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眼中的落汤鸡明霜下了马车之后,从垂花门而进,穿过九曲回廊,朝西厢客房走去。
是的,明霜如今依旧住在西厢的客房里。
不过明府极少会来客人,故而这整个西厢院子,倒只住了明霜一人。是以明家的下人们,也已经将西厢客房看做明霜的院子。
穿过垂花门进了西厢院,明霜先回房中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将头发绞干。
见院中的海棠花开得好,便打算摘下两枝插到房中的花瓶里去。
海棠花色娇嫩,今早儿刚开得,正是开得娇艳的好时候。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道理,明霜自然是懂得的。
走到厅堂门口的时候,明霜才发现陈嬷嬷竟然来了。
“嬷嬷这是什么时候来的?等了许久了吧。”明霜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因为昨日乃是陈嬷嬷最后一日教她规矩,今日已经不必再来了。
陈嬷嬷见了明霜,站起身来,笑道:“我来了有一会儿了,听下人说今日娘子去了承恩寺,念着此时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便多等了会儿。原还想着,若还不归,我就只好先行归家,等下回得了空再来寻娘子了。”
“还好我赶上了。”明霜笑道。
又亲手给陈嬷嬷倒了一杯茶,这才发觉茶竟是冷的。
看来彩屏是不光不把自己看在眼里,还不将陈嬷嬷看在眼里。陈嬷嬷等候多时,她却连一杯热茶都不准备。
陈嬷嬷看她一眼,说道:“小娘子的聪敏嬷嬷我是看在眼中了,也相信小娘子将来能有一番成就。小娘子将来若是嫁给哪个贵人,不光是要让贵人喜欢,若想在府中待得住,还得懂得御下。做主子的对手底下的奴婢过于放纵,可不是一件好事。刁奴如此不识好歹,小娘子何不给她些教训?”
明霜听罢却是一笑,气定神闲道:“嬷嬷放心,这些我心里都有数的。只是眼中有高峰之人,又怎会在意一颗石头呢?若想令她自取灭亡,首先就要让她疯狂,嬷嬷瞧着她离自取灭亡还剩多久了?”
彩屏婚期在即,这些时日忙得很,在明霜身边伺候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
今日甚至跟着明珠坐马车先行回府,却连跟明霜通秉一声都不曾,足以看出她从未将明霜这个堂小姐看在眼中。
可按照彩屏的说法是她的卖身契在周氏那儿,若周氏不把卖身契还给她,即便她成亲之后也照旧要留在府中伺候的。
彩屏是周氏的眼线,若是让彩屏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无异于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周氏的监视之下。前几日她为了让周氏放心,故意什么也不做好让彩屏前去禀报,以让周氏对自己放松警惕。
她可没准备让彩屏一直在自己身边待着。
但彩屏是周氏的人,她轻易不能将彩屏赶走。但若是,彩屏自己犯了错?
这些时日她一直放纵彩屏,实际上就是在‘捧杀’彩屏。她夸赞彩屏、纵着彩屏爬到自己的头上,一个婢女却什么事都不做,不过几日的功夫,她已经感觉到彩屏比之一开始更嚣张了。
这样很好,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鱼儿已经将迫不及待地想上钩了,她这个垂钓人若再不下饵,岂不是对不住鱼儿的猖狂了?
听罢,陈嬷嬷的眼中一亮,满是赞赏。
她端起那杯已然冷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笑道:“娘子果然是做大事之人。”
若之前她还是有几分赌博的想法,这回她却是确定自己这是压到宝了。明霜若是男子,定能站到朝堂之上,虽为女子可惜了些,但将来定也不会让人小瞧了去。
陈嬷嬷又同明霜闲话了几句,原来陈嬷嬷已经被另一高门大户聘去教养府中娘子。那娘子年纪还小,陈嬷嬷是要在府中常住了。
明霜恭贺了陈嬷嬷,待到申时末刻,陈嬷嬷见时辰不早要归家了。
“我送送嬷嬷。”明霜站起身来,将嬷嬷送到垂花门口。
陈嬷嬷笑着朝明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给极尊贵的贵人才行的礼节,明霜曾跟着陈嬷嬷学习过,因而得知。而在此之前陈嬷嬷就算见到了周氏,也不过是小小见礼罢了,如今却对着自己行了这样大的礼……
陈嬷嬷缓缓抬起头来,那双眸子炯炯有神地望着明霜,语气坚定。
“祝娘子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明霜见陈嬷嬷对自己如此有信心,似乎认定了自己将来定能嫁入高门,便是宫中贵人也当得。
只可惜……
明霜站在那棵海棠树下,目送着陈嬷嬷离去的背影。一阵风袭来,海棠花瓣零星落在她的身上。明霜随手将落在袖间的那瓣捏在了指尖,眉眼微敛,指尖稍稍用力,那瓣海棠便被□□成泥。
只可惜,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她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如意郎君,而是毁了整个明家,毁掉明鸿升不惜抛弃妻女也要追逐的名利。
便如同她指尖那瓣海棠,被丢弃在淤泥之中,再被人狠狠践踏在脚下。
*
陈嬷嬷走后没多久,明霜又特地要了水沐浴。
到了用晚膳时,又推说自己受了寒,便不去跟大家一块儿用饭了。
彩屏将这个消息传到膳厅时,明珠便忍不住笑了,高兴得她今日多用了半碗饭。
“你既先回来了,便应该再让车夫去承恩寺接一趟才是,想来你又是贪玩忘了吧?不过如今明霜进了府,家中只有两辆马车的确不够用了,明日让刘嬷嬷再去买一辆新马车。”
周氏装模作样的说教了明珠两句,又让刘嬷嬷让厨房给明霜熬晚姜汤送过去暖暖身子。
瞧瞧,她在这种事上一向是很‘公正’的。
实则明霜只淋了一些细雨,身子骨好得很,半点病意都无。用过了晚膳,又喝了姜汤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明霜照例去承恩寺。
只是这一回,明珠没跟着一道去了。昨日她在承恩寺没找到谢玄景,寺中烦闷,她可待不下去。
再加上今日她约好了要去周国公府跟二姐姐玩耍,顺便商量及笄礼的事宜,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明霜带着彩屏一道坐马车去承恩寺,出门前提醒彩屏:“我要在寺中抄经诵佛到申时才归,你若嫌无趣,可以不跟着过去。”
彩屏正心中烦闷,不愿去承恩寺听那群秃驴诵经消磨时间,听得此话,自是高兴。
然而像她这样的人,是不会对明霜感激的,她只会觉得明霜是个落魄户,本就不配让她在跟前伺候罢了。
但无所谓,明霜也不需要她的感激。
她将彩屏留在府中,本就是为了不让彩屏耽误自己的事情。这几日她每日都要去承恩寺诵经,倒是不得空,等她闲下来,便想个法子将彩屏这个眼线除掉吧。
马车如同昨日那般出了城门没多久后,便停了下来,承恩寺到了。
明霜下了马车,便看到了昨日那个小沙弥。她故意走到小沙弥的身旁,朝他施了一礼:“小师父早。”
昨日明霜特地问过小沙弥马车的事情,因此小沙弥还记得她:“女施主,你来的可真早。”
“为亡母诵经,不敢不早,不敢心不诚。”明霜笑道。
小沙弥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心诚则灵,女施主的母亲定能脱一切苦厄,往西天极乐。”
明霜走后没多久,飞远便走过去跟小沙弥说话:“慧觉,你几时识得那位娘子?方才在与她说些什么呢?”
因为明霜几次三番的接近谢玄景,飞远对明霜的印象可不好。
他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吓唬小慧觉,道:“你师父同你说山下女人是老虎的事,你可要谨记才是。”
“小师叔。”慧觉见到自己这位师叔,施了一礼,“小师叔莫要拿慧觉打趣,女施主昨日来寺中供奉亡母牌位,又因家中堂妹不等她诵完经便乘马车归家,昨日来问过我此事,慧觉因而记得女施主。”
昨日变了天色,没过多久便下起了大雨。而他竟忘了给女施主送一把伞,昨天看着倾盆大雨时还担忧这位女施主会不会被淋出病来,今日见她好好的来了,心中倒安定了。
女施主心诚心善,想来菩萨也护佑良善之人。
这话说完,反倒是飞远有些呆住了。
慧觉这话的意思是,明小娘子昨日来承恩寺时为了供奉亡母排位,而并非为了公子?昨日徒步归家,也并非故意等公子的马车,而是因为明府马车先走了没有等她……
出家人不打诳语,况且慧觉也不可能帮着明霜骗他,所以慧觉的话一定是真的。
既如此,那就是他误会明小娘子了?
想起这两日他见到明霜的时候,从没给过好脸色,飞远心中不禁内疚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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