宝石,很多人都跑去考察。

    桑若燕喜欢探矿,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于是收拾行装,也去了祁镇。

    这在桑若燕的生活中,是极为普通的事情。但对于陈庆延来说,却不是。

    早在两个月前,他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被一个竞争对手捅到了桑若燕面前。

    这位飒爽洒脱的女性,并不像一般的妻子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反而很冷静地进行了调查,并去见了那个女人一面。

    去的时候大概还想着挽留,但当他看到那个比自己儿子只小两岁的私生子时,一切已尘埃落定。

    从外面回来的桑若燕表情平静。十年貌合神离的婚姻生活早已浇灭了当年的热情与冲动,这个结局似乎是早有预料的,只是到来的时间无法预料而已。

    临走时她对陈庆延说,我们没有必要折磨彼此,好聚好散吧。等我回来,咱们再谈离婚的事情。

    但她没能回来。

    她的尸体在百里外的山谷被发现,与泥石流浑浊的沙石混在一起,额头上却有祁镇山洞中这种“墨玉”的伤痕。

    根据村民的描述,他们来到了这处山洞,桑思逸甚至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找到了桑若燕的一只钢笔。

    笔身早已锈蚀损坏,却依然能辨别出笔尖上镌刻的“若燕”二字。

    “老板,咱们不能再深入找证据了,这些应该由侦查机关来完成。”张小闲劝着。

    “我知道,”桑思逸走出岩洞,“侦查程序你比我熟,该报警配合的,你只管去做。再就是,买矿石的那条线索要继续查,从那里牵出来的人会很关键。”

    他顿了顿:“这几天你辛苦了,又碰上过年,费用给你们加两成。”

    张小闲谦虚道:“没什么,就是要趁着过年的时间,农村里很多人回来了,人杂口也杂,这才好打探消息。我们做这个的,过年什么的,倒是旺季。老板您今晚是在村里歇了还是……”

    “不了,”桑思逸朝外走去,“我还得回宁县去。”

    还有一只小兔子,在临溪村抓着泥鳅等我呢。

    抓泥鳅的小兔子很郁闷。

    他记得小时候,水田里的泥鳅很多的。

    那个时候他个子不够高,“鱼梳”拿在手上挥不动,都是大人们用鱼梳扎泥鳅,他就举着小桶在旁边装。

    出国学习这好几年没回来,今天终于能玩一玩鱼梳,却发现这玩意根本不听他的话。

    连丁点大的玉石都能雕刻的手,握上抓泥鳅的工具,居然不灵活。

    他气死了。

    在第五次让一条泥鳅逃脱之后,林酝干脆走回了田埂,在一旁坐了下来。

    “你不抓了啊?”裴诩铖在一旁笑。

    “不抓了,好累,我歇会儿。”

    “行吧,那我去了。”

    看着裴诩铖的手电光走远,林酝舒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思逸哥还没有消息,事情很棘手吗?

    他过一会儿就看看手机,再过一会儿又翻翻微信,心里静不下来。

    一直到了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了过来。

    男人还带着沐浴露的淡淡香气,皮肤泛着潮,抱他却抱得极紧。

    林酝弯了弯嘴角,翻过身去,把头贴在他的颈窝上。

    “思逸哥,想我了是不是?”

    “嗯。”

    “我今天也好想你。”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每天都见不同的人,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吃饭。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大姨小姨表哥表姐表弟表妹……林酝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亲戚,简直忙得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而作为新婚夫夫,桑思逸更是被列为重点喝酒对象,林酝有些牙酸地看着他和人喝酒,感觉这几天他喝的酒比自己这辈子喝的都多。

    好不容易到了初六,亲戚都走得差不多了,林酝终于有机会偷得浮生半日闲,和桑思逸一起坐在门前的躺椅上晒太阳。

    “小桑啊,你来一下。”姥姥的声音从二楼的小客厅传来,桑思逸忙起了身。

    “对了对了,说好了要让姥姥给你看看的,几天一忙都忘了。”林酝忙推着桑思逸上了楼。

    林酝姥姥好静,诊脉的时候尤其不愿有人打扰,桑思逸进了小客厅后,她便找了个理由,把林酝也赶了出去。

    等外孙出了门,姥姥也不搭脉,端起茶水来喝了一口,悠闲道:“说吧,你这烧伤,有多久了?”

    作者有话说:

    姥姥一眼就看出来小桑是烧伤,明天小桑老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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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被赶出来的林酝百无聊赖, 打算去厨房偷点吃的,如果有凉菜,直接偷一盘, 等会思逸哥出来了一起吃。

    计划做得好好的,没走两步,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

    林酝看了眼屏幕,居然是里昂。

    平日里林酝会关注各大宝石市场的动向, 所以早上会开代理刷一会儿新闻。

    这段时间走亲戚走得忙乱, 睡得又晚, 他就把这事给搁下了。

    刚才在楼下的时候想起来了,这才开了没几分钟,里昂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里昂:兄弟, 上次你托我的事情我去查了, 那是安特卫普一家私人疗养院,那个医疗计划是在八、九年前,主要的服务对象是严重烧伤病人的后续治疗与复建,但由于死亡率过高计划失败,只实施了一年就停止了。疗养院拒绝提供参加计划的人员名单,你也知道, 医疗资料是保密的……】

    林酝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严重烧伤病人的后续治疗与复健,也就是说,思逸哥他曾经严重烧伤过, 他, 会是救我的那个人吗?

    【里昂:不过我哥哥说他有办法。他回来以后身体一直不好, 我们找了个机会让他也进入这家疗养院疗养, 他和一个护工关系不错, 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里昂:那个老护工,曾经护理过你朋友,因为去那家疗养院的东方人并不多,给他看照片的时候,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当老护工看到桑思逸照片的时候,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这个人,还活着?”

    诺埃有些吃惊:“活着啊,活得挺好的。”

    “成功了啊,真是幸运……”老护工又看了遍照片,“那个时候,这个孩子才十七八岁,全身上下的烧伤非常严重,虽然已经在本地做了治疗,但基本上就是瘫痪在床,他到我们这儿来的时候,那个康复计划已经快要完蛋了,过来也不过是等死而已……”

    “后来,有个合作的科研机构提供了一套激素疗法,具体什么原理我也不懂,但据说很痛苦,治疗过程也九死一生。因为疗法的提供者也没有什么资质,根本得不到大医院的支持,才会找到我们这种小疗养院合作。院里稍微有点康复希望的人,都不会选择去做小白鼠,这孩子就参加了那个计划,我那会儿还在护理他,后来……”

    老人顿了一下:“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离开了,他……能活下来真是奇迹啊!”

    “真的伤得那么重?”诺埃问,“他为了什么……”

    老人露出感动的神色:“我也问过他,怎么会伤得那么重,他说……”

    老人叹了口气:“他说,没关系,和我一起的那个人逃出去了就好。”

    视线变得模糊,有眼泪掉在了手机屏幕上。

    林酝用袖子抹了把眼睛,可泪水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小客厅的门突然开了,桑思逸快步跑了出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乖,里奇说你在打听疗养院的事情,别怕别怕,新药已经研究出来了,就是我吃的那一种,我不会有事的。”

    桑思逸的怀抱温暖,林酝却努力想要回想起,当年在火海之中,将他拖出火海的怀抱,是否也是这样。

    他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思逸哥……是你对不对,救我的就是你对不对?”

    “小酝,我……”

    林酝抽噎着,两手死死抓着桑思逸的胳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

    桑思逸的眼圈也红了:“对不起小酝……”

    “哇——”林酝猛地哭了出来,“你伤得那么重……呜呜呜……为什么不告诉我……”

    “呜呜呜,我还把别人当做了你……”

    桑思逸紧紧抱着林酝,任他在自己背上锤着、打着。

    一家人都被惊动了,林母吓了一跳,忙上来询问原因,林酝却哭得说不出来。

    “好了!”林酝姥姥在一旁开了口,“这么激动还怎么说话?都平静一下,慢慢说。”

    二十分钟后,一家人都坐在了小客厅里,林酝还埋头在桑思逸肩头抽泣着。

    “到底怎么回事?”林母皱着眉头,“当时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小酝已经被送进了医院,那个吴艾说是他把小酝救出来的,竟然是冒名顶替吗?”

    林檎一拍桌子:“混蛋!这么多年瞒着我们,在君逸捞尽了好处,我现在就停了春季项目……”说着他便拿出手机,要给公司打电话。

    “坐下!”林父开了口,“你弟弟也不是傻的,救命的人不至于看错,小酝,到底怎么回事?”

    林酝从桑思逸怀里抬起头来,声音喑哑:“我,我问过吴艾,他当时在密室逃脱店的门口不远处,看见我从火海里跌出来,就把我扶出了那家店……”

    林酝极力控制着情绪,把自己知道的讲了一遍。

    “就是这样,吴艾自己也以为,我们说的救人,就是把我从店里拖了出来。”

    他低了头,心想,其实责任在我的。

    因为看到了古董项链的那抹深紫,便以为吴艾是火海里的那个人,谁能知道,竟是如此大的乌龙?

    “小桑,你……”林母欲言又止。

    桑思逸轻轻拍着林酝的背,脸上泛起苦笑:“对不起,当时的我,实在是没法说什么。”

    桑思逸那天其实是专门去找林酝的。

    和林檎同学了一年多,倒也时常会听他提起自己的弟弟,每当这个时候,桑思逸便会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言语里却会引诱林檎,让他尽量多说一点。

    那时他听林檎说,林酝不知道看了什么资料,知道了红、蓝宝石的热处理会提升宝石的净度和色泽,就一直吵着想要一块可以拿来烧的蓝宝石。

    林檎那会儿虽然是高中生,但在君逸已经浸淫多年,公司里的存货他清清楚楚。

    “但是宝石哪里是能随便烧的?”林檎和桑思逸说起时紧紧皱着眉,“温度、时间、技巧都需要控制,就他那个水平,给他也是浪费,怎么可能烧得出好的宝石来?”

    桑思逸点头:“是挺难的,要不你找点边角余料给他玩玩?”

    “哎哟算了,”林檎头疼,“你不知道,我那个弟弟有时候可倔了,人家要是烧不好,大概就放弃了,他要是烧不好,就会一直找你要宝石来烧,我的零花钱自己用都不够,拿来给他买宝石,我疯了吗?”

    林檎转头便把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桑思逸却留了心。

    他是有蓝宝石的。

    母亲给他的那块原石,他切了最好最通透的两块下来做戒面,剩下的部分,因为杂质较多,倒是真的可以拿来实验一下烧制工艺。

    那时已是九月底,林酝的生日快到了。他也在琢磨着,送他一件特别的生日礼物。

    也想过,就趁着送礼的时候告诉他,自己就是当年他久等而不得的二哥哥,现在是他哥哥的同学,和他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

    想要告诉他,他们可以成为朋友,他会像他的哥哥一样,陪着他一起长大。

    他把那块蓝宝石小心地放进外套口袋,去了步行街。

    他头一天就打听到了,林酝周末会和同学们一起,去步行街玩密室逃脱,他便到那家店对面的冰激凌店里去等他。

    等人的时候他看了菜单,打算给每个小朋友都买一个冰激凌,林酝那个,就要芒果味的。

    他在店里等了半个小时,却等来了一场大火。

    谁也不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后续的调查也显示,没有人为的痕迹,大概就是老化的电路引燃了装修的墙纸,偏偏又挨着装了窗帘的窗户,烧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林酝玩的是个复杂的恐怖本,估摸着再怎么快也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出来,这会儿正在密室的中心。

    那家店他没去过,但听去玩过的同学说,房间层层叠叠,即使是把灯都开着,没有可怕道具的干扰,怕是也会迷了路,出不来。

    桑思逸没管那么多,闯了进去。

    已经有大量的人在往外跑,但都是隔壁相连几家店子的,桑思逸跑进去的时候,密室店里几个密室的孩子都还没有出来,他一个一个找过去,却没看见林酝。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林酝穿了一件蓝色的针织背心,内里是白色的衬衫,俏皮又漂亮。

    不知那张漂亮的小脸,现在是不是皱成一团了。

    闯过了好几个房间,突然见到林酝的同学,他吼了一声,过去问,得知这孩子是因为害怕,提前退出,走了员工通道,不害怕的那些,还在密室深处。

    那时火已经烧得很大,到处都是浓烟,孩子们咳呛着、哭叫着,弯着腰往外跑。

    他逆流而进,冲进了火海。

    最后几个房间里,人都很分散,桑思逸弯着腰在火海里寻找,来到火势最大的房间门外时,似有所感。

    他的小团子,应该就在这里面。

    火已经烧得很旺,连往前走一步都十分困难,桑思逸咬了咬牙,用外套裹着头,冲了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房间里只有林酝一个人,已经半昏迷过去。浅蓝色的针织背心在火海里格外显眼。

    他把人拖起来,从他闯进来的地方,踉踉跄跄出了房间。

    火海四围,行路十分困难。不知摔了多少跤,两人终于走到了密室店的外间大厅。

    大厅的门口都是逃出来的人,因为几家店面共用一个走廊,此刻走廊里人满为患。

    桑思逸松了一口气,把林酝又往前推了推。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走廊屋顶的装修材料被熏得灰黑,再无法忍受高温炙烤,轰隆一声塌了下来。

    桑思逸一路上半拖半抱着林酝,早已筋疲力尽,只来得及推了他一把,一根燃着的木方就劈头盖脸地朝他塌了下来。

    林酝摔了出去,倒在护栏上,他却被木方直直打中肩膀,倒在了地上。

    落地的装修材料在两人之间燃烧,火焰遮住了他的身影。

    他奋力向那边看。

    透过熊熊的火苗,他看见有个孩子扶起了林酝,拖着他出了走廊。

    房子已经烧穿了顶,黑烟滚滚而上,冲向天空。

    大概是那件惨剧太过惊心动魄,很多人的记忆里,那一天都是阴暗的。

    但其实不是。

    桑思逸躺在地上,看到了晴朗的天空,几朵柔和的白云,还有一点灿烂的阳光。

    晕晕现在在阳光下了,他想。

    只可惜,他心心念念的生日礼物,送不出去了。

    还有今后的次次生日、玩耍、学习、升学,那些打算好的照顾和疼爱,那些在心中念了好几年的一切,大概都不能实现了。

    可这又有什么呢?

    我的晕晕,活着就好。

    作者有话说:

    事实这么简单的话,小桑为什么一直不肯说?我知道你们要问,我先老实交代:桑总在这里隐瞒了一部分信息,但是姥姥太厉害,明天他会把信息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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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其实我还算幸运, ”桑思逸把已经哭成泪人的林酝又往怀里抱了抱,“走廊里装修简单,大部分的结构是木质的, 掉下来的时候已经烧得千疮百孔,没有多少重量。”

    “被消防员从废墟下拉出来送到医院后,我家里人把我转到了私人医院,但是伤有点重, 所以转到了国外。”

    “好了, 再哭嗓子该坏了。”他亲亲怀里林酝的脸, “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我参加的那个医疗计划不靠谱,正好里奇投资的一个实验小组有新疗法想要找人做小白鼠, 我就参加了。他们开发的新药不错, 现在已经是烧伤治疗方面的权威。”

    林酝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眼睛也肿着,看着他的眼神可怜兮兮,却带着不满。

    “你救了小酝,我们却认错了人,当时没法辩解, 为什么后来也不说?”林檎说出了大家的疑问。

    桑思逸苦笑:“对不起,等我真正完全康复,已经是五年后,那时小酝已经……”

    不必多说, 林酝那时已经认定了吴艾。

    “如果他们是相爱的, 我又何必把他们分开。”桑思逸的声音有些苦涩, “我知道守着一个人的滋味, 也不想让小酝为难, 所以,选择了避开……”

    小客厅里一片寂静,只偶尔响起林酝抽鼻子的声音。

    “好了,幸亏最后还能团圆,也不枉你对晕晕一片心意。”姥姥最后开了口,“都去休息一会儿吧,特别是小酝,去洗把脸先睡一会儿,今天情绪大起大落的伤身体,姥姥给你煮碗安神汤,先试着休息一下。”

    桑思逸抱了林酝去房间,这会儿的林酝,已经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生怕被他丢下似的,死抓着他的手不放。

    就这么牵牵绊绊地用单手给林酝洗了脸,又给他脱外衣,放开手的一刹那时间里,小兔子的眼神都是慌的,他只好放弃了给人换家居服的想法,直接抱着脱了外衣的林酝,窝进被子里。

    小兔子闭上眼睛以后还有点一抽一抽的,死抓着他的手不肯放,闭着眼睛好一会儿了,眼角还渗出眼泪来。

    桑思逸心疼地吻着他的眼角、鼻尖和嘴唇。

    柔和温暖的吻安抚了小兔子的慌乱,四十多分钟后,林酝终于放松下来,睡着了。

    桑思逸轻手轻脚地下床,来到厨房。

    姥姥正坐在小炉子前,守着安神汤。

    桑思逸在一片药香中坐了下来。

    沉默良久,只有小锅子里咕嘟咕嘟的声音。

    “你的理由,骗过小酝可以,在我这里不行。”姥姥看着锅子上冒出的热气,突然开口,“那个疗养院的科研计划我知道。”

    桑思逸猛地抬头看她。

    “我虽然是中医,但与时俱进这个词,是医生的根本。”外婆优雅地调整了一下身前的炉门,让煨着药罐的火苗更温和些,“我的专业也涉及烫伤修复,因此业内的情况我很清楚。安特卫普那个疗养院根本就是个骗钱的组织,把重伤患者送到那里,基本上是等死,桑巍澜不会这么做。”

    “至于那个新药项目,一直都是业内的奇迹。药物的开发方本来没什么资质,早年开发的方向虽然是对的,但要达成现在这样的结果,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试错,即使是有你这样的志愿者前赴后继,想要一发入魂的概率也低得吓人。这个方面,我相信你没法操控,或许真的是运气太好,但这并不能成为你不来找小酝的理由。”

    “不用说什么伤没好怕吓到小酝,我刚给你把过脉,肺伤累积但并不致命,肺高压近期应该发作过,我看小酝也没被吓成什么样。对了,说到肺伤……”

    老人神态优雅,目光却如箭般尖锐:“你这肺,不像是一次火灾就能伤成这样的,在治疗的过程中也应该很受副作用的折磨。这么说你还真是幸运得过分,若不是那款新药研发成功,早就没救了。”

    一席话下来,桑思逸冷汗直冒。

    别人那里还可以用伤情糊弄,可姥姥这里,没法交代。

    其实对谁都没法交代。

    重生这种事本就玄幻,然而更加玄幻的是,他还重生过多次。

    林酝生日那晚并不是他第一次重生,在此之前,还有过很多次。

    大火的商业街,迷宫一般的建筑,怎么可能让他一次性就找到昏迷的林酝?

    唯有一次次重来,一次次排除掉错误的选项,去寻找那个唯一。

    肺伤是因为吸入了烟尘和有毒的挥发物质,但他根本就没有在意。

    他只记得,每一次整个建筑塌下来时,心中的绝望和想要再开始一次的渴求。

    妈妈是因为小三和私生子而死,他这个原配的孩子,就是陈庆延的眼中钉肉中刺,把他送到远远的乡下、任由他在学校混日子、和不良社会少年混在一起,继而将他转入寄宿学校,都是想远远地将他支开。

    至于他受伤,太好了,直接送走。

    那骗钱的疗养院,将是他最后的归属。

    他被送去过很多次。

    前几次循环的时候,他没有救出林酝,在疗养院生无可恋,绝食等死。

    但几次之后,他就开始探索治愈的方法,参加各种计划,以期望能在合适的时候获得新生。

    他等到了。

    某次他参加了某个实验计划,几乎成功,但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病情突然加重陷入昏迷。

    再一次来到疗养院之后,他联系了里奇。

    凭借母亲和里奇的关系,他说服里奇投资这个新药项目,影响药物的开发方向,让研究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正如那位老护工所说,这个项目痛苦至极,九死一生。他不怕,反正还有机会去救林酝,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项目的小白鼠,一条路不行就换一条,千千万万条路,都趟过一遍,他不信找不出正确的配方来。

    终于,他知道了怎样在最短的时间里闯过迷宫一般的房间,找到独自躺在房间里昏迷的林酝,也知道在哪里可以避开最大的火势,让两个人可以快些到达出口。

    似乎是他赢了。

    然而命运之神没有让他那么轻松。

    火场每一次都有变化,每当两人可以一起逃脱的时候,就会出现意外,将两人一起埋葬。

    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怀中停止呼吸,桑思逸终于明白,他和他的小酝,不可能同时从这里出去。

    他选择了留下。

    他不知道自己留下的后果是什么,也许从此就和世界告别,但没关系,他的小酝活着就好。

    但如果能不死,不过是再走一遍新药实验的流程,心中有希望就不怕。

    他成功了,小酝活着,他再一次进入疗养院,治愈了自己,但那一世,他身体并未完全恢复,一直到最后回国的时刻,都还在不间断地治疗。

    每当他的情况好一点,想要去找林酝的时候,总是会犹豫。

    两个里面只能活一个的魔咒还有效吗?如果他们在一起,是不是又会出现意外,让他的小酝受到伤害?

    见到校园里林酝接受吴艾表白的时刻,他彻底绝望了。

    上天给了他挽救爱人生命的机会,却堵死了他爱那个人的路。

    他选择了远远避开。

    但到了最后,林酝却仍然遭遇绑架葬身火海,仿佛是掌管命运的神总在打盹,在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又会将时钟拨回。

    他愤怒了,质问苍天,为什么?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他的小酝?

    他抱着小兔子的尸体坐在火海里思考,等着大火慢慢烧上来。

    意识即将离开的那一刻,他突然想,是不是因为我还不够优秀,无法给小酝最好的未来?

    他突然有点想笑,连上天都觉得,我的晕晕值得最好的。我知道了。

    把人又抱紧些,他带着欣慰的笑,投入黑暗之中。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次,他没有出现在十七岁时冰激凌店的转椅上,而是坐在了绯靥角落的圆桌旁。

    他的小酝,好端端地活着。

    他看见了他的晕晕。

    走出包厢向舞台而来的青年,面色有些迷茫,大概是对求婚的仪式有忐忑吧。

    桑思逸暗暗捏紧了拳头。

    上辈子他忍着耐着,没有见林酝,也没有去打听他的任何消息,只在最后慌忙回国。

    再次见到他,已是来世。

    他在心里向那个给了他无数次机会却从来没有帮过他的神祈祷:我该怎么办?

    这一次是否还是会重蹈覆辙?

    我已经足够强大了吗?

    记忆灌输而来,他惊喜地发现,这是他的巅峰时期,国王的疆土广大,连他身上的后遗症,也是数个循环中最轻的。他已经具备了给林酝幸福的基础。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能陪着他,而不是忍着渴望远离。

    但是,林酝要结婚了。

    未婚夫已经跪下拿出了戒指,他犹豫着,要不要去阻止。

    可接下来,变故突起,他的小玫瑰、小兔子,竟拒绝了未婚夫。

    指向他的手指在颤抖,他却再也忍不住,走向他的渴望。

    这一刻曾是他心底最隐秘的想象,他像无数次饥渴与煎熬中幻想的那样,伸手,将累计千百世的思念揽入怀中。

    神啊,请怜惜我一次,让我们可以平安在一起。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的重生是不同的。

    命运之神这次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齿轮需要拨动,那个标志为“林酝”的齿轮,在千百次的颠沛流离之后,终于被复了位。

    时钟被敲响,命运的车轮摆脱了空转,开始滚滚而动。

    但对于桑思逸而言,这只是又一次拼搏的开始。

    我曾爱你,千千万万次。

    就让我再搏一次,改变最后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嘘!这个秘密只有你们知道,咱们暂时不告诉小兔子-

    稍微解释一下,小桑不敢跟小酝说,一是重生太过玄幻,再一个,他并不知道这一世是不一样的,如果最后绑架躲不过去,再次循环,就不必提前告诉林酝,让他在有限的时间里快乐就好。所以……后面还会掉个大马,就是双重生的互相沟通。可怜我桑总,为什么一直走在掉马的道路上(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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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桑思逸的犹豫, 外婆都看在眼里。

    炉子上的小药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药香四溢。

    外婆颈项间的珍珠项链在雾气中发着温润的光,老人站起身来, 用抹布隔着手指,端起小药壶。

    将药液倒入一个古色古香的保温壶中,老人垂着眉眼开口:“你不愿告诉我也没关系,相信你的初衷并不是想要小酝为难。”

    她抬眼看着桑思逸:“但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建议你, 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 可以不告诉我们, 但一定要告诉小酝,毕竟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

    “好。”桑思逸点头,伸手接过保温壶, “我带上去吧。”

    桑思逸上了楼, 坐到林酝床边。

    小兔子睡得并不安稳,苍白着小脸皱着眉,脸上还有两道新的泪痕。

    桑思逸把保温壶放在桌子上,拿手指轻轻地给他抹泪。

    嫩白的皮肤被泪水浸了又浸,这会儿都有点紧绷绷地,手指蹭上去就红了一片。

    忙不迭地收回手, 俯身换做嘴唇,却在挨上脸颊的前一秒,看见林酝睁了眼。

    眼圈还是红的,眸子也没有光彩, 林酝糯糯地叫了一声“思逸哥, ”眼泪就又下来了。

    “乖, 别哭了, ”男人低头吻去了泪珠, “再哭我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见他要起来,忙扶上一把,把枕头和靠枕塞在他身后,再去倒了一碗安神汤出来。

    清淡的药香在鼻端弥漫开来,缓解了心里的不安,林酝就着桑思逸的手,慢慢把一碗汤药喝下去。

    平日里怕苦怕得要死的人,今天一点苦味儿都没尝出来。

    喝完了药,他有些无力的靠在男人怀里:“思逸哥,你当时给我送蓝宝石,是不是妈妈给你的那块?”

    “嗯,我切了两块最通透的做戒指,那个时候戒指都做好了,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

    林酝在他胸前蹭了蹭。

    抚上他柔软的发顶,桑思逸在他额边吻了一下:“那戒指就是给你的,我当时就想好了,要在你二十岁的时候给你,求婚。”

    林酝拿后脑勺顶了他一下:“你说求就求啊,我又没答应你什么。”

    男人轻声笑起来:“那时你才十二岁,还有八年的时间,足够我把一个小笨蛋,培养成为一个爱我的人。”

    “讨厌,谁是笨蛋?”林酝锤了他的手一下,却舍不得从他怀里起来。

    “思逸哥,你给我讲讲,后来那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咬牙切齿起来:“就是你放我鸽子以后的那些年!”

    笑着把人往怀里拢了拢,桑思逸亲亲他柔软的发顶:“那个时候的我很别扭,你发高烧之后,我就觉得,是我害了你……”

    小兔子在他怀里摇头,把一头兔子毛蹭得乱飞。

    伸手替他把头发理顺,男人叹道:“是的,我那时真傻。不过你病着的时候,我来看过你一次。”

    那时他很担心,担心这个小团子,会和妈妈一样,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

    林酝被送回裴家后就由姥姥照顾,姥姥熬了汤药,一屋子的苦味,药还没到嘴边就被小团子推开不肯喝,好不容易哄着喝下去的一点也被他吐了出来。最后没办法,姥姥只好给他推天河水、灸大椎。

    扰扰攘攘一晚上,高烧终于退下去不少,虽然还没正常,却已经不再危险。

    姥姥累得不行,看他睡得稍微安稳了些,便回房去休息一下。

    那时早上四点不到,天还是黑的。

    桑思逸翻墙进了裴家的小院。

    这里小团子带他来过,他熟门熟路地从院子里的海棠树爬上了二楼的露台,进入小团子的房间。

    闹腾了一夜的小林酝筋疲力尽,正乎乎地睡着。

    他在床边坐了一个小时,一直到天边泛了鱼肚白,才摸了摸林酝的小脸,准备离开。

    “二哥哥……”小团子发出微弱的声音。

    桑思逸脚下一顿。

    梦里的小林酝还在撒娇,小手小脚一通乱动,踢了被子。

    他只好走回去,替他把被子掖好。

    却不防那小胳膊又跑了出来,还抱住了他的脖子。

    “二哥哥你抱抱我……”林酝口里喃喃,闭着眼睛要求。

    他就俯下身,隔着被子,轻轻把小团子抱了一下。

    林酝终于睡安稳了,他临走的时候摸了摸他的头,一头细汗,烧已经退了。

    “后来你妈妈知道了你落水的消息,吓得跑了过来,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星期,把你姥姥和你一起接回了A市。”

    兴许是安神汤起了作用,窝在桑思逸怀里的林酝频频打起了呵欠,却不肯去睡,还接着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回了桑家,继续读书,但那会儿很自暴自弃,和一帮社会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桑思逸笑笑,“还记得被你说成是坏人的那些孩子吗?我也染过那种颜色、也纹身。”

    黄毛、花胳膊、长得凶,他居然占了个全。

    林酝眯着眼睛想象了一下那个形象,瞌睡都被吓醒了,还打了个寒战。

    “所以在碰到你的那一天,我没有出来和你相认。”

    桑思逸很后悔,如果那时他不是那种形象,或许后来的一切都有不同。

    “在A市碰到我吗?”林酝坐得累了,扭啊扭地躺了下来,把头枕在桑思逸腿上。

    “是。”桑思逸轻轻拍着林酝的背,“那会儿你刚上初一,周五晚上有个竞赛培训课要上,放学很晚。”

    那日是为了什么经过实验初中,桑思逸已经忘记了。路过校门口旁一个小巷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那几个总在附近擂肥的不良少年,却并没在意,径直走了过去。

    等回来的时候,那帮少年已经围上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个戴着眼镜的病弱少年,另一个,就是林酝。

    小小的身影挡在那个眼镜身前,林酝脸上、身上滚上了灰尘,显然是已经动过一轮手了。

    眼镜在哭:“林酝你快走吧,你打不过他们的……”

    长成了少年的小团子咬着牙:“不行,难道你还想被他们欺负吗?”

    桑思逸暗暗笑了:“原来这喜欢给人出头的性子还没改啊!”

    他本打算上前去帮忙,都快走进那条巷子了,却突然停了下来。

    这么多年没见,抱他一起玩的二哥哥突然变成了坏蛋的模样,小团子会不会觉得失望?

    那一刻,竟近乡情怯起来。

    他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警笛声,躲在巷子后面,吓跑了那帮少年。

    至今都记得,小团子当时明艳得意的笑脸。

    默默尾随,护送着小团子安全到家,桑思逸去了理发馆。

    他染回黑发,洗掉纹身,奋发努力大半年,考上了景明高中。

    他想让自己,配得上他的小团子。

    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均匀起来,桑思逸低头看去,林酝枕在他的腿上,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轻轻把小兔子放在枕头上,他低头吻了吻他的脸颊,轻叹:“我也希望有一天,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到那时,我们之间便再无隔阂,但无论如何,我都会爱你。”

    他安顿好了林酝,慢慢站起身来,开始盘算未来的日子。

    春节假期已经结束,林檎赶着在初八的早上回了公司,作为公司的负责人,不得不以身作则,其中也包括了万恶的打卡考勤。

    林酝在老家又休息了两天,其实那天睡醒后他就没什么事了,却赖着不肯走,第二天拉着桑思逸,把他们以前去过的地方又玩了一遍,还去找了当年围堵他们的三人组。

    都已经是三十出头的男人,有两个还当上了爸爸,见到他们的时候,尴尬得无地自容。

    林酝则要来了他们当年的照片,使劲从中拼凑桑思逸可能的形象,笑个不停。

    等回了A市,他又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桑思逸后面,要去看他以前读的初中,去实验初中去找那条巷子。

    “就是这里吗?”林酝歪着头看着那条小巷,手里还拿着一份热腾腾的鸡蛋饼。

    回到实验初中,别的没想起来,倒是回忆起了当年的美食。

    更加让他惊喜的是,他当年喜欢的几家店居然都还在,于是一路吃过来,看巷子都变成了顺便。

    “嗯,当时我就站在这里。”

    “从这里看到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帅?”林酝咬了一口鸡蛋饼,“我记得我当时为同学出头,和那帮人打了一架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来找我们了。”

    “嗯,特别帅。”桑思逸牵起他的手,“那一日看见你,惊讶于你已经长高长大了那么多,也看见了一个值得我追求的少年。”

    那一日的见面,少年精致的脸庞、坚毅的神情突然就触动了他的心弦,似乎生命的两个齿轮,在荒腔走板七年之后,突然间又严丝合缝地卡在了一起,从此,命运的钟声一声声响起,时光的流逝也有了意义。

    “呿,思逸哥你什么审美啊!”林酝不屑,“滚了一头灰的小屁孩你也喜欢。”

    桑思逸轻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放学的钟声响起,一群初中生涌出校门,说说笑笑地越过两人,挤挤挨挨地涌向小巷的店铺。

    白蓝相间的运动服在阳光下,充满青春活力。

    桑思逸看着那些孩子微笑,目光在一件件校服上打了个转,又看向林酝。

    “你的校服还留着吗?”他轻声问。

    “干什么?”林酝警惕地抬头,“就算留着,我现在这么高了,也穿不下。”

    男人眼中似乎有遗憾,眼神又在校服上转了转。

    林酝感觉手里的鸡蛋饼再也吃不下去了,扭头跑回了车上。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校服蒲类安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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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一更

    过完年, 林酝多了件操心的事。

    之前和桑思逸之间的关系没有公开,他就一直住在林家别墅,现在不仅见过家长, 连远在老家的姥姥姥爷都知道了,再住在家里,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小两口自己也想有自己的空间。

    他们白天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晚上林酝又有门禁, 总觉得在一起的时间不够。

    桑思逸的工作时间不固定, 经常是全球时间, 但他每天都尽量把下午稍晚的时间留出来,去接林酝下班。

    在金玉坊的时候还好,他会帮林酝守一下店铺, 帮忙调整调整直播设备, 林酝不直播、生意比较清淡的时候,两人坐在高高的工作台后面,或者一起鉴定宝石,或者一起打磨,常常忙到一半的时候,偷偷接个吻, 再继续工作,等林酝忙完了,就一起回家。

    但如果林酝在君逸,那就是大麻烦。

    他们的婚讯已经公开, 但君逸管理严格, 谁都没有特权。桑思逸虽然有了小少爷丈夫的身份, 每次去, 也还是需要通过前台报备, 再上楼去找林酝。

    于是每一次来,都会被大大小小的美女偶遇和围观,十六楼人流量猛增至平时的十倍以上。

    以至于后来,只要林酝到了公司,十六楼设计部的那些宅男们立刻开始梳头洗脸,准备迎接公司大小美女的目光洗礼,力争早日脱单。

    几次之后,林檎下了命令,上班时间禁止无故串岗,却依然抵挡不住女士们的热情。

    “桑思逸和我弟弟都结婚了,你们去看什么看,难道还打算做小三,插足到他俩之间?”

    刚开完总经理办公会,林檎一脸烦躁地对着采购部长。

    采购部长今年三十五,一头柔顺的大波浪卷发,衣着干练,是很受林檎尊重的职业女性。

    “这你就不懂了。”采购部长撩了撩卷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桑总和小少爷都是男孩子中的高颜值,单独看赏心悦目,放在一起就是让人心跳加速的典型。这样的男孩子,独自面对的时候会觉得高不可攀,就是结了婚才会给女性情感上的满足。”

    她眼光一转:“网上有句话你知不知道,叫做‘我可以不结婚,但我的CP一定要幸福’。看着桑总和你弟弟站在一起,简直满足了女性对爱情的一切幻想。”

    采购部长说着,还手捧胸口做了个陶醉的动作:“啊,老夫的一颗少女心……”

    看着林檎一言难尽的表情,她伸手把刚才的会议纪要拿过来:“我想起来了,刚才会议里说的下季度预算,我要跟王勤对接一下。”

    说完还理了理自己的套转,开开心心到十六楼磕CP去了。

    其实林酝也察觉到了,新年后,每次他来公司的时候,似乎都能感受到无数目光的洗礼。

    他从小就习惯了阿姨姐姐们慈爱的目光,但现在婚事公开,女士们看着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变质,他又不知道到底什么改变了。

    直到有一天他去茶水间,听见两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女生正在小声嘀咕:

    “桑总和小少爷那身高差……”

    林酝看了眼自己的腿。

    “他们那个的时候,小少爷会不会被抱起来,被按在墙上这样那样……”

    林酝:??

    当事人本人还没体验过,你们怎么这么敢想?

    “不是,我仔细看过小少爷了,颈脖干干净净,桑总一定是觉得他年纪还小,不舍得呢!”

    林酝忍着羞耻点了点头。

    “嘻嘻嘻嘻,那谁知道,想想要是小少爷自己主动,也很养眼……”

    两个女孩小声尖叫起来,林酝水也不打了,落荒而逃。

    当天,林酝就严厉拒绝了桑思逸上楼来接他的要求,让老公在停车场干坐了两个小时,上车的时候,都还气呼呼的。

    桑思逸有点忐忑。

    重生的事情糊弄过去之后,他一直都怕林酝看出破绽来,虽然也想好了一旦掉马就如实坦白,但心里总还有点惴惴。

    趁着等红灯的时间,他伸手把林酝的手捞过来放在腿上。

    不是什么太亲密的举动,林酝却突然弹了一下,眼光十分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桑思逸更紧张了。

    可是问他他又不肯说。

    等快到云都的时候,林酝十分严肃地吩咐,他晚上要吃糖醋排骨,然后就一脸英勇地下了车。

    桑思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剁排骨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生怕林酝出了什么事,跟家里闹开了。

    林酝回到林家别墅,找出一只行李箱,去了自己房间的衣柜收拾东西。

    林母路过,在他房门口看了一会儿,指点道:“那套蓝色的,配白的好看,你现在长大了,穿浅黄的太嫩。”

    林酝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问一声他要去哪里?

    林母看了他半天,终于醒悟过来他在等什么,敷衍地问了声:“要出差?”

    林酝立刻凶凶地应答:“不是!”

    “哦。”林母点了点头,下楼去了。

    林酝:???

    收拾好了一个箱子推着下了楼,林酝准备大声宣告一下他要搬出去了,没想到餐厅里已经开了饭。

    照常的,林父和林檎吃饭的时候还在零零星星讨论公司的事情,林母正和阿姨说着话,大概也就是哪个菜好吃,那个菜味道还差点,下回还可以换个方式来做。

    他一个人拖着箱子,拿着外套站在餐厅门口,欲言又止。

    毕竟是养育了他二十年的家,他说走就走,他们会不会伤心?

    阿姨看见了他,忙迎了上来:“小少爷,夫人说你今天不在家吃饭,所以刚才没叫你,要不要吃一点再走?”

    对,他要走,不仅今天不在家吃饭,以后都不在家里吃饭!

    林酝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清了清嗓子。

    林父、林母和林檎都转过头来。

    林酝目光软了一瞬,但立刻顶住了,宣布:“我要搬到思逸哥那儿去住!”

    三个人又把头转了回去。

    林酝:???

    林母站起身来。

    林酝感动:还是妈妈对我好。

    妈妈冲他笑了一下,走向厨房。

    林酝郁闷了。

    等林母从厨房里出来,林酝还站在餐厅门口,她终于走了过来。

    “不是说要走,还有什么忘了吗?”

    林酝委屈地眨眨眼:“妈,你都不留我的吗?”

    “留你干嘛?”林母睨了他一眼,“两家前后就差100米,我想要你过来干活的时候,吼一嗓子都够了,更别说现在通讯这么发达。”

    林母把他转了个身,和他一起走到门口:“人家小桑也不容易,等了你那么多年,过去了好好相处,欺负人也不要太明目张胆,啊!”

    林酝看着他妈妈的眼睛都要瞪出来:“难道不应该是——受了委屈就回来,我们给你撑腰吗?”

    林母好笑:“你还会受委屈?就看桑思逸那么小心翼翼捧着你的样子,连乎乎都不会信。”

    金毛见两人开了门站在门口,早一脸兴奋地来到门前,绕着林酝的腿打转。

    “哦对,把乎乎也带上,你不在家没人遛。”林母把牵绳给金毛拴上,塞进林酝手里,“它今天吃过了,不用喂。”

    林酝茫然地被乎乎拉着出了门,又回头看了眼林母的背影。

    也是呢,就隔了这么点远,想回来随时就回来了。

    可我毕竟要搬出去,你们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呢?

    小兔子拉着行李箱,咕噜咕噜地走了。

    林母背对着大门,停下了脚步。

    玄关里灯光昏暗,林母的脸藏在卷发后,看不清表情。

    林父从餐桌边站起身,走过来轻轻把她揽进怀里。

    “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他劝慰妻子,“你也说了,两家离得这么近,想见孩子了就叫他们回来吃饭,或者在家住几天都行。”

    林母点点头,牵起老公的袖子擦了擦眼角,回到餐桌旁。

    林母一向开朗,在家很少掉眼泪,林檎有些局促地开口:“妈,别难过……”

    然后就看见林母眼前一亮。

    林檎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母又擦了擦眼睛:“小檎啊,你弟弟……唉,不说他了。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啊?你要是喜欢男孩子,妈妈也能接受。”

    林檎心惊肉跳:“妈你别瞎操心,我喜欢女孩的。”

    林母露出欣慰的笑来:“你今年也二十五了,什么时候给妈妈带个女孩儿回来呀?”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林母已经开始往下说了:“你看吧,你平时工作忙,妈妈也没要求你什么,有事呢就拉着你弟弟说说话,现在小酝搬出去了,妈妈多寂寞啊!”

    林檎垂死挣扎:“不是还有婶婶……”

    “唉,”林母叹气,“罗婶婶也要操心你芊芊妹妹的婚事啊,她都好久不陪我逛街了。”

    她兴致勃勃地抬头:“你看你什么时候给妈妈带个媳妇回来,妈一定好好待她,一起研究食谱一起逛街一起做慈善,生活多美好!要不这样吧,妈给你半年时间,给妈找个知心人回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林檎:救命!小酝你回来吧!

    被默默呼喊的小兔子这会儿正郁闷着,拉着行李箱往桑思逸的别墅走。

    路上正好碰到物业的小李。

    “诶,小少爷,你这是去哪儿啊?”小李殷勤地上来帮他拖箱子。

    说是出门吧,方向不对;说是回家吧,又已经走过了林家别墅。

    可这拖着箱子,又能到哪里去?

    特别是,还带着一条狗。

    没等他想明白,前方别墅的门开了。

    上次从他这里买了别墅的大佬正站在门前。

    刚要打招呼,大佬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

    然后笑眯眯地对小少爷说:“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这是第一更——

    第79章 二更

    桑思逸早就看见林酝了。

    他本就担着心, 排骨炖上之后便去了二楼的露台,看着林家别墅的方向。

    没多久就看见林酝出来了。

    拖着箱子,带着一只狗, 看起来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兔。

    林酝之前没有一点表示,应该不是和家里吵了架,结合下午林酝不让他上楼的表现,他隐约猜到了一点原因。

    这会儿看见他朝别墅走来, 心中就更笃定了。

    把一人一狗让进屋里, 关门, 抱住小兔子。

    林酝就软软地依偎在他怀里。

    “我被妈妈赶出来了。”小兔子很委屈。

    “怎么会,你是妈妈的小王子,她怎么会赶你?”男人轻轻拍着他的背, 却不愿顺着他的话说。

    “本来就是嘛, 我说我要走,她都不留我。”

    “那如果她留你,流着泪恳求你留下来,你还走不走?”

    林酝愣了愣,一下子就明白了桑思逸的意思。

    只是还想嘴硬一下:“那她可以好好说嘛,干嘛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还把乎乎也塞给我。”

    金毛卧在他脚边,委屈地汪了一声。

    桑思逸失笑:“那她有没有说要你把乎乎的小窝搬过来?”

    林酝抬头:“没有……”

    男人俯下身子,轻轻咬了咬他的嘴唇:“小傻瓜,为了乎乎, 你也得每天回去一趟不是?”

    被说成小傻瓜, 小兔子生气了, 狠狠地吻回去, 最后却被男人抱起来, 就在玄关的鞋柜上亲了个够。

    十分钟以后,小兔子老实了,趴在桑思逸肩头喘了半天气,抬起可怜兮兮的小脸:“我饿了……”

    晚餐是他心心念念的糖醋排骨,配了清淡的白灼小白菜和冬笋鸡汤,林酝十分捧场,把所有的菜都一扫而光,然后捧着肚子坐到了沙发前的羊毛地毯上。

    地毯应该是刚清理过,散发着淡淡的柑橘香,让人心情舒畅。

    桑思逸的平板放在茶几的支架上,乍一看黑乎乎的,却不时有光亮和人影闪过。

    林酝凑过去细看。

    桑思逸把碗碟放进洗碗机,顺手切了水果出来,就看见林酝眯着眼睛看着平板的屏幕。

    “怎么了,找到什么了吗?”

    小兔子伸出手指了指:“那个是吉米么?”

    桑思逸把水果放到茶几上,凑过去看了一眼:“嗯,是他,这次队伍里有好多都是你见过的。”

    “他们这是在矿里?”

    “嗯,”桑思逸叉起一块苹果递给他,“澳洲,他老家,找蛋白石。”

    林酝接过苹果却没吃,抬头去看桑思逸:“现在找矿都现场直播了啊!”

    桑思逸忍不住发笑,坐到他身边,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不是网上直播那种,就是给我看的。找线索、和当地人协商合作什么的他们自己可以搞定,定位也只需要发个卫星定位就可以商量。这次找蛋白石是在一个早年废弃的矿井里,他们图省事想捡漏,所以需要我帮他们看一看岩层。”

    林酝把平板往桑思逸面前推:“你现在不用看着吗?还有,刚才我们吃饭也耽误时间了……”

    桑思逸把那块苹果塞进他嘴里,看了屏幕一眼:“别急,还没到地方,而且这么黑,神仙也看不到矿脉,总要等他们把灯先架起来。”

    初时的准备工作十分无聊,平板自动关闭了声音,黑乎乎的屏幕盯久了会让人昏昏欲睡。桑思逸开着笔记本在一旁工作,林酝就一边玩游戏一边时不时地瞟一眼屏幕。

    突然间,平板传出一声报警声,自动开启了语音。

    屏幕里灯光大盛。

    矿井的岩壁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林酝一下子醒了。

    屏幕里,岩壁呈白色,黏土和砂岩为蛋白石提供了完美的生长条件。

    吉米用手掌在岩壁上使劲蹭了蹭,白色岩壁上显示出一点黑色:“老大你看,这里,应该就是黑色蛋白石!”

    此时的主摄像头在吉米的头盔上,他说话间,镜头带着点抖动,掠过白色砂岩上的那一点黑,林酝惊叫起来:“啊,是有红色光泽的黑蛋白石!”

    吉米一愣:“老板娘你也在啊!”

    跟着团队混习惯了,连他也这么称呼林酝。

    林酝懒得再纠结这个称呼:“你们在找黑蛋白石啊!”

    “是啊,”吉米高兴道,“老板娘,你现在和老板住一起了啊!那啥,老大厉害不?”

    林酝一心都在蛋白石上,眼睛盯着那个岩壁上的小黑点,顺口回答:“嗯嗯,可厉害了。”

    桑思逸好笑地看过来,在他暴露更多“隐私”之前先开了口:“少说废话,摄像头定一下,给我看看。”

    屏幕不再抖动,应该是吉米控制住了自己的脑袋。

    林酝慢半拍的神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红着脸就想往茶几地下钻。

    被桑思逸伸手抱住,压在沙发上接了个吻。

    亲完了还不放开他,在他耳边轻声问:“怎么厉害,就像这样么?”

    林酝脸红,挣扎着指着平板。

    桑思逸的吻又落下来:“没事,我关了这边的麦克风。”

    还是挣扎,桑思逸这才笑了笑,放开他看向平板。

    小兔子红着脸凑过来:“你就让他这么定着啊?”

    桑思逸也小声答:“谁让他在工作时间问个人隐私。”

    林酝郝然,但转念一想,工作时间接吻是可以的吗?

    那边吉米已经有点坚持不住了,镜头抖动一下:“老大,好了没?”

    桑思逸开了麦克风:“好了,你们探的是旧矿,浮在面上的矿脉都不采,原来的矿主是傻子么?这些蛋白石给你练手,说说看,打算怎么采?”

    这是吉米第一次主持采矿,十分兴奋:“用手钻,我让他们送下来!”

    林酝看了一眼桑思逸。

    蛋白石矿脉非常脆弱,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被凿裂,不过吉米家世代矿工,说不定有什么技巧可以使用。

    手钻要从外面送进来,过程有点长,林酝闲得无聊,便上网刷微博。

    没一会儿,就去抓桑思逸的胳膊:“思逸哥,我上次那个综艺要播了!”

    桑思逸侧头过来看了一眼,综艺的官博上,放出了三分钟的预告片。

    这一期综艺会分成三集播出,这一部预告片,只选择了嘉宾们寻找木雕铺子的片段。

    林酝看着找不到路的张允晨直乐:“哈哈哈,原来他真的是路痴。”

    弹幕里都是张允晨的妈粉女友粉,深知自己偶像的路痴属性,十分随和地跟着路人一起哈哈哈。

    放到他俩相遇的时候,不少粉丝尖叫:

    【啊,这个小哥哥简直是天使,专门下凡来拯救我家晨晨么?】

    【长得好乖,跟晨晨站在一起完全不输呢!】

    【感觉我又要再立一个墙头了,好想看他们在节目里的互动。】

    【CP这么快就磕起来了吗?】

    【不是不是,他俩站在一起哪里是CP,完全是幼儿园小朋友手拉手,哈哈哈!】

    画面正好转到他俩一人一包桂花饼,在路上边走边吃,张允晨还以因为贪吃被烫到,弹幕飘来飘去全是笑声。

    林酝不服气:“为什么别人就有CP,我就是幼儿园小朋友?”

    桑思逸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我觉得很好,只属于我的小朋友。”

    想起自己才读初中就被桑思逸“相中”了,林酝红着耳根,瞪着他糯糯地骂:“变态!”

    “嗯,”桑思逸伸手把他搂过来,唇就在他嘴角边,“想做点变态的事。”

    于是接了一个极为“变态”的吻,把小朋友撩得气喘吁吁,眼神都快涣散了才放开。

    平板里手钻送了下来,屏幕又一次亮起,吉米突突突地钻着岩壁,突然“啊”地一声。

    果然,脆弱的蛋白石矿脉裂开,掉在了灰扑扑的地上。

    吉米懊恼地把手钻放到一旁,十分心疼地捡起地上的碎石。

    林酝瞟了眼桑思逸,对方没什么表情,只是皱着眉看着屏幕。

    完了……林酝心想,这要是我哥,估计得大发雷霆。

    他不由自主地朝远离桑思逸的方向挪了挪。

    还没挪动第二下,男人的手臂便伸过来,很强硬地把他拉回身边。

    林酝身上一僵,又看了一眼桑思逸,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直着身子跪坐起来,抱着男人的脸就亲。

    桑思逸被他没头没脑地亲了好几下,忙伸手按下麦克风静默,转眼又被林酝缠了上来。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配合着怀里的小兔子,把亲吻加深。

    小兔子主动变被动,又搞得气喘吁吁,却还不忘记自己的意图,在男人耳边小声说:“我亲亲你,你就不生气好不好?”

    原来是在求情。

    男人也有些气喘,大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起身:“我去冷静一下。”

    “哦……”林酝茫然地看着他,心想,思逸哥看样子是真的气到了,唉,蛋白石呢。

    十分钟后,浴室里水声停止,桑思逸擦着头发走出来,重新坐到平板前。

    林酝缠上他的手臂,却被他皮肤的温度冰得抖了一下。

    “思逸哥,你洗冷水澡啊,”他同情地看着男人。

    看看,都气得洗冷水澡了,这大冬天的会不会感冒?

    小兔子掀开自己的衣服,拉着男人的手就往肚子上放。

    桑思逸看向他,林酝赔笑:“别生气了,你手冷,我帮你暖暖。”

    小肚皮软绵绵的,随着林酝的呼吸微微起伏,桑思逸只放了几秒钟就收回了手。

    再摸一会儿,怕是还得去洗澡。

    “思逸哥——”小兔子满脸担忧。

    “没事了,”桑思逸开口,“我不生气。”

    他转向平板,吉米还蹲在地上碎碎念。

    “好了,别伤心了,你自己看看断下来的碎片,有没有什么发现?”

    吉米闻言一愣,忙抓起一把碎皮来看。

    半晌后挠挠头:“颜色……不连续啊!”

    “是。”桑思逸回答,“颜色不连续,就不是你之前预测的高质量矿脉,只是……”

    “我知道,”吉米垂头丧气地回答,“只是劣质蛋白石。”

    看着他伤心的样子,林酝忍不住开口:“不要太难过啊,虽然不是高质量矿脉,但你的方向是对的,继续挖下去再找找看呢?”

    屏幕里吉米振奋了一点,桑思逸开口:“小酝说得对,蛋白石的形成有连续性,找到一小段,就可以推测整个矿脉的位置,你先上去休息一下,让他们用电阻仪帮你定位。”

    说完看见小兔子睁圆了眼睛看着他,桑思逸揽过他来解释:“蛋白石夹在砂岩和黏土层之间,通电后的电阻分布是不一样的。我们有仪器可以给大地通电,通过反应回来的电阻分布,再结合实地考察的线索,很快就能弄清矿脉的所在。”

    画面里吉米已经出了矿井,狠狠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矿井上方夜幕低垂,繁星满天。

    “时间不早了,”桑思逸扒拉着他的脑袋,在额角亲了查,“先去洗澡,别熬夜。”

    林酝不肯,要看仪器结果。

    “还要钉桩充电,通电后也要等机器运作,他们也要在这里搭帐篷挂灯,速度再快,半小时是要的,足够你洗澡了,去吧。”

    林酝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去拉自己的行李箱。

    “先别收拾了,”桑思逸按了按他的手,“你之前穿的那套在衣柜里,今晚先穿那个,明天我把衣柜收拾一半给你。”

    说完带着人去了主卧,从衣柜里拿出那套睡衣来。

    两个月没穿,但中途应该也洗晒过,还带着淡淡的柑橘香。

    依然是宽宽大大的衣领,长长的衣袖,小兔子从浴室里出来时,桑思逸已经坐在了床上,把平板朝他扬了扬。

    林酝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到了这个时间,他才反应过来,搬到老公家来住要面临什么。

    心突然狂跳起来。

    见他愣在那里不动,桑思逸下床,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怎么不吹干?”

    小兔子惊了一下,迅速退回浴室:“我马上吹。”

    桑思逸的手还停在半空,好笑地看着他关了浴室门,吹风机的声音响起。

    想起上次在安特卫普,小兔子吹着头发睡着的样子,桑思逸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头发吹了十分钟,林酝都还没出来。

    浴室的门被敲响,桑思逸的声音夹在呜呜的吹风中:“晕晕,电阻图出来了。”

    吹风的声音停了,小兔子拉开门,飞也似地跳到床上,钻进被子,眼神有些躲闪地看向桑思逸手中的平板。

    桑思逸掀开被子坐上床,伸手把林酝揽过来,把平板递给他。

    屏幕上显示出电流返回的图像,泥土之下,黏土层、砂岩层都用不同的颜色标识,而中部浅蓝色背景下的深蓝色斑点,则是最有可能挖到蛋白石的位置。

    桑思逸和吉米那边的团队聊了几句,确定了最终的挖掘方向。

    “好了,后面没什么可看的了,”桑思逸合上平板的翻盖,“不早了,睡觉。”

    林酝乖乖地缩进被子里。

    灯熄了,但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明显。

    热烘烘的,隔着他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林酝吞了口口水,自以为隐蔽地悄悄翻了个身,背对着热源的方向,揪住了身前的被子。

    结果被人拉了一下,就跌入了温暖的怀抱。

    他转身过来,瞅着微弱环境光下男人的下颌,把脸埋进他颈窝里,静静地等着。

    却没等来男人的任何动作。

    又抬头去看人。

    桑思逸的下巴被他柔软的发丝蹭得发痒,带着睡意轻声问:“睡不着?”

    “你……”林酝说不出来,这都睡在一起了,你不想要吗?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桑思逸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姥姥说了,你之前情绪大喜大悲伤身体,这段时间要禁欲休养,把底子再养好些。”

    林酝愣了愣:“什么时候说的?”

    “那天临走的时候,”男人话音里有点委屈,“特别把我叫出来说的,她老人家又不是看不出来我没碰过你……”

    说什么碰不碰的!林酝羞得抬脚踢人,嘴里也不饶人:“谁让你看起来像个大色狼?”

    桑思逸无奈地把他搂紧了一点:“别乱动,再动大色狼就不打算睡觉了。”

    两人贴得很近,林酝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变化,赶紧静止不动。

    过了一会儿又抬头:“思逸哥——”

    “嗯?”男人的声音有点咬牙切齿。

    “这样我睡不着,缺氧……”

    深深地叹了口气,桑思逸开口:“那你转过去。”

    于是转过身,再被男人搂住腰,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轻柔的吻印上额角,浑身都暖烘烘的,林酝终于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说:

    终于住在一起了-

    今日双更,这是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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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一更

    第二天一早, 林酝睁眼看见陌生的窗帘和墙壁,晕乎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在桑思逸的别墅里。

    我和老公同居了, 他喜滋滋地想。

    嗯,人呢?

    身边的被窝微凉,显然是已经起床有一会儿了。

    林酝打着哈欠去浴室洗漱,走出卫生间的时候, 正好听见大门一响。

    他光着脚踏出去, 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桑思逸正牵着乎乎进来。

    说来也怪, 乎乎第一次见桑思逸就很亲热,昨天一来就认清了他是主人的事实,连进门擦脚这种事情都不需要人操心, 桑思逸就在门垫旁丢了块湿毛巾, 它自觉地过去,把四个爪子都在毛巾上轮流蹭了一遍,这才进屋。

    “起来了?”男人仰起头,“下来吃早餐。”

    “吃什么?”

    “给你做鸡蛋饼。”

    “芜湖!”林酝开开心心地往楼下跑,桑思逸立刻上前几步:“小心点!”

    话音还未落,小兔子已经飞过最后几级台阶, 扑到了他的怀里。

    到底是个一米七几的男人,即便不胖,也冲击力十足。桑思逸抱着他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脚步。

    林酝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男人身上,抱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谢谢老公!”

    桑思逸挑眉。

    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林酝脸色爆红, 扭捏着要下来。

    却被男人直接抱住, 后背靠上了墙, 被吻得晕头转向。

    双手双脚都扒在男人身上, 脑海里却突然冒出那天在茶水间里两个小姐姐的对话。

    林酝只觉得一股燥热由下至上直冲脑海, 忙推了推桑思逸,喘着气道:“你以后别去接我下班了。”

    “怎么了?”男人吻吻他的鼻尖,“昨天就不让我去。”

    “别去,你去了公司,大家都跑来看你。”

    桑思逸低低地笑:“怎么,吃醋了?”

    林酝瞪他一眼:“谁吃醋,你不知道,她们……”

    正处于她们说的羞耻姿势,林酝赶紧挣扎着下了地:“反正不许去!”

    “好。”男人点头,“正要跟你说,过几天我要出差。”

    小兔子转回来,有点紧张地拉着人不放:“不会又是要去危险的地方吧?”

    桑思逸挑眉:“国王的日子怎么可能轻松呢?”

    “不行!不许去!”林酝一下子缠了上去,“要去也带上我……”

    小兔子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我不要再等在外面了……”

    没想到他的情绪变动这么大,桑思逸都有些慌了手脚,忙抱着他安抚:“不会不会,记得中东的哈桑王子吗?是受邀去他那儿。”

    “参加婚礼么?”小兔子闷闷地问。

    “不是,算是业务联系吧。”桑思逸轻轻拍着他的背,“他们那边婚礼,又是唱歌跳舞又是抽水烟,都不是我喜欢的活动。你想去吗?想的话我们一起。”

    林酝摇头:“我这边好忙呢,你又不喜欢,我也不去。”

    *

    至此以后,桑思逸再没去过君逸接老婆,老阿姨小姐姐们没了寄托,唉声叹气一段时间后,又发展出了新的乐趣。

    宣传部新来的小姐姐是个网文写手,被同事发现后,就被赋予重任。

    第一篇同人文写好后,她在主管的催促下战战兢兢发到了公司的匿名八卦论坛,结果到了下午,帖子就爆了。

    求更新的,求新篇的,还有专属定制都来了。

    君逸的企业文化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以至于之前偶尔的部门摩擦都消弭无影。

    有天两个部门的主管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了,大半天都争执不下。

    一个主管实在觉得憋气,没好气地来了句:“行行行,你怎么说都行,赶紧决定方案我去做,别耽误我时间看同人。”

    对方一愣:“出新文了吗?卧槽,赶紧的,我们一起把这事搞定,快!”

    半小时后,合作方案出炉,两个部门的员工全都心满意足。

    君逸和谐,思韵这边也发展平稳。

    新年期间因为冠名赞助了几部优秀的贺岁片,又请了著名影星做代言,思逸名声大盛,在业内地位更加巩固。

    只有林酝这个小铺子的老板一天到晚忙个不停。

    博览会的订单发货之后,果然收到了一片好评,璃云的订单越来越多,业务量猛增。

    桑思逸建议林酝把宝石和金银件的制作外包给思韵,和之前一样,让思韵的制作部门做个大概,再交给林酝做最后的微调。

    一开始林酝不乐意,觉得自己应付得过来,便把桑思逸的建议丢在一边。趁着桑思逸出差中东的机会,在书房里熬了几个大夜,搞定了一半的订单。

    结果等桑思逸回来,看到他眼下的黑眼圈,二话不说就收缴了他全部的设计图,直接丢给了思逸的工艺主管。

    被老公限制了行动的林酝又开始筹备个人作品展。不过这一次学了乖,只做设计和关键的宝石打磨,剩下的杂务都交给了桑思逸的团队,连展厅选址都直接由何欣然负责,他只做最后的拍板。

    作品展定于三月十六日在A市艺术馆的西翼举行,三月初的时候,大部分的展品已经准备完毕,还有几件今年新设计的精品,底座和初步的打磨已经完成,还剩下最后的雕琢,其中就包括一件玉石内雕作品和一件宝石雕刻。

    桑思逸又出了差,这次却是真的去参加王子的婚礼,本来要带着林酝一块去,可他的个展准备正在关键时期实在没办法走开,最后林酝和王妃协商,等他们度蜜月的时候再一起聚一聚。

    临走的那天早上,林酝拿出了那串石榴石手串,轻轻套在桑思逸腕上。

    “这是在庙里开了光的,保佑你旅途平安。”

    桑思逸点点头:“还有吗?”

    林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还有,看见它你就想着,我在家里等你,不要被王妃的伴娘勾走了。”

    桑思逸大笑,抱起小兔子去了卧室,把人好一顿揉搓才松了手。

    等再一次来到门口,还含着他的嘴唇含含糊糊地说:“不需要手串,让我记住你的味道就行。”

    然后被恼羞成怒的林酝赶了出去。

    综艺已经播出了一期,反响不错,林酝的微博增加了不少路人粉,不过大多数新粉是冲着他的颜值来的,并不太关心宝石打磨,总是有人在林酝直播的时候嚷嚷着要他露脸,弄得老粉们有点郁闷。

    三月五日,惊蛰,一早上起来,天空就阴沉沉的。

    正月才刚刚过去,气温不算高,林酝一个人裹在被子里,还盘算着那件玉雕该怎么再细化一下。

    乎乎熟门熟路地进了房,蹲在床边,期待地看着小主人。

    桑思逸不在,遛狗的重任就落在了他身上。

    林酝不情不愿地起床,在金毛头上拍了两下:“我俩到底谁是主人,怎么尽让我伺候你呢?”

    出门去遛狗,还和正在院子里浇花的妈妈打了个招呼。

    林母看着他被兴奋的乎乎拽着跑,嫌弃地指指他:“少熬夜,多锻炼,我看小桑每天遛狗的时候,这狗哪敢这么跑?”

    林酝做了个鬼脸,跟着乎乎跑远了。

    遛狗遛出一身汗,他回家又冲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三个未接电话,都是方礼。

    他正准备拨回去,又一个电话进来了。

    “怎么了?你今天守不了金玉坊是吗?等我一会儿,我就过去了。”

    “不是不是,”方礼在那边叫,“我是跟你说,今天别来金玉坊了。”

    林酝皱眉:“出什么事了吗?”

    “哪有什么事?”方礼笑了一声,“消防检查,来了也没法做生意。你不是还有几件作品没完成吗?干脆在家搞完它,免得到时候赶工熬夜又被一大群人骂。”

    说到这个,林酝就郁闷,随口答了一句后挂了电话。

    紧接着,又一个电话进来。

    林酝看着屏幕愣了一下,是妈妈。

    那边方礼放下电话,发愁地看着具凯之:“听小酝的声音,应该还不知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具凯之十分烦躁,“现在先别让他上微博,你俩不是共用账号吗?你把密码改了。”

    方礼忙又去登微博,却发现自己登不上去了。

    “密码不对,该不会小酝知道了吧!”

    再给林酝打电话,对方正在通话中。

    微博上,半夜里就已经闹开了锅。

    起因是昨晚综艺官网的一段预告片。

    这一次是嘉宾们学习玉雕的过程,一开始便是章老先生把三个人直接调去打杂的画面。

    弹幕上一片懵逼:

    【这是怎么得罪章老了?还没算分就被发配?】

    其中不乏白彦的粉丝,十足的不满:

    【我家哥哥没做错什么啊,肯定是被人连累的。】

    接下来的画面则证实了这一猜想。

    剪辑很巧妙,白彦反驳章老的话被剪得只剩一句,看起来倒像是为同伴据理力争,接下来却是林酝的默认和吴艾的跟从,粉丝们立刻推断起来:

    【很明显嘛,肯定是那个林什么做错了事,连带着我们哥哥受罚!】

    【不会吧,章老那种老艺术家,应该明辨是非的嘛!】

    【什么不会?不是他做错了怎么会认罚?连累别人有脸吗?】

    紧接着跳过了一大段,直接到了三人参加设计的场面。

    白彦提建议,被林酝反驳,白彦赔笑,林酝冷脸,在节目组的神剪辑下,白彦做小伏低,林酝则蛮不讲理。

    这下子粉丝们彻底爆发了,辱骂一句接着一句地冒出来。连刚才帮林酝说话的路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了。

    结果更绝,节目组还放出了一小段花絮。

    张允晨、小方小圆对林酝都是一脸讨好,吴艾更不用说,看见他就满脸放光,林酝的镜头却是左右逢源,最后一秒,放了个林酝被神秘黑衣人抱进房的影像,预告片戛然而止。

    这一下粉丝们沸腾了,在弹幕里骂得不够,又顺着节目组的微博摸到了璃云的微博,留言一条接着一条冒出来:

    【妈的不就长得好看点咋不上天呢?节目组那么多人都不够你霍霍?】

    【道德败坏!怪不得章老一开始就罚,真他妈活该!】

    【小白莲一个勾引男人还欺负人,你妈生你下来没给你脸么?】

    一夜的功夫,林酝和白彦的这一段纠葛已经上了热搜。

    昨晚方礼还能打开微博的时候,还没有太大的动静,这会儿好多粉丝已经在节目组的微博下骂开了,要是能打开私信,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这节目组是傻的么?这么乱剪,就为了收视率?我他妈找他们去!”

    “等等!”具凯之拦住他,“我总觉得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难道你还真相信小酝是这种人?”

    具凯之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废话?小酝如果知道吴艾和白彦要去,肯定不可能继续参加这个节目,只可能是去了以后才发现,没办法才犟着把节目录完。他为什么去参加综艺你知道吗?”

    方礼冷静了一点:“好像是她堂姐介绍的,说是可以为个展造造势。行行行,我去查,我有几个朋友也是娱乐公司的,让他们去问一下。”

    一圈子问下来,两人傻了眼,这档节目投资商之一居然是陈庆延去年悄悄注册的一家娱乐公司,而白彦,年前已经成为这家公司的签约艺人。

    “妈的,”方礼恨恨地骂了一声,“这不是专门欺负我们小酝么?”

    “行了,别骂了,没用,先把热搜撤下来再说。”

    两人没有相关经验,等好不容易弄明白了应该怎么做,再一刷手机,热搜已经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说:

    放心,有桑总在,小酝不会受委屈-

    今日双更,这是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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