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清知道自己一时冲动,酿下大祸。现下暴露了自己所练的功法,若是再将自己遇到波斯教女子和妄想向雾山派报仇一事全盘托出,祁决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父母的事在雾山派是个秘密,雾山派的长老为了让自己能抬起头来做人,只说自己父母是被流寇所杀,甚至还帮自己改名换姓。
只要自己不说,祁决绝对不会知道。白楚清定下心来,开始坦然接受祁决的视线。
祁决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这功法是什么时候练的?”
眼中不无关切,却更让人如坐针毡。
白楚清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有些难过。
可现下并非难过的时刻,白楚清定了定神,道:“你也听见他说我是废物了。”
白楚清对想报复门派之事只字不提:“你天赋异禀,轻轻松松就能练成旷世剑法。而我呢?一直以来无论我怎么练剑都比不上你,剑道这条路我已经走累了。所以我练了其他功法,这有什么错?”
祁决很想说我并不轻松,但又觉得反驳一事实在没有意义。
“这功法不是中原的吧?”祁决看着他,神色复杂。
“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我并不知情。”白楚清鲜少撒谎,说话的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当年我父母是个武痴,收集了不少别门他派的武功秘籍。”
“这功法多少有些邪性,恐对身体有碍,师兄你别练了。”
“等此事了结,我向师尊讨要其他功法好吗?”祁决轻声道:“总会有适合你的功法。”
“至于我,师兄你没有必要和我比较,你会是雾山派的大师兄,永远都是。”祁决的话很坚定,心中却有几分落寞,不溢言表。
被喜欢的人当了那么久假想敌,是人都会有几分难过。
祁决顿觉无趣,转身欲走。
白楚清听完祁决的此番话,悔不自胜。那么多年来,祁决从未与自己吵过架,此刻哪怕极力掩盖,眼中的失望与失落却暴露无遗。
直到现如今,他才发觉祁决原来一直以来都在忍让着自己。哪怕此人孤傲冷情,浑身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对自己却是好得没话说。
而自己却因为可怕的自尊心一直远离他。
他后悔了,他想如果祁决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就算了,报仇之事可以往后推推。
“这功法我不练了。”白楚清看着祁决离去的背影殷切道:“以后你教我练剑好吗?”
“我知道我也成为不了武林第一,有一个年纪轻轻就能轻而易举赢下论剑大会的师弟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白楚清似是自嘲般道:“跟着你练剑,说不定我还进步得更快。”
祁决离去的背影在听到轻而易举四个字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下,他转过身,一如往常地看向白楚清,只是眼里的星光淡了。
夏虫不可语冰。祁决听见自己内心深处微不可察的一声轻笑,带着怅然过后的释然。
他看着白楚清,隔了几个世纪般漫长后,淡淡地答应了。
白楚清有些欣喜,他走到祁决身侧,看了眼远在人群中的苏明御,心情便更好了些。
祁决的目光瞥到了白楚清似有黑气浮动的手心,神色肃然了几分:“我们尽早回客栈。”
白楚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心处的黑气,不由得有些慌乱:“怎么会这样?”
“应该能用内力化解,不必紧张。”祁决知道白楚清面对大事一向怯懦,因此哪怕自己心中并没有几分把握,也不会外显。
白楚清惴惴不安的心在听到祁决安抚的话语后定了几分,跟着祁决回了客栈。
所幸白楚清手心处的黑气并未扩散,祁决尝试用内力帮白楚清化解。至黄昏时,白楚清手心处的黑气尽数退去,看似已无碍。
替人疗伤对内力的损耗巨大,祁决的身上沁出轻薄的汗意。他去沐浴后回房稍歇,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匆忙中还没跟苏明御等人告别。
今日的比武大会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已结束,现下还没回来着实有些不对劲。
苏明御和花眠越之间的关系本就紧张,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祁决翻身下床,打算出门看看。
“你要去做什么?”
祁决听见身后传来的询问,停下了脚步。白楚清以前从来都没问过他去做什么。
“花眠越他们还没有回来,我去看看。”
“苍越派和雾山派的人都在一起,不会出事的。”白楚清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我感觉身体还有些不舒服。”
祁决温和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关切:“哪里不舒服?”
“说不上来,我担心刚才的症状去而又返。你能在这里陪我吗?”
祁决坐回白楚清的床边,他的面上很平静,但白楚清毕竟和他相处多年,能感受到他内心的迟疑与波动。
他的心思没有全然在这里。白楚清看着祁决的侧脸,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怎么也看不透他。就像当年不懂世上追求他的人那么多,他却偏偏只喜欢自己一样。
终于,他听见祁决开口道:“师兄,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花眠越他们,我去去就回。”
祁决的语气并不冷,甚至还有几分温柔,给人一种在和你商量的错觉。但当他说出口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决定了下来。
白楚清知道祁决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但你心里担心的真的是花眠越吗?白楚清只觉自己心中的预感正在一点一点成真,伴随着酸涩与苦楚。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祁决打开房间,迎面撞上花眠越,他看了一眼花眠越的身后,微微蹙眉道:“顾青衣呢?”
“哦,他说不想跟我们一起了,就此别过。”
花容欣在一旁神色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祁决没再理会,冲出客栈。
“阿决。”身后传来花眠越的一声呼唤。
祁决寻了很久,直到街上的店铺都开始打烊了。
他走在阒无一人的街巷里,巷口酒肆的老板娘已经开始赶客:“客官你在这里喝了那么久,我们小店要关门了。”
“此地客栈都已客满,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伴随着几块纹银落桌的声音,老板娘的话音里复又透出喜色:“客官您尽情喝,还有什么小菜需要上来吗?”
“不必了。”
祁决闻声走至巷口,看见苏明御一身白衣,坐在酒肆的一个小角落里。
夜深已无人,他的斗笠放在一旁,黑发披散在肩侧,清冷的月光如冰屑般碎在他的身上。
祁决走至桌前,掩去一身疲惫:“回去吗?”
祁决的指尖在不可见的袖中不自觉地摩挲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
怕他不答应?还是怕他在自己未在时遭遇了不好的处境?
苏明御抬头望了祁决一眼,竟扑哧地笑了:“你担心我。”
祁决没有否认。
苏明御一把拽过他将他拉到身侧的席位上,醉眼朦胧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不去,声音低沉道:“你是不是觉得……”
“觉得什么?”祁决看着苏明御一脸醉态,又仿佛极清醒,目光里带着平日里没有的侵略性。
然而下一秒,他说出的话却令人啼笑皆非。
“觉得我会像只小狗一样流落在街头,天上下了一场大雨,狗毛都沾在一起,可怜兮兮地舔了舔自己脏兮兮的爪子,抓起路人丢弃的馒头啃了几口。”
祁决这才发觉苏明御其实确实有点喝醉了,轻声道:“狗是不吃馒头的。”
“是啊。”
“而且狗也不会像我这样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衫,头上梳着一鬃披肩小黑毛。”苏明御笑着看祁决:“我是不是特别可爱?”
祁决低笑一声,从心道:“对,特别可爱。”
他看着苏明御有些泛红的脸颊,不忘嘴贱地补充了句:“三千世界都找不到你那么可爱的小狗。”
苏明御果然没听出话语中的不妥之处。
祁决收了玩笑的心思,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跟我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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