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不脏,”祁决沉默半响才回过神来,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起头:“我身上都是汗。”
“不难闻。”苏明御低声道,呼吸喷吐在祁决的颈侧。祁决自认平生也算放的开,带点荤腥的玩笑话也说了不少。但一来他只和亲近之人玩笑,二来他从不在狼狈的状态下玩笑。
现下只觉此刻比谈论床第之事都要窘迫上几分,不自觉地伸手推开苏明御:“早点回去吧。”
此番动作比先前要温柔许多。
苏明御看着祁决先前已然握出红印的手腕,心想此人果然吃软不吃硬。
白楚清练剑练了一日,也有些疲累。只匆忙习练了部分功法,便起身回房了。
虽说匆忙,也已是月上柳梢。栈内的每一间厢房都亮起了烛灯,点点微光,照亮着归途人的心。
白楚清推开房门,苏明御一副沐浴过的模样,披肩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只是依旧戴着斗笠。
他在床边搭了个小台子,将一只机械鸡放在桌上,桌上还有一把大小各异的仿真米,被分装在不同材质的容器内。
那小鸡做得栩栩如生,苏明御拍了拍它的额头,便见它低头啄起仿真米,与不同的瓷器碰撞发出不同的声音,奏起了一首惊天地泣鬼神的曲子。
这曲子虽然声音不大,连这个房间都传不出去,却过于难听,令人有如听仙乐耳暂聋之感。
白楚清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
苏明御看向祁决,祁决也一脸面色不虞,但在听到苏明御的下一句你来试试后,立刻换成了一脸兴致勃勃。
白楚清无法理解男人的浪漫,拿起浴衣逃离了战场。
苏明御摘下斗笠,整个人更放松了些。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祁决此刻也刚沐浴过,一身白衣白净得如同天上月,他眼睛里似盛着光,看着苏明御低语道:“这只鸡它啄米是根据米的大小有一定先后顺序的。”
“只是你毫无章法地乱放一气,才会出现如此怪异的曲子。”祁决仔细回忆先前机械鸡啄米的顺序,专注地摆放起手中的仿真米。
“我造的曲子绝对比你好听。”祁决看着苏明御,不知为何心中一动,玩笑道:“御弟。”
“你叫我什么?”
祁决不太理解苏明御突变的脸色:“你既然叫我哥哥,我叫你一声御弟不是理所当然。”
凭心而论,这个称呼祁决其实不怎么喊得出口,不但过于亲密,还颇有种你就是个弟弟的挑衅感。
方才只是一时兴起。
因此,此刻祁决看着苏明御默不作声的样子,内心也有些不安:“生气了?”
“没,挺好的。”苏明御抬起头,甚至还轻轻笑了笑。笑容艳如三月海棠,只是仿佛被细雨打湿过,透着点清冷的凉意。
祁决造的曲子没比苏明御好多少,只歪打正着地对了几段调。
是十几年前街巷中流传最广的童谣。
当年有数不清的人家用这首曲子哄自己的孩子睡觉,火及一时,便实在算不得高雅。
“我还会谱其他的曲子,你听么?”祁决觉得这曲子实在配不上自己的审美,难得提议道。
苏明御却似在回想什么,没有回话。祁决轻轻推了推他,苏明御的眼里似有些伤感的情绪一闪而过,看不分明。
未等祁决开口问,苏明御便轻轻埋进他的怀里,声音低低的,如秋水般澄澈:“哥哥,你让我伤心了。”
祁决忽然想起,他似乎从来没听苏明御提过他的母亲,甚至在苏府,也没见过苏夫人。
也许很早就仙逝了。
他自认懂得了苏明御话中的含义,轻声道了句:“抱歉。”
他知道这句话的贫瘠无力,但他其实不怎么会安慰人。祁决心情复杂,不自觉地摸起苏明御末端的发丝捻了捻,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松开,迟疑片刻道:“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奏些欢快的曲子好吗?”
苏明御早已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就坡下驴地应了声。
白楚清出来的时候灯已经灭了,月光下两人靠得极近,青丝的末端缠绕在一起,看样子都已经睡着了。
白楚清知道不是所有人的睡相都那么好,距离近些也没什么。两个男人一起睡觉,尤其是现在这个年纪,不会那么讲究。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的不安愈甚。
他坐在床头,忽然有些好奇苏明御的真容。
他拿着烛台,借着微弱的烛光靠近两人的床榻。
苏明御没戴面具,青丝遮住了他的侧脸和白皙的脖颈。
只要轻轻一拨,就能看见他的面容。
可习武之人大多敏感,祁决又睡在外侧。白楚清担忧会吵醒祁决,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回到自己的床榻,吹灭了烛台,翻身上了床。
第二日白日,圣明教举办的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虽然机关楼初试被祁决强行中止,但各派人马较第一日人数还是锐减许多。
此次比武大会采取擂台比武的方式,谁先被对方打下擂台或认输便算决出胜负。
苏明御自然不会参加此次的比武大会,不光是因为存在被认出来的风险。若是胜了,得到圣明教用来鱼目混珠的魔教邪册,不仅无用,还会成为众矢之的,平白惹上许多麻烦。
他站在台下,观察着来往的各派人马。
此次比武大会圣明教派出的高阶弟子不在少数,且比武规则并没有规定不准使用暗器。
苏明御猜测此次名门正派的成绩应该不会太满意。
“听说这个人是圣明教有名的一大高手——见血封喉。”
“看他长相就是个狠角色。”
……
苏明御听见周遭人群的窃窃私语,往台上望去,他们口中的那位“高手”已然打倒一人。
那人的喉咙似被锋利的刀片割过,里面黑黢黢一片,不停地往外溢着鲜血,人却未死,双手无力地张着,像是要抓拿什么东西。
祁决的眉心紧紧蹙起。
那人说不出话来,只跪倒在地上,复又被连踹数脚,没了气息。
比武台上,向来生死由命。虽说有认输即决出胜负的规定,但此人直接划破喉咙,即便想认输求饶也说不出话来。
手段之阴毒,令人发指。
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当场便有几人直接放弃比赛,选择退出。
“见血封喉”再杀一人,阴鸷的双眼冷冷地扫过台下的名门正派。
按照比武大会名单的顺序,下一个登场的便是苍越派的花眠越。
花眠越足尖轻跃,飞上了擂台。
“见血封喉”见花眠越身形羸弱,长得却很招人,心想此人定是个绣花枕头一草包。
他大喝一声,朝花眠越攻去。
花眠越微微侧身躲过。再怎么说也是苍越派的大师兄,花眠越为人虽然放浪,这些年也学了不少本事。
两人有来有往地打了几个回合,“见血封喉”眼见未伤他几分,终于沉下心来。
花眠越习练的剑法为双刃剑法,顾名思义就是同时使用两把剑。一来可以弥补剑速上的不足,二来不容易给敌方留下破绽。
花眠越一剑挑起“见血封喉”手中的利刃,另一剑向他的命门刺去。
“见血封喉”眼见大事不妙,顺势一个滑跪,忙不迭道:“认输,我认输。”
花眠越虽然很想借机除去这个祸害,奈何比武大会有言在先,不能对认输求饶之人再下杀手。
他收剑回鞘,转身向台下走去。
“见血封喉”原是跪在地上,此刻忽然弹起来,从袖间甩出一把锋利的薄刃向花眠越袭去。
花眠越背对着“见血封喉”,这个距离肯定躲闪不及。祁决正欲出手,却见一暗器挡住了薄刃的攻击,随着哐当一声碰撞,双双落于擂台之上。
苏明御甩出暗器动作太快,没人看清是从哪里飞过去的。
祁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苏明御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轻笑一声揶揄道:“毕竟他也是自你儿时起就一直陪伴你的人。”
祁决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精彩,他蹙了蹙眉,带点无奈地低语道:“你这也太记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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