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红归眼红，明面上还是对他谦恭有加，不免有些奉承谄媚的，主动献了殷勤。
譬如就有人悄悄给魏远钦放了消息，他在街上遇刺的当天，皇后生父赵国公进宫见了皇后娘娘，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
这事情对魏远钦来说倒没有多惊讶，他早猜到是皇后下的手，只是没想到皇后这么蠢，因着与他的私人恩怨，用了赵家的兵，还瞒着赵国公擅自行动。
赵国公当然气得要死，不说他们赵家，便是太子与她魏远钦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若为了太子考虑，魏远钦还是他们重点拉拢对象呢。
无奈皇后实在败事有余，赵国公只盼着别叫魏远钦看出来是他们赵家下的手。
当然魏远钦现在已经知道了。
方一回京，便站上权力顶峰，旋涡中心，这进度远比魏远钦计划中快得多。他当然也知道因着圣上对自己的宠信，必然会使自己成为太子党与五皇党争夺的焦点。
但是他不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狗咬狗最好看了。
***
“主子，吴舅爷已经是第四次上门了，前几次都以您不在为由赶走了，这次您看……”
“不见。”
魏远钦眉间闪过不耐。
吴舅爷，正是他外祖父家的小儿子，是母亲的继母所出，与自己的母亲同父异母。
论起来，魏远钦也并不是全无长辈的，他的外祖父仍然健在，而且快到了致仕的年纪。
信安侯府翻案，魏远钦重新回来，如今又成了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外祖吴家派了几次人来联络，都叫魏远钦拒之门外。
魏远钦的母亲吴氏嫁进信安侯府，其实是信安候的续弦夫人。
信安候之前有一位夫人，早逝，留下了信安候的嫡长子，也就是魏远钦的大哥魏远山。
魏远钦的母亲吴氏闺阁时期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日子过得艰难，堂堂嫡女，及笄后也被家里送来给年长她十岁的信安候做续弦。
好在吴氏温和良善，嫁过来之后接连生下了魏远钦的二哥和他两个儿子，日子方才好过些。
魏远钦记忆里，母亲一直是温和而坚韧的，在外能为父亲打点撑场面，在内又能相夫教子，孝顺公婆，调理妾室，深受父亲爱戴。夫妻二人和和美美，日子也算圆满。
信安侯府风光的时候，吴家人一口一个亲亲外甥，来的比谁都勤。后来信安侯府蒙难，吴家却是躲得比谁都快。
吴家虽然是母亲的娘家，但一无血亲心疼，二无兄长撑腰，全家又被他继母把持着，只有一个亲爹，也听了继母的枕边风。
他那时才五岁，就已经见识了，原来人变脸的速度，还能这么快。甚至是亲人也不例外。
魏远钦到现在，都在记着吴家的仇。
而吴家人没些自知之明，如今倒还想插手他的婚事。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魏远钦如今无父无母，家里总要有长辈主事，身为魏远钦的亲娘舅家，若是能这时候帮衬一把，在圣上面前露个脸，或者能借此搭上平成王府也不一定。
魏远钦冷哼一声，他那便宜舅舅如今在国子监做詹事，两个没用的儿子也在找门路做官。这门路，最好别找到他这里。
圣上倒是没给吴家这个机会，一道圣旨，傅魏两家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而且，由宫里全权置办。
或许此时人们才意识到傅魏两家的亲事意味着什么，一位，是太后视若亲生女儿的掌上明珠，一位，又是圣上面前圣宠正隆的新晋红人，这两家，足以将京城掀起风浪来。
旨是李如意的同辈师哥赵有康宣的，上次魏远钦升官加爵的圣旨也是他宣的，算是混了个脸熟。
他虽不了解内幕，却也知道魏远钦是皇上面前的宠儿，来之前，又得到了李如意的指点，于是态度极其恭敬。
“不日前世子刚刚升职，如今皇上又促就了您的婚姻大事，这份恩宠，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呀。”赵有康笑道。
“多谢圣上体恤关怀。”
随意客套了几句，又使了银子送走了赵有康，魏远钦拿着圣旨陷入了沉默。
这旨……是那位求来的？
而此时，刚刚送走圣使，魏远钦口中的“那位”，明珠郡主傅照岚，也攥着圣旨，陷入了思索。
魏世子动作这么快的吗？嘴上百般推辞，行动却很诚实？
得到了消息的太后气得摔了一盏上好的琉璃碗，圣上下旨全然没问过她的意思，无非是怕她插手，坏了他那好侄子的好亲事。旨意既出，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那个女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人死了这么多年，还勾得陛下对她儿子也这么好？”
“娘娘息怒。”芳蕊姑姑谴人收拾了地上残局，上前劝慰，“郡主为魏世子守节多年，二人若真能喜结连理，方才不失为一段佳话。”
提到明珠郡主，太后脸色方才好些，哼了一声：“哀家的乖乖明珠，神仙都配得，便宜了他一个马夫出身的莽夫。”
芳蕊姑姑低头小心伺候，心里却也不免暗暗腹诽，太后方说圣上被灌了迷魂汤，她又何尝不是，一个非亲非故的明珠郡主，竟惹得老祖宗如此疼爱珍重。
若不是明珠郡主父母双全，家庭美满，她们真是要怀疑明珠郡主是不是太后年轻时流落在外的私生女了。
自认为做了一件好事的皇上正在宫里等着魏傅两家来谢恩。现在的他对魏远钦愧疚之心占了大半，想要多疼爱一点，多补偿一些。官儿也赐了，金银也赏了，体面也给了，思来想去，就这一件婚事没给安排了。
魏傅俩家本来就有婚约，一直搁置了这么些年，现在魏远钦回来了，两家却跟商量好似的，谁也没提这茬。
圣上虽疏于治国理政，，有些昏君的做派，但这种事圣上倒不糊涂。
魏远钦无父无母，家里没有长辈操持。外祖父家吴家倒是想插手，别说魏远钦了，圣上都看不上他们。当年魏家没落，吴家虽没落井下石，做的那些事也招人厌。
说来帝王这方面也是奇怪的。发落了臣子，若有人为其求情，帝王难免迁怒，可若有人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也一样为帝王所不喜。
吴家正是后者。
况且魏远钦成亲，娶得是京城明珠，太后必然出面为郡主撑腰，吴家到底尊位不够。
圣上存了私心，郡主那边有他老娘，魏世子若不想被压下去，只能靠他这个皇伯父了。
思来想去，圣上还是下了圣旨，给傅魏两家脸上添了光。
魏远钦略一收拾，便要亲自去宫里面圣谢恩。傅昭岚女儿身，自然是由平成王进宫。二位马车在宫门口相遇，魏远钦这才第一次见，自己这位未来的岳丈大人。
平成王年轻时的俊美和才气响彻京城，如今这把年纪，发须皆白，仍然能看出满身书卷气。
与魏远钦这等武将世家豪爽不羁的气质不同，平成王温文儒雅，有种让人一见就想喊夫子的冲动。
魏远钦早得知平成王领的是闲职，纵然满腹才华，但依然是个有名无权的闲散王爷。如今一见，便只觉他确实应该做个清闲的王爷，那些朝廷俗务，难免糟污了这般谪仙般地人物。
也就平成王这般，才能生养出明珠郡主那般天仙似的人物吧。
思及至此，魏远钦不仅对明珠郡主的母亲也带了些好奇。有这样一位贤惠懂事的女儿，傅昭岚的母亲，应该也很厉害吧？
因为没什么实权，平成王与哪党哪派走的都不算近。可若依太后对明珠郡主的宠信，傅家应该已经成为了太后的党系才是。魏远钦捉摸不定，自然不敢多说。
魏远钦行了大礼，躬身垂首间，敏锐察觉似乎有锐利的视线在打量自己，抬起头来，便对上平成王笑呵呵的脸：“贤侄倒颇有令尊年轻时的样子。”
魏远钦谦逊道不敢当。心里却在思忖，若是见了圣上，这辈分该怎么论？圣上是他皇伯伯，可平成王若与自己的父亲兄弟相称，自己也要唤一声“伯父”，可平成王又是先皇结拜弟兄，圣上还要唤平成王一声“叔父”，这……
罢了，魏远钦心道，自己该唤“陛下”和“王爷”，他们爱称呼啥就称呼啥吧。皇室姻亲繁多，差辈分的也不止他一个就是了。
平成王温和好相处，魏远钦一路与平成王交谈没什么压力，只是平成王似乎格外看重郡主这个独女，言语间都是对郡主的爱护。
“世子二十有五仍未成家，是否着急子嗣，欲将婚期提前些？”平成王捋着胡须，和蔼试探。
“倒是不急，尚未立业，又谈何成家？晚辈总得先养得起阖府上下，再谈论婚嫁大事，不然怎好让郡主嫁过来吃苦。”魏远钦谨慎答道，又问，“倒是郡主守节十年，年华易逝，如今是否准备早些时日……？”
“巧了，也不急。”平成王露了个莫测的笑容，“本王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想多在身边留些时日。实不相瞒，我儿早已做了余生不嫁的打算，如今世子归来自然是好事，可若贸然成亲，内人怕还是舍不得呢。”
二人竟然谈到一块去了，魏远钦抬眸，正与平成王褐色眼珠对上，他脸上洋溢着和蔼慈祥的微笑，可眼睛却散发着让魏远钦觉得危险的信号。
二人对视片刻，还是平成王先开了口：“如今圣旨既下，若贤侄同意的话，不若先将婚事定下来，而将婚期延后些？”
魏远钦心中一惊，这岂不是正合了他的意。
他拱手敬道：“晚辈守孝三年，三年后袭爵。这三年里晚辈定当努力进取，挣得功名，三年之后，定风风光光，迎娶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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