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的事,傅灼在同自己兄长傅侯一同商议后,兄弟二人一致认为此事手软不得。
如今是多事之秋,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傅家。若是因为一两家刁奴而毁了侯府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好声誉,那就实在太不值得了。
二人想法一样,也正好趁此,杀鸡儆猴,借庄家之事震慑一下府上别的老奴。
只是庄家毕竟是老太太的陪房,若真大张旗鼓的让衙门里的人来将庄家一家带走,怕老太太知道后会受不了。老太太是再深明大义不过的了,此事上必不会偏帮庄家,只是,她老人家肯定也会伤心啊。自己带过来的陪房,信任了大半辈子,结果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待遇。
而且老太太是重感情的人,知道庄家犯了法她不会为庄家求情,但……心里肯定也会自苦。会又恨又痛,会恨铁不成钢。
所以,傅灼提议说:“近些日子来,为了宫里贵妃之事,她老人家已经很是伤心难过了,这种节骨眼上,我看就不必再拿这件事烦她。我会让庄家那里主动去跟她老人家辞别,就说是想回老家了,叫她老人家放这个恩典。庄家如今一家的身家性命都在你我兄弟手上,有条件可谈,想他们不会不答应。”
傅煜认真思考后,也点头赞同:“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又叮嘱,“既决定了不过她老人家的手,那事情务必办得妥当周密。那庄家……也看得紧一些,就怕他们答应得好好的,回头见着老太太时,却又反悔。”
“是。”傅灼应下,“我明白。”
傅灼去找庄家谈,庄家早没了可以谈判的砝码,自然是傅灼说什么就是什么。傅灼的意思是,那放印子钱的事儿,若受害者一家如今也还是不再追究,他可酌情网开一面。但赔偿……自然是要比之前的更多。
且他们日后都不能再留侯府了,没收所有家财,再变卖出京去,日后不得再踏足京中半步。
变卖出京去,庄家倒无所谓。反正只要手中有钱,日后一家也可拿钱在新主那儿赎身。但侯府要没收他们所有的身家,就注定,他们这辈子都必是奴籍之身了。
庄家自然还想求情,可也怕一旦再求情,会更激怒家主。届时,怕是连这样最后的体面都没有了。
所以,庄家一家带着不甘心,就这样去了老太太跟前求情。说他们想家了,想一家子回祖籍老家去过生活,求老太太能看在这些年的主仆情分上,给他们这个恩赦。
老太太虽不舍,但也能理解庄家一家的思乡之情。再说,伺候了她一辈子,如今她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又是子孙满堂,家奴的这点心愿,又如何不能满足呢?
老太太好说话,就同意了,然后把身契都还给了他们。
傅灼没让庄家一家在老太太跟前久呆,待事情解决了后,他就起身告辞,然后亲自领着庄家一家出去了。
待庄家一家离开后,她老人家才唉声叹气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就知道,再好的关系,迟早有一天也是会淡下去的。这庄家,跟了我几十年,如今也是说走就走。”
云间候在一旁给老人家锤肩,闻声便安抚说:“是您老人家宽厚,这才给了这个恩典的,这也算是全了主仆一场情分。有些人想走,心不在这儿,留也无用。但您老人家放心,奴婢和绿俏两个是绝对不会离开您老人家的,我们私下里都说好了,这一辈子都得伺候在您身边。”
云间绿俏也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自秋穗春禾接连离开后,一众女婢中,老太太最信任的就是这两个。此番听云间这样说,老太太也笑着握住了她手。
“傻孩子,可你们总也得成亲嫁人的啊。我也为你们想过的,待你们过了二十,是去是留,我都听你们的。届时你们若是想赎身家去嫁人,我就还了你们的身契,同样再给你们备上一份嫁妆。而你们若是不想家去,我则亲自替你们物色一个郎君。”老太太如今也想得开了,知道人是强留不得的。即便最后人都散了,她养的这些孩子都各自奔了前程,她寂寞了,也比强留她们下来,叫她们一辈子不开心的好。
当初她那样强留秋穗,如今回想起来也是后悔的。不免也庆幸,好在当时还算没有老糊涂,最终还是放她归家去了。
但云间却说:“可奴婢就是想跟着老太太一辈子的,咱们一屋子姐妹在一起,多好啊?每日说说笑笑的,您还对我们好,可不比出府去的日子好过。”
人各有志,有人想赎身做个清清白白的良民,可也有人愿意念着主仆旧情,伺候主家一辈子。主家待他们好,日日能穿金戴银,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不比赎身出府去的日子好过吗?
她们命好,这辈子能遇到这样厚道的主家,自然就不愿走了。
老太太听了云间话后,也挺感动的,忙笑着连声了好几声“好”字。
瞒着老太太真相要到了庄家一家老小的身契后,傅灼便当着阖府数个有头有脸的家奴面发卖了庄家。说是毕竟共事一场,叫他们几个也同庄家道个别,但其实大家心中都清楚,这不过是主家的敲山震虎之举罢了。
先“杀”一个庄家,以此来告诫他们,若不想得庄家一样的下场,日后就得好好做事,莫要再想发歪门邪道的财。
散了后,几个管事私下里也聚头开了个小会。弄清楚了庄家到底犯了什么罪,以及主家具体又是怎么惩罚的后,各自也都表明了决心,日后行事万要多加小心,日日要自省一遍,免得给主家招来祸端,也给自己引火上身。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些年跟着侯府里的家主吃香喝辣,赚得了不少甜头,如今自然不会断了自己前程。眼下又是多事之秋,他们还是小心谨慎些行事的好,免得落人口舌,害了自己,也害了侯府。
庄家之事彻底解决了后,又过了些日子,就到了八月份。
如今开酒楼的事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着,香禾负责找的酒楼差不多已经定了下来,秋穗日日呆在厨间忙碌,菜品也新出了几个。都是夏日清凉解暑的,还算有些特色,秋穗想着,等酒楼正式开张后,就拿这几个前菜当赠菜吸引顾客。
酒楼里的事虽杂、虽忙,但却一切顺利,秋穗日日按部就班的忙着,倒不担心。她这会儿心,倒是挂在另外一件事上。
八月份,是各州府举办秋闱考的日子。家中父兄三人这回都要下场,秋穗不知道他们三个能不能都一举得胜。
翻来覆去想了好几日,最终秋穗还是决定回去一趟。京城这边的事可以暂时交给春禾和晴娘,她是不必担心的。
得知秋穗要回叶台一趟后,春禾倒还好,她觉得此事是秋穗家中近来最大的一件事了,秋穗合该回去一趟。虽少了一个人,之后几日她可能会很忙,但如今毕竟也上手了,就是略辛苦些,她能忙得来。
但梁晴芳就不一样了,梁晴芳不愿插手酒楼里的事,她也想跟秋穗一道回叶台。
未婚夫的这场考试,她也很是挂在心上。她想同余家人一样,第一个就知道结果。
秋穗认真想了想,觉得梁晴芳要随她一道回去,此事没问题的。再说,当初一起商议着开酒楼之事时,晴娘就说过她只出钱不出力。
但若她们两个都走了,春禾一个人忙,怕是忙不过来的。
春禾看出了她们二人的为难来,便笑着道:“你们都去吧,毕竟是家里的大事,我也希望你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酒楼里的事你们不必担心,我不是还有帮手意柳吗?别看这丫头年纪不大,但她脑子可灵活了。手脚也勤快,我带着她一起,没问题的。”
想到意柳,秋穗倒还真挺放心的。一起相处共事也有些日子了,秋穗对意柳很看好,总觉得,她身上有点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对她,秋穗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所以,既她肯做实事,又愿意锻炼,秋穗还是信得过她、也愿意把事情交给她做的。
所以,秋穗最终点头说:“春禾姐,那这些日子就劳烦你们两个了。我们争取速去速回,不会叫你们辛苦太久。”
春禾说:“劳烦什么?这酒楼可也是有我的份的。我是东家之一,我为自己的事忙碌,有什么可劳烦的?”
秋穗笑着说是,几人商定后,秋穗便同梁晴芳各自去了傅家、梁家道别后,然后立刻出发了往叶台去。
午后启的程,差不多傍晚时分到的家门口。马车抵达门前时,太阳才刚下山,外头天还亮着。
因是突然回的家,所以余乔氏迎出来瞧见是女儿和未来大儿媳后,十分高兴。立马一左一右的将二人迎进家门去,又问她们这大热天赶路热不热、累不累,然后想着肯定饭还没吃,又问她们想吃什么,她立刻去叫厨房做。
天太热,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和食欲,如今又赶了一下午的路,就更没食欲了。
何况秋穗同梁晴芳也不是为吃食来的,她们更在意的,肯定还是家中三个男人的学业。所以,二人意见一致的说随便吃点什么都行后,又问余乔氏道:“爹爹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前两天就走了。”余乔氏这几日也十分担心,生怕这父子三个最后一个都没考中。这几日心里紧张的,就跟是她自己入了考场一样,“他们说每次考试月的客栈都不好订房间,所以提前过去了。还说先过去能提前适应一下环境,还能更早的静下心来看书。”
秋穗听后点头,觉得爹爹他们的考虑是对的。
“那……这些日子女儿没在家,爹爹他们的状态如何?饮食又怎样?可否有胃口。”秋穗知道,有些人心理素质不好,平时读书能行,但一到临近考试就紧张,最终影响了发挥。
余乔氏认真回想了下,才说:“饮食状态什么的倒都不错,饭量也同平常一样,没什么差别。我看他们父子三个不像去考试的,倒像去省城玩儿的。临走前也不见丝毫紧张,有说有笑的……倒是我,我都比他们紧张。”
秋穗笑道:“那这是好事儿啊,这样才叫好呢。”也不想问太多,怕会把家里气氛搞得太紧张。所以,秋穗简单略问了些家中父亲和兄、弟们的情况后,就适时转了话头。
“我回来前,傅郎找了我。”秋穗谈起了自己的婚事来,倒也大方,并无扭捏矫情之意,“傅郎说他这几日正忙,不能亲自过来住几日,他会等秋闱放了榜后再来。他说……等秋闱考结束后,会择个日子登门来请期,他说他择好了几个日子,届时会请爹娘从其中选上一个。”
“什么?”余乔氏还没答话,梁晴芳听了这话后,立即就说,“傅提刑动作可真快,这都想着等丰郎他们秋闱后正式请期啦。”梁晴芳话说得没太难听,她是想说,这傅提刑可真是老狐狸,这不是怕她同丰郎的婚事走在他和秋穗前面,故意抢好日子嘛。
梁晴芳有些着急了。
若来年开年的好日子先被傅家抢去了,那她同丰郎成亲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本来嘛,按着年纪大小,也该是丰郎先成亲啊。
余乔氏知道梁晴芳的心思,就笑着说:“看来明年一年,咱们家要连轴转起来办三场婚礼了。等这次秋闱过了,是得好好坐下来选一选吉日。秋穗成亲,傅家是男方,合该他们定了日子,再登门来请期。到晴娘和兰娘这边,合该是我们家择好日子,届时登你们两家的门提亲了。”
梁晴芳颇有些难为情,但也还是没忍住问了,道:“那伯娘……您打算大概将日子定在何时?”
余乔氏笑说:“既傅家先提了,届时就同他们家一起商议一个明年最近的日子,等他们家定下来,到时候就顺着往下再择吉日。秋穗是出嫁,家里虽说也会大操大办一场,但毕竟排场同娶妻不一样。我想着,若傅家定在三月里,那你同丰郎就差不多定在四月好了,最多五月。”
虽说还要再等上大半年,但既得了大概的日子,也得了余家对请期的态度,梁晴芳便放心了。
这几日余乔氏几个在家翘首以盼,简直度日如年。好不易盼到了大考完的日子,一大早的,余乔氏就安排了厨房的厨娘好生准备饭食。又叮嘱,再烧两大锅热水。听说考试都是三天三夜呆那个小阁间里,寸步离不得的,想来这三天他们父子三个的日子都不好过。
两个儿子正值盛年,又身强体壮的,她倒不担心,她就是担心孩子他爹。
也不知道,这三天的大考,他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大概傍晚时父子三个才赶着马车回到家,余乔氏等几个早早就候在了门前等着他们了。见到父子三个,余乔氏领着女儿、未来两个儿媳,还有马家夫妇,一道一窝蜂似的就迎了过去。
“怎么样啊,身子可吃得消。”余乔氏不是最在意他们考得如何,她最在意的还是丈夫的身子状况。
余秀才精神还不错,笑眯眯下了车来,先同马县令这个亲家打了招呼见了礼后,才转身答妻子的话说:“没事儿,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捱。那隔间不小,里面有床,累了是可以躺下睡会儿的。”
见丈夫的确气色还算不错,余乔氏这才放心下来。又再去瞧儿子,见两个儿子更是神采奕奕,精神好得很,她便更放心了。
然后张罗着说:“家里酒水佳肴早备下了,你们父子三个这些日子辛苦了,赶紧先去都洗洗,换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咱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吧。”
如此热热闹闹的,又一窝蜂回了宅子里去。
马县令虽也关心余秀才余丰年父子,但他最关心的还是准女婿。见他沐浴完出来后,便把他叫去了一旁说话,问他考得怎么样。
余岁安自我感觉还算行,便朝面前泰山大人一抱手后,如实答说:“小婿自己觉得没有发挥失常,还算可以。”
一般像这种本在县学里就读书成绩好的,对自己考试的预估,还是比较准的。所以,马县令听余岁安说发挥正常,他立马就放心了。
他去县学里问过,县学里的夫子说,他这个女婿打从入了县学,每年考试的各科成绩都是名列前茅。若他发挥正常,此次秋闱考蟾宫折桂,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马县令高兴得手足无措,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余岁安这会儿心里也很高兴,翁婿二人又说了些别的,场面一派和谐。
晚上回去后,歇下时,马县令突然同马夫人感慨道:“夫人,当初能当机立断联上余家这门亲,可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了。不但同京中的傅、梁二家也间接成了亲家,日后不说对我仕途上有所帮衬,但对女婿,那是绝对会提携的。只要女婿好,咱们女儿日后跟着也是享福了。而且,我看今日亲家翁他们父子三个的状态,好像都不错。你说,若是余家真的一门出了三个举人老爷,这得是怎样的盛况啊?”
马夫人也跟着畅想起来:“呦,那可了不得了。咱们叶台,几十年也没出过这样的事吧?”
“怕是几百年也没出过。”马县令神色得意轻松,“咱闺女有福啊,定了这样好的人家。日后哪怕你我去了,也是能去得放心。”
马夫人笑着揶揄:“那是,闺女的命可比我好。”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掉30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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