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醉枕江山 > 25、第 25 章
    柳云晞心里存着一丝妄想,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他不想依靠旁人,更不想牺牲他人。


    可这样的妄想,根本无法达成。


    武青坠崖前的那一眼,深刻的印在柳云晞心里。


    他当时挣扎着,想伸手去抓住武青,沙哑的嗓音消失在喉间,可终究没有说出口。武青的牺牲对于整个谋局来说不是最合适的手段,但是最有效,实现时间也最短。


    秋猎前,还未从京城出发的那一晚,低矮小院的书房里,所有的人都蹙着眉,提着一颗心。他们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让皇帝信任的契机。


    王轩曾经说过,要想动皇帝手下的人,就要先找到接替那些职位的人,“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柳云晞知道他的意思。可他没有,一时间也找不出能用的人来,所以最后这些机会又会轮到四大家族手里,让他们重新巩固在朝中的地位。


    而这个时候,他最先要做的就是取得皇帝信任,可以让计划更进一步。


    云倬说:“世子,武将军的意思非常明确,如果我们不兵行险招,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要在朝廷立足,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武青抬首,也说:“狗皇帝生性多疑,你入朝不过数月,他怎么可能会相信你,如果不做些事情让他知道我们的诚意们这条路就会更加难走。”


    柳云晞背手,站在窗前,他不敢言语,因为只要他开口,那这场秋猎,他们一定会付出一些代价。


    云倬和武青纷纷投来坚定的目光,都在等着他下命令。


    柳云晞眼眸深沉,“不可。我不会把将军的性命置之不顾的。”


    武青顺势跪了下去,“世子,此刻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且听我一言。”


    武青看了看云倬,又转向柳云晞:“如今的局势这般明朗,世子不可再犹豫。皇帝这些年没有停下的在削弱四方势力,这就说明了一切。他现在需要人,需要信得过的人,招贤纳士之举意在此。世子被分配内阁,跟着的可是清廉的沈大人,世子可想过,从一开始,皇帝的器重就给了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份器重拿得更稳。”


    “可这场秋猎……”


    “是我们的机会。”武青提了提刀说,“我为何从青州来这,就是因为这场秋猎。世子,这是年前唯一的机会了,若是错过了,你在朝中的局势便会更加艰难。”


    柳云晞微皱着眉头,说:“这场秋猎都在虎视眈眈。禁军,御林军两大兵权到底会落在谁的手中,我们还不能定论。”


    “三皇子魏恒虽然被夺了兵权,但副将军沈毅还在。”武青缓缓道,“只要沈毅在职,这禁军军权永远都会在三皇子手中。而御林军统领的人不论是谁,军权都只会在皇帝一人手中。”


    柳云晞仔细思量着武青的话,顿了片刻,才说:“六皇子与三皇子交好,如果他的青州兵与禁军合起来,那真正掌握军权的就是魏恒一人。”


    “不会。”武青看了云倬一眼,继续说,“六皇子魏宁手握方寸实权,平日里吃喝玩乐,纨绔风流,但他却不会做出叛逆之事,所以这朝堂里能反的人只有太子和楚王魏恒。”


    武青顿了少顷,又道:“这场秋猎既是皇帝重整兵部的机会,同时也给了太子一个拉拢军将,获得军权的机会。我们就要趁现在,在他们都犹豫的时候。世子,早做决断……”


    武青这个计谋算是兵行险招,因为他知道武帝的想法,这些年皇帝心里最难释怀,对他冲击最大的就是贤王和武王的自尽。


    十年前,那场削藩运动深埋起来的真相,只有当事人知道,而武青恰恰是这些人中的窥视者。


    武帝会怕他,因为武青对于武帝来说就像是被揭开的伤疤,而那些溃烂流脓的伤口会再次显在人前,被看尽……


    柳云晞微微地摇头,没有应答,他心里还有疑虑,如果事成,那牺牲还值当,如果不成,这牺牲可就


    武青腾地起身:“世子,做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


    “武将军……”


    “武将军……”


    营帐里静悄悄的,只有微弱的几声喘息,时断时续,这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喊把一旁敷药的太医都吓了一跳。


    柳云晞躺在床榻上,他额头浸着薄薄的细汗,那张清冷的面孔显着惨白,病恹恹地没有一点血色。


    手臂上的伤口染红了一片被褥,柳云晞似乎还有一丝意识,从那一声呼喊开始,泪水就缓缓流下,淌满了整个脸颊,泪湿了半片枕头。他还想再喊一声“武将军”,把人喊回来,可喉咙里满是血腥味,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怎么样了?”魏恒皱着眉头,“还不行?”


    太医颤巍巍地过来拜道:“王爷,柳大人他脉象弱,恐有……”


    魏恒擦了擦手上的血迹,随手扔给了沈毅,方才还皱着的眉头忽然变得锋利起来,眸光冷寒地看向太医,说:“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卑职还……还可以试试。”太医吓得话都说不稳了。


    柳云晞失血过多,又加上心里难受,这会儿烧的厉害,他是不愿意醒过来。


    柳云晞停不住地哆嗦着,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什么,好像是又陷入了梦境。


    魏恒俯首,趴在他唇边听着。


    云倬一惊,跳动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又不敢上前,生怕被魏恒瞧出些端倪。


    魏恒不动声色地起身,环视了一遍,挥手让沈毅等人退下了,太医上好药,迎上那双刀锋般的眸子,畏畏缩缩地说:“柳大人只要撑过今晚,就……”


    魏恒狠瞪了他一眼,说:“若是父皇问起来,就说柳大人病重,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太医点点头,道:“微臣这就去禀告圣上。”


    柳云晞烧的厉害,嘴里满满都是血腥味,他吞咽着嘴里的血沫,喉间呜咽着唤着人。


    魏恒走近,抓住了他完好的那双手。柳云晞手心里的冷汗全都浸在了魏恒掌心。


    魏恒移开目光,没敢看他。


    他脑海里还回想着那夜长安城的大火,枫林小院里母亲躺在血泊中的尸体,太师府被灼烧后的灰烬。


    这一切的悲剧,都因为天底下那个最高贵的男人。


    他有时候不敢面对柳云晞,他害怕柳云晞每次看过来的冷漠,他对谁都一样,明明嘴角是笑着的,可眼神却是冷的。


    因为魏恒了解他心中苦,才更心疼他。


    他目光刻在他身上,瞥见了他身侧闪着的玉光,魏恒心里一怔,才说:“现在还不能死,你知道吗?”


    …………


    武帝在营帐中发了脾气,书案上的奏折和笔墨洒了一地。


    太子和赵权等人跪了一地,个个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沈毅,”武帝脸上显着怒意,“你该当何罪?”


    沈毅低着头,嘶哑着回复:“皇上,罪该当诛。”


    “禁军在北疆懒散惯了,现在回到京城,不知道谁是这皇城的主人了?”


    “沈毅不敢,”沈毅不慌不忙地摘了佩刀,“护驾不利,罪该当诛。沈毅愿以死谢罪。”


    “混账东西。”武帝睚眦尽裂,看着沈毅怒道,“以死谢罪?朕今日就成全你。来人,把禁军副将沈毅拖出去斩了。”


    “父皇息怒。”魏宁说,“父皇,都是奸贼太过狡猾,沈将军他才……”


    “你还想给他求情?”武帝神色不清,似乎是苦笑了一下,说:“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以为身为皇子就逃不了罪责了,朕待会再来罚你。”


    魏宁这是第一次看到武帝这般模样,那双因为愤怒染红的眸子紧紧地定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一样。


    赵权抬起头来,也帮着求情:“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这奸人太过狡猾,六皇子和沈将军他们才中了计啊,依奴才之言沈将军虽有过错,但罪不当诛,况且还未将那刺客捉拿归案,帐中没有统率的将领,沈江军一死,皇上岂不是处于危险之境。皇上,龙体要紧,这罪回去再重罚也不是不可啊,现最重要的就是把那刺客给捉回来……”


    武帝皱着眉头,忽然看向魏宁:“那刺客可找到了?”


    魏宁跪着向前,道:“那刺客砍伤了柳大人一只手臂,然后骑马坠崖了。”


    “人呢,找到了?”


    “儿臣已经派人去找了,不过,这万丈深崖恐找回来也是尸体了。”


    “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明白了吗?”


    “是,儿臣明白。”


    赵权给魏宁使眼色,意思叫他快去找。


    可魏宁像是没看到一样,看向了叶子轩。


    武帝不愿意了,吼道:“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等着朕罚你?”


    魏宁磕着头:“是,儿臣这就去办。”


    “沈毅跟着,朕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务必把刺客捉拿归案。”


    沈毅叩首:“沈毅,谢主隆恩!”


    魏宁得了命令,与叶子轩对视一眼,脸上不带好气的走了。


    武帝看向叶子轩,说:“你有什么话说?”


    “微臣办事不利,救驾来迟,望皇上责罚。”


    “责罚?”武帝冷道,“朕看你不像来讨罚的,是来跟朕讨债的吧,叶爱卿?”


    叶子轩磕头:“微臣该死。”


    “你死不足惜。”武帝咬着牙。


    叶子轩不敢说话了,他垂着头,等着皇帝发落。


    营帐中一时间寂静无声,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粗重的呼吸都隐了起来。


    武帝冷哼了一声,垂眸看着跪着的人,说:“朕封你做状元,就是要你做朕的将。看看,这是给朕捅了多大篓子?啊?”


    “皇上,臣甘愿领罚。”


    “罚肯定是要罚,不罚,你就认不清你的主子是谁,”武帝原本缓和的怒色再次深刻了起来,身子跟着一颤,冷声道,“朕叫你杀了杨易,你自作主张伤了朕的儿子,朕要你试探禁军,你在营帐外同六皇子动起手来了,朕不杀了你都是对你的仁慈。”


    武帝将手边的器具扔在叶子轩面前,大喊:“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杖责五十。”


    魏延看着被拖出去的叶子轩,身子跟着颤抖了起来,他还不敢抬头。


    武帝眸光一闪,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身上,说:“太子,你没有什么要跟朕解释的吗?”


    魏延叩头,说:“回禀父皇,儿臣没有。”


    “你还敢说没有?”武帝咳嗽了数声,说,“你以为你私下里与杨易勾结朕不知道?”


    武帝怒目而视:“你一次次背着朕与众臣往来,结党营私,你以为能瞒得过朕?杨易的死朕本就想给你一个警告,你不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


    “父皇,”魏延不紧不慢地说,“儿臣从未做过让父皇心忧之事,更不会私下与朝臣来往,还望父皇明察。”


    武帝看着他,眉宇间突然凶狠:“你还要朕明察?你私下里做的那些勾当以为朕不清楚?”


    武帝将书案旁的折扇扔了过去,气的说话语气都哆嗦了起来:“朕将这东宫之位于你,就是要你勤勉为政,而你却处处心计。东宫夜宴,你以为朕会不知道你的用意?讨好内阁,招揽叶子轩,这一桩桩,一件件,朕不计较,不代表你没做。你所有的举动,朕都看得明明白白,你最好懂得收敛,朕给你这东宫之位,也一样也可以废了你。”


    魏延惊慌失措,跪这爬了过来:“父皇,儿臣错,儿臣知错了。”


    “不成器,朕的儿子就没有一个成器的。”武帝一边叹息,一边踹了过去,“给朕滚出去。”


    “儿臣知错了,望父皇恕罪。”


    “父皇,儿臣知错了。”


    声音慢慢出了营帐,求饶声还在继续,可武帝听不到了。


    魏延面上的表情一瞬间冷了下来,眸底闪过一丝憎恨,紧接着又翘起了唇角,他回头望了望营帐中晃动的身影,嘴里还在嘀咕着:“儿臣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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