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兰斯早有预料。
那可是羽人族的秘石,羽人族族长在全族覆亡、再无后继之人时,就在秘石上做了手脚。
那个心思玲珑的女人,看破遮蔽双眼的爱情后,立刻意识到这块传承千年的秘石会被有心人觊觎。
可惜,没有伤到她最想报复的那个人。
法师知道秘石上可能会有最后的保护,但是没预料到威力居然这么大。
黑甲是高级战士,在秘石的攻击下,居然毫无抵抗之力,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想指挥着魔物去取秘石,又怕魔气污染后效用打折扣,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亚瑟兰斯看到他体内灵气和魔气相互交织争夺,意识到这是一个极佳的时机。
牵起弥西亚的手,他轻轻写下一个字。
纤细的指尖在敏感的手心划过,像羽毛一般轻柔,仿佛能挠进心里。
弥西亚眼睫微颤,轻轻点头。
兵分两路。
弥西亚突然从门后的阴影里跳出来。
璀璨的光系灵力从他法杖顶端迸发,向男人的后心攻去。
亚瑟兰斯从另一边绕过去,莹白色的秘石瞬间落入他的掌心。
能被凯恩斯特家委以重任,这位法师自然不是简单人物。
他战斗意识极强,即使弥西亚的动作已经够快,也被他迅速察觉,并予以反击。
电光石火间,相似的金色光芒朝着弥西亚这边急驰。
如果正常的话,两人的攻击会撞在一起,互相抵消。
然而……两股灵力在空中擦肩而过……
这怎么可能!
法师睁大眼睛,看着弥西亚的灵力落在他身上。
他们没有想到,弥西亚发出的并不是攻击法术,而是牧师们最常用的治愈术。
纯净的灵力一入法师体内,迅速滋养他干瘪的躯体,与他原本的灵力隐隐和鸣。
光系法师刚用自身召唤魔族,现在体内灵力魔力交织,本就处于暂时平衡的危险状态,被弥西亚一击,灵力瞬间沸腾,在他体内展开对魔力的厮杀。
吐了一大口血,他瘫倒在地。
身体已经无法动弹。
弥西亚没想到这一击居然这么有效。
他看向亚瑟兰斯,发现其对这样的结果果然毫不意外。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当自身实力不够时,不如让对手自取灭亡。
弥西亚迅速领悟,从手镯里取出一条锁灵链,将法师锁了起来。
面对灵力超过自己的对手,这样的做法十分正确且合理,对这个男人来说,效果更佳。
一般法师在被锁灵之后只会成为一个无法使用灵力的普通人。
这个法师……
灵力被抑制,他体内的魔力失去对手,瞬间占据他全部的身躯。
于是,亚瑟兰斯和弥西亚悠闲地站在一旁,欣赏高级法师堕魔的全过程。
宛若活物的黑色魔力在他身体表面蔓延,像藤蔓一样占据这具干枯的躯体。
在它们占据整具身体后,又悄悄隐于皮肤之下。
法师萎缩的身体逐渐膨胀,他嘶吼着,身体被一寸寸拉长,手指重塑变形,变成像猫爪一样尖锐的样子。
弯曲的魔角顶破头骨,在他头上盘旋。
他不停地哀嚎嘶吼,无法阻止自身的魔化。
亚瑟兰斯看着地上扭曲的生物,有些嫌弃。
原本前途无量,在哪儿都会受到优待的高级光系法师,已经沦落为魔渊里最普通的低阶魔族模样。
弥西亚趁热打铁给他套上一副充满光明之力的手铐。
简单的手铐一碰到他的皮肤,就像热油碰到冷水,瞬间滋滋作响。
他谨慎小心地处理魔物,没有注意到,亚瑟兰斯手里的莹白石头不知不觉中活了过来,温润的力量悄无声息地往他身体里钻。
等到弥西亚察觉不对劲时,亚瑟兰斯眼里已经没了光彩,竟悄无声息地昏死过去。
“阿瑟!”
弥西亚失态的惊呼中是掩饰不了的惊惧。
亚瑟兰斯听见他的声音,想要回应。
一张嘴才发现自己身体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弥西亚的声音逐渐飘忽,变得虚无缥缈,再听不见。
“阿瑟,阿瑟,我的宝贝。”
金发的女子有一双湖蓝色的眼睛,仿佛夏日里静谧的湖水,温柔地看着怀里眼睛都睁不开的瘦弱婴儿。
与哭声都细微到听不见的阿瑟不同,外室传来另一婴儿有力的哭声,还有男人兴奋的宣告。
“柯蒂斯,属于凯恩斯特的圣子诞生了!”
“恭喜陛下。”众人一齐欢呼。
巨大的吵闹惊扰到刚出生的婴儿,柯蒂斯在众人的注视下嚎啕大哭,中气十足的哭声让室外的气氛越发热烈。
被母亲抱着,瘦弱的阿瑟被同胞兄长的心绪牵引,也跟着哭起来。
像一只小猫,他细弱地喘着气。
被母亲细致地安抚,不一会儿就恢复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柯蒂斯也被仆人抱了进来,男人还有要事处理,佩姬终于见到自己的长子。
柯蒂斯是强壮的,他的体型与弟弟阿瑟比,几乎大了整整一圈。
细软的胎发在他头顶打着旋儿,是纯正的金色。
她把两个婴儿放在一起,眼里浮现深沉的忧郁。
亚瑟兰斯在婴儿头顶飘着,眼里的忧郁丝毫不比她少。
原来阿瑟并不是偏远小镇的孤儿,他不仅是凯恩斯特家的后嗣,还是柯蒂斯的同胞弟弟。
柯蒂斯上一世顶替弥西亚的圣子之位,立场与弥西亚对立。
自己怎么会成为他的弟弟呢。
亚瑟兰斯在这一刻,终于领会到世界意识深深的恶意。
他原以为阿瑟的身份能让他轻松破坏魅魔米尔的计划,是世界意识对造物主的偏爱。
没想到……
如果被弥西亚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会不会介意。
想起弥西亚之前的玩笑似的提起他的长相,亚瑟兰斯若有所思,或许他早已察觉到了什么,显然并不在乎这些。
亚瑟兰斯松了一口气。
神明拥有能看破一切虚妄的时光之眼。
在他眼中,米尔一直是皮肤灰白的魔族模样。
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没意识到上一世米尔是用的阿瑟的皮囊。
世界意识的恶意比他想的更为深刻,早在最初就试图置他于死地。
神明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躲过多次危机。
他看着开始啃弟弟脸蛋的柯蒂斯,嫌弃到想将他推开。
手指穿过两个婴儿的脸蛋,什么也没触碰到。
亚瑟兰斯悻悻地收回手指。
时间扭曲了一瞬,来到几天后。
圣子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将整个教廷闹得天翻地覆。
神谕牧师伊莎贝尔以信仰担保,弥西亚就是圣子。
为了抓住时机应神谕而诞生的柯蒂斯,地位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佩姬挡在两个孩子身前,跪伏在地祈求冷酷的男人:“哥哥,柯蒂斯和阿瑟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够舍弃其中一个?求您放过他们吧,以后,以后一定还会有天赋更高的孩子的。”
男人残酷地掰开她的手指,低缓的声音包裹着致命的毒液。
“佩姬,你不能再这么天真,这从来不是选择谁的问题,柯蒂斯注定是凯恩斯特家的圣子,任何阻挡他登上至高宝座的人,都是凯恩斯特家的敌人。”
他轻蔑地觑了瘦弱的阿瑟一眼:“自然也包括这个养料。”
“神明已经降下神谕,圣子会在神降日诞生,无论后续还有多少优秀的后代,神降日诞生的圣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柯蒂斯!”
“你该为生下他而感到荣耀。”
透过他故作姿态的傲慢,亚瑟兰斯看到其下隐藏的癫狂。
从阿瑟出生到现在,他只看过这个婴儿一眼,就是刚刚,他还轻蔑地称呼他为养料。
这整个凯恩斯特家,除了佩姬之外,怕是没人知道阿瑟的名字,他们并不在意。
阿瑟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即使现在还活着,指不定哪天悄无声息地没了。
时间再度跳转。
看着佩姬将阿瑟托付给奥斯蒙,亚瑟兰斯这才第一次见到阿瑟的养父。
他带着阿瑟来到偏远的白麈镇,不仅仅是为了躲避凯恩斯特的追杀,更是为了这里的羽人族神殿。
在这里,阿瑟虽然依旧体弱,但有惊无险地活了十五年。
“这就是他们要来羽人族神殿的目的。”
空灵的女声响起,悠悠扬扬的声音如丝般缕缕缠绵。
亚瑟兰斯挑眉:“你终于忍不住现身了?”
刚出生的婴儿眼睛都没睁开,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清晰的记忆,所以从一开始他看到的就是旁人织造的幻象。
晨雾般轻盈的白羽片片汇聚,勾画出一位女子曼妙的身形。
“可是这是这些都是真实的。”
女子的声音还是缥缈,如她本人一般,无法凝聚成形。
梦幻般的白羽向亚瑟兰斯俯身:“……冕下。”
“说吧,你的目的。”
亚瑟兰斯打断她。
他的神魂来到秘石之中,想必弥西亚已经万分焦急。
羽人叹了口气,亚瑟兰斯的直接让她想起千年之前。
羽人是最孤高自傲的种族。
他们看不起其他种族,疯狂地追求血脉的纯净。
因为这种封闭,羽人族的后代越来越少。最后他们集全族之力,制造了秘石。
血脉凋零的羽人用秘石净化血脉,拯救族中先天不足的后嗣。
“兰度里奇想用秘石帮柯蒂斯净化血脉,是因为您破坏了他们的仪式。”
亚瑟兰斯不解,他才刚来西珀大陆,连白麈山都没出过,什么时候……
一点灵光突然闪现。
“是阿瑟死亡时?”
他从同源的血脉中汲取灵力,修复少年已经僵硬的身体。
羽人没有回答,只是说:“我想用秘石的力量,换您再加固一次封印。”
亚瑟兰斯挑眉:“秘石已经在我手里,你知道仅凭现在的你是无法拦住我的。”
羽人只是一抹虚像,她的力量早已融入魔渊的封印。
纷飞的白羽围着亚瑟兰斯绕了一圈。
“再加上凯恩斯特家的隐秘。您无暇巡视大陆,对这里的暗流知之甚少,需要我的帮助。”
见亚瑟兰斯无动于衷,她又加了句:“……为了弥西亚。”
“成交。”
离天国最近的种族,独占白麈山几千年的羽人族,早已消亡在时间的长河里。
三大神殿之一的羽人族神殿。
在白麈山顶,破败不堪,无人祭拜。
羽人族最后的族长,以身为祭,化作守护大陆千年的圣封印阵。
这一切,都拜阿米利亚所赐。
羽人千年啼血,绝不会放过他。
亚瑟兰斯一动不动,整个人像失了魂。
弥西亚将所有办法都试了一遍,还是无法将他唤醒。
巨大的恐慌将他的心脏捏紧。
弥西亚忍不住颤抖,怀着最后的希冀,他将人抱到神殿大厅。
蒙尘的神像仁慈地注视着世人。
弥西亚怔怔地看着神像,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向神明求助试试。
他从未向神明祈求过什么,也未见过神明给予旁人恩赐,只有亚瑟兰斯是例外。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无尽的黑暗,眼前是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的水面上躺着一尊月亮。
可是月早已熄灭,如何能够捞取水中的月光?
弥西亚闭眼,我是圣子,神明会回复我的。
他告诉自己。
抱着期待和惶恐,他跪在神像面前,虔诚地向神明祈祷。
一刻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弥西亚的脸色一寸寸惨白下去。
对了!阿瑟每次都是直接触碰神像的!
弥西亚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恢复了些许血色。
虽然梦中他被教廷流放魔渊,但是弥西亚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他就是圣子。
柯蒂斯只是被凯恩斯特家推出来夺权的工具罢了。
他再次伸出手,指尖止不住地微颤。
“仁慈的父神啊,我向您祈求……”
他如实地向神明诉说自己的期盼,不再逃避内心,不再迷茫。
手心似乎有暖流经过,温和的神力将他包裹,弥西亚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飘到了空中,从神像的视角俯瞰整个雪山。
突然,一股熟悉的悲痛袭来,来自千年前的悸恸让他忍不住落泪。
失去所有的荒芜感充斥他整个灵魂,弥西亚感觉自己碎成了无数尘埃,风一吹就能消散。
掌心的温暖成为唯一的羁绊,像风筝的尾线,拉着他,极力不让他弥散。
一滴泪从圣子无瑕的脸颊上滑落。
弥西亚抬眸,落入一双璀璨的黄金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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