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酸涩难以忍受, 好像被谁捅了一刀,陈伯乾听着小木屋外的脚步慢慢远去,一颗心宛若泡在冰水中慢慢沉寂下去。

    师父不要他了, 连最后一眼都不想见他。

    他从来不是一名合格的弟子, 没有高深修为让师父感觉自豪, 不会嘴甜哄师父开心,更没能力报答师父的恩情, 只会拖累师父, 让她为自己受伤

    小千峰的天才剑修,闻黛身上唯一的污点就在于自己, 她收了一个丹田尽毁的废物徒弟。

    陈伯乾怎么配?他, 怎么配?

    “师父的污点”陈伯乾伸出双手捂住脸,牙齿紧咬,脖颈两侧凸出的根根青筋无声地表达了主人内心的痛苦。

    而这样一个废物,却偷偷爱慕着自己完美、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师父,若是师父知道那双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眼睛一定会露出恶心厌恶的神情吧,陈伯乾僵直的身躯微微颤动一下,或许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充斥着厌恶的眼神就能“杀”死自己。

    ——她的灵魂, 纯洁的灵魂, 只属于我。

    恍惚间, 祁一对他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耳边,狂妄、不屑。

    陈伯乾握着手中不断闪烁着莹白光泽的噬灵珠,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祁一伤害师父,吞下噬灵珠、献祭自己的灵魂,若是祁一被迫永远留在“陈伯乾”体内,要想对付他应该会简单许多吧。

    反正、反正自己死了, 师父也只是身上少了一个污点而已。

    他吞下噬灵珠,潋滟清澈的桃花眼眼眶泛红,祁一曾怒斥他不过是“低贱的蝼蚁”,但他右手抚上隐隐抽痛的心脏,吐出一口浊气,他察觉到自己血肉间有股灵魂撕裂的疼痛。

    这是,一只低贱蝼蚁最后送给祁一的礼物。

    *

    鱼禺跟着闻黛走出木屋,他悄悄抬眸看了眼对方,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悄悄抬眸,再低头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鱼禺一僵,低头犹豫着问:“黛黛,那古籍上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假的。”

    “啊?”

    闻黛看见他夸张地瞪大眼睛,轻笑一声:“那古籍所说的,反正我是不信。”

    这几天她看了无数古书典籍,自己也琢磨出些东西,只是成与不成还得看天意,算是她与祁一之间的一场生死博弈。

    “那、那他不会真死了吧。”

    闻黛望着海边渐渐沉下去的残阳,分外诚恳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大概会吧。”

    大概会吧,如此轻松又简单的四个字。

    金灿灿的残阳余辉落在她发丝上,彷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鱼禺呆呆地看着闻黛侧颜,一时失语,心底一道模模糊糊的嗓音在提醒他,他好像从未了解过闻黛。

    她笑起来很好看,好看得让自己一接近就会心脏控制不住直跳,而这份温柔的笑容背后

    “喂。”闻黛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又开始发呆,她弯起嘴角,“你又在发呆?你在想什么?”

    轻柔的女声瞬间将鱼禺拉回现实,他吞了吞口水,不知为何,一股凉意从脊椎处升起,“没什么。”

    他没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鲛人天生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些问题,还是不提为妙。

    他的表情可不像是在说“没什么”,闻黛不置可否,她默默收回视线与鱼禺在海边悠闲溜达了半圈,见他实在没心思才把人带回小木屋,至于鱼禺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没追究到底,不仅仅是因为不甚在意,更是不想将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黛黛,他、他好像”鱼禺看着比她这个当师父的还要心急,推开小木门就看见陈伯乾低垂着脑袋,脸上神情难辨,他背靠着书桌坐在地上。

    死了?没死?

    鱼禺眨巴眨巴眼睛,湿漉漉的蓝眸看向闻黛,闻黛上前一步,没说话,伸手要去取下陈伯乾腰间的月牙玉饰,谁料才刚伸手,手腕便被人半路握住。

    “松开。”她冷声斥道。

    祁一眼神迷茫了片刻,随后彻底恢复清明,他松开闻黛手腕,淡粉色的嘴唇紧抿似乎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怒气,“你想做什么?”

    闻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生气,她表情淡淡地伸手将他腰间的玉饰取回,“这不是你的东西,还有,你也不必再叫我师父。”

    “怎么,舍不得他死?”祁一瞬间沉下脸,虽然他脸色本就不好看。

    原以为闻黛是按耐不住要动手杀他,后来得知她只不过是想取走这块破石头他心情才稍微转好,但她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又让他格外不爽。

    闻黛:“随你怎么想。”

    和这人说话简直是浪费自己修炼时间,她早就有了这种觉悟。

    祁一心中的烦闷情绪愈发加重,不仅为陈伯乾这等蝼蚁敢于反抗他,也为闻黛对他糟糕透顶的态度,她对所有人都轻声细语,笑脸相迎,为何独独对他冷眼相待?

    “站住。”他看着闻黛取回玉饰转身要走,眉心拧起,原想让她留下别走,说出口时却又变成一道冷冰冰的命令,任谁听了都不会开心。

    祁一心中懊恼的情绪刚刚升起,就见闻黛停下脚步,银月勾剑慢慢出现在她手中,她回头一笑:“试试?”

    罕见的笑容,如果不是对方脸色浓浓杀意遮都遮掩不住,他想自己或许会更高兴。

    “我赢了,你死,我输了,随你,如何?”

    ——噗通、噗通、噗通。

    这不应该,祁一缓缓按住自己跳动不已的心脏,或许是自己掌握了这具躯体,所以他此刻无比真实地感受了心脏磅礴跳动,一下又一下,如此清晰的跳动。

    闻黛没有畏惧,相反的,那双清凌凌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笑意的眼眸染上些许狂热和亢奋,五官多了几分凌厉艳色,祁一盯着她,片刻后亦是缓缓勾唇。

    “好。”他回答道。

    鱼禺再次呆呆地眨眼:“”

    这两人他一个都打不过惹不起,光是散发出来的威压气势已经让他难受得内脏都快挤到一起,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鬼地方,但难受归难受,他还是艰难地走到闻黛身边,低声说道:“黛黛,无、无论如何,我都会留在你身边保护”

    话未说完,整条鱼已经被祁一打晕在地,鲛人一族能歌善舞,泣泪成珠,擅于制造幻境,尾部的力量足以击碎巨石,在海洋中游行速度更是无人能敌。

    换句话说,在陆地上攻击力很差劲。

    闻黛:“”

    “你别伤及无辜,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打,嗯,鲛岛西北部无人居住,我们去那,如何?”

    “听你的。”

    “那走吧。”

    闻黛细心地将瘫倒在地的鱼禹抱回床上,随后带着祁一朝着西北方向前进,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走着,气氛和谐得不像是要去殊死搏斗,倒像是要去散步般。

    但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平静的表面下,是暗潮涌动,闻黛握着银月勾剑的手泛起细汗,她不仅是精神高度紧绷,心中更是怀着一份难以言说的亢奋。

    “来吧。”她默默计算着距离,等距离差不多了才沉声开口道。

    祁一从始至终没将她的反抗放在眼里,像是在对待一只顽皮、不自量力的小猫,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陪着“小猫”打闹。

    “顽固。”

    他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慢吞吞地以灵力化作长剑,径直对上闻黛手中的银月勾剑,两相接触下来,竟是谁也没落得好。

    “不错。”祁一态度终于认真起来,眼中赞赏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果然,她不愧是他最……嗯,姑且称之为最喜爱的人吧。

    “别废话!”闻黛聚起灵力,干脆利落地砍过去。

    她心中难得生出丝丝怒气,要打便打,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果然,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家伙。

    银月勾剑在半空中呼啸划过,一招一式皆是下了狠意,祁一身为天道无疑是最强的,但闻黛同样不可小觑。

    他尚且留了一手,闻黛却是剑剑致命,甚至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几个回合下来,她身上细细密密的伤口不少,祁一脸上、胸口更是遍布着被剑气划伤的血痕。

    最严重的一处在他眼角边缘,若不是他反应够快,恐怕银月勾剑尖便直直戳入他眼中,她是真的毫不留情下了狠手。

    虽然早知她的心意,但祁一真正面对起来仍是感觉胸口那块感觉不舒服,尤其是被她用剑气划伤那处,伤口明明不重,却疼痛异常。

    ——追随我,很难吗?

    祁一自认为这个世界上没谁比他更优秀,他是天道,从某方面来讲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渴望闻黛的灵魂。

    追随自己,从而获得无上能力、至高的地位以及永恒的生命,他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

    究竟是什么让她宁愿围着那些蝼蚁打转,也不愿意来到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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