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衍手插着口袋,溜达进储藏室,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解昭看都没看他一眼,提着挑好的衣物,站起来转身就走。


    迟衍很快追了上来,肩膀上搭着刚刚随便拿的新毛巾,白色的一块,耷拉在他肩膀前后,随着脚步前后颠簸。


    身后是周成蹊把做完记录的本子挂回门后,然后“砰”地一声把储藏室的门关上,落锁。


    迟衍:“嘿?怎么不理我?”


    解昭面无表情,专心走路。


    “生气了?”迟衍愣了一下,然后摊手:“我没招惹你啊。”


    解昭冷笑。贼喊捉贼。


    眼见走到了他俩的26和27号房门口,解昭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迟衍也没有。


    迟衍抬眼看向远处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兼浴室,又回头看看解昭,道:“你也去洗澡?顺路,一起呗?”


    “……你是不是有病?”解昭终于忍无可忍。


    迟衍睁大了眼,一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不洗澡我去拿毛巾干嘛?”


    解昭:……


    …


    直到走进了浴室的26号隔间,解昭依然沉着脸一声不吭。


    他脱下衣服,打开了隔间门后那个半米高度的竹篮,底部并非密封,而是连接着一块翻板,板下黑黢黢的深不可测。


    解昭手一抬,把衣服全部丢进了竹篮里。


    “吧嗒”,衣物凭借自身重力顶开了翻板,随即落了下去。


    他凝神去听,半天都没有听到物体落地的声音,就像这些东西掉下去之后被直接分解了似的。


    鬼知道下面会连通到什么地方。


    洗手台左上方有一个圆形按钮,他按下去,冰凉的水流从头顶的喷头里瓢泼而下,瞬间淋湿了他的一头黑发。


    进浴室之前,解昭已经观察过周围环境,在地下并没有看到任何水管或是电路插座之类的设备。


    那这水是从哪里来的?


    水流顺着后背流到大腿、小腿,然后没过足底,直至打着漩被吸入洗脸池底部的下水口里,一路畅通无阻。


    水很冷,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冰水混合物,只差一度就会冻结成冰。


    但他知道,有重置法则在,就算连续洗上三个钟头的冷水澡都不会生病。


    解昭闭上眼睛,脑海里忽然回想起六天前上岛,沈英岚扶着他渡过b2和c2的水流分割线,某个看不见的未知生物,悄悄地握住了他的脚踝。


    没有恶意地将他往下拽,更像是为了戏弄和吓唬他,轻轻地一握,然后不动声色地松开。


    他低头看时,水底一览无余,除了几颗圆润光滑的白色鹅卵石,连水草都不见踪影。


    水至清则无鱼。


    当时溪流的水温,也和现在差不多冰冷刺骨。


    ……那些溪流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隔间的门板。


    他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


    整间浴室只有一盏吊灯,高悬在天花板正中央,且光线昏黄黯淡,时不时还会伴随着灯芯火苗跳动,而闪烁两下。


    在此情景,显得这声音更加诡异恐怖。


    但是解昭一点也没觉得害怕,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面无表情,俨然一副老僧入定的超然状态。


    他知道是隔壁的傻逼在敲门。


    果然。


    三秒钟之后,又是“咚咚咚”三声,伴随着迟衍的声音在隔壁响起来:


    “嘿,邻居,明天我想去上面到处看看,一起吗?”


    解昭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尽管迟衍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看。


    他一字一顿道:“不、去。”


    第二天。


    解昭一觉睡到自然醒,周成蹊送早饭的敲门声都没能吵醒他。


    他盘腿坐起来,看了眼桌上的煤油灯,那玩意登时“啪嚓”一声自燃,点亮了这间小小的洞窟。


    这岂止是声控,简直是心灵感应控。


    他抬手揉了揉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在大脑完全清醒过来之前,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梦。


    没有梦。


    他已经很少“没有梦”地睡上一觉了。


    确切来说,是“没有噩梦”。


    在现实时间6月24日,也就是他上岛的那一天之前,他每天忙得像陀螺,夜里直到2点才上床,早晨6点准时起床。只有四个小时睡眠,照理来说应该是很困,沾枕即眠的那种。


    但是他闭上眼就开始做噩梦,连续整整一个月。


    昨晚居然破天荒地没有做梦,他在混沌的意识里沉睡到自然醒来,没有闹钟,没有那个女人催命似的短信和电话,也没有到deadline必须上交且当堂汇报的毕业论文。


    解昭用力闭了一下眼,心里空落落的,突然间觉得这鬼地方比现实要好很多。


    起码对他而言是这样。


    他站了起来,打开石门,外面放着一份面包和瓶装水。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


    缩减食材,一日两顿。周。


    半个小时后。


    解昭洗漱吃完早午饭,在原地坐了一会,最终在午睡和出来走走之间选择了后者。


    那块面包硬的就像涂了黄油的石头,他咬第一口的时候忘了喝水导致咀嚼过度,现在下颌骨隐隐作痛。


    他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顺着甬道往前,来到中间大厅,那里此刻已经坐了四五个人。


    黄毛和红毛在左边靠墙的位置面对面半躺着,懒懒散散地翘着二郎腿。


    他们面前放了一张已经泛黄的纸质棋盘,四个角都有破损,且折痕明显,一看就是被过度使用了。黑色的线条铺满,上面黑白两色的棋子密密麻麻,几乎占据了大半张纸面。


    解昭从前学过围棋,还在父母和指导老师的无限期待下,被多次送去省里参赛,最好的成绩是在初二时,获得s省青少年围棋大赛第二名。


    此后学业紧张,他很少再沾棋具,现在算个水平中等的业余棋手。


    解昭见这两人眉头紧皱,面露沉思之色,老半天没下出去一颗棋子,一副运筹帷幄必得鏖战个三天三夜的模样,忍不住走了过去。


    略微垂下眼,视线不动声色地在棋盘上一扫。


    五子棋。


    ……牛逼。


    解昭抬起头看向大厅的另一边,其他三个人离这俩彩毛有些距离,都在埋头看书。


    靠墙的两人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轻,头碰头靠在一起,认真地阅读平摊在他们膝盖上的那本书。男生的右手臂紧紧箍住女生的腰,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撒腿逃跑似的。


    如果这个营地里只有一对情侣,那他们应该就是昨天被余一洋狠狠吐槽的那两位奇葩。


    解昭瞥了一眼那男学生的手腕,没看出任何异样,也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看来是今天早上6点宵禁结束,一切重置后,系统抹去了那人受到的生理伤害。


    坐在最外面的是张陌生面孔。


    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头发盘起来在脑后卷成发髻,中间隐隐掺杂着几根白发,样貌温和而平凡,和普通的家庭主妇差不多。


    她察觉到解昭的目光,向他点了点头,抿嘴示意了一下,算是问好。


    这时,红毛钱靖忽然大喝一声:“我草你妈!!”


    中年女人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并迅速把手里的《天方夜谭》举到脸上,做出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


    解昭注意到,她攥着书皮的手指蜷得很紧,还有点抖。


    那对情侣也被吓到了,但反应没有中年女人那么慌乱,反而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那俩彩毛,露出了嫌恶的神情,然后互相对视一眼,低下头接着看书。


    黄毛赵励哈哈大笑,笑声像是地雷爆裂,又吵又炸,边笑边说:“我又赢了,你这呆逼连五子棋都不会啊??”


    “这局不算,重来重来!”


    “你还要脸?说好了五局三胜的啊,你再输一局就提裤子滚蛋。”


    钱靖蹭地站起来,脸色有点难看,骂骂咧咧道:“我草你妈……下你妈的棋啊,我他妈不是被你忽悠来比这个的?”


    赵励:“那你也答应了呀?不是你觉得你能赢才来比的?飞行棋你又不会?”


    钱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脸色由青转红,半天没吭声,似乎随时要爆炸。


    赵励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说:“算了算了……让你一局,这把算你赢,行了吧?”


    钱靖随即阴转晴,一屁股又坐了回来,笑呵呵道:“这还差不多,尊老爱幼。”


    “尊你妈,你就比我大五个月,要不要脸?”


    钱靖翻了个白眼:“五个月也是大。”


    “那你怎么不爱幼?怎么不让让我?”赵励骂道。


    钱靖:“我可以让啊。这么着,你今天歇着,我让你多休息休息,我上。哥够不够义气?”


    “滚滚滚!”赵励骂骂咧咧,“他妈的还下不下?要下就下,再哔哔就滚。”


    “下下下!”钱靖来劲了,顺手从身旁的塑料棋罐里掏出一枚白子,嘻嘻笑道:“我先走行不行?”


    “……”赵励被磨得没脾气了。


    他伸手恶狠狠指着钱靖的脸,咬牙道:“让你先走,这局你要是输了再耍赖,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输个屁,老子这把肯定绝杀你。”


    钱靖美滋滋地把第一枚白子放到了棋盘正中央的格点上。


    解昭悄然往后退了两步,心说:白子先行……真有他的。


    这时,赵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抬起头向看过来,皱眉问道:“喂,新来的,干什么去?”


    解昭:“我的行动需要向你汇报吗?”


    这句话登时惹毛了已经火气上涌的赵励。


    他猛地站起身来,指着解昭,横眉立目,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解昭冷漠地看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重复道:“我的行动、需要、向你、汇报、吗?”


    担心赵励听不明白,他特地把声调调高了一个度,咬字比国家普通话一级甲等还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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