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影珠闪了闪,画面消失。
谢乔乔还在原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已经放完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留影珠,想了想,还是把珠子重新放回了储物戒指之中。谢乔乔回想着刚刚看见的影像:……原来老师以前会做饭。
也对哦,老师总是强调他做饭还是挺好吃的。
这么一来,似乎也不能总说老师缝补衣服没什么天赋了。
鲛人女王雕像珍珠底下的符阵,是有三层叠加的。叠加的符阵深浅也分了三层,还是符文交加的那种,光凭拓印根本没办法将整个符阵临摹下来。
所以张雪霁只临摹了上面的那一层,底下那层就靠自己的眼睛和记忆力来默写。躺在雕像缝隙间抄写这玩意儿本来就极其困难,更别提这缝隙还不怎么挡太阳。
张雪霁抄了一会儿,被太阳光刺得眼睛疼,便翻了个身想换个姿势;旁边帮他提着宣纸一角的琵琶,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力量波动。
不太像灵力,但它也形容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
那是一股很微弱的气息,琵琶只能感觉到四周都被那股若有若无的力量所包裹。它正要提醒张雪霁一句,张开嘴时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琵琶有些惊恐,着急的扯动宣纸一角想要提醒张雪霁。
忽然间,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缠住了琵琶的手腕,温和的青年嗓音在它耳边响起:“嘘……别惊动他。”
张雪霁没有感到任何的力量波动。他和任何一次抄写作业一样,抄写着那些重叠交错的符文。
那些符文越抄越变得复杂,密密麻麻互相挤在一起。张雪霁看久了就觉得头晕,不自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那股眩晕感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是他感觉越揉越晕,眼前发黑起来。
有种奇怪的下坠感。
好像是灵魂被从身体里拽出来一样的感觉。
张雪霁揉了揉眼睛,挪开手,眼前的景色还有些许模糊,仿佛是隔着一层薄纱。但很快,那种若有若无的隔阂感散去,他看见了自己手里拿着的一本书,还有摆在自己面前的翠色书箱。
这里是他在道载学宫的房间。他怎么会在道载学宫?他明明……
明明什么来着?
记忆变得模糊起来,大脑里面也隐约作痛。张雪霁不由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窗外假山半掩的芭蕉叶子之间传来几声婉转的鸟鸣。
——对了,他是张雪霁,道载学宫的弟子;曾经是地球的一个普通的数学系研究生,在某次交流赛回国途中飞机失事,不幸坠机身亡后穿越到了修真世界。
他在修真世界是道载学宫院长的孙子,从小就是学宫的编内成员。十四岁时他离开了学宫,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寻找回到自己故乡的方法;现在他二十六岁,关于回家的事情已经有了些许眉目,暂时回到学宫做修整,下个月就要离开皓月都,去明匣洲的一个偏远小城寻找线索。
“小相思!”
魏章欢快的从院子外面冲进来,把走廊上的木板踩得哐当哐当响。张雪霁将自己手上的书随手扔回桌子上,起身——同时,房间槅门被魏章从外面拉开,外面的虫鸣和风吹动芭蕉叶子的声音,更加明显的传递进来。
稀疏的太阳光透过槅门贴纸,落在地面上,长条状的槅门骨架在地面印下更深色的影子。
魏章打扮一如既往的风流俊俏,腰带上似乎又多了好几个姑娘家的定情信物。
张雪霁扫了一眼,摇头:“你也收敛点吧,老是去乱招惹女孩子,迟早会遭雷劈的。”
魏章捡起他扔在桌子上的书,随意翻了翻,书页被他翻得哗哗作响,衣领和鬓边的短发也被微风吹动。他眯起桃花眼,笑眯眯的:“你上次回来还是五年前回来改过一次卷子,我们难得见面,我多少有些想念……”
张雪霁立刻将那本书从他手中抽走,打断了他的话:“停!你再敢说一句乱七八糟的油腻发言,我就立刻启动院子里的阵法把你扔出去。”
魏章撇了撇嘴:“别人求我说我还不说呢。”
张雪霁:“那我求你,求你这辈子都别对我说这么恶心的话,我才吃了点心,不想吐出来。”
“其实我是来找你分享八卦的!”魏章兴冲冲的俯身,单手曲起支在桌子上,神神秘秘的说着。
张雪霁挑眉:“怎么?今年试剑大比,又出什么新的天才了?”
他会往这方面猜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上个月试剑大比刚刚结束,眼下皓月都最热的八卦自然和试剑大比的参赛人选有关。不过张雪霁今天才进城,还没来得及去关心试剑大比的事情。
就连中洲月报,他也没来得及看。
魏章嘴角一翘,露出得意的笑容:“比那个厉害多了——你知道天道书吧?”
天道书,是罗火洲白玉京供奉的神器。每当天道指定的‘天理者’出现时,天道书上就会浮现出天理者的名字。
而天理者将代行天道的意志,对修道界内的有资格飞升的天才进行绞杀。
天道书上出现的第一个名字必然是天理者的名字。而在第一个名字往下再出现的所有名字,又被修道者们戏称‘受害者名单’。
修道者的名字并不会永远留在天道书上。天道书上的‘受害者名单’只会维持一个月,只要能在一个月内坚持住不被天理者杀死,天理者就会更换目标;而幸运活下来的人,则可以进入白玉京,修为从化虚巅峰,更进一步。
不过天理者甚少,几乎三五百年都不会出现一个。而有资格被天道书迫害的修道者,无一不是修道界声名赫赫的修道天才。所以在修道界,也有不少修道者以自己在天道书上榜上有名为荣——虽然是不是真的榜上有名,那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天道书在白玉京内,除了那几个顶梁柱的宗门老祖外,其他人也没资格去翻阅。
张雪霁对天道书没什么兴趣,敷衍回答:“我自然知道这玩意儿,怎么?又出新的天理者了?”
魏章:“对。而且这次出来的天理者,特别强,特别邪门!中洲和蓬莱那边,有人悄悄管她叫剑魔。”
张雪霁‘哦’了一声,便继续低头收拾自己的书箱。他书箱里有不少从其他地方搜来的孤本,打算等会捐给学宫的书阁,不过种类比较杂,需要先分类再送过去。
魏章见他衣服不为所动的样子,有些着急,换了个位子,坐得离张雪霁更近:“这次真的不一样!那个天理者已经杀了六个修道天才,蓬莱四个,中洲两个。我打听到了内幕,天道书从选出新的天理者到现在,名单上也就添了六个人的名字——你就说那个女人可不可怕?”
“六个啊,最烂的那个也金丹了,据说一个照面就被天理者劈成两半,连句话都没能说完。”
张雪霁:“真有这么强?”
魏章点头:“当然啊!不过你回来的还挺是时候,说不定能见到那个天理者本人。因为花铃月和戚忱上榜了,那个天理者估计会来皓月都。”
两个既陌生又莫名有点熟悉的名字从魏章嘴巴里说出来,张雪霁愣了愣。但好在他记忆力很好,很快就从记忆角落里找出和这两个名字相对应的脸:“敬神山海棠仙子花铃月,和上元仙门首席大弟子戚忱?我记得戚忱已经是连续三届试剑大比的魁首,所以又被那群人叫探花第一剑?”
人间管榜首叫状元,却将科举中容貌最优者点为探花。
戚忱因为那张出众的脸,和屡屡夺魁的剑道,也被中洲那群好事的仙二代们喊做探花第一剑。
当然,那群人只敢人后嘴嗨,当面见了戚忱,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喊子贞仙君。
不怕死的话,倒也可以喊喊戚探花一试就是了。
魏章:“对!就是他们。所以上元仙门和敬神山的人最近都特别容易受惊,你可别有事没事去找他们麻烦啊。”
张雪霁无语:“这话你不应该说给自己听吗?少去招惹敬神山的仙子们。”
他和书院里的学生们关系都不怎么亲密。魏章算是张雪霁血缘关系上的堂哥,但也不能说关系多么好,顶多是比陌生人好一点,可以一起吃饭的程度。
听了张雪霁的告诫,魏章笑嘻嘻一耸肩,把他从地板上拽起来:“你好不容易回来,我请你去春风楼吃饭?”
张雪霁死死扒着门框,不肯跟魏章出门:“烟酒/嫖/赌,我一应不沾,你要去你自己去。”
魏章抓着他袖子,使劲往外拽:“都二十六七的人了,连春风楼都没有去过,说出去也太可笑了。走走走,师兄今天带你去见见世面!”
张雪霁使劲把自己袖子往回拽,面无表情:“你自己去,我不去!这种世面你找别人去见,我没兴趣——而且我有意中人了!”
魏章:“……那不是你逃避敬神山那群仙子的借口?”
张雪霁:“……都说了是真的有意中人啊!”
魏章震惊的看着张雪霁,因为过于震惊,就连张雪霁把袖子从他手里扯回去了,魏章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直到张雪霁转身往回走了,魏章才反应过来,大惊小怪的嚷嚷:“真的有啊?不是糊弄人的?我以为你根本不喜欢人呢——”
张雪霁无语:“当然有啊,我为什么要拿这种东西糊弄人?”
魏章:“因为之前有女子向你示好,你都特别的不假辞色啊!”
张雪霁理所当然答:“我又不喜欢她们,当然要认真拒绝,这有什么不对吗?”
“……”
魏章揽过张雪霁肩膀,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不想和你纠结这种问题。不去春风楼就不去春风楼吧,我们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吃饭。”
这倒是可以,反正魏章请客,张雪霁是很乐意蹭饭的。他已经有五年没有回皓月都了——皓月都作为整个中洲最繁华的中心城市,模样几乎是一月一小变,一年一大变。五年都没有回来的张雪霁,走在街道上都觉得街道变陌生了。
魏章带他去了家临街的饭店,要了二楼的包厢。
张雪霁是个挑食鬼,很多菜都不吃,点菜的时候,他拿着菜单,每道菜都要问一下里面有没有自己不爱吃的菜。店小二也是第一次碰见这么挑食的客人,到后面脸上礼貌性的笑容都快挂不住。
等店小二拿着菜单退出去,魏章盯着张雪霁看了半晌,摇头:“你这种人,要是没有袖里乾坤,可怎么活啊?”
张雪霁:“没有冰箱的日子,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张雪霁用竹竿撑开窗户,曲起胳膊靠着矮窗框上,正一边嗑瓜子一边往外看,外面街道繁华,人流如织。饭店旁边就是家胭脂铺子,正好几个敬神山的女修手挽手有说有笑的走进去。
那一瞬间——难以形容——犹如闪电突兀落地,带着刺眼的光芒,又像是撕破一张画的手。
胭脂铺子瞬息间被劈成两半,屋檐崩塌,瓶子破裂的胭脂水粉气味骤然浓烈起来,一块被崩飞的胭脂擦过张雪霁脸颊,把他脸上划出道细小的伤痕。
胭脂红,血红色,在青年脸上铺染开艳丽的色彩。太阳光照着他的脸,他浅色的眼瞳因为受惊而睁大。
斩出那惊天动地一剑的,却是一个娇小清瘦的女人。她站在街对面,周围的人如退潮般散开,只余下黑红间色长裳的女人。
她左眼有伤,那伤痕横跨过额头和颧骨,但并不引人瞩目。因为这个女人气势太强,她往那一站就使人腿软害怕,甚至于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她面容上是否有瑕疵,身材是否娇小。
她手中的长剑,通体漆黑,唯独剑心一线昳丽非常的桃红贯穿至剑尖。
那是把极漂亮又内敛的剑,和那气势迫人的女子很相称。
她迈步走入倒塌的胭脂铺,那些废墟在她手中像轻飘飘的塑料模型,一抬手就能轻易掀开。胭脂铺的老板倒是还活着,就是已经害怕得站不起来了,眼睁睁看着那女子走近,神色冷淡的一垂眼。
“敬神山花铃月,绞杀完成。”
她的声音也冷,就和她这个人一样,好似完全没有正常人类的感情。所以她看向店老板时,店老板已经连自己死后去哪座鬼城讨生活都想好了。
女子却从衣袖中摸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抬手扔给店老板,略微侧着头,面无表情:“这袋灵石,赔你的商铺绰绰有余,多出来的部分算利息,不必找了。”
“敬神山的人若来问你,就说杀人者姓谢,是个剑修。”
“欢迎来寻仇,来找我之前记得安置好自己的一家老小,别留下什么遗憾。”
那袋灵石落地,店老板跟着回神。他咽了咽口水,连滚带爬的扑倒在地抱住那袋灵石,连连点头。
谢姑娘走出胭脂铺,旁若无人的继续沿着街道前行。在路过饭店时,她忽然一抬头,乌沉沉的丹凤眼正对上张雪霁的脸。
张雪霁愣愣的,一时间忘记了害怕,就这样和她对视。魏章抓住他胳膊一把将他拽进来,反手扯了竹竿放下窗户,训斥张雪霁:“你不要命了?盯着那个剑魔看,是真不怕她回手也给你一剑啊!”
张雪霁被魏章拽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他难得没有回嘴,呆愣楞的眨眼,抬手一抹自己脸颊——那道细小的伤口被触碰后泛着细密的疼,脸颊上沾到的胭脂被他手指蹭开,有些染到了颧骨上。
他偏过头,表情认真的看向魏章:“刚刚那个姑娘,好像就是我的意中人。”
魏章刚喝进去压惊的一口茶水,瞬间喷了出来,被呛得不住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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