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学还有一周,梁肆延从不定闹钟,习惯睡到自然醒直接起床吃中饭。
刘姨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江婉柔和梁泽坐在饭桌上,她看着梁肆延空荡荡的位子,蹙眉:“阿延怎么今天又这么晚起床?”
“小九,你去楼上叫一下他吧。”
易玖一愣,没反应过来这事儿居然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点点头。
叫他起床这件事,应该很可怕。
看着易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梁泽拉过江婉柔:“你让小九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去叫阿延适合吗?”
江婉柔喝了口汤:“合适啊,就是要他们搞好关系,这样以后阿延要是出了事,小九才能毫无保留地——”
“行了行了,乌鸦嘴。”梁泽打断她的话。
易玖忐忑地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敲了两三次都没动静。
易玖深呼一口气,又敲了一次,力道加重。
“梁肆延,吃饭了。”易玖说完之后,努力贴着门缝,想要听里面的动静。
意料之中的,她听到一声熟悉的“操”。
太好了,他醒了,不然又要再叫一遍。
里面停滞了一会儿,而后易玖听到掀被子的声音,和一阵趿拉的脚步声。
以防自己的鼻子受到二次伤害,易玖猛得朝后退了一大步,以至于梁肆延开门的时候稍稍愣神。
他哈欠连连,睡眼朦胧地看着易玖,眼尾泛着点微红。
“吃饭了。”易玖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又干脆利落地关上门。
易玖再次盯着那扇门发呆。
她是应该自己先下去,还是等他一起下去呢?
如果自己先下去的话,她也不能动筷子,还要跟江婉柔和梁泽一起等着梁肆延下楼,席间免不了客套的聊天。
她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十分钟后,梁肆延出门。他换了身家居服,头发杂乱像鸡窝,侧边有一缕翘起,整个人带着散漫的倦意。
“走吧。”梁肆延说。
易玖点点头,因为她走在前面,总是比梁肆延低一级台阶。
她今天听话地扎了高马尾,走路的时候马尾贴着细白的脖颈,一晃一晃的。
昨天晚上自己额头碰着的柔软触感和她充满惊讶的那轻声低呼、还有她叫自己名字时直勾勾的眼神,一齐在这一刻充斥着梁肆延的脑门。
“你——”梁肆延突然叫她。
易玖回过头,她的鼻子擦着他衣服柔软的布料,不再是昨天那阵强迫感十足的薄荷柑橘,一股好闻的洗衣粉的味道揉进她的鼻尖。
“什么?”
梁肆延皱着眉:“你能不能叫一下我名字?”
什么奇奇怪怪的请求。
易玖觉得奇怪,但还是照做。
她试探着说:“梁、肆、延?”
声音软糯清甜,又带着点怯生生的羞赧。
配合着她现在抬头望着他的眼神,眉毛微微蹙着,眼里透露不解,像偷食的猫咪突然被人逮住。
怎么总是惊慌失措的。
一股燥意突上心头,然后是喉间,他指尖都有些发麻,突如其来地觉得心烦气躁。
他啧了声,语气突然变重:“以后别叫我名字。”
他烦躁,易玖也觉得挺烦躁的。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
九月一日,全北江城初高中开学。
梁肆延难得起早,他把绀蓝色西装外套拎在手腕口,长袖衬衫捋起到胳膊肘处,手腕上那块大大的黑色手表衬得皮肤更白。
他斜倚在车身前,低头刷着手机。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额前的碎发也随着风向两边撇开。
那道吹过他周身的夏风也顺势吹拂过易玖的裙摆。她没有尚和的校服,穿着自己的衣服,白t加灰色百褶裙,白t有一角没有扎进裙子里,也随那风微微晃动。
视线里,少女的裙摆越来越近。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波动,转而消散。
“阿延,开车开得慢点哦,中午记得跟小九一起吃饭,晚上记得把小九带回来,还有啊,尚和这么大,你要记得——”江婉柔追出来,她把三瓶牛奶塞到易玖手上,“阿延喝一瓶,你喝两瓶。”
易玖赶忙点头。
梁肆延不耐烦地敲了敲车顶,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腿虚虚支着:“行了妈,我都十八了,又不是小学生,这还能不知道?”
江婉柔觑他:“真有脸报年龄啊你,谁十八还在上高二,丢不丢人!”
梁肆延长长地哎了声:“您怎么还揭人短呢。”
语气听着羞愧,脸上倒是无一分羞愧之意,还带着点自豪得意。
梁肆延又瞧了眼易玖,看她两手抱着三瓶牛奶,傻站在那里,他手在她眼前晃了,敲了敲车顶:“走了啊。”
易玖回过神来,赶紧上车。
车子拐过学院路,在尚和双语国际学校停下。
门口印着几个烫金的大字——好尚不同,道远人和。
意指欢迎世界各地学生。
在一众名牌私家车中,梁肆延的这辆连号欧陆还是十分惹眼。
易玖透过车窗看着不断向这边投过来的眼神,还有一群女生站在校门口,目光不移这里,好像就是在等梁肆延下车。
她突然说:“这样会不会太招摇啊?”
梁肆延:“不会。”
早知道应该让梁肆延在拐过这条路时就让她先下车的。
梁肆延这样的人,在学校里应该算是被众星拱月的风云人物吧,自己从梁肆延的车上下来算怎么回事呢。
梁肆延瞧着她手紧紧抓着安全带,低着脑袋,腮帮子鼓鼓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易玖大着胆子麻烦他:“能不能拜托你开回转角的那个地方,我自己下来走过来呀?”
沈邵闻、连洲、从毓晗三个人就站在校门口,看着梁肆延的车开过来,正准备上去调侃一下他的新车,却看见那车掉了个头又扬长而去,留下一地飞扬尘埃。
沈邵闻:“什么玩意儿,梁肆延这狗东西胆子大到第一天就逃课了?”
从毓晗:“还带着那个瓷娃娃?”
连洲:“牛逼。”
在拐角处放下易玖后,梁肆延扬长而去。
易玖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倏忽没影了。
虽然的确麻烦了他,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梁肆延把车停好,斜挎着包下车,目光不移往前走。
“怎么就你一个?”从毓晗问,她可是特地等在校门口想见见易玖呢。
少年背影恣意,宽肩挺阔,拿着包的手臂因为小幅度的动作青筋若有似无,他漫不经心道:“她自己走过来。”
“走过来?”连洲在一旁扯着嗓子,“你太狠心了吧,这么远的路让人走过来?”
梁肆延睨他一眼。
他想起易玖亮盈盈的眼里窝出一汪雾气,软着嗓子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梁肆延。”
说了别叫他名字啊操。
“她不愿意跟你一起走?”从毓晗问,“那她知道自己班级在哪儿吗?”
“l班。”梁肆延说。
尚和双语国际学校国内部分为a-l十四个班,外加一个尖子班,在九月二号分班考试前,转学生和插班生一律暂时先在l班待一天。
a-l代表学生成绩,越往后越差。h-l班就是“高手如云”,差生云集,每一次的考试成绩都在挑战着尚和的下限。
所以在听到董施准备努力考到j班的时候,几个人差点笑出了声。
“那她知道l班怎么走?”
梁肆延也是这么问易玖的,得到的回答就是她可以去问别人。
梁肆延听见她的回答之后懒得回话,直接脚踩油门。
新学期开学,学校里多了高一的新面孔,梁肆延和几个人走在路上,来往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好奇、和憧憬。
毕竟,京北圈子里,谁不认识梁肆延,谁不想认识梁肆延呢。
从毓晗和连洲在a班,沈邵闻在d班,几人在楼梯拐角处分道扬镳。
“中午一起吃饭。”从毓晗说,“对了,那瓷娃娃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梁肆延轻嗤:“谁知道呢。”
梁肆延是最后一个进j班的,原因无他,江婉柔五分钟前给他发消息,问他易玖有没有安全进教室。
梁肆延特地绕了个弯去了l班,他在门口粗粗望了一眼,没看见易玖。
倒是惹得董施以为他是来找她的。
董施兴冲冲地跑出来,她一下子扑在梁肆延怀里,涂着黑色指甲的手抓着他绀蓝色的领带:“你来找我啊?”
教室里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董施的姐妹们纷纷愣住:“董施真跟梁肆延好了啊?”
“原来她说的是真的啊。”
“......”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股默契的酸涩味心照不宣地涌上鼻尖。
梁肆延两手插着口袋,动也没动,任她贴着自己:“路过。”
董施笑眯眯的,明明就是刻意来看她的啊,还说什么路过。
“我明天分班考试一定会好好考的,我一定可以考进j班的!”
正说着,拐角处的声音传过来。
“这里就是l班,你可以直接进去。”男生说。
女生哦了声:“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呀?”
梁肆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突然回神,他微微别过头,眸光向楼梯口扫去,那里视角卡得死死的,看不出人。
但是梁肆延还是分辨出那就是易玖的声音。
“我叫樊江杨。”
易玖又哦了声,然后一阵窸窸窣窣拉拉链的声音过后,梁肆延听见她说:“谢谢你带我找到l班,这瓶牛奶给你喝。”
“牛逼。”梁肆延磨了下后槽牙,胸膛发出震颤。
董施以为他在夸自己:“还没考呢,你不带这么重的滤镜夸我啦,等我们——”
梁肆延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推开董施的肩膀:“走了。”
他绕了个道,从另一侧楼梯往下走。
与此同时,易玖出现在l班门口,她看了眼门牌上大大的烫金英文字母l。
连门牌都造得那么豪华。
“咦,你新来的啊?”董施还站在门口,看了易玖一眼,她上下打量着易玖。
易玖虽然瘦,但是肉长得十分匀称,白t扎进裙子里,勾勒出姣好的腰线,裙摆下的两条腿笔直细长。
整个人白的不像话。
易玖点点头。
“这么好看啊。”董施轻轻地嘀咕,目光不舍得从她脸上挪开。
易玖听到了,她腼腆地笑笑:“谢谢,你也是。”
她声音软,又带着真诚的味道,董施笑嘻嘻地说:“那当然了。”
她走在易玖前头,带她进教室。
进教室的时候,班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又谈论起来,像一滴油倒入沸腾的水中,而后炸开。
教室里没有老师,易玖以为好歹会有老师让她做一下自我介绍,结果一整个班都是学生,每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闹哄哄的。
“l班,没老师愿意管,你凑合凑合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吧,第一节课应该会有老师来的。”董施说着就回到位子上,嘴里还碎碎念着,“也不知道这学期哪个倒霉催的来接管l班了。”
不过也不关她的事,她马上就要一飞冲天去j班和梁肆延甜甜蜜蜜了。
易玖觉得这个班真可怕,整个教室里的人对她来说只有董施算是最熟悉的了。
她下意识坐到了董施的后面。
还好明天就分班考了,易玖有信心不会分在这个班。
董施刚坐下,前面的女生一窝蜂围在她身边。
“董施,你什么时候和梁肆延在一起啊!”
“就是啊,你们接吻了没?”
“梁肆延都没谈过恋爱诶,你居然把他拿下了!”
易玖一愣,怔怔地看着她们。
董施扬着下巴,止不住的骄傲:“哎呀好了呀,八字都没一撇呢,别这么说。”
“什么八字没一撇啊,捺的身形我都快看见了,你们刚刚抱在一起的时候好般配哦!”
易玖缩着肩膀,捏着书包带子的手指不住收紧,指尖被她捏得白而微青,胸口的酸涩不断发酵胀大,像是灌了水的气球一不小心裂开一个口子,然后所有的情绪倾泻而出。
原来他有喜欢的人了啊......
郎有情妾有意,就差戳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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