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姑娘往托梦符中注入灵力,很快便将一部分神识投射进入新郎赵亦清的梦境之中。
赵亦清的梦境是在渝州城郊区的山路上——赵亦清本人正在山路上,被一只巨大的老虎追赶,慌慌张张的狂悲。那只老虎很奇怪,穿着红色的人类衣服,头顶戴着复杂的珠翠头冠,打扮看起来像个人间的新娘子。
赵亦清被追得满头大汗,一直跑到悬崖边。他低头看了眼云雾缭绕的悬崖,咽咽口水,又回头去看那只步步逼近的嫁衣老虎。嫁衣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嘴巴里说出人话:“你跑啊?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乖乖回去跟我完婚……”
嫁衣老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姑娘一脚踹飞。虽然就体型差而言,过于娇小的谢姑娘一脚踹飞嫁衣老虎的那个场面,确实有些震撼。
赵亦清张大嘴巴,眼睛瞪得像两颗核桃。
谢姑娘走到他面前,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骨头活动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她极其不善的盯着赵亦清:“你家住哪?”
赵亦清:“呃……西塘街?那条街都是我家的——这位女侠,你是……”
谢姑娘打断了赵亦清的话:“再详细点,具体那间屋子!快说——不然那只老虎就是你的下场。”
被谢姑娘冰冷的视线盯着,赵亦清打了个寒战。他原本还觉得那么夸张的老虎,必然是在梦中,但谢姑娘身上巨大的压迫感,又让赵亦清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在做梦。
赵亦清:“就是……呃……东厢房折桂园主卧,就是我的房间!”
过于轻易的就问到了地址——而且还没有怎么动手。谢姑娘颇为满意,抓起赵亦清衣领把他扔出梦境,强行结束了这个梦。
收回那部分飘荡的灵识,谢姑娘却发现盘腿坐在自己身边的张雪霁还没有回神。她皱眉,蹲在张雪霁对面盯着他:张雪霁此刻明显还处于部分神识出窍的状态,他不像谢姑娘一样有高深的修为,即使分出一部分神识入梦他人,也能持续警惕身边的一切。
现在的张雪霁毫无防备,就算肉身被人捅了一刀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那张年轻俊秀的脸不像平时一样挂满笑容,就这样安静的呈现在谢姑娘眼前。谢姑娘伸出一根手指,食指尖轻轻触碰到张雪霁的眉心——即使是这种程度的危险,他也一无所觉,他甚至没有在自己身边布下一个防备谢姑娘的阵法以作不时之需。
谢姑娘保持着这个动作,沉默片刻。她无法理解张雪霁为什么那么信任自己,就因为他灵魂里带着自己的一缕剑气?还是说就如同他所说的一样,极其简单的理由,就因为喜欢自己?
感觉到空气中灵识的轻微波动,谢姑娘迅速收回手,若无其事的站起来,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很快,坐在地上的张雪霁睁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脖颈,爬起来:“绾绾小姐住在城主府梨香院主卧中。”
谢姑娘:“去的太久了。”
张雪霁无奈:“套话可是很费时间的,我已经在尽可能的快了。为了在梦里迅速取得绾绾小姐的信任,我还给自己捏了个女性形象!”
他现在已经连老城主有几房小妾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即刻混进城主府里去都没有问题。
但显然,谢姑娘并不关心这些。她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先去吃饭,之后再去踩点。等到新婚的前一天晚上,再悄悄把人换掉就行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张雪霁举起手,表情严肃的说着。
谢姑娘颔首:“你说。”
张雪霁:“就是说,我之前也和你说过,卜算并不是万能的,也不是百分百准确的。万一我们顶替新娘新郎拜完天地了,女鬼王还没有出现怎么办?”
虽然概率很小,但张雪霁说的情况并非没有可能发生。谢姑娘眉头一皱,却并没有犹豫,回答得十分迅速:“掀开盖头直接走人就是了,反正渝州城内也没有人能追得上我。正好还能去风陵海渡搭船继续去东冥大漠。”
张雪霁:“……会被追杀吧?”
谢姑娘理所当然:“我们不是本来就榜上有名吗?”
“……”
她说得好有道理,我居然无法反驳。
解决了张雪霁小小的疑惑,接下来就是按照谢姑娘所说的去踩点。踩点之前二人先去吃了个晚饭,然后就近去了西塘街赵府。
赵家是渝州城首富,宅院修建得十分奢侈别致,横跨两条街道,占据了大量的土地。谢姑娘趁着夜色,翻过墙壁飞上屋檐,她没有换夜行衣,那种东西对她而言没有必要——张雪霁是搭梯子爬上来的,从墙壁到屋檐之间的距离,明显并不是人类的弹跳力可以轻易越过的。
谢姑娘站在屋檐上,居高临下的往下看,赵府的整个建筑布局都在她视线范围之内。
张雪霁从袖子里掏出望远镜,四下看了看,道:“我看见折桂园了……好多人啊,都在里面——咦咦咦?!”
他骤然发现自己视线腾空,吓得连忙放下望远镜;谢姑娘拎着他的衣领,直接从屋檐上飞身落到折桂园门口。
折桂园门口守门的小厮看见二人凭空出席,吓得双目圆睁,正要大声呼喊。他们连嘴巴都没来得及张开,便被谢姑娘用掌风打晕——连手刀都用不上。
园内热闹非凡,院子里处处挂满红灯笼,红绸缎,贴着红双喜,就连来来往往的侍女也全都穿着喜庆的红衣,白脸红颊,唇朱齿白。谢姑娘单手掐诀,念了段短咒;园子里来来往往的侍女们顿时被定在原地,连眼珠子都不转了。
张雪霁意外:“谢姑娘你还会定身法啊?”
谢姑娘:“被别人定过,就学会了。”
张雪霁:“……”
不用问也知道,那个试图定住谢姑娘的大胆狂徒,这会儿肯定坟头草比他还要高了。
二人穿过满园桂花,进入主卧房。主卧房里的人也被定住了——新郎正在穿衣,哈欠打到一半,大张着嘴眼睛半闭,看起来年轻又颓废。旁边三个侍女,一个在为他梳头发,一个在为他穿衣服,还有一个手捧拧干的帕子正服侍他洗漱。
张雪霁盯着他的脸研究了一会儿,忽然上前,上手托着赵亦清的下巴,帮他把嘴闭上。果然,嘴巴闭上后,这人的脸看着就顺眼许多。
他点头,道:“这张脸我已经记住了,等会做个易容符……身高体型也要改改,他看起来比我矮,还比我瘦许多。”
“唉,其实绾绾小姐不太想嫁的,就是不知道新郎什么想法。”
谢姑娘想了想新郎在梦中看见的嫁衣老虎,道:“大约也不是很想娶。”
两人没有多聊。等张雪霁记下新郎容貌体型特征后,二人便离开折桂园。走出赵府后,谢姑娘打了个响指——折桂园中凝固的众人又若无其事活动起来。她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自己的时间被偷走了些许,仍旧按照自己被定身之前的姿态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只有在主卧里穿衣服的准新郎,摸了摸自己的嘴巴,疑惑:“我刚刚不是在打哈欠来着?”
旁边为他梳头的侍女俏声答:“爷是睡懵了罢?你嘴巴好端端的闭着呢,哪里有打哈欠。”
赵亦清皱眉:“我真记得自己是在打哈欠来着……总觉得我腮帮子也酸酸的。”
屋子里忙忙碌碌的丫鬟们只当他睡懵了头,在乱说胡话,纷纷笑而不语。赵亦清也被丫鬟们的笑声弄得有些自我怀疑起来。
他挠了挠头,自言自语:“好吧好吧,就当是我记错了。真是奇怪,最近两天老是碰上怪事情,我今天下午还做了个怪梦……”
去城主府就换成张雪霁带路了,毕竟绾绾小姐的梦是他进去的。
城主府要比赵府大一些,密排的厢房院子亦是十分的多。好在张雪霁在梦里把房间和路都问得很清楚,二人几乎没有走错任何路,非常顺利的就到达了绾绾小姐住的梨香院中。
在屋檐上,谢姑娘故技重施,对院子里的人施以定身术。因为受术者是凡人,所以效果都出奇的好。
二人直接从正门走进屋里——绾绾小姐的梨香院也和折桂园一样,处处张灯结彩,所有的丫鬟都穿着喜庆的红色,脸上洋溢着千篇一律的笑容。而与这喜庆气氛格格不入的,便是靠在窗户旁边,细眉微皱的绾绾小姐了。
她身着素衣,独自一人倚靠在窗边,单手撑着削瘦的脸颊,秋水双眸愁绪重重的望着窗户外面。谢姑娘站在她对面看了会,心想:能看出来,确实是很不想嫁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按住绾绾小姐的嘴角,把它嘴角往上提。
张雪霁:“……谢姑娘,你在做什么?”
谢姑娘面无表情:“帮她笑一笑。”
张雪霁干咳一声,提醒她:“绾绾小姐不想嫁,眼下大婚在即,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谢姑娘帮绾绾小姐把另外一边的嘴角也提上去,看着她脸上的滑稽笑容。
绾绾小姐的眉眼仍旧是哀愁的,嘴角却往上吊。这个诡异的笑容看起来丝毫没有大婚在即的喜庆,看起来更像是某种鬼怪故事的前传。
即使是谢姑娘,也没办法睁眼说瞎话的说这个笑脸会比绾绾小姐刚才那个哀愁表情更好。她用手抹平绾绾小姐嘴角的弧度,极其自然的把话题转移:“记住她的脸了吗?易容符不要出差错。”
张雪霁点头:“放心,都记住了。”
二人离开城主府,谢姑娘在府外打了个响指,解除定身术。
侍女捧着嫁衣鱼贯而入,在绾绾小姐面前鞠身,柔声劝她:“小姐,您就算心里不愿意,但眼下婚事已经定下,至少也试试婚服……小姐?”
绾绾小姐单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迟疑:“春秀,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疼,好像被谁捏了一样。”
春秀皱眉:“是不是刚才小姐撑着脸靠窗户靠久了,压着脸了?”
绾绾小姐秀眉微蹙:“……或许吧。最近两天我总是心神不宁,感觉要出事情,今天下午午睡的时候,我还做了个怪梦,梦见一个身高八尺的女子与我谈心。”
“说来也是古怪,那女子好生善谈,我与她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聊着聊着,就不自觉说了许多贴心话。唉……如果现实中真有那样体贴的女孩儿就好了,有这样一个闺中密友,我也不至于如此烦心。”
此时,远在宵夜摊上吃馄饨的张雪霁,忽然感觉自己鼻子一痒。他连忙扭过头去,连着打了三四个喷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张雪霁疑惑的自言自语:“奇怪,这大夏天的,我还能感冒吗?”
对面谢姑娘放下筷子,抬头:“老板,再来一碗。”
张雪霁:“……你又吃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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