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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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新君,当真有文帝遗风!
“我……我敬将军。”慎涞喝的舌头都大了, 脸上挂着似是谄媚讨好交织的笑容,将酒杯往男人面前一晃,“冯将军是魏主的股肱之臣, 国之,国之栋梁,”他摇摇晃晃,看得身边宫人胆战心惊,“自然也是我越国的座上宾。”他睁着一双迷蒙的醉眼, 好像看不到冯元明被他身上酒味熏得皱眉, 低头一看, 发觉冯元明杯中根本没有酒。
这喜怒无常行事荒诞的君主登时大怒,“来人, 给冯将军倒酒!”
宫人战战兢兢地上前给冯元明倒酒,冯元明眉头皱得更深,却没为难倒酒的宫人, 待宫人退下后才道:“臣谢国君赐酒,只是臣有公务在身, 按魏律, 其间不可饮酒, 以免误事。”
师焉身体大不如前,莫说如壮年时一般征战沙场, 便是出个远门都难以坚持。
况且越一小国,常年对着魏国俯首称臣, 宛如狗似的献媚, 师焉也不曾将越视为平等的邦国, 既然要打仗, 派将军和大军到即可。
不止是师焉,郦佑也不曾亲至,但比师焉稍微重视些,除了将军还有一位得他信任的王室宗亲到越国来。
慎涞动作顿了下。
他转了转被酒气氤得发红的眼睛,低笑一声,“原来将军不饮酒。”
冯元明客客气气道:“律法所在,臣实在不敢违抗。”
他总算知道为何晋人频频推脱慎涞赐宴了,来的都是武人,且都为了战事日日紧张着,本就要保持清醒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慎涞在宴上却频频灌酒,且用的都是烈酒。
即便酒力再好的壮汉,满饮三杯就足以醉上一天一夜,蒙汗药似的,谁敢多喝?
况且他们沙场出身,看不上越国奢靡绵软,毫无锐气,譬如他右手边的将军,羸弱得连盔甲都仿佛穿不动,生得柳腰桃腮,又带着妆,一时竟看不出男女,明明腰间佩剑,却如供人取乐的怜人一般游荡倒酒,与众人调笑。
殿中酒气脂粉香还有熏香混合,浓得让冯元明这个为数不多的清醒者几乎喘不上来气。
慎涞偏头,身后立刻有人明白了他的用意,将方才给冯元明倒酒的宫人拖了下去。
少女拼命挣扎,混乱中发间不多的珠翠饰物迤地。
清脆一声。
簪子上的珍珠被摔得四散。
冯元明猛地站起,“陛下这是何意?”
慎涞摆摆手,侍人的动作停住,那漂亮的女孩子颤抖着膝行过来,鬓发散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面无人色,为冯元明捧起方才被拒绝的酒,“请将军……”酒随着她的发颤左右摇晃,有小半泼到了她的手指上,“请将军满饮此杯。”
冯元明定定看了眼慎涞,一把接过酒杯,仰头将剩下的酒喝了。
慎涞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柔声道:“阿连,过来,把这丫头带下去,给她洗洗脸,梳梳头发。”
名为阿连的女官已然见怪不怪,走过来将伏着桌案低声哭泣的少女扶起,“走吧。”她轻声说。
接触到冯元明的目光,慎涞笑道:“我杀自家人,不想竟让将军心疼了,是我的不是。”
慎涞行事诡谲不可捉摸不是一日两日,越君臣上下正常的太少,且换过几位国君,都是这个德行,久而久之,朝中有变革之心的良臣也就绝望死心了。
冯元明深吸一口气,握着酒杯的手背上隆起道道青筋,他忍了再忍,只道:“不知陛下何时与臣等谈公事?”
自从他们来后,慎涞就百般推辞开关之事,理由却也很充分,梁人和晋人不至,越一个小国,谁人都开罪不起,况且大军不联合在一处,变故便比从前大了好些。
好不容易三国将军都至,慎涞竟还能再拖几日,每日不上朝不见客,醉得昏死过去,冯元明今日赴宴,便是要问问慎涞何日开关。
便是梁军还未至,也要问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倘若慎涞再行推诿,那就先杀慎涞推一个听话的君主上去,再开关攻周。
“我,欲谈的。”慎涞动了动麻痹的舌头,“可惜梁人和晋人都不在,将军不如明日,明日我们在谈?”
冯元明被明日这个理由敷衍过多次,这次直接道:“臣派人去请。”
慎涞昏昏沉沉地点了下头,也不阻止,道:“好,也好。”
话音未落,忽有一人快步上殿。
慎涞眯着眼,却看不清,“谁?”
身边人提醒道:“回陛下,是晋将军卫玉思。”生怕慎涞想不起卫玉思是谁,不忘加个晋将军。
慎涞哦了一声,兴高采烈地拿起酒杯迎上去,“卫将军可算来了,要我们好等。”
卫玉思的神情比冯元明更难看,朝慎涞草草见了个礼,道:“臣今日来和陛下辞行。”
辞行?
大军已至,卫玉思却要回朝。
慎涞心中雪亮,此必与周有关。
可他仿佛是因为长期酒醉,反应不过来,茫然道:“辞……辞行?”
“辞行?”冯元明快步上前,“将欲攻城,晋军缘何先行?”
“周国卑鄙,竟越大漠,突袭我国城池。”卫玉思咬牙道:“我主急召我等,军情紧急,刻不容缓,便先行一步了。”
卫玉思也不甘心,行军所动用粮草军需不知凡几,竟全白费了!他倒是有先攻周之意,倘若长驱直入,西境府军定要驰援。
到时候国都之困便迎刃而解,可郦佑连下八道圣旨催他回去,国都离夷地那么近,他不敢赌。
若是国都被破,他即便打了胜仗,身前事身后名就都不必有所指望了。
几人俱惊。
连慎涞都醒酒了。
冯元明当即道:“请陛下速速开关,我等一战,事情或许还能有转机。”
卫玉思道:“倘若周死守关隘避而不战?我等能如何?”
冯元明劝道:“难道卫将军忍心看着心血付之东流?”
联合诸国原本就是魏主的主意,就算打下周,师焉也要占头一份的好处,郦佑贪念周富庶,才愿意同他们联合,如今国都都要没了,还有什么可谈?
为他人做嫁衣,竟要把自己的国都赔进去,眼下冯元明百般苦口婆心不过是为了稳住他,梁军还未全至,自己一国无力进攻周罢了,卫玉思冷冷一笑,“便是心血白费,也好过国都沦陷,你说是吗?冯将军。”
离西境府军不过一射之地的是他们晋国国都,又不是魏国,冯元明当然能在这劝他!
慎涞趁着二人剑拔弩张,好不容易插上话,“不义之战,正好以这理由伐之。”
卫玉思面色更难看了。
慎涞察觉到自己说错话,讪然道:“怎么了?”
卫玉思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话,“先太子在他们那。”
两人了然。
郦佑上位本就不光明磊落,郦缙或许引狼入室,但有郦缙在西境府军,那终究也只是晋国内战罢了。
好手段。
慎涞在心中感叹。
突然很是好奇那位周国新君是什么人。
卫玉思不欲多说,朝两人拱拱手,便出去了。
一时静默。
“嗝。”
慎涞打了个充满酒气的嗝,打破了眼前的寂静。
冯元明霍然回头,凌厉的目光吓得慎涞往后退了半步。
“告辞。”冯元明撇下这句话,匆匆踏出充满酒气的大殿。
慎涞一笑,“倒酒,倒酒,”他几乎止不住面上越来越大的笑容,“寡人今日,不醉不归!”
……
梁境。
梁主宓景朝面无表情地撇下从越国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
晋军回撤国都,只是山高路远,若是在西境府军打下晋国都后再回去,那就成了天大笑话。
魏国力大不如前,便是如前,也难以以一国之力攻下周。
晋不在,越国就是个收过路钱的,越军上战场不倒戈是最好结果,指望他们有什么用?笑话。
眼下只有梁与魏。
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案上划过。
梁军还未至越境内,此刻撤回,损失不会太大。
倘若去了越,却没能攻下周,劳动大军,没有半分好处,还平白让周主怨恨,那才得不偿失。
虽然两者权衡,大军撤回更为稳妥,然而无功而返,他不甘心。
宓景朝若有所思地擦磨着茶案。
“陛下,陛下!”
宓景朝回神,皱眉道:“又怎么了?”
臣属快步进来,到宓景朝面前跪下,双手呈上一封信。
师焉的来信?
宓景朝接过。
印信却并非师焉,而是越主。
慎涞与他素无渊源,怎么会给他来信?
宓景朝心中一动,拆开信件。
慎涞在信里同他寒暄了不少废话,宓景朝耐着性子看下去,洋洋洒洒两张纸之后,慎涞才提到,周主想和宓景朝做几笔生意。
正儿八经的生意。
不过是梁地盛产大宗之物,以及,梁地所无物产之物。
譬如说,马匹。
梁地山清水秀,物产甚丰,然没有精良马匹,一是地方湿热,二是山地崎岖,不适合跑马,宓景朝在位时也尝试过命人培育。
然而素无传统,自己找不出好法子,旁边的晋与魏都不愿意襄助。
毕竟,每年卖给梁人马匹也是额一桩大生意。
若有可能,或许还能得来一批从西境而来的战马。
周朝这一年仗打不少,所用粮食太多,买粮不奇怪。
奇怪的是,向梁买。
周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越愿意为两国贸易提供便利,倘若做成,行军所耗费之巨不仅可以抵消,还能额外多出不少。
此外其中还有诸如染料布匹和胭脂一些用量不大,但价格不低的小生意。
见到自己即将攻打的国家君主来信居然能觉得喜悦,连宓景朝都觉得不对劲。
要怪只能怪师焉这个老匹夫把他拖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
宓景朝把信扣下。
这封信不是周国使节送来,就算不成,他和晋、魏也不会撕破脸,此举可谓体贴至极。
只是,先前会盟昭告天下,贸然撤军,恐怕会被耻笑。
宓景朝默然地坐下,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若是退军,当有名正言顺的退军理由。
“陛下!”
宓景朝抬头,脸上流露出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怎么了,可是周有了什么动向?”
那臣属道:“陛下果然料事如神!”
从袖中拿出一文,呈给宓景朝。
这是抄录下来的檄文,宓景朝一目十行地看过。
魏与周有旧怨,当年康宁公主嫁给魏太子师行之,不足一年便被折辱自尽,尸首还是在文帝登基后归还的,作为登基贺礼,骨殖和师焉的贺书一道送来。
若非李昭死的太早,周魏之战等不到现在。
檄文痛斥魏行无道之事,并且讲明了这是私怨。
既然是私怨,无关公义,何需他国出兵。
这时候出兵,反而陷自己于不义之地。
这封檄文,就表明了周主的态度。
他不在意先前哪国曾与魏联合,往事一笔勾销。
只要不再掺和周魏国战便可。
宓景朝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大笑道;“好的很!”
这位新君,当真有文帝遗风!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二更,昨天写着写着睡着了,不好意思。感谢在2022-06-16 19:05:13-2022-06-17 12:1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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