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什么叫做“这一次”?
难道他曾经死过很多次, 还是活过很多次?
林酝疑惑地听下去。
“好难捱,华国那边的消息打听不到,马上要开始实验了。以前好多次我都被疼晕了过去, 太丢人了,怎么疼了那么多次都没有培养一点耐受性呢?这破身体,好像一次不如一次,真是的……”
“又晕了, 今天两条腿已经不是我的了, 疼了三天了都不停, 要是小酝有什么不好,我干脆结束重启好了。”
“小酝……小酝最后被我推出去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对不起, 当时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有下次,我一定轻点……”
“小酝,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新药的审批下来了,来吧,我欢迎疼痛。”
“小酝, 等着我,我来了。”
林酝疑惑地听着,心跳却越来越快。
“还是没有小酝的消息,是我感觉错了吗?这次他大概没能熬过去。昨天我藏的安眠药被他们收走了, 没事, 等会儿去复健的时候, 直接上楼顶吧。小酝, 你等等我……”
这句话没有说完, 背景里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有人闯了进来。录音笔发出啪的一声。
“小桑!”好像是里奇的声音,“为什么藏安眠药,你是不是想自杀?病都快好了你闹什么?”
半晌没有声音,他却听见,桑思逸的呼吸急促。
在录音的结尾,他听见那个十八岁的声音,轻声喃喃:“小酝……”
桑思逸走出询问室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走廊里的林酝。
小小的一团,抱膝坐在椅子上,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兔子。
他赶紧走上前去,想把小兔子领回家。
灯光一闪,林酝脸颊也跟着一闪。
桑思逸快步走到他身前,紧接着,就看见了他手里紧紧握着的录音笔。
脚下一顿。
那支笔因为里奇的闯入,被摔在了地上。然后他被带离了房间,被严密看管起来。
再后来,林酝平安的消息传来,他也忘了还有这么一段,毕竟,小酝没熬过来也有过好多次,记忆都有点混了。
没想到,现在却出现在林酝手里。
“宝贝,你……”他蹲下身,看着林酝满脸的泪痕。
“思逸哥……”林酝抬眼,“你为了救我,……循环……循环了多少次?”
桑思逸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吻去他眼下的泪痕:“别问这个,你只需要知道,这一次我成功了就好。”
“嗯,你成功了。”
“走,我们回家。”
事情很快尘埃落定,陈庆延因涉嫌十五年前买凶杀害其妻桑若燕被公安机关批捕,于此同时,杀人凶手张勇兄弟落网,他们身上还有敲诈勒索、绑架未遂等罪行,这辈子都不可能从监狱里出来了。
九月三十日,临近中午,天空飘着小雨,桑思逸一个人来到了A市第一看守所。
探视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会见室里空荡荡的,桑思逸在指定的格子间坐下,静静地等着陈庆延的到来。
内里铁门拉开,陈庆延身着囚服,坐在了玻璃隔板的对面。
牢狱生涯已经让他的头发几乎全白,平日里保养良好的脸上满是皱纹,仿佛进去了不是十来天,而是十来年。
看见隔板外的桑思逸,他扯了扯嘴角,取下了墙上的对讲电话。
“你来做什么?来欣赏手下败将的丑态吗?”
桑思逸取下话筒,却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陈庆延的心里有些发毛,他一直都看不透这个儿子,因为桑若燕的事,也一直都不敢面对他。
这十几年,他时时活在被发现、被揭穿的恐惧中,又总是被张勇兄弟勒索,早已心力憔悴,如今,被儿子亲手送进监狱,竟然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半晌,话筒里传来声音:“你后悔吗?”
陈庆延抬起浑浊的眼睛:“后悔有用吗?”
桑思逸扯了扯嘴角。
“思逸……”陈庆延犹豫着开口,“你弟弟……”
“我没有弟弟,”桑思逸话音极冷,“如果你说的是陈思祺的话,我倒是有他的消息。”
他看着陈庆延的脸:“陈思祺一直在暗暗调查你,对你每个月的现金支出十分在意,还去见过张勇的堂兄一次,不得不说,他还是很聪明的,从只言片语中就明白了,你被他们抓住的把柄大得惊人,很有可能会失去一切,所以从那时开始,他就在寻求退路。”
“投资影视公司,把综艺搅浑水,都是他为了做出破产假象,为了转移资产而搞的假动作,在你出事的时候,陈思祺已经卖掉了自己手上的股份,带着钱远遁国外。”
陈庆延听说儿子没事,面上表情一松。
桑思逸冷笑:“不得不顺带提一句,当年你抛弃我母亲而一心去爱的那个女人,正是这一切的策划者。”
看着对面愕然的眼神,他平静地陈述事实:“不愧是个聪明的女人,当初不哭不闹守着你给你养儿子,最终入主桑家成为豪门阔太,如今又策划出这么一出,虽然抛弃了你这个丈夫,但得到了后半生的安稳,只是……”
桑思逸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讽刺:“只是陈思祺早年在外,一直仗着家世财富作威作福,在好几个国家的矿场都有勾结当地势力、压榨矿工,甚至有发生矿难隐瞒不报,强行让死者家属闭嘴的罪行,现在被人尽数举报,昨天已经被华国公安机关引渡回国。”
他抬眼环视了一下小小的会见室:“这里是重刑犯嫌疑人看守所,过几天你应该就能见到儿子了,马上假期,说不定,你们还可以在这里组个局。”
陈庆延蓦地颤抖起来:“是你,桑思逸,你果然是命中克亲,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怎么……”
“家人?”桑思逸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玻璃板后佝偻的老人,“在你决定背叛我母亲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再是家人,而是敌人!”
他按铃结束了会谈,面无表情地看着狱警过来,押走了陈庆延,这才转身出去。
正是上午放风的时间,路过铁丝网重重的操场时,一个正被人围在网旁的青年突然叫了起来:“桑思逸,我是白彦,白彦!快救救我!你把我弄出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哈哈哈,要什么都给?你还有什么?”围着他的人哄笑起来,“也是,好歹也是个小明星,长得还不错,不如给了我们几个,哥哥们疼你啊!”
桑思逸步履平稳,如没有听到一般,大步走出看守所。
灰色的墙壁冰冷而无情,只是进去了一趟,便觉得胸口如同压了重石,让人喘不过气来。
来到外面的阳光下,桑思逸长长舒了一口气。
小雨将歇,一束阳光从云层中照射下来,轻柔地落在前方。
阳光里,一个精致青年,正靠在他的车门前,看着他微笑。
桑思逸赶忙上前两步。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陪妈去庙里上香还愿?”
“去过了,你闻闻,我一身的檀香味,在殿里跪了好久呢。”
桑思逸轻笑起来:“除了还愿,还求了什么?”
小兔子高傲地抬眼:“不告诉你!”
两人上车,车后座上,已经放上了一大束洁白的百合,满车优雅香气。
“小酝……”
林酝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别想丢下我,我要和你一起去看妈妈。”
“好。”
A市永安堂公墓里,来了两个特别的访客。
不年不节的,却抱着一大束的百合,个子高的锋利肃穆,个子矮的那个却精致活泼,两人一路轻声说着话,来到一处墓碑前。
桑思逸伸手去拂碑上尘土,林酝却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一条大毛巾来,就着一瓶矿泉水,把墓碑擦了个干净。
一边擦还一边絮絮叨叨:“妈,这是我第一次来看您,只带了鲜花,照顾不周啊,下次我带点水果和糕点来。您知道吗?我家小区外面新开的甜品店,慕斯蛋糕做得好吃极了,下次我一定带来跟您分享……”
本是悲伤肃穆的场景,被他这么一忙活,居然让人有了温馨的感觉。
桑思逸好笑地拦住他,拿过他手里的毛巾,蹲下来继续把活干完。
最后,将那束美丽的百合轻轻放在碑前。
“妈妈,我来看您了。”
“小时候我性子孤僻,一心只想着探矿,您总是操心我没朋友,最后,连留个遗嘱都要我先结婚。”
“今天,我带小酝来看您了,又漂亮又乖是不是?您一定会喜欢,因为他是您儿子最爱最爱的人。”
“谢谢妈妈,当年把幸运给了我,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幸福,您可以安心了。”
林酝默默蹲下来,揽住桑思逸的胳膊:“妈,我是小酝,您放心,您儿子我会帮您照顾好的,他要是不听话,我还可以替您教训他。我们有空了就来看您,您要开开心心的呀!”
桑思逸失笑,把人揽进怀里,在额角上亲了又亲。
雨过天晴,夕阳映照下,升起瑰丽的彩虹,桑若燕的紫眸映照在彩虹下,笑得恣意。
出了墓园,林酝手机一响,他拿起来一看:“哎呀,方礼他们给我搞了生日party,还是在绯靥,快点快点,要迟到了!”
明日便是十一假期,A市的大小公司都放了假,除了出城的高速,人最多的地方,莫过于城北的酒吧街。
离街口不远的地方,“绯靥”酒吧门前霓虹闪烁,门口的礼牌上端端正正写了几个字——
21:00——23:00
私人聚会,敬请谅解。
林酝站在礼牌前,对着桑思逸粲然一笑:“思逸哥,一年了呢!”
桑思逸点头:“嗯,刚好一年。”
“要进去吗?”
没有得到回答,林酝疑惑转头。
桑思逸的眼中一片紧张。
“思逸哥,你是不是怕进去以后,说不定会再来一次?”
桑思逸捉住了他的手,腕间石榴石手串露了出来。
林酝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别怕,”他笑意盈盈,“今天我在佛祖面前求过了,我告诉佛祖,谢谢他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来救我,可是你救了我,我总要回报才是。”
“于是我对佛祖说:思逸哥爱我一世,我就还他一世。他若是爱我一百世,我便还他一百世。即使是重生千遍万遍,我也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那一刻,世界仿佛安静下来。
霓虹的街道微风吹过,有歌声轻轻地唱: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1】
桑思逸揽过林酝,两人的唇轻轻叠印。
这一世,我终于求到了,在生命途中与你相见,
从此,不论未来如何,
桑思逸爱林酝,就是永远不变的誓言。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里了,感谢两个半月来大家的鼓励和陪伴,没有你们,就没有小桑和小酝的绝美爱情,菁芸在这里,替他们向大家鞠躬了!
番外在写,大概会过几天再放上来。现在定下来的故事,基本上是小桑和小酝童年、少年时期的往事,婚后的生活应该也有,我还在构思。
再次对大家的支持表示感谢!-
【1】《那一世》仓央嘉措
第97章 番外一
“二哥哥, 二哥哥,你等等我!”
这一条路尽是上坡,小团子跟在小少年身后,一边叫一边气喘吁吁。
白皙精致的小脸上出了一层细汗, 在阳光下闪出一片密密的光。
桑思逸有点烦躁地停下脚步。
“你不要跟着我!”
少年身量不矮, 十岁左右已经开始抽条, 虽然肩背还比较单薄,但在不到一米高的小团子面前已经足够有威慑力。
更别说他那偏于锋利的五官,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平日里使唤人惯了,瞪起眼来也格外有威势。
小团子噎了一下, 殷红的小嘴撇了撇,却突然咳嗽起来。
软乎乎的小身子缩成一团, 咳嗽一声紧过一声,连眼圈都红了。
“不要装可怜!”小思逸防备地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弯腰的小团子。
“咳,咳……我才不……”小团子还在咳个不停,一时间眼泪汪汪,伸着脏乎乎的小手就去抹眼泪。
不知道手上沾了什么, 一下子抹下来, 白净的小脸立刻成了小花脸,眼睛下面一片黑乎乎。
突然间, 眼泪冒得更凶了,在小花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你哭什么!”桑思逸紧张地看了看四周, 在他的脑海里, 已经出现了几个大孩子跑出来,说他欺负了小团子, 要给小团子报仇的情形。
“疼……”小团子哇哇哇。
“不是我,我可没打你……”桑思逸又退了一步。
“呜呜呜,眼睛,呜呜呜。”小团子闭着眼睛一边哭,一边用手指着眼角。
桑思逸又退了一步。
正好,现在他看不见,我走了他也追不上。
他转身就走。
“呜呜呜,眼睛疼……”小林酝闭着眼睛流眼泪。
头顶是火辣的太阳,晒得头顶发烫,刚才揉眼睛的时候,不知道把什么揉进了眼睛里,这会儿眼角像是裂开了一样。
“我看不见了,看不见了,妈妈,呜呜呜,哥哥,二哥哥……”小团子哭得好伤心。
一只手抓住了他试图再去揉眼睛的小胖手。
桑思逸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还揉,一会儿更疼。”
“哇……”小团子哭得更大声,“好疼……哥哥欺负我……”
桑思逸:我就不该回来。
忍着心烦,他拉了一把小团子:“别哭了,我给你洗洗……”
“呜呜呜……”小团子抽抽噎噎地被他拉着走,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就往地上扑,小胳膊在他手里拧了一个圈。
右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大概是硌到了小石头,林酝立刻放软了胳膊,整个人的重量全都吊在桑思逸手上。
虽然小,好歹也有点重量,突然来这么一下,桑思逸一时没抓住,小团子立刻滚了一身灰。
桑思逸:……这随便哪个看到,都会说我欺负他吧。
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桑思逸看了看四周。
大概是上天帮忙,七月的大中午,大家都午休了,一时间路上也没人。
他叹了口气,上前把人扶起来,拍了拍小孩身上的灰。
“别哭了,”他无可奈何地劝,“我抱你好不好?”
“嗯。”小花脸还闭着眼睛,乖乖伸出两只手来要抱抱。
小小的身体软绵绵的,被抱起来的时候就乖乖地拿双手搂住对方的脖子,趴在人肩膀上。
倒是……挺好抱。
小少年抱起了小团子,快步往水井的方向走。
村里不少人家都打机井,龙头就在家门口,拿石头随便围个水池,谁要用水,自己压出来就是。
桑思逸把小团子放在水池边上,“别动,我来打水。”
“我要打……”小团子最喜欢玩机井了,眼睛还没睁开,就摸索着抱上桑思逸的腿。
“你闭着眼睛怎么打水?别碍事!”桑思逸掰开他的小手,把他往一边推了两步,自己走到机井旁,“要不我不给你洗了。”
“我……”林酝不服气。
桑思逸拿着杯子的手一顿:“不服气?”
声音凉凉的,仿佛对方一顶嘴,他就会走人。
“没有……”小团子能屈能伸,闭着眼睛冲着前面一笑,“二哥哥最好了!”
笨蛋!看着转错了方向,屁股对着自己的小团子,桑思逸嫌弃地把引导用的水灌进机井里。
水灌满,再使劲压几下,很快,清澈冰凉的井水装了大半桶。
“过来!”桑思逸命令着。
小团子眼睛还没睁开,摸索着朝声音的来源走了两步,紧接着脚下一绊。
“哎!算了……”桑思逸认命地上前一步,把小团子抱了过去。
“两步路也会踢到石头,笨死算了!”
嘴里嫌弃着,手上却没停。他自己坐在机井旁的石头上,把小团子放在腿上坐好,掏出兜里的纸巾,沾湿了去擦林酝的脸。
等把小脸擦干净,纸巾已经一团黑。
桑思逸皱着眉把纸巾丢在一旁,去掰小团子的眼皮。
“疼……”林酝扭头不给他看。
“别闹!”桑思逸把他的脸掰回来,又拿了一张干净的纸巾,吸满了水,沿着眼皮的缝隙轻轻擦过去。
“好一点没有?”
小团子点头。
“那你睁开眼睛我看看。”
“不要!”林酝立刻摇头,眼睛埋在桑思逸肩膀上。
小团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全身上下软绵绵的,靠过来的时候,自然而然抱住了桑思逸的脖子。
井水冰凉,刚刚洗过的小脸也是凉悠悠的,趴在肩膀上的时候,把那份凉意也带了过来。
很神奇的,连日里一直烦躁的心,也跟着慢慢变得平静。
“好了,不要怕,”不知不觉放缓了语调,“抬头给哥哥看看,看好了没有,好不好?”
又劝了几句,小团子才终于抬起头,眯着眼睛。
“乖,睁眼。”桑思逸慢慢哄着。
眼睛终于睁开,因为受了刺激,眼白上红了一片,只是那对眸子依然晶亮晶亮的。
“好了,不能再揉眼睛了,知道吗?”桑思逸板着脸。
小团子点头,眼角有点痒,小手不自觉地又伸了上来。
“还来!”桑思逸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再去看小团子的手,黑的、绿的颜色哗啦啦一片。
“你玩什么了,这么脏!”桑思逸嫌弃地又拍了一下。
“捉蚂蚱!”眼睛不疼了,立刻就睁得圆圆的,“我抓到了好大一只,要拿来给你看的……咦?我蚂蚱呢?”
扭着头在身上和地上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桑思逸只想仰天长叹,蚂蚱又不是你宠物,怎么可能乖乖地跟着你。
再低头去看小团子,他惊恐地发现,小团子眼圈又红了。
“二哥哥……我的蚂蚱……”
一个“呜”声还没出口,桑思逸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别哭!我陪你去抓!”
小团子不哭了。
“真的吗?”眼里还含着泪,笑容却已经变得甜甜的。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映着七月里火辣的阳光,不知怎的,就照到了少年的心里。
“是,我陪你去抓,现在先洗手!”他拉过小团子的小胖手。
“二哥哥,”小团子冲着他笑,“你好笨哦!”
桑思逸抬头:“瞎说什么?”
“就是呀!”小团子理直气壮,“现在洗了手,等会儿抓蚂蚱还是会脏的呀!”
“嗯,你今天吃了午饭,还吃不吃晚饭?”桑思逸没好气地把小胖手塞进水里。
“咦,是哦!”小团子震撼了。
“小笨蛋!”
那天两人在村头的草丛里,抓了一大把蚂蚱,最后林酝只挑了一只带回家,剩下的都放了。
“二哥哥,我们明天再去抓蚂蚱好不好?”
“不去!抓了又没地方装。”桑思逸依旧冷着脸。
“哦。”小团子点点头,扭身回家。
这就走了?连声再见都没有?桑思逸转手走了两步,又转回头。
裴家小院亮着灯,昏黄的灯光一片温馨。
在温暖的灯光里,小团子又跑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桑思逸松了口气。
林酝在院子门口站住,朝着他甜甜地笑:“哥哥我忘记跟你说了,再见!”
桑思逸:……
算了。
第二天一早,桑思逸刚出门,就看见林酝蹲在钱家的栅栏口。
“你干嘛?”
小团子高高兴兴地站起来,举起手里一个硕大的鸟笼:“我把姥爷的鸟笼带来了,我们去抓蚂蚱!”
这么宽的笼子,得多大的蚂蚱才不会跑掉?那是变异蝗虫吧!
桑思逸有点担心地看了眼小团子:“鸟呢?”
“放走啦!”小团子一脸骄傲,“我看它很想出来的样子,就把它放啦!”
桑思逸扶额,等小团子的姥爷发现,还指不定怎么挨骂。
抓蚂蚱的地方离裴家挺近的。
“别去抓蚂蚱了,昨天抓了那么多,他们都怕你了。”桑思逸一本正经地劝说,“玩点别的吧。”
“哦,”小团子摸了摸下巴,开始冥思苦想。
小身体蹲在篱笆旁,差点就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看得桑思逸只想把他抱起来。
刚跨前一步,小团子突然眼前一亮:“我们去摘芒果吧!我最喜欢吃芒果了!”
村子里有很多人家家里种果树,芒果是其中种的最多的。
以为是裴家自己的果园,桑思逸也没在意,跟着小团子就去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林酝带他去的,是村里张大爷的芒果园。
这位张大爷,据说是二战时候的老兵,和敌人拼刺刀的时候,脸上划了长长的一道刀疤,面相十分吓人,因此一生未娶。
但他种芒果的手艺是真好,种出来的芒果又大又甜,村长好几次都想花钱请他给村民们传授经验,把芒果种植作为村里的致富产业,都被他拒绝了。
孤寡老人一个,就守着他小小的芒果园,可想而知对他家的芒果有多看重,这小团子,居然要去他家摘芒果?
桑思逸跟着小团子蹲在芒果园的围墙下,小声问他:“是你姥爷和张大爷关系好?你来摘芒果跟他打招呼了吗?”
“没有啊!”小团子疑惑回头,“那个老爷爷都不怎么出门的,上次我跑来摘芒果,他都不知道。”
桑思逸:……你这哪里是摘芒果,是偷芒果吧!
“别去!”他拉住林酝,“张大爷很警觉的,他就住在果园入口那里的棚子里,你不怕他发现了打你啊?”
“没关系,我有办法哦!”小团子得意地一仰头,带着他绕着果园往前跑。
跑过一个拐角,就见一颗巨大的槐树,树干倾斜着,歪在张家果园的墙头。
而墙里面很近的地方,正好就有一颗很高的芒果树。
芒果黄澄澄的,挂在离墙不远的地方。
他还没回过神,小团子已经开始爬树了。
呼哧呼哧几下就沿着歪斜的槐树上了墙头,林酝骑坐在墙头,伸手去摘芒果。
很顺利就摘到了一个大的,小团子笑眯眯地扔下来给桑思逸。
就这样一个摘一个接,靠墙这边的四五个芒果很快被林酝摘光了。
“好了够了!”桑思逸在墙下轻轻地喊,“下来我们走了!”
小团子点点头,却突然一愣。
七月的阳光热烈,这会儿虽然还是早上,但气温正一点点升高,小团子头上一头汗,脸也变得通红。
桑思逸在下面等了三分钟,林酝还是没有动作。
“怎么了?”他用口型问。
小团子很小声地说了什么。
桑思逸一愣。
他说什么?
蛋蛋卡住了是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以为很会爬高的小团子,给小哥哥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
第98章 番外二
小团子的脸越发地红了。
偏偏这个时候, 果园门口的棚子那里,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是张大爷要过来了?
桑思逸连忙也上了那棵倾斜的槐树,三步两步挪到小团子身边。
小林酝抬头:“呜呜呜,卡住了。”
桑思逸蹲下身, 去看小孩的裤子。
墙头上并不平整, 顶上堆着些尖利的小石头, 他大概也没管那么多,跨上墙头找了个稍微平整的地方就坐了下去。
不巧, 正好就在两块尖利的石头之间, 坐下去的时候不觉得,可又是摘芒果又是弯腰, 不知不觉,人就陷入了石头缝里。
这会儿想要站起来, 才发现自己卡住了。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小团子慌了,蹬着双腿要站起来,裤子发出危险的刺啦一声。
“别动!”桑思逸低声喝了一句,伸手按住他。
把小团子的一条小胖腿轻轻抬起来,他找到了症结所在。
一块L型的石头, 刚好卡住了裤子前面的位置, 要是直接起来,横着的石头边缘正好勾住裤子, 还会戳在小小酝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滑进去的。
得把小团子往后挪挪。
可屁股后面尾椎骨的位置, 还有一块突出的石头, 一退就会撞上。
桑思逸咬了咬牙。
他勾着身子,拿手去推小团子背后的那块石头。
还好, 有一点点松动。
脚步声在靠近,小团子的脸憋得通红,桑思逸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掰石块。
“二哥哥……”林酝看着他通红的脸,小声叫着,“要不你先下去,然后叫我姥爷来救我。”
“不用。”桑思逸又加大了力气,林酝身后的那块石头摇摇欲坠。
“好了!”桑思逸左手还握着那块松动的石头,右手把小团子的裤子往下按,“你往后退一点。”
小团子依言后退,终于被解放了出来。
“来。”桑思逸伸手搂上小孩的腰,让他抱着自己的脖子,快速把他从墙头带下来,松动的石头掉入墙内,发出啪的一声。
脚步声蓦然大了起来。
两人刚下到墙角,便听见了张大爷在墙内的怒骂。
对望一眼,小团子吐了吐舌头,抱起一个芒果。
桑思逸摇摇头,捡起剩下的三个裹在衣服里,拉着林酝一溜烟跑了。
“二哥哥,等等,我跑不动了。”
大概跑出了一里地,小林酝气喘吁吁,停下了脚步。
桑思逸回头看了一眼,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凉快么?”声音里满是笑意。
小团子一头雾水。
两人此刻正站在树荫下,一阵风吹来,的确是觉得挺凉快。
他还愣愣地点了点头。
桑思逸忍着笑,把他手里的那个芒果接过来:“赶紧回家换裤子去。”
林酝:???
再低头看裤子,刚才那一响,裤子早被那块L型的石头勾破了一个洞,露出了里面点缀着小花花的白色布料。
林酝:!!!
红着脸被桑思逸领回了裴家小院,见他转身要走,林酝抓住了桑思逸的衣角:“二哥哥,你来我家玩吧。”
“不,不用……”桑思逸还是要走。
村子里的大人经常对他指指点点,说是他命硬,克死了自己的母亲。
谁知道小团子的家人会不会也这么想?
如果让他家里人知道,他天天都在跟我玩,小团子会不会挨骂?会不会再也不来找我了?
不玩就不玩,稀罕么?
“二哥哥,好不好?”小林酝抱着他的腿,仰着头看他。
要是以后都看不到这个小团子了……
桑思逸闭了闭眼睛。
“乖,”他蹲下来拍拍小团子的头,“哥哥不想让你姥姥姥爷看到。”
小团子不明白,歪着头看他。
“嗯……”桑思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点烦躁地起身要走。
林酝立刻又抱住了他的腿。
“二哥哥,我知道怎么能不让姥姥他们看到你。”
他拉着桑思逸走到小院门口:“看,那里有一棵海棠树,从那棵树就可以爬到我房间的露台上。”
桑思逸十分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我爬过。”小团子拍了拍胸口。
对面的目光依然怀疑。
“好吧,最后掉下来了。”小团子撇了撇嘴,“所以姥爷在树下面铺了软地垫。”
他又兴奋地抬头:“但是你不会呀,你比我高那么多,肯定不会掉下来,对不对?”
别墅里,裴老和夫人正坐在躺椅里看着外面。
“他俩嘀嘀咕咕干嘛呢!”裴老眯着眼睛,“都拉拉扯扯半天了,也不见进来。”
姥姥看了眼门口的两个小身影:“大概正商量着爬树呢!”
“又爬树?”裴老一惊就想要站起来,“上次摔得还不够?”
“别急,”姥姥一脸悠闲,“应该是让小桑爬。这孩子也挺可怜的,被村里人都快说成妖怪了。”
“无知!”裴老怒斥,“说什么克母,他一个孩子知道什么?我跟他说说去。”
“哎,别别,”姥姥拦住他,“小孩子也要面子,你这么突然去说,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想呢,让他们先玩玩,熟悉了再说。对了,你那鸟儿……”
“哦,回来了回来了。”裴老露出心疼的表情,“小笨蛋也不知道给它换个笼子,直接就放了出去,我引了半天才把它引回来。”
“是吗?”姥姥在裴老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还真是幸运哪……呿!”
老人们在这头闲聊,桑思逸已经跟着小团子上了树。
等上树了才发现,这孩子的平衡感奇差无比,坐在树干上往前挪都能失去平衡,刚才摘芒果那真是超常发挥了。
在第三次把小团子捞住的时候,桑思逸心惊胆战地把人抱在胸前:“你还是下去吧!”
“嗯?”小团子扭头,“那我怎么回去?”
“笨啊!”桑思逸恨不得敲一敲他的小脑瓜,“这是你家,你直接走进去不就行了?”
“咦?”小团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摸摸头,“哎呀我忘了。”
这一摸头不要紧,身体又是一歪。
幸亏桑思逸抱紧了他,还被他带得歪了一下。
“你赶紧下去,”他抱着小团子往回蹭,“然后回房间给我开露台的门。”
“嗯嗯!”林酝顺着树干溜下树,居然没忘记把那几个芒果兜上,又朝着树上小声说,“我马上就上去哦!”
桑思逸无语,朝他挥了挥手。
小团子啪嗒啪嗒往别墅大门跑去。
桑思逸三下两下上了露台,等在玻璃门前。
楼下遥遥传来林酝姥姥的声音:“又去摘芒果了?这回是哪家的?”
小团子边跑边叫:“张爷爷家的。”
姥姥追在后面喊:“你吃芒果过敏,只能尝一小块,听见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话音未落,小团子已经跟一颗小炮弹一样撞进了房间。
把芒果往地上一放,他就去给桑思逸开门:“二哥哥快进来。”
桑思逸无语:“你吃芒果过敏啊,那你还敢吃?”
“没事!”林酝把人拉进来,熟练地关门开空调,“就是吃完了嘴巴有一点点肿,少吃一点没关系的。”
第二天早上,桑思逸出门时,又看到了小孩坐在钱家的篱笆旁。
“你怎么这么早?”
小团子却埋着脸不说话。
“怎么了?”桑思逸奇怪地走过去。
小团子立刻站了起来,背对着他说:“二哥哥,我们去钓虾子。”
说完就往前跑。
“等等!”小团子这样子有点不对,桑思逸加快步伐赶上了他。
“到底怎么了?”他拉住林酝,却只能看见他的发顶。
“没事,今天我表哥来了,我们一起去玩。”小团子低着头咕咕叨叨。
心中已有猜测,桑思逸蹲下来,捧起小团子的脸。
入目的,是肿得跟香肠似的嘴唇。
桑思逸的手在颤抖。
“昨天不是只吃了一小块吗?怎么这么严重?”
“呃……”小团子眼神飘忽,“晚上我饿了……”
不用说,去偷吃了。
桑思逸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这孩子实在是……
“哈哈哈哈哈!”他实在忍不住了,笑得一抽一抽的,直接坐在了地上。
“二哥哥你讨厌啦!”小林酝又羞又急,伸出小胖手去打桑思逸的肩膀和脑袋,“别笑了,别笑了!”
桑思逸被他劈头盖脸打了好几下,忙拉住他的小胖手:“好了好了,我不笑了。”
看着那两条肿肿的小香肠,他忍了忍笑:“每次都这样吗?”
“嗯……”小团子想要噘嘴,又觉得不方便,轻轻哼了一声。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吃芒果?都这样了还要吃?”
小团子瞪他。
“好好好,我不说了。”桑思逸举手投降,“我们去哪里钓虾子?”
林酝低着头转身,小脚步无精打采。
“小酝,”桑思逸伸手把人抱了起来,“别生气了,我喜欢你的。”
小团子眼里满是不信。
桑思逸低头在他软软的脸颊上亲了亲:“真的喜欢你,嘴巴肿了也喜欢,什么样的都喜欢。”
林酝不好意思地笑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拿肿了的小嘴碰碰他的肩膀:“我也喜欢二哥哥。”
那天他被小团子介绍给了裴家的几个孩子。
裴家的教养很好,几个孩子对桑思逸毫无偏见,反倒都很喜欢和他一起玩。
在这群孩子这里,他才第一次感到了同龄人的温暖。
而这一切,都来自那个可爱的小团子。
所以,当林酝因为他而落水高烧,桑思逸心中只有无限的懊悔。
清晨从桑家小院翻出来的时候,他在院外的墙根下坐了很久。
小小的少年,人生第一次,遇到了选择的难题。
和小林酝在一起,便能感受到人间的温暖,那是他渴求的。
可如果真的是因为自己命硬,会害了他呢?
其实后来,他天天都会来裴家小院。
只是站在院外,远远地看上一眼。
有一天,还病着的小兔子,趁着大人不注意,披着衣服跑去了他的基地,眼巴巴地坐在地窖门口,又因为发烧而睡着。
桑思逸实在忍不住,走了过去。
小团子浑身发着烫,嘴里却还在喃喃:“二哥哥是坏蛋,怎么还不来。”
心疼地亲了亲他的脸颊,桑思逸抱起小林酝,去了裴家别墅。
屋里正乱成一团。
行李都堆在门口,来接人的车也停在小院门口,小团子却不见了。
裴老一眼看见了抱着小孩的桑思逸,皱着眉走了过来。
桑思逸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又深深看了一眼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脸,他伸手把人交出去,拔腿便跑。
“哎!”裴老想要叫住他,可那孩子跑得飞快,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姥姥走了过来,接过孩子坐进车里。
“小桑那孩子也挺可怜的,小酝这一走,还不知道要消沉多久。”姥姥有些感慨。
裴老却不在意:“男孩子总要受点磨炼,以后能不能成器,就看他能不能想通了。”
“也是。”姥姥点头,“好了,我们走了,你一个人行不行?”
裴老大笑:“不至于饿死!毕竟是女婿家,你住时间长了也不方便,等小酝好了就赶紧回来!”
林母已经不依了:“什么女婿家,那是你女儿家!”
“好好好,”裴老依然笑着,“路上小心,照顾好孩子。”
林家的车缓缓而去,经过钱家门口的时候,一个孩子跑了出来。
在车后跟了好远,他才停下脚步。
“再见了,小团子!”
第99章 番外三
桑思逸直到那年春节前才回到家。
桑巍澜还在医院住着, 钱程白天在集团里焦头烂额,晚上还要去医院照顾桑巍澜,把他接回来之后,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跟他道了声歉就接到电话去忙了, 至于陈庆延, 不只是出于愧疚还是厌恶,根本就没有见过他。
偌大的桑家别墅, 除了下人, 就只剩下他一个。
别墅里不缺衣食,却空得可怕, 走在阴暗的走廊里,脚步的回响就成了唯一的陪伴。
甚至是除夕夜里, 家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默默吃完了晚餐,桑思逸给下人们放了假,回到自己的房间。
窗外下着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来,把眼前的一切都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中。
小少年又长大了半岁,个子窜高了些, 衣柜里去年的冬衣都有些穿不下了。
他坐上床, 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不知道那个小团子现在怎么样了。
病肯定是很快就好了,那么个可爱的小人儿, 不论是在长辈面前还是在同龄人里,都惹人喜爱。
这个时间, 说不定又去了姥姥家, 在门口放鞭炮呢。
桑思逸突然有些后悔,他该再多待一段时间, 过了年再回来的。
说不定,还能再见小团子一面。
他跳下床,翻出手机,调出钱爷爷家的号码。
要说些什么呢?让他去帮我看一看小团子吗?
桑思逸轻轻嗤笑一声,放下了手机。
他们成年人,会觉得我很傻吧,算了。
春节过后,桑思逸回到了学校。
当他到达班级报道的时候,才发现陈庆延给他办的学籍,居然是重读四年级。
就因为他休学了半年?
桑思逸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懒得学。
上课睡觉,下课玩手机,还时不时会失踪一段时间,班主任有一次放学后,居然看见这个孩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半条街外的一个网吧。
找到桑思逸以前的班主任了解情况,这才知道这孩子的经历,班主任摇了摇头,给桑思逸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了好几次才接通,可这孩子唯一的法定监护人却是一副不耐烦的口吻:“老师,我这里很忙,我把孩子交给您就是希望您能管好他。学习什么的没关系,只要人好好的,不惹事,一切都好说。好好好,我还有事先挂了。”
没等她再说一句话,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老师不死心,打算跟桑思逸本人好好谈谈。
“老师,您找我?”桑思逸来到老师办公室时,只有班主任一个人。
桑思逸的新班主任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刚当上班主任不久,经验不算丰富,这会儿面对这个孩子,反倒有点无措。
给他倒了一杯水,班主任试图拉着人坐下来:“你家里还好吧?”
桑思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很显然,一点也不好。
班主任有点词穷。
“是这样的,”她琢磨着开口,“你虽然休学了半年,但重读课程不至于不会,是不是最近课业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老师单独给你补补课?”
桑思逸的眼睛稍稍亮了一瞬:“是我家里人请老师帮忙的么?”
“啊,不,不是,”老师会错了意,毕竟大多数孩子都不喜欢补课,听说是家里人安排的就会更为抵触,“是我自己觉得,你最近成绩下滑得厉害,最好是补一补。”
桑思逸眼中的光熄灭了:“不用了老师,您也不用管我。”
“可是……”眼看着一个好苗子就要被毁掉,老师心有不忍,“桑思逸,你以前的班主任说,你的学习劲头很足的,现在……”
“学不学是我的事,老师您逼我也没用。”
桑思逸的语调很冷。
“可是……”老师还是犹豫。
“我影响其他同学了吗?”桑思逸挑眉打断了她。
“啊,没有。”
不过是上课睡觉,不做作业,倒是真没影响其他同学。
“那不就行了,”桑思逸耸耸肩,“您班上好学生那么多,不差我一个。”
“可你这样,就上不了好初中了。”老师有点着急。
面前的孩子却笑了一下,那一刻,班主任突然觉得,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不到十一岁的孩子,而是一个半成熟的大人。
“不是九年义务教育么?”桑思逸说,“我又不会没有初中上。”
“可是……”老师还想说什么,上课铃突然响了。
突兀的铃声吞没了所有未出口的话。
待铃声结束,桑思逸站起来打了个呵欠:“走了。”
班主任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却只能叹息。
想起孩子父亲那不负责任的言语,班主任摇了摇头。
这孩子,大概也是在反抗家里这样的对待吧。
那天以后,桑思逸便自己把课桌挪到了教室的最后,把自己和所有的孩子都隔离开来。
班里的孩子都不太敢跟他说话,他也不在乎。
各科老师都找他谈过话,也都被他的冷言冷语给刺了回来。
由此过去一年半,桑思逸小学毕业,上了对口的街道初中。
桑思逸上的小学是全市闻名的好学校,但因为是私立小学,毕业后没有直升的公立初中,如果不择校,只能上住所地对口的初中。
桑家大宅当时在郊外,环境倒是不错,但周边都是城中村,根本没有什么好学校。
这所初中在那一片是出了名的差,校风校纪一塌糊涂。
桑思逸倒是不在乎,耸耸肩,去了新学校报道。
这种学校里,刺头当然不会少,开学的第一天,他就遇到了麻烦。
“诶,这位同学……”一个染着黄毛的杀马特拦住了正往学校走的桑思逸。
端端正正穿着校服,白白净净的样子,一看就很好欺负。
桑思逸挑起眼。
杀马特被他锐利的目光刺得一愣,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
不过人都有惯性,杀马特在这一片混惯了,哪个不叫他一声大哥?日常被人捧着,也一直飘飘然,怎么可能让一个新人挑战了权威?
想到这儿他直接动了手,去推桑思逸的肩膀:“跟你说话呢!”
桑思逸被推得微晃了一下,反应很快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干嘛,不服气啊!”杀马特怒了,“来啊!”
凭借着他多年的打架经验,直接一拳挥了上去。
桑思逸被打得偏了头,脸色却丝毫未变。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了书包,脱下外套,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书包上。
“哟,挺有经验嘛!”杀马特和他身后的小弟笑了起来,“是不是怕一会儿被打得太难看,弄脏了衣服啊?”
“哈哈哈哈哈,没关系,你求我一下,我等会不给你打太狠,怎么样?”
捋了捋袖子,桑思逸开口:“一个一个来,还是你们一起上?”
这话出口,突然有点恍惚,目光不由自主朝一旁飘了一下。
下一秒,会不会有个小团子跑出来,挡在他面前?
可惜,没有人出头。
桑思逸的眼神黯了一秒,下一刻就换上了怒气,他冲了上去。
那一战是桑思逸在这所初中,不,是在这一片地方的成名之战,初一新生单挑四个初三校霸,还把人都打得哭爹喊娘。
为此,一入校就吃了处分,他也不在乎,反正家里没人管。
校方很头疼,桑家的大少爷,他们得罪不起,但又怕这个小霸王在学校这几年,闹得太过。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桑思逸虽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学校的老大,却并没有给校方添多少麻烦,当然,抽烟打架逃学是少不了的,只是都在校外,似乎已经看穿了老师们的心理,不在学校范围内,你们没有责任,咱们相安无事。
在校方的无奈与默许下,桑思逸优哉游哉地渡过了三年的初中岁月。
中考的时候,以刚过分数线的成绩低空掠过,桑思逸进入了一所市区的普高。
普高的老师们和之前的初中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桑思逸除了刚入学时立威打了几架,很快就立好了山头,过上了和初中一样的生活。
就当他以为,这一生就这么一天天混下去的时候,他遇到了长大了的小团子。
那天吓走了欺负小团子的大孩子,又默默送他回家,桑思逸在进入小区的时候被拦了下来。
“干什么的?”保安把他赶出来,“这地方不是你能来的!”
“我怎么不能来?”桑思逸正面呛上去。
“你也不看看你那样子!”保安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估计是当过兵,最讨厌这种中二少年,干脆一把拉着他,把他塞到保安室的整装镜前。
“看看你自己,是能进去的样子吗?”
桑思逸抬头。
镜子里的少年,一头杀马特的黄头发,纹着花臂,因为不满和愤怒而显得凶恶的眼神。
上一秒还想找人理论,此刻已经泄了气。
大叔看他安静下来,倒也没多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人人都不容易,你别为难我,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
桑思逸垂着头,蹲在街边抽了一支烟。
汽车一辆辆开过,噪音满天,他却觉得寂寞。
起身,桑思逸把整盒烟都丢进了垃圾桶,在路旁找了个理发店,剃短了一头黄毛,又染回黑色。
回到家,他、把这些年常穿的花里胡哨的衣服都扔了,穿着仅有的一套白衬衫黑西裤,去了桑巍澜的别墅。
这时的桑巍澜已经出院几年,慢慢恢复了生活质量,只是这个外孙,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但除了一周去看他一次,一谈就不欢而散之外,他也难做什么。
“外公,我回来了。”
看到一身清爽,已经恢复了学生样貌的桑思逸,桑巍澜有点不可置信。
“对不起外公,我知道错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学习。”
这转变太大,桑巍澜和钱程对望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还是钱程反应快,很快回过神来:“好呀,小少爷有上进的心就好。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不,我不去学校。”桑思逸语出惊人,“那个学校,怎么学也就是那样。”
他抬头看向钱程:“钱伯,您能不能跟校方商量一下,保留我的学籍,但是我不去上课。”
“不上课,你打算怎么学?”
“您能给我请老师么?花费可能有点大,但是……”
“说什么花费!”桑巍澜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就是请家庭教师么?请,每科都请!思逸啊,你是打算一直这么学到高考?”
“不,我要去景明高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桑下决心去找小酝了。
第100章 番外四
今天是林酝十二岁生日。
桑思逸一早起来便直奔房间的保险柜, 去拿那块蓝宝石。
伸手进去的时候,指背碰到了一个丝绒小盒,他停了动作。
黑色的丝绒盒子,和一般的首饰盒没什么两样, 可看着, 便觉得心跳渐渐加速。
里面躺着他刚做好的两枚戒指。
白金的戒托, 没有任何花哨,只是有些小心机地, 在内圈里刻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大的那个, 刻着LY,是他的。
小的那个, 刻着SY,是给小酝的。
他轻轻拿起那个小了一圈的戒指, 想象着给男孩戴上的感觉,心里热乎乎的。
摩挲良久,才把戒指盒重新放回去,他抓起了那块蓝宝石。
宝石上最通透美丽的部分已经做成了戒指,剩下的部分,他今天要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小酝。
跪坐在保险箱前, 他不由自主地, 想起了前两天和林檎的对话。
刚刚发完月考的卷子,林檎一脸烦躁地看了眼, 塞进了桌肚里。
“怎么了?”桑思逸偏头过去,“考得不好?”
“不是。”
林檎的成绩一向不错, 尤其是数学。
他们班已经是景明成绩最好的班级, 而在这个班里,林檎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这个周末……可以帮我补课吗?”桑思逸迟疑着。
几年的学业荒废, 虽然可以短时间提高,但像是数学这种需要扎实基本功的学科,靠他自学和刷题,目前还是十分吃力。
林檎看了他一眼。
这个同桌其实挺奇怪的。
景明的学生大都来自A市的各重点初中,初中时基本上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学习体系,学习方式大差不差。
但这位插班来的同桌,基础不好,脑子里知识点散乱,学习上似乎靠的是一股猛劲,每天就只知道拼命刷题。
这套方法在初中还算有用,到了高中,知识点翻倍地增加,不建立体系的话,估计撑不了多久。
桑思逸自己也知道,因此在成为林檎同桌后,便频频向他请教。
“这周末我弟弟生日,我得回家一趟。”林檎一脸烦躁。
“哦,”桑思逸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帮我看看,周末我做这几套卷子行吗?”
林檎瞟了眼桑思逸递过来的卷子,难度倒是合适,就是其中有几道大题,正好是桑思逸掌握得最差的部分,估计做是能做,但效率不可能高,等于要浪费一个周末。
“这几个知识点……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算了,要不你来我家。”林檎想了想,“明天,周六来。”
“不会耽误你弟弟生日吗?”
“他一个小鬼,过个十二岁而已,而且是周日,晚上大概家里会一起吃顿饭吧,反正不耽误什么。”
“行,你家的地址……”桑思逸心里砰砰地跳,眼前早已浮现出了林家别墅二楼的模样,但还是按捺着,做出一副询问的表情。
“哦,云都,你搜君赞云都小区,A区16号。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出来接你。”
周六一大早,桑思逸就到了云都小区的门前。
保安看着这个孩子一直在门口徘徊,忍不住出来问:“你是来找人吗?给业主打个电话让他远程给你开门就行了。”
“啊,”桑思逸抬头,“我来早了,等会儿再打电话。”
“你约的几点?”
“十点。”
保安无语地看了眼墙上指着七点的挂钟,这来得也太早了。
那天有点小雨,雨丝缓缓地飘下来,很快润湿了桑思逸的头发和T恤。
“那个……”保安朝他招招手,“你进来坐会儿吧,等会下雨把你淋病了。”
桑思逸拎着补习袋走进了保安室。
简陋的小屋,也没什么多的家具,房间内侧的墙上是一整面的监控屏幕。
保安看着他对着那面监控墙坐下,心里好笑。
院子里的小孩子经过时,大都对监控视频很感兴趣,总有几个小朋友会盯着监控看个没完,没想到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对这个有兴趣。
“你是高中生吧!”保安大叔没话找话。
“嗯,”桑思逸回头对他笑了一下,“我来找同学。”
云都的住户大都非富即贵,保安点头,这孩子看起来也是个有钱人家的,估计学校也不错,不会是来捣乱的,他放了心。
早上七八点钟,正是小区苏醒的时候,桑思逸坐在监控视频前,看似不在意,目光却一直集中在A区林家别墅附近的那个镜头上。
突然,他微微坐直了身体。
镜头里,一个纤细少年抱着一只小狗走出别墅。
那是只大概四个月大的金毛,身体还圆乎乎的,小少年抱着它似乎有些吃力。
果然,没走几步,他就把金毛放了下来,喘了口气,还对着小狗说了句什么。
可惜小金毛特别黏人,用后脚站起来往林酝膝盖上扒了扒,见他不再抱自己,又围着少年的脚直打转。
监控一闪,屏幕换上了别的镜头,桑思逸的目光立刻暗淡下来。
镜头轮换了五分钟后,又回到了别墅门前。
林酝已经和小金毛玩起了球。
把球扔出去,金毛就跑去再叼回来。只是小金毛还没有定性,经常跑到一半就被别的什么吸引了,东嗅嗅西看看,走神走到了大西洋。
小少年就只能无奈地过去,自己把球捡回来。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别墅里阿姨来叫,应该是要进去吃饭了。
小少年如释重负,赶紧招呼着金毛进了屋。
七八年过去了,还是这么喜欢小狗。
桑思逸盯着屏幕微笑,小时候那只叫乎乎的田园犬,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林家别墅前再无动静。
桑思逸干脆拿出了卷子,一边刷题一边等,时不时地看一眼监控屏幕。
时钟终于走到了九点五十,桑思逸收拾好卷子,给林檎拨了个电话。
“唉你总算来了,”林檎似乎松了口气,“我给你开门。”
门禁打开,林檎还没有放电话,话筒里传来他的声音:“妈,我同学来了……”
有个稚嫩的声音在一旁叫:“不行,你同学来了也必须帮我!”
“臭小鬼,不要缠着我……”
不知兄弟俩在争什么,电话“咔”地一声断了,很快,林檎就出现在车道尽头。
“我该跟你约在八点的,”林檎看到桑思逸后还在嘀咕,“小东西真是精力旺盛。”
两人进了别墅,林母迎了上来。
“小桑吧,来找林檎做作业?”
桑思逸点头:“阿姨好!我找林檎补习。”
他从补习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林母:“谢谢阿姨上次的便当。”
林母一愣。
其实也没什么,上次林母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因为桑思逸担任了接待工作,中午也没时间吃饭,林母便把给儿子准备的便当给了他,自己则和儿子一起去了食堂。
没想到,这孩子还给她带了礼物。
“这怎么好意思,我可不能收你的东西。”林母推辞。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亲戚带来的小纪念品,就是觉得挺适合您。”
林酝这会儿踢踢踏踏跑了出来,好奇地去看那个盒子。
桑思逸心里一阵发紧,眼光下意识地想回避,却又不由自主地扯回林酝脸上。
他会认出我吗?
小少年却毫不在意,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就直接黏在了他手里的小盒子上。
“是蓝宝石吗?”他问。
“嗯……不是,”桑思逸有点窘迫,“是紫晶的发钗。”
“那算了。”林酝毫无兴趣,被他哥哥又瞪了一眼,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桑思逸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紫晶并不算多贵重的宝石,这发钗好在设计新颖,林母倒是真的十分喜欢,最后推辞不过还是收下了。
两人来到林檎房间,桑思逸拿出刚才刷的两套卷子,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那个就是你弟弟吧。”
“对,”林檎皱着眉去看卷子,“讨厌的小鬼。”
“我看还挺好的。”
“好什么啊!”林檎抬眼,“也不知道是在哪儿看到了红、蓝宝石经过加热可以改变品质,这段时间就天天吵着找我要蓝宝石,说要自己烧烧看。扯淡,我就是有也不能拿给他烧着玩啊!你说是不是?”
“嗯。”桑思逸轻轻应了一声,开始做题。
到了下午两点,正是午后困乏的时刻,林檎的门突然开了。
“哥哥,”林酝应该是刚午睡起来,还揉着眼睛。
林檎在洗手间,房间里只有桑思逸一个人。
桑思逸五官锋利个子又高,十七八岁的时候,已经压迫感十足,林酝有点怵他,见只有他一个人,低着头叫了声:“同学哥哥。”
这称呼让桑思逸差点笑起来。
“你哥哥在洗手间,等下就出来了。”
“哦,那我等会儿再来。”小林酝兔子似的往门外窜。
“等一下……”桑思逸叫住他,“你明天过生日,和同学约了出去玩吗?”
“是呀!”说到去玩,林酝笑了,“我们要去步行街那家新开的密室逃脱,很恐怖的那个。”
桑思逸好笑:“你不怕吗?”
“不怕呀!”林酝挺起小胸膛,“我还有好几个同学一起去呢。哥哥你去玩过吗?”
“没去过。”
“哦,那等我回来告诉你好不好玩。”
“好。”
桑思逸在林家待到下午四点多,因为晚上要去外公家而婉拒了林家的晚餐邀请。
现在,他站在保险柜前,拿起了那枚蓝宝石。
去步行街,把这块宝石,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林酝吧。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阳光灿烂。
桑思逸早早来到了步行街,坐在密室逃脱店对面的冰激凌店里。
周末步行街上的人很多,可当林酝出现时,桑思逸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一年的秋天冷的早,林酝白色衬衫外面加了件浅蓝色的针织背心,配合他奶白的皮肤,在一群孩子中格外显眼。
桑思逸翻了翻手机,先抢了张冰激凌店的团购券,打算等会儿给林酝和他的小伙伴们买冰激凌。
也不知道,他看见我会不会吃惊。
昨天才见过,还说要帮我探店,应该还记得我吧。
谁知道呢,小团子的记性也不见得多好,昨天就没认出我来。
没关系,我带着他慢慢认识就好了。
坐在玻璃窗前的少年,嘴角含着一丝微笑,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店面,眼神专注,带着憧憬。
然后,火烧起来了。
桑思逸猛地站了起来。
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街上的人只能看到,突然间,就有好多人从对面店里往外跑。
冰淇淋店里,人们都站了起来,看着街道上恐慌。
“小酝!”
桑思逸心里一阵发紧,推开站在他身前的两个人,冲出了冰激凌店。
密室逃脱的店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大人孩子都闷头往外冲,再回过头来,心有余悸地看着刚刚逃出的店铺。
“好吓人!那么大的烟……”
“是窗帘着火了吧,差点烧到我,吓死人了……”
桑思逸着急地向店门跑去,但人群潮水般不断涌出来,他就像一个逆着水流游泳的人,被大浪裹挟着,异常艰难。
“别挤了,换条路吧!”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桑思逸猛然一停,被人流带着踉跄两步,被挤到了店铺旁边。
换条路……他记得,这家店背后是个旧货铺子,那回他为了打磨戒指,在那间铺子里买过工具。
他拔腿向商铺后方绕去。
旧货铺子的老板正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密室逃脱店就在他身后一墙之隔,难免会殃及池鱼,突然间,眼前人影一闪,一个小伙子手里拎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消防斧,气势汹汹地冲到他面前。
“干……干什么?抢劫吗?”老板吓软了腿,“你……我这里……”
谁知对方看都没看他一眼,加快了脚步,直接穿到店铺后方。
“砰!”是消防斧撞击墙面的声音。
老板缩了缩脖子,加快动作把店里值钱的东西往外搬。
“哗啦”一声响起,蓦然有呼救声传来。
店主手上一顿,跑到店中间向后张望。
拿着消防斧的少年还在用力挥着斧子,后面的墙壁有很大一片居然是木质隔板,此刻已经被那孩子劈出一个大洞,一股电线被烧的焦糊味儿从洞里飘了出来。
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桑思逸又挥下几斧,把破洞开大了些。
“救命!”有人在里面叫着。
他手上动作一颤,又急切了几分。
再一斧劈下,似乎是有点脱力,斧尖卡在木缝里,居然拔不出来。
“你进去救人吧!”身后有人说。
桑思逸回头,旧货店的老板就站在他身后:“这面墙我来劈,保证你救了人可以快速跑出来。”
烟味浓重,桑思逸朝店主点点头,钻入浓烟之中。
用力拔下那柄消防斧,旧货店主挥动斧柄,把墙上的破洞扩展成可以走人的空间。
那孩子,是急着去救很重要的人吧……
希望都能没事。
密室逃脱店里浓烟滚滚,桑思逸弓着腰在店中摸索。
这里接近密室逃脱的中心区域,按照时间推测,小酝应该不远。
踢开几扇门都是空房间,桑思逸有点着急。
远处火已经烧了起来,浓烟把眼睛刺激得流泪,他弯腰咳了两声,再次去踢一扇门。
一脚下去,门没有开,却隐隐有尖叫声传来。
桑思逸立刻卯足了力气,再次踹上门锁。
脚底被震得发麻,他却顾不得这些,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门锁上。
门锁终于松动,整扇门摇摇欲坠,终于顶不住剧烈的撞击,整个脱出门框拍往地面,激起一阵烟尘。
桑思逸踏着门板冲进了房间。
烟尘稍散,那间房里居然还有五六个孩子。
桑思逸一眼扫过去,没有那个蓝色背心的身影,心下一沉。
“林酝呢?”他一边招呼着孩子们出去,一边大声问。
“在旁边房间,”一个孩子回头给他指路,“他去找单独的线索了。”
桑思逸点头,冲向那孩子指的方向。
穿过一条满是“鬼怪”的走廊,扭曲的面孔藏在黑暗中,在手机微弱的灯光下,格外恐怖。
他却一眼都没看,直直撞向走廊尽头的大门。
“小酝!”
房间里空荡荡的,还没有火光蔓延,却有一扇天窗,投下外界的阳光。
蓝色背心的少年转身看着他,露出惊讶的神色。
“同学哥哥?你怎么来了?”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一刻,喧嚣远去,时间都仿佛停止。
桑思逸被他问得愣住,一会儿后伸手入兜,拿出那块蓝宝石。
“生日礼物。”
“哇!”林酝夸张地叫了一声,却看着桑思逸的手笑了起来:“你怎么弄得这么脏啊!”
闯了好几处火海的桑思逸,满头是汗,一身黑灰,连脸上都一道一道的。
眼前的小少年却清清爽爽,带着甜甜的笑容,眼里透着好奇。
就像……当年的小团子。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不好意思,等会儿出去了,你帮我洗洗?”
林酝不知想起了什么,噗呲一声笑了。
白净的小手放进大手里,林酝抬头,晶莹的眸子里满是信任。
桑思逸拉着林酝,跨过火海,走向阳光。
从此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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