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铭总担心这一别又会是三年、十年、数百年。

    “明日吗?”闻黛略一思考, 见他满脸期待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笑着点头,“反正也无事, 正好可以来教你些自保的招式。”免得浪费他一身妖力, 多可惜呀。

    “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但闻黛还是没想到自己食言了。

    她踏出小院没走多久,便看见前方一棵苍天大树轰然倒地, 下一秒, 大树化作风中尘埃。老树湮灭,新芽长成, 时间仿佛被谁按了加速, 她和玉临对视一眼,短短几息,却彷佛过了数年一般。

    又是像上次那样?命运弄人。

    闻黛毫不犹豫地转身向戚铭小院走去,身后,玉临微微蹙眉,但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便跟上去。

    一步几乎一场春秋,闻黛看着周围环境不断更新、不断变化。

    小院依稀有当年的影子, 却是比之前新了些, 应该是后来有人翻新重修过, 院外围墙下临走时还是小树苗,如今已经长成好几米的大树。

    闻黛敲了敲门, 有了上次经验,她淡定许多。

    “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开门的男人一边轻声嘀咕着一边开门,见到来人后, 他却瞬间呆滞在原地。

    闻黛微微一笑:“刘亦?好久不见。”

    “闻、闻、闻黛?”已经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满脸不可置信。

    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再遇的场景,却没想到真正再次见面时还是那么猝不及防,他很后悔开门前没有洗干净自己干活时弄脏的双手,“你回来了!”

    他好像在她面前永远这么狼狈,即便她好像从不在意。

    “嗯,你都”闻黛笑着伸手比划了一下,他之前个头还跟她差不多高,如今却快比她高出半个头,“长这么高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刘亦哈哈笑着,“哪像我,已经老成这样。”

    “你现在这个年纪,应该正值壮年才对。”闻黛不知又想起什么,四处张望一番,院子里摆设与之前并没有太大差异,“戚铭呢?他还在这里吗?你可有娶妻?那只小兔子还在吗?”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刘亦总感觉不像是她无故消失了十八年,而是他多活了十八年岁月。

    她几乎和消失前一模一样,连记忆都停留在前一刻,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唯独忽略了她。

    他仍是笑着回答:“大哥刚刚出门了,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我还未成家,至于那只兔子,你随我来看吧。”

    看?难道它还活着?闻黛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傻,那么多年过去,一只凡间小兔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好。”

    刘亦转过身背对着闻黛,脸上笑意缓缓消失,继而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

    他将她带到之前杂物间,现在已经变成一间兔室,兔子的繁衍能力很强,闻黛离开后,他怕那兔子太孤单又捉了只回来,结果就演变成现在这样满满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兔子。不过最开始那只兔子还是死了,几年前它就老死了,刘亦把它埋在了外面树林里。

    “这么多啊”闻黛有些意外,她弯腰抱起一只,谁知那小兔子看着乖乖巧巧,实则顽皮暴躁得很,一蹬腿,从闻黛怀里挣扎着又蹦回兔子窝,爪子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细小抓痕。

    虽然只是一道红痕没见血,不过她皮肤白,看起来还是很醒目。

    “你没事吧?疼不疼?我去给你找点药膏,要不要我——”

    “刘亦,不用啦,没必要这么麻烦。”闻黛摇头,到底不是原先那只乖巧可爱的小兔子了,她笑着从旁边扔下一小篮子菜叶,原来分散的小兔子又立刻聚在一起,吧唧吧唧啃起菜叶子。

    闻黛一刻钟前踏出院门时是傍晚时分,如今再踏入,已经是十八年后的早晨。

    刘亦继续修理院子里的水井,她想帮忙被拒绝,只能坐在石凳上一边喝茶一边等戚铭回来,她还记得之前说要教他自保把式,谁料一晃十八年过去,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好在闻黛没等多久,戚铭中午前就赶了回来,他如往常一样敲门,开门之人却是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姑娘,她活生生站在他眼前。

    “你”太过惊讶与不可置信,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出口想问出口,憋到最后反而什么也没说。

    闻黛还是那句老话:“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闻黛以为他会问自己为什么又突然消失,又或者问自己这些年去哪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戚铭什么也没问,彷佛心照不宣一般,谁都没提及这空缺的十八年。

    戚铭转头问刘亦:“水井修好了?”

    “嗯,好了。”

    他笑了下,貌似随口一提道:“我今天又碰到李婶了。”

    “哦。”

    “她还想着给你说媒。”

    刘亦暗自皱眉,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闻黛,她正托着下巴认真地听着,神色平静。

    “那你告诉她,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你也老大不小,该成家了。”长兄如父,戚铭担了他这么多年的“大哥”,于公于私都希望他能早日成家立业,再拖下去,哪家姑娘肯要他?

    “大哥。”刘亦求饶般地举手,笑嘻嘻地想搪塞过去,“您不也没成家吗?还说我。”

    “你跟我比?”

    “好好好,可我若是娶了不喜欢的姑娘,那不是祸害人家吗?”

    戚铭瞪他一眼,闻黛笑着看向两人,她在万山宗待久了,真是好久都没见过这种凡间尘事。

    “刘亦说得不错,成亲需得真心喜欢才行,不可强求。”

    “对啊,不可强求。”刘亦侧头看向闻黛,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顽固少年,眸光中多了丝深邃成熟,但又彷佛比之前更固执。

    他点头,轻声说,“我的娘子需得我真心欢喜,如若不然,我倒宁愿孤独终老。”

    “或许有一天,你就会碰到你的意中人,然后相爱、变老。”闻黛隐约觉得有些异样,但还是真诚地送上自己祝福。

    对于凡人来说,这应该就是莫大的幸福吧,她呢,则希望自己早日道成飞升。

    “可能够相爱也是很难的,遇上她,我已经满足了。”

    莫非刘亦的意中人不喜欢他,另有所爱?

    闻黛恍然大悟,顿时,她看他的眼神多了丝同情。

    刘亦被她盯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以为被看出了什么,正要心虚地解释,听见闻黛又安慰他说:“我很能理解你的感受,不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当初第一次去剑冢选剑时便是此等感受,好不容易看中一柄剑,结果却被告知那剑已经被其他人内定,不日后便会来取。

    这便是无缘。

    闻黛不愿将就再去挑其余灵剑,后来干脆自己搜罗一堆材料,劳烦人专门为她量身打造了一柄剑,这便是她如今的本命剑,银月勾。

    如今越使越顺手,未必不如当初她第一次看中的那柄剑。

    刘亦:“……嗯。”

    直觉告诉他,她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更何况身边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男人,所以他只能默认她所说。

    想到银月勾,闻黛一时兴起,她召出剑,“戚铭,你要不要与我比试比试?放心,点到为止。”

    原本是想教他些招式,不过现在从他的脚步和呼吸间就可以看出来,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少年,只是不知道他具体练到哪种程度。

    戚铭眼神一亮,“好!”

    “喂,你们要比试去外面比试,可不许磕坏我院子里的东西!”刘亦故作担忧,把两人双双“赶”到门外。

    “你放心,绝不会伤及无辜!”

    闻黛跃跃欲试,身为一名合格的剑修,她虽没有如其他剑修那般暴脾气爱好四处论剑比试,但也三天不动就心痒痒。

    “那我可就真的相信你了,比归比,别见血啊。”

    刘亦关上门,闻黛和大哥比试,另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俊美男人自然会观战,刚刚还挤满人的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

    他背靠着门,脸上不感兴趣的表情终于化为一阵落寞。

    刘亦单手握拳抵住嘴,压抑着咳嗽几声,他身体受过伤,不是习武的料子,年少时凭着身强体壮常打常赢,不过那时他的对手只是和他一样的混混。

    对于真正有能力的人,他只算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砰!”门外传来兵器相撞的声响。

    刘亦听在耳中,面上苦笑。

    说到底,他在闻黛面前始终是个自卑到极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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