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岐!”
略显焦急的男声传来,屋里正说笑的三人皆是一愣。
掌风裹挟着寒气砰地一声推开关着的房门,一身绣了青竹的绿衣,挺拔如松柏的温润男子毫不避讳阔步走了进来。
“江大夫?您怎么回来了——”傲雪讶异道,却见江大夫面色不虞,不免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温岐!你真的要跟那世子定亲?”男人声线温润清澈,却因焦急而带了些沙哑,“他,他知不知道你是——”
“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傅昭岚打断他的话,面色有些淡,缓缓站起来,一步步走近绿衣的男子,“江堰君,你失态了。”
“江大夫远行辛苦,凌霜傲雪,还不去给江大夫沏杯热茶。”傅昭岚侧首吩咐道。
凌霜傲雪道是,退了出去,顺带着关上了房门。
“温岐,我……”男子眼神黯淡下来,知道是自己太急躁了,立马缓和了语气,“是我不好,温岐,我只是太忧心了。”
“你也没有跟我商量,我不过出去一趟,回来就……”他止住颤抖的声线,又道:“你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成亲?你真的不怕被他发现你,你其实……”
“我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傅昭岚叹了口气,语气到底软了下来,“你先坐,咱们慢慢说。”
江堰君自是了解傅昭岚不是冲动莽撞的人,只是自己接到消息便匆忙赶了回来,风尘仆仆又见府里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一时有些胸闷气短,险些昏了头脑。
傲雪将茶奉了上来,像个隐形人似的又悄悄退出去了。
傅昭岚不紧不慢轻啜了口热茶,舒服地喟叹一声。这边江堰君显然心思沉重,心不在焉一口热茶下去竟然烫了舌头。
傅昭岚憋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忽视江堰君黑沉沉的脸,贴心地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江堰君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傅昭岚,他饮茶时是如何优雅,美眸看过来时又好似脉脉含情,见他出丑时笑得开怀,唇红齿白,连声音都是柔柔婉婉的动听。递帕子过来时,他甚至能闻见他身体上淡淡的馨香。
这样活生生的,明媚漂亮的美人,你怎么能相信她其实是个男的?江堰君暗暗在心里唏嘘,可事实就是如此,连他颠倒阴阳的药,都是他负责的。
“江大夫行走江湖多年,最是稳重,今儿个怎么跟我那刚入门的小师弟似的,毛毛躁躁?”傅昭岚打趣。
江堰君被他说的不好意思,面露窘色,握在手里的帕子到底没用,悄悄掖进了袖口。
“你还未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昭岚小叹一口气,娓娓道来:“你也知道太后对我婚事拿捏地紧,我不与魏世子结亲,你还希望我会攀上哪个王公皇族不成?”
“是这么个理儿。可是魏家之前就是与皇后一家交好,你不怕,你不怕他是太子那边的人?”江堰君思索道。
“我知道你的顾虑,我又何尝没考虑。”傅昭岚一笑,“说是太子党,也不见得,魏远钦目前为止就没去过凤仪宫拜见皇后,二十年了,亲疏远近哪能说的准。何况我们如今只是定亲,三年后哪说得准,说不定就吹了呢。”
“我与他,不过是各取所取罢了。”
听着听着,江堰君眉头舒展开:“温岐不愧是纯虞散人的得意弟子,行事果然稳重又妥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傅昭岚笑了声,又反过来问他:“江大夫这么早就回来,事情可是办好了?”
江堰君神色沉重:“这正是我回来的原因,本以为柳夫人不过是些陈年旧疾,可仔细瞧下来,倒像是摩羟族王室秘毒……若要解,还得摩羟族王室亲自来……”
傅照岚眼睛蓦然睁大:“怎么还跟那边的王室扯上关系了?”
江堰君面露愧色:“以我之能,不能保全柳夫人性命。”
“柳将军是北疆守卫的重臣,积威甚重,本人也非常有本事,我们与柳家非亲非故,毫无联系,而现在柳夫人病重,正是我们与柳家交好的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傅昭岚头疼地叹一口气,“可魔羟族王室擅毒之人,我们去哪里找……”
言及至此,傅昭岚蓦然住了口。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那边的人,他还真认识一个。
而那人,偏又欠他个人情。
“凌霜!傲雪!”傅昭岚拍案而起,“准备车马,咱们明儿就启程去北羟!”
凌霜傲雪匆忙从屋顶上下来,推门进屋,听见傅昭岚一句话差点吓了个仰倒。
“羟国?明天?”傲雪吸了口冷气,掰着手指盘算道,“羟国路途遥远,来回就要数月,现在咱们这开春,那等地方更是寒冷,路上怕是雪还没化,更是难走。再者说,今天主子定婚,后几日得有多少人前来拜访?主子您不在,王妃哪能应付得来?您不露面,王妃要是问起,怎么说?况且弄杉斋也要开始开课了,还有太后那……”
“打住打住。”傅昭岚头疼地叫停,“我知道我知道,今天定亲太后给我这么大的脸面,明儿我必进宫去谢恩,这样算,那就后天吧。”
后天?后天跟明天有什么两样!傲雪无语凝噎。
“温岐,不用这么着急吧?”江堰君也劝道,“散人他老人家已经派人去羟国寻人了,咱们人手那么多,你也不必非得亲自去。”
傅昭岚回声:“你要是争点气啊,还用我亲自出马?”
一句话让江堰君尴尬地红了脸,不再多言,只道,“那,那药便可以先停了……”
傅照岚一点头,脑子飞快转动起来,想着种种事情如何安排,吩咐:“凌霜,去把王爷请过来,事情繁杂,还需一一安排清楚。”
“是,主子。”
“那我,就先行告退了。”江堰君无奈拱手,知道傅昭岚拧起来,没人能劝得住,只好道,“我那里还有一些药,一会儿差人给你送来,也许路上用得上。”
傅照岚挑眉,压不住眉梢笑意:“白给?”
“白给。”江堰君无奈一笑,“我师父的药重金难求,我的可是白送给你。”
“那多不好意思。”傅照岚扶了扶发簪,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下手却不客气。
浅浅道了声谢,江堰君便离去了。
这边正酬宾的王爷,得了小厮悄悄传来的信儿,略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不知道那孩子有什么事情找他。
揽住王妃纤弱的腰身,平成王悄悄凑到王妃耳边道:“夫人,昭儿遣人来寻,怕是有什么事,为夫先去看一眼。”
王妃瞧了他一眼,道:“去便是,显摆做甚?知道你们父女俩速来亲厚,我这个亲娘怕是还比不如。”
“哪有,夫人多虑了。”王爷呵呵赔笑,“昭儿这是体贴夫人,怕夫人劳心不是?”
见王妃面色稍稍和缓些,王爷又道:“那为夫先去了,什么杂事杂活吩咐下去便是,夫人别太辛苦,身体要紧。”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快走吧,怎的恁多废话。”王妃斥道,见王爷出了小门,才回过头唤来暗香疏影,吩咐道,“你们回去好好伺候小姐,这里有春花秋月就够了。”
暗香疏影心里虽纳闷,也不多言,便乖乖诺声离开了。
这厢。
“去羟国?后日就走?”王爷浓密花白的剑眉几乎竖了起来,“怎着一点准备没有,说走就走?”
“事不宜迟,此去行程遥远,更不能再拖了。”傅昭岚语气郑重,躬身俯首,切切实实给平成王行了个大礼,“孩儿不孝,丢下这堆烂摊子,又要请父亲帮忙收拾了。”
“罢了罢了。”平成王摆手,示意傅昭岚起身,“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趁为父身子骨还硬朗,还够你折腾的。”
“说吧,吾儿是如何安排的?”平成王随意坐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孩儿这一去,没几个月怕是回不来。这亲事倒可以做个由头,便说孩儿回了青州老家,祭奠先祖。”
“倒也说得过去。”平成王捋了捋白胡子,思忖道,“青州天高路远,不易暴露。况且我与你母亲,也确实有几年没回去了,趁这喜事,祭拜先祖,倒也没错。”
“做戏做全,需要一人假扮我,由暗香疏影伴着前去青州。而我男装从城北郊区的庄子里走,前去北疆。”
“罢,且这么安排。羟国那边胡族杂居,确实混乱,而又素与我汉人不和,你此行,必要注意安全。”平成王沉吟,“为父常教导你,不要做无用之功,北行这一趟你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求得解药,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谨遵父亲教诲。孩儿定,不虚此行。”傅昭岚紧了紧拳,沉声道,“京都这边,还要麻烦父亲盯着了。尤其是魏世子那儿,若有什么动静,便传书给我。”
“魏世子?这倒不用惦念,圣上早给他派遣了事儿,待今日定完亲,明早儿他便出城。”
“这么急?圣上可说是什么事由?”
平成王摇摇头:“这便不是为父能探听到的了。”
傅昭岚点点头。
平成王起身,甩了甩袖子,一脸哀怨:“为父先走了,你这一出,为父又要哄你母亲三五七八天……”
傅昭岚失笑,目送平成王出了门:“辛苦父亲了。”
***
第二日,傅昭岚睡醒了一大早起身进宫谢恩。
昨儿定亲礼,太后出面撑腰,可是给他长了不少脸,现在满京城的贵女们不知道有多羡慕傅昭岚。
有太后撑腰,夫家那边必忌惮三分,嫁过去谁还敢给气受?但是想想,傅昭岚嫁的魏家好像也不需要,又没婆婆又没妯娌,嫁过去就是主母,谁给摆脸色?
这么想想,好像更羡慕了呢。
进宫门的时候碰巧遇上皇后娘娘娘家赵家的马车。赵家只有一子一女,女儿赵漪薇入住东宫,儿子赵辰是皇城护卫队队长,进宫也不会坐马车。
傅昭岚略一思忖,想来马车里坐的应该是皇后娘娘生母赵夫人,于是叫车夫退了一步,让赵家的马车先进了去。
尊老爱幼罢了,谁让他是知书达礼好郡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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