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金簪心念一动,选项四亮起闪烁光芒。
她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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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从后世的眼光看,灯会不比城市商业街的夜景那般夺目喧腾。
但在周朝,眼前的景象已然是十足的盛况。
傍晚时,金簪爬到游府的阁楼顶,从高处眺望远处东西大街,已然能隐约瞧见人头攒动的冰山一角。
梦卿陪着爬到高处,其他侍女在底下紧张张望。
金簪都被那些侍女看得有些紧张,梦卿却嗤笑一声。
金簪:“不用嘲笑那些侍女,她们确实没法接受我们这种随时可能摔断脖子的行为。”
梦卿:“没有,我没有笑她们,我在笑徐二。”
金簪:“……又有他什么事?”
梦卿:“我笑徐二不知其中暗藏风险,反而只知道不恰当地试图讨小姐欢心。”
金簪更加不明所以。她昨日便婉拒了徐文懿的出游邀请,不知梦卿的讽意为何而发。
梦卿近乎出神地望着远处的热闹,半晌才带着凉意说道:“这么热闹的地方,哪对年轻的夫妇受不住孩子的央求,带孩子一块儿去耍,就有可能在热闹中走丢,被一些乱七八糟混进来的人拐走……这时候他更该加强警戒巡逻。”
言下之意几乎要透出满街热闹,只剩荒凉一片。
金簪不知道怎么回了。
但她忽然又福至心灵,梦卿的出身确实未明。她索性直接问道:“你还记得你父母的模样吗?”
梦卿:“……”
梦卿:“不记得了,只记得我的价格是5两银子。因为长得还可以,是孩子中最贵的。”
金簪:“对、对不起!”
梦卿摇摇头:“没关系,走丢的是云卿。”
他看向热闹的远处,精致姣好的面庞流露出一丝涣散的怅然。
相比于开口戏谑怒骂的梦卿,眼下的梦卿,更像是死物。
金簪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一时无言,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是飘零人啊……
最终还是梦卿打破沉默。
梦卿:“小姐今天没有要我陪伴,那就,祝小姐晚上玩得开心,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金簪:“我今天给你放了假,你也自己去玩哈,同样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梦卿:“就不用祝我平安了,相比之下,祈祷和我对上的人平安,还更实在一点。”
金簪:“那你也不用祝我平安。”
梦卿登时恼了,就说一定要祝她平安。俩人愣是就“要祝”“不要祝”这两句话小学生斗嘴似的吵了一刻钟。
最终还是梦卿先改口:“好吧,那祝和你对上的人平安。”
金簪:“我真的只是想自己去逛个灯会……”
梦卿:“顺带看看能不能偶遇几个帅哥?你以前挺爱讲这种话的,按你的说法是……口嗨?”
金簪:“你这都还记得?”
金簪有些震惊,她小时候魂魄是完整的,但躯壳的大脑发育跟不上,以至于有时会管不住脑子,冒出一些惊时之言。
大人对于这些奇怪的话大部分会包容,“小孩子不懂事随便讲讲咯”,然后过段时间就抛脑后忘记。梦卿却咋还记得?!
梦卿听着金簪发至内心的疑惑,眼眸垂下,极轻极淡地说:“因为……我想记住小姐的一切。”
话说得很轻,春风一吹,就完全被元宵节的热闹庆贺遮掩。
金簪努力回忆了一下,确实听不出梦卿说了什么话。
金簪:“你能再说一遍吗?”
梦卿听着,又羞又恼地怒瞪她一眼,不多说,愤恨地直接从楼顶翻转落地,在侍女们震撼的目光中只留下一个背影。
金簪:“……”
金簪也默默地从楼顶跳下来。
身上衣服如画中仕女一般重重叠叠,姿势无法同梦卿一般果断帅气。
不过找准姿势跳下来,衣袂翩跹,另有一番美感。
金簪站稳后,完全看傻的侍女喏喏开口:“小姐……”
金簪笑道:“武将基本功。”
侍女:……哪个正常武将会学跳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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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确实放了梦卿的假。而祖母大抵是抱着“簪儿在灯会上偶遇徐二浪漫邂逅增进感情”的想法,在金簪去昏省的时候直接挥手赶她去换衣服。
“你也别在意孝期,开开心心去玩,让我这个老太婆看着开心,就当是代替你父母替我尽孝了!”
金簪犹豫着,在祖母的再三要求下应诺,换了身衣服。陪了一盏茶后,离开。
原本她出府玩要配备不少侍女,但或许是她跳楼的那一下惊到不少人,她要求侍女们到了主街后就结对自己去玩,就当放假,侍女们一个反对的都没有。
……这是金簪进京城后第一次独自游历。
她衣料光鲜,头饰亮丽,不少人揣度着她是哪家出来玩的贵女,并不敢接近,更不说强行带走。
金簪没有打扰,本着玩乐开心的心思,看向灯谜。
——花园墙倒新气象。
——檐下清凌月上光。
——辛多两点论斤挑。
——雁柱横斜午中弹。
金簪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看不出个所以然。
金簪:我头一次发现我是文盲?
后头的人等急了,也不管她是哪家贵女,直接催促:“别看了!你在路上走走想想,比你在这呆站着想好多了!如若一定想呆看,倒不如去京宣楼那边,那里的灯谜随便你怎么站着想!”
金簪听着有理,赶巧今日不管从任何角度算都是放假,便溜溜达达顺着人潮往京宣楼去。
京宣楼在京令府旁,据说建成不过十年,却已然成为了京令府宣讲政令的一个重要集散地,不少京城人闲暇时都会去京宣楼底下的“政令宣”牌处溜达一圈,听说书人讲近来大事。
恰巧京宣楼对面一排房屋的屋主要收拾家产归隐家田,京令府便做主买下,拆除并做广场。
只是多了一块空旷的地方,对于京城来说却已然难得,金宣楼因此逐渐变成一块最热闹的地界之一。
今晚更加热闹了,沿路上男女皆有,不论衣服华丽与否,都一样在街上捱挤着。身着华服的人,也只是身边安排了侍从,让街上更挤。
金簪索性从巷子里过,中途打晕了一个抱着小孩鬼鬼祟祟的家伙,把大人和小孩子都交给京卫。
京城的巷子规划整齐,纵然金簪没有去过,但凭借良好的方向感,就足够她往正确的方向走去。
其实方向感不够也没关系,离正确的地方越近,热闹喧嚣的年味也越浓。
锣鼓喧鸣,不少人扯着嗓子交谈。金簪从小巷子钻出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就是近乎撞碎耳膜的喧闹。
“这个灯谜如果中了,一定能拿不少钱,给儿子多扯两匹布!”
“重要的是在圣上面前露脸啊,能解出灯谜,圣上或许就能堪出我身上的文曲星气质!”
“庸俗!灯谜若中,最要紧的,还是那些柳巷美人的赏识!哎,从前捧着钱见她们,她们都总是对我爱答不理……之后总算能让她们求着我看觑她!”
“就我一个字都看不懂,只能听敲锣人说吗?哎,听都听不清,要怎么猜灯谜啊。”
“…………”
习惯了这一段喧嚣之后,才能用视觉看到,一条儿红灯笼簇拥着的,楼顶上挂着的一行簇红底墨色大字。
——方寸之间,不过耕地吃饭,最要紧事。
又是灯谜。
实在太吵,只能从敲锣人的话中半猜半蒙,那行字就是圣上给的灯谜。
金簪读了两遍,倒是觉得这个灯谜比前头的简单些。
毕竟是当今天子出的字谜,寓意自然涉及天下万民,风花雪月以及偏僻生冷刨出可能,那剩下可能的字便不剩几个。
她正想推演一番,却眼尖见得一个面白无须、着飞鱼服的人走上金宣楼。
他和几个书生模样的人说话,没多久书生们就摆摆手,往楼下指,近乎推搡着把那位穿飞鱼服的家伙“请”下去。
同样有其他人见着了,却是发出叫好声:“干得好!这种阉孙子也配答灯谜?”
“太好了,他下去了,我们赶紧想出答案来,把奖励拿了!”
“翰林院的先生哪里是不明理的人?定是这个阉人答错了,还在上头胡搅蛮缠,这才让他们赶他下去。”
金簪听了,却顿觉索然无味。
灯谜其实简单得很,她心里头有了答案。她相信,和她一样有答案的人不止一个。
但灯谜依然挂在这里。
是她的答案错了?确实有可能。但这么多人,真的会都是错的吗?
错的不是她和其他在场民众的答案,也不是刚才上台的公公的答案,而是在京宣楼上主理此次灯谜活动的翰林院的先生。
金簪没兴趣独自挤前头,辛苦半晌,答一份她未必能拿到奖励的灯谜。
——圣上瞧着也不在这。
但直接走,她心下也不免不爽。于是金簪随手拽了个姑娘,悄悄说:“圣上写的灯谜答案是周,耕地是土,吃饭是口,方寸之地是外壳。对于圣上来说,最要紧的事就是他的周朝——你可以试试。”
姑娘眼睛一亮,又犹豫:“这么简单吗?”
金簪笑道:“是啊,对于你来说,更大的问题是——怎么挤到人群前面。我一个人是挤不到前头去的。”
那位姑娘思索片刻后,终于还是点头。扭头就叫她的哥哥妹妹一起往前头挤。没办法,人实在太多了。
金簪怂恿完之后,便转身离开,深藏功与名。
元宵节除了灯谜之外,滋溜儿淌的糖画、热腾腾的煎饼、花样繁复的糕点,暖融入口的加奶热茶。
另外,汤面、烤肉、瓜果等也都摆着,香气四溢,路过时总不免驻足。
还有一些物美价廉的机巧小玩意儿,看着也足够看个新鲜。
金簪想努力克制,奈何这种路边摊的魅力从古至今一如既往地大,等溜达出主街后,她兜里的碎银子和铜板已经基本花完了。
左手拎着一袋木制拼接小物件,右手喝着一杯竹筒奶茶,闲庭信步走到城边沿的河边消食。
凉风习习,河边柳树迎风招展。
河上时不时飘过燃着蜡烛的纸花。走过河边的青石板,有细密的沙沙声。
……说来这地方怎么也有青石板了?
金簪左右张望,有些不解。此处已然是京城边沿,并无功勋清贵人家居住,更多的是寻常百姓。
寻常百姓当然配踩青石板,但……是谁忽然想起在这种地方配青石板的?
金簪在心里感慨,想再往前走——
被拦住了。
金簪一瞧,哭笑不得:“是你啊。”
拦着她的人也笑:“原来是我大水冲了龙王庙。”
装饰是禁卫的装饰,千篇一律的。不过金簪还是认出来了。
因着他叫过自己“嫂子”。
金簪连忙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她心念急转,反应迅速。禁卫在这里守着,也没什么别的原因了——因为皇上在这。
她在原地彷徨。
理智上她应该在这里呆着,找机会接近皇上。不论是叶形玉佩的出处,还有父母死后的盖棺定论,都要寻求恩典。
但是在情感上,她第一反应竟是退缩。
这是周朝,架空王朝,皇上是能一言定她生死的存在。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抵御这份压力。
那个禁卫却没想那么多,挤眉弄眼地看她,压低声音:“按理来说我该劝嫂子走,但现在你未来夫君在和圣上说话,嫂子为什么不听一听呢?”
金簪都顾不上称呼,下意识否决:“偷听不好吧?”
禁卫:“但是文懿兄开年之后就要边疆去了,这时候不听两耳朵等一下怎么劝他?他有时候确实有点轴……再说了,听他说话的人多了去了,旁边还有个做起居注的翰林呢,不多嫂子你一个。”
金簪:“……”
禁卫:“当然了,如果圣上真的因为嫂子在这听而发怒,我确实也没办法。”
金簪:“…………”
理直气壮。好,很好,非常好。
金簪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临时加入禁军队伍,和那个禁卫一起光明正大地听墙角。
距离不算太近,但也足够能分辨出皇帝和徐文懿。
徐文懿腰背挺直,姿态如竹。而皇帝一身宽松常服,看着反而懒散一些,风吹过,显出他近乎嶙峋瘦削的身姿,有如摇曳在风中的蒲苇。
他们似乎已经聊了一段时间。就听着皇帝问:“我还以为你今晚会和游家小姐聚一聚。”
徐文懿很平静:“她并不方便出游游玩。”
皇帝漫不经心地摇头:“游老太太并不在意她是否对她父母尽孝,他们府里的恩怨可长着呢。”
徐文懿:“她在意。”
禁卫这时才发觉不对,戳了金簪一下想问她为何穿得与寻常勋贵女子相同。
而金簪却心下一震——她确实在意,而这种在意并非体现在穿什么衣服上。
徐文懿的话简短,却字字珠玑。
皇帝:“也行——所以你还是要去边疆?我可说明白了,没人认为你家里人的问题和你有关。毕竟你小时候开始就一直住宫里,大家都知道你和他们不同。”
徐文懿:“父兄未能尽忠职守,致使边疆城破家亡,臣心愧疚难当。”
皇帝冷笑道:“该愧疚的人多了,还真轮不到你——”他说着又叹气,“你要离两卫去,朕又该寻谁呢?”
徐文懿不再说话,只无声撩袍跪下。
金簪:“……”
皇帝:“…………”
皇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你的兄长害了她的父母,你的父亲包庇你的兄长甚至买通侍女想谋害她。他们都入狱了,但你依然认为自己如果不做什么会没脸见她——也罢,你去吧。”皇帝的语气中带了疲惫,“嵘城虽大胜,但国门洞开,实是危急存亡关头……你此次既去,以稳中求胜为要。”
徐文懿头磕地面:“臣,谢陛下恩典。”
皇帝点点头,等他磕完了头,说,“行了,该起来了。”
徐文懿:“臣斗胆再请一样东西。”
皇帝:“你还要什么?……等等,你可真行啊?”
徐文懿:“正如陛下所想。”
皇帝差点气笑:“游家的姑娘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么折腾?行了,起来!我明天就起草个诏书给你们定婚,让你安心出征!”
徐文懿麻溜儿爬起来,想绷着脸保持为臣礼仪。然而眉眼里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皇帝看着嫌弃:“行了,你衣服都脏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和下一批的禁卫交个班,明天差不多就等着领旨吧!”
徐文懿:“是!”
徐文懿离开了。
徐文懿离开的一刹那,皇帝嘴角压不下来的笑意登时垮掉。
他凝视着波荡着粼粼波纹的河水,半晌悠悠叹息一声。
“南寇北狄,四面楚歌。之后的各地边防,又该如何安排……”
皇帝自言自语着,也不求答案,回身就待离开。
系统:【皇帝准备离开,你打算做什么?】
【选项一:上前行礼,自我介绍。】
【选项二:同样离开,回灯会去。】
【选项三:同样离开,去找那个飞鱼服公公。】
【选项四:埋伏在路上,准备摔倒在他面前。】
【选项五:坐马车回游府,把小玩意分出去。】
【选项六:找梦卿去,和他闲聊今日趣闻。】
【选项七:找徐文懿,和他谈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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