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胡闹!”舟栀放下手中筷子, “啪”地一声,身边丫鬟们顿时噤声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引火上身。

    她满脸怒容, “胡闹!她以为婚姻是场儿戏吗?说纳就纳, 说休就休!”

    舟栀没有在木秋面前遮掩的意思, 纳夫第二日便扯出休夫的丑闻,传出去的确不好听。

    “我那小女儿实在顽劣不服管教, 让木小姐见笑了。”

    木秋轻轻摇了摇头, 她刚想开口说话,舟冯微便一阵风似的闯进来, 正巧打断她, “娘,我就知道您要生气,那周二不干净,疯疯癫癫的,我们家怎么让这种人进门?”

    舟栀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若说昨日在柴房一见,舟冯微身上还有几分桀骜、清冷,今日在舟栀面前则是娇憨小女儿模样尽显,和之前判若两人。

    舟栀又也她一眼:“我是你亲娘, 还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周二他……”舟冯微不置可否地弯唇, 眼神却是一片漠然, “也是活该呢。”

    她无心于他,周二是知道的。

    感情强求不得, 既然他非要强求,那也别怪她不顾多年情分。

    “就会胡闹!得罪了周家,最后还不是要靠我给你善后!”舟栀到底舍不得对唯一的女儿怎么样,只是不痛不痒地斥责了几句。

    她又温温柔柔地看向木秋, 语气越发轻柔:“木小姐是个聪明人,我相信木小姐一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木秋:“……”

    母女二人间谈话丝毫没有避讳外人的意思,就连丫鬟小厮也表情未变,仿佛谁都没有听见一般。

    她猜得不错 ,下咒之人的确是舟冯微,木秋心道果然如此。

    “他身上咒术解了吗?”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好歹得让瓜维持瓜样。

    舟冯微既然知道如何下咒,解咒于她而言,更不过是顺手的事情,木秋没资格去谴责谁,但也没办法对周二身上的咒术置之不理。

    周二其人,可怜可悲,却不值得她同情。

    “自然。”舟冯微只想寻个借口休夫,能趁机羞辱他出出恶气最好,倒也不至于狠毒地想毁了他下半生。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她不信周二还能不要脸地缠上来。

    木秋点了点头,心中喟然而叹。

    *

    早膳过后,即便是舟栀百般挽留,木秋仍是将咒术手札还给舟冯微,随后便离开没做停留。

    身为修士,她不该过多搅和在尘世中。

    濉无城无论何时都是热闹的,哪怕是临近中午,烈日当空,阴凉下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

    “诶,听说了吗?”

    “你是说那位?”

    “除了他还能有谁。”

    “别说,周家二公子真是个痴情种,可惜了。”

    几个摇着蒲扇的男人眯起眼睛在树荫下闲聊,木秋乍一听到熟悉的人名,怔住,她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

    男人们仍自顾自聊着,“是啊,谁能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想不开,投河自尽了。”

    “嗤,莫不是受不住打击?”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情之一字,直教人生死不能。”

    “老詹头,就你会几句酸诗。”

    “哈哈哈哈哈,妙哉,妙哉 ”

    谁能想到,周二公子被休后竟想不开投河自尽了,木秋对他此等行为蹙眉不解,心中更加排斥这种黏糊扯不清、所谓的“男女情爱”。

    她低头敛眉,匆匆路过几人。

    “哟,小娘子,走这么快做甚,不如过来陪哥哥聊聊风花雪月。”

    木秋面色一凝。

    对面男人见她站着不动,以为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被自己唬住,他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再占占口头便宜,脖子上却忽然多了把宝剑,剑刃寒气逼人。

    “聊聊?”

    男人顿时吓得手脚发软,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只能含糊求饶:“女、女侠饶命,是、是小的有、有眼不识泰山!饶、饶命!”

    典型的欺软怕硬,下流无耻。木秋反手一扬,剑背劈在他脖颈处,霎时,男人疼得浑身一麻,站都站不稳,她抬脚将人踹远。

    “别再让我看到有下次。”

    “是、是,女侠教训得是。”男人疼得直冒冷汗,表面上一副唯唯诺诺的老实模样,心中却暗恨倒霉。

    臭娘们,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忽地,男人身子一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枚短箭不偏不倚射中自己胸膛。

    汹涌剧烈的疼痛后知后觉席卷他全身。

    “我……我,我……”男人死死地瞪大眼珠子,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他粗喘几口气,鲜红的血液慢慢从他口鼻冒出。

    他死得突然,连木秋都未料到,她转头看向身后,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对付这种人,没必要心软。”舟冯微语气嫌恶,她看了眼地上尸体,看表情恨不得再补上几刀泄愤。

    至于其他人,见情况不妙早就跑了。

    舟冯微气得不轻,倒像是被骚扰的人是她自己一般,木秋好笑地点头,她并非心软,只不过是山下老百姓的性命,身为修士,她不该多沾罢了。

    “多谢。”木秋唇瓣轻抿,好脾气地向她点头致谢。

    舟冯微见她没有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这才彻底放下心,她瞄了眼木秋手中漂亮威风的灵剑,心中微动,“木小姐此番下山,可是要外出历练?”

    木秋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说是历练也不错,她没有反驳,只是带着浅浅疑惑望向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若是要历练……我兄长乃水镜门弟子,你若不介意,我们可以一同上路,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照应。”

    舟冯微毫不犹豫地将便宜哥哥当成工具推出来,反正他也受命要去历练,按他那不爱理人的性子,多一人少一人也没什么区别。

    水镜门,木秋暗自思忖,听闻水镜门不同于万山宗以剑御敌,他们讲究以音为武,任何一件华美的乐器在水镜门弟子手中都会变成杀人利器。

    不知她手中的剑和水镜门弟子手中的乐器相比,谁会更胜一筹……

    木秋正垂眉思索,这副模样落在舟冯微眼中便是她心中动摇,她不禁勾唇,笑意慢慢攀上眼角,“实不相瞒,那晚我见过你动手,一个人面对那么多护卫,简直……”

    “美极了!”木秋怔怔地看着她满脸崇拜之意,一双眸子如同天上灿星般闪闪发光,与初次见面时那个冷漠邪肆的黑衣华服少女相差……不,应该说毫无相似之处。

    而且,那晚除了总管和护卫,她竟没察觉到还有一人在场。

    “木秋。”舟冯微激动地双颊微微泛红,眼神亮得吓人,“你一定不知道,你简直和我小时候心中幻想的女侠一模一样!”

    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她幻想中美丽而强大的女侠不仅真实存在,还来到她身边!

    “……谬赞了。”木秋差点反应不过来,她不知道周二公子哪来这么深的执念,但被舟冯微满脸欢喜、仰慕地看着,再硬的心肠也会被她融合。

    舟冯微五官不同于她娘亲舟栀的温婉大气,反而有股凌厉的立体感,眼窝深邃,鼻骨高挺,被这样的姑娘眼巴巴看着,木秋觉得自己失去拒绝的能力也是情有可原。

    当然,她对水镜门弟子的能力同样极有兴趣。

    “你若愿意,我们便一同历练。”木秋淡淡一笑,率先向她伸出手。

    下一秒,她的手被另一女子紧紧握住。

    “对了,你与我走,城主可知晓?”木秋怕她是私自出逃,她并非仙门中人,又何来“历练”一说?

    若自己是引得濉无城大小姐“私奔”的罪魁祸首,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我娘才不会阻挠我做事。”舟冯微摇头,随后语气又低落下去,“这附近大大小小的门派我都去试过,奈何天资愚钝,没有哪个门派愿意真的收留我。”

    “喏,如今我也只能摆弄摆弄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儿。”她抬起手,露出袖管中一把精巧的□□,说是弩,其实也不尽然,它可比一般的弩要厉害巧妙得多。

    木秋忍不住看了眼地上尸体,他脖颈处鲜血还未流尽,不入流?别小看了这些“不入流的玩意儿”,若是设计得精巧,它们威力可大着呢。

    “不要妄自菲薄,你懂得这些,同样很厉害。”她不擅长安慰别人,但见到舟冯微因为自身天资而难过,还是笨拙地碰了碰她肩,以示安慰。

    没想到舟冯微顺势一把抱住她,还格外依赖地在她怀里蹭了蹭,锁骨处被人拿额头轻轻抵住,木秋顿时愣了,随后有些无奈。

    殊不知在她怀里的人暗自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对了,你哥哥他人呢?”木秋由着她腻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她在城主府便没见到他人影,总不该……她不由得想起那个清冷的白衣公子,是他?

    事实证明,木秋的直觉果然不错,舟冯微将她带到巫妄所在客栈,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彼此间均是有些意外。

    “何事?”巫妄率先移开视线,他看向一旁舟冯微,语气极淡地开口。

    对于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他虽不至于厌恶抵触,两人却是半点兄妹情分都无,关系可能只比陌生人特殊一点点。

    “哎呀,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舟冯微背对着木秋露出一个标准假笑,她表情勉强,语气倒是甜蜜蜜,仿佛是一个正在和兄长撒娇的小姑娘。

    巫妄:?

    他倒是不知她何时去学了川剧,变脸,还学得如此炉火纯青,让人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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