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点头:“听秦青说,那孩子长得和九皇子甚是相像,若不是知道九皇子未曾成亲,说那孩子是他的儿子,都有人信的。”
宁奕驰蹙眉:“连月山过去,就是狼羌部落。”
常山答:“正是。”
宁奕驰:“回去之后,安排一队人马,进山去寻九皇子。”
“是,属下回去就安排。”常山应道。
又问:“世子爷,原定明日移交之后,即刻启程离开朔城,如此一来,怕是要耽误行程?”
宁奕驰:“无妨,让副将带兵先行去和沈将军汇合,我们留下来等九皇子。”
常山:“世子爷,不如属下带人留下来,您赶回去?想必沈姑娘一定等您等急了。”
宁奕驰坐在马上眺望前方:“不急这几日,一同出来的,定要一同回去。”
不然,若是她九哥出了点什么意外,小姑娘那里,他无法交代。
隔日,将朔城移交给来前来接手的官员之后,宁奕驰下令副将带兵先行。
随后又命秦青带着他的亲笔信,快马加鞭赶往扬州城。
宁奕驰特意交代秦青,务必绕道京城,先去将军府看一眼,看沈灵舟可有来了京城。
大军离去,宁奕驰带着侍卫留在了朔城,等左允铮。
等了两日,进山寻人的侍卫们回来,禀报道:“世子爷,未见九皇子的行踪,山中除了居住已久的几家猎户,并无可疑人员。”
宁奕驰伸手按了按眉心:“怕是过了连月山,到了狼羌。走吧,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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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新版图,晋州境内的连月山脚下,一片松树林中,左允铮带人已经在这里窝了几天,却依然不能前行。
出了松树林,再往前数十丈,就是狼羌族的领土。
都是行军打仗之人,风餐露宿惯了,并不觉得有多苦。
只是事情毫无进展,难免心焦。
最心急的当属左允铮。他看着远方狼羌部落的营寨,眉头紧锁。
沈之渊和宁奕驰奉大楚皇帝之命,带兵来灭晋国。
多年前,大楚和陈国的纷争,乃是晋国暗中挑拨而起,左允铮此次是代表陈国前来相助,一为加深两国之间日渐友好的关系,再为追查当年潜入陈国皇宫的细作。
当年陈王和陈王后正值被囚,陈王中了毒剑,昏迷不醒,陈王后守在陈王身边。
十公主跟随乳娘一同住在偏殿,三更半夜偏殿突然起火,等到发现时,火势已悄无声息蔓延开来,早已无力回天。
等到大火烧尽,只从一片灰烬中敛起一具孩童枯骨,葬在了被囚宫殿的花园之中。
而乳娘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所踪。
陈王后悲痛欲绝,陷入丧女的悲痛之中,并未深想。
以为乳娘是粗心撞倒烛火才引起意外,怕被责罚,这才私自潜逃。
陈王后悲愤交加,可彼时被囚,陈王又昏迷不醒,随时可能归天,无力深究。
几年后,陈国太子重新夺回王位时,也寻过当年那乳娘,想问清楚当年具体是何情况,可却一无所获。
回头细想,才发现事情蹊跷。按理说寝殿起火,有烟有火,十公主本该哭闹,奶娘本该呼救才是。
那名乳娘自打十公主出生,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对十公主可谓十分喜爱,可不知为何狠下心丢下一手抱大的孩子,一人逃跑。
众人分析下来,也只以为那乳娘是篡位逆贼安插的人手,不然为何能在重重守卫下,逃出冷宫,销声匿迹。
可在收到宁奕驰的信之后,左允铮才想到,那人也有可能是晋国的细作。
这次来,他是打算找到真正害了他十妹的凶手,亲手宰了她给小十报仇的。
奈何,时隔多年,许多事情已经查不到任何信息。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左允铮劝说自己放下。
算着回程的日子,他带人在朔城集市闲逛,想给他的花花买些有趣的小玩意带回去。
可却无意中却瞥到了一个孩子,三四岁的年纪,五官眉眼长得和他的小十小时候很像,他顿时愣住。
等他反应过来拔腿去追,却不见了人影。
循着踪迹,一路追到连月山上,再翻过连月山,就追到了狼羌部落。
他想靠近,可狼羌人却戒心十足,对他们充满了敌意。
宁奕驰命苍江把大家随身携带的银两值钱物品全部送上,并说明来意,说见到一个孩子和他故去的妹妹很像,只想见上一面,并无恶意。
那领头的战士看他们诚意满满,缓和了语气,让他们稍等片刻。
众人以为,事情成了,一定能见到那孩子。
可出乎意料的,那人回去禀报之后,居然敌意更甚。
把他们刚才赠送的银两物品全部丢回来,异常粗鲁地赶着他们离开。
左允铮自然不肯,正理论间,没想到,一名狼羌族战士居然驱策狼群来包围他们。
越是这般反常,越说明有问题,左允铮越发不肯走。
都是千军万马杀过来的人,区区一群狼而已,根本拦不住他们。
要是不计后果,凭他们的身手,完全可以硬闯进去。
可左允铮又看到了那个孩子,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居然被那些族人簇拥着,稳稳当当骑在了那头灰色的头狼身上,就那么远远地望着这边。
看他小手摸着狼耳朵的熟练亲昵程度,很显然,那狼是他的宠物。
既然这样,那就绝对不能硬闯,不然双方冲突起来,不管是伤了那边的人,还是伤了狼,都不好。
在还没有搞清楚那孩子的身份之前,左允铮不想和他闹出什么不愉快。
狼羌族的人试图赶他们走,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想进入部落,可一靠近,就会被狼拦住。
于是,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几日之后,宁奕驰带人寻来,见到的就是懒洋洋,颓丧丧歪坐在树杈上的左允铮。
胡子拉碴,披头散发,邋里邋遢,已经完全没了那目中无人的矜贵皇子模样。
不过他浑然不在意形象,就那么赌气似的,一大口一大口咬着手里的烤兔子腿。
见到宁奕驰来,他也不下来,就那么高高坐在树上。
宁奕驰和苍江了解了情况之后,抬头问:“非要见那孩子一面不可?”
左允铮啃掉兔子腿上最后一块肉,从树上跳下来,在地上抓了把陈年松针擦了擦手,又就着苍江水囊里的水洗了手,随后在苍江衣服上擦了擦,这才走到宁奕驰身边。
“当然,没遇着也就算了,既然遇到了,不见面问个清楚,老子不甘心。”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小十已经没了,包括他在内。
可如今知道,当年的事有卑鄙晋王的手笔,而这个狼羌族又紧邻原来的晋国,中间只隔了一座连月山。
再一细想,那遍寻不到的乳娘,还有母后再三提及的,那乳娘当年几乎把小十当成自己的孩子那般喜爱,却又见死不救。
所有这些联系起来,左允铮不得不怀疑,或许当年,那具被烧焦的枯骨,并不是他的小十。
或许那乳娘,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把小十给带走了。
那日在集市上,虽然只是那短暂的一瞥,可左允铮内心就是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那孩子,和她的小十一定有什么关系。
或许,他的小十一直好好的活着,或许,这孩子就是小十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左允铮心中又激动,又期待,又忐忑不安,可谓杂陈。
见他态度坚决,宁奕驰说道:“既如此,我去交涉看看。”
左允铮难得一见地对宁奕驰拱了拱手:“如此,多谢。”
陈国距离狼羌太远,他这个陈国皇子,对狼羌族人毫无威慑力。
可大楚挨着狼羌,又刚灭了狼羌的邻居晋国,宁奕驰这个大楚将军的面子,应该比他要大,说话比他要有分量的多。
让他出面,兴许就能成了。
左允铮如是想,宁奕驰也如是想,连剩下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再次出人意料的,宁奕驰掏出腰牌亮明了身份,很客气地表达了意图,可仍然被拒绝了。
对待宁奕驰,狼羌族人的态度好上了一些,可还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拒绝了。
连宁奕驰提出哪怕不见孩子,见见他们首领,也被拒绝了,说是他们首领外出打猎,归期未定。
看着那虎视眈眈的狼群,还有戒备十足的狼羌族战士,宁奕驰知道,面前这些人做不得主。
于是没再纠缠,客气道了谢,手搭在左允铮肩膀上,把他劝走了。
到了松林中,左允铮晃了晃肩膀,把宁奕驰的手甩掉,嫌弃道:“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刚才有求于人的时候,又是拱手又是鞠躬,这会儿见事儿没成,立马翻脸,这可真是,一言难尽。
宁奕驰哭笑不得,无奈摇了摇头。
左允铮有些颓丧,一个大男人,跟个孩子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匕首在地上毫无章法地扎扎扎,扎扎扎。
“我又看到那孩子了,他躲在寨子里的草垛后面偷看我呢,我就不明白了,就让我见一面能怎么样!”
左允铮一边扎地一边说道,语气暴躁,可听起来又有些可怜兮兮。
宁奕驰刚才也看到了那孩子,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但他眼力好,看清了草垛后面露出的那张小脸。
确实和左允铮很像,不,应该说非常像。
宁奕驰也不大理解,一向豪迈洒脱的狼羌族人,为何这般扭扭捏捏,死活都不肯让左允铮见那孩子一面,说上几句话。
可他们越是如此,越表明这孩子的身份有问题。
但看那孩子在狼羌部落里的地位还不低,他躲在草垛后探着小脑袋往外看时,他身旁跟着好几个姿态恭敬的仆人。
宁奕驰想了想说道:“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回去,从长计议?”
“老子不回,老子就在这守着,不然那孩子要是跑了怎么办?”
左允铮拿着匕首继续在地上扎扎扎,挖挖挖,面前都让他挖出一个大坑来。
见他固执如斯,宁奕驰琢磨片刻,吩咐常山:“我陪九皇子在这,你带人回去朔城,采买一些牧民用得上的物资,尽快运来,越多越好。”
常山应是,点了几个人,脚步匆匆沿着原路返回。
宁奕驰吩咐剩下的人就地安营扎寨。
侍卫们领命,就地取材,砍树的砍树,割草的割草,异常熟练地搭建了简易的帐篷。
见宁奕驰气定神闲地跟着大家伙一起砍树枝,大有陪他常住的打算,左允铮土也不挖了,起身赶人:“不用你陪,你赶紧滚回去陪花花,花花肯定等急了。”
宁奕驰把手里的树枝丢在地上:“我给舟舟送了信,我等你事情办妥,一起回去。”
一想到他可怜的花花手捏帕子眼泪汪汪扒着门框,对宁奕驰这老匹夫翘首以盼,左允铮就又烦躁又心疼,黑了脸:“老子让你回……”
见小贼又要老子来老子去地发脾气,宁奕驰冷冷地扫他一眼:“少说废话,有那闲工夫,就琢磨琢磨怎样才能早日见到那孩子。”
宁奕驰又补了一句:“放心,我并不是为了你。我是怕舟舟没见到你,她担心,回头该哭了。”
听了这话,左允铮心中连日来的烦躁,神奇地被抚平了,眉宇间渐渐舒展开来。
是的,他花花不光对宁奕驰翘首以盼,也一定担心他这个九哥呢。等事情办妥,他也得早点回去才行的。
想明白,左允铮拿着匕首走过来,帮着宁奕驰修理树枝:“那你说这事儿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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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将军府,沈灵舟再次从恶梦中惊醒。
这还是她到了京城以后,第一次做恶梦。
梦到的还是先前那个梦,世子哥哥和九哥两个人被群狼包围,二人杀得筋疲力尽,脸上,衣裳上血迹斑斑,不知道是狼的血,还是他们的血……
沈灵舟本来抱着胖弟弟在睡,梦中惊醒过来,她冷不丁坐起来,把胖小子吵醒了。
小胖墩揉了揉眼睛,稀里糊涂扑到她怀里拱了拱:“姐姐,天亮了吗?”
沈灵舟伸手把软嘟嘟的弟弟抱进怀里,心里踏实了些许,可还是忍不住心悸。
在扬州城的时候做噩梦,还可以说日有所忧,夜有所梦。
可这会儿都到了京城,都已经知道他们全都好好的,为什么还会做噩梦。
最重要的是,这梦和上次一模一样。
这难道,是什么预兆?
沈灵舟心中难安,把胖弟弟紧紧搂在怀里,低声自言自语:“不行,不行,我得去一趟晋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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