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慈宁宫回去的路上,沈娆觉得特别的冷,开始她还以为是因为快要落雪了所以天格外寒些,可直到回了房,她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自己的里衣早都湿透了。
就是之前在御茶房做使唤宫女,成日搬细料的时候都没这么累过,沈娆摊在床上懒懒地想着。
可还没等她喘口气的功夫,门就被敲响了,皇上宣她进殿伺候。
沈娆一句粗口憋在心里,恨不得直接抗旨算了,反正今日份作死也不差这一回了。
不过身体还是先大脑一步,乖乖爬起来,整理仪容然后迈着规矩的步伐往正殿去了,沈娆对康熙总有种莫名的恐惧,大概是因为她一点也看不透他吧。
***
“不错嘛。”
这会的康熙看上去心情很好,他没像往日那样,伏于案前,只在批折子累了的空档才跟她说几句话,说话时甚至连眼都不抬。
这会,他什么旁的事儿也没做,一双浓黑的眼眸直直地锁在了沈饶身上,他的脸离她挺翘的鼻尖不到三寸,围着她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从上到下好好看了个遍。
沈娆前世就母胎solo,这辈子又穿到了礼教森严的清朝,饶是鄂汉家的教育方式再奇葩,也不会真的搞个男人来给她练习,这还是沈娆第一次和一个成年男子,离得这样近。
一时,娇美的脸庞泛起阵阵红晕,康熙见了,大笑起来,他将头往后一仰,手里的串珠随着被高高抛起,明黄的穗子划出一道完美弧线,又稳稳地落回了他的手里。
“呵,真是不错,朕还想着要不要派人去慈宁宫救你呢,结果你居然自己跑回来了。”
沈娆拼命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想救我不早点去,真指着你,我就只能等着被收尸了!
康熙这会大概真是在兴头上,沈娆的冷脸,也不能破坏他的好心情,伸手捏了捏眼前莹白圆润的小巧耳垂。
她居然没有耳洞?康熙暗暗惊奇。
方才靠得近,见她耳上竟无半点环痕,再想起她平日里也一直两耳空空,不仅有些疑惑。
满人女子讲究一耳钳三环,就是汉人家的姑娘也多在儿时就穿耳洞了,田间地头上劳作的农妇还戴个银耳环呢,董鄂氏又不是贫苦人家,还能短了女儿这点首饰吗?
女孩的耳垂小小的、软软的,开始还有些凉,随意搓摸了两下,就热得发烫,康熙摸得得趣,也不撒手,就这么捏着她耳朵问道:“你怎么不刺耳洞?”
沈娆窘得不行,只以为赶紧回答完,他就能赶紧松手,想都没想,实话实说道:“幼时,我额娘也说过要给我穿耳,可、可我阿玛说、说急不得……”
说到一半,沈娆突然说不下去了,康熙也愣住了,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对视片刻,康熙却突然笑了。
“哈哈,说得好!”康熙一顿,深深地看了沈娆一眼,又在她耳垂上揉了下,才继续说道:“确实急不得。”
沈娆一张俏脸烧的通红,她这才明白了鄂汉的打算,他是想把给自己穿耳的机会留给眼前这个人……
康熙笑着,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那……你有闺名吗?”他居高临下地问道。
这下沈饶更觉难堪,却又不能欺君,只得摇摇头,轻声回道:“没有……”
“呵,”康熙笑得十分得意,他现在还真有点佩服鄂汉了,之前只觉得此人不学无术、毫无所长,如今一瞧,居然是自己偏见了,都说术业有专攻,至少在揣摩男人心思这方面,人家就很有建树嘛。
一个完全按照他的喜好□□的绝色美人,该教的、该学的都会了,却独独不给取名字……
一切的准备竟全是为了今日,这名字,得由他亲自取,那纯白的耳垂,也得由他亲自添那一抹艳色。
康熙勾勾嘴角,突然有种眼前这个女人,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快感。
他笑着抬了抬沈娆的下巴,却看见她眼里满是水色,但他只觉得更满意了。
“傻丫头,你不该只说没有,你要说:还没有,求皇上赐名。”
康熙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每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沈饶耳边,他身材高大,沈娆被拨弄着下巴,需得抬头才能跟他对视,眼前这张脸生的极为俊朗,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可说出的话却是极恶毒的,每一句都是在拿她的痛处肆意取乐。
沈娆从没受过这种侮辱,不说她,就是教坊司里的姑娘恐怕都没受过,她忍了又忍,告诉自己,任何脆弱的表现都只能叫这人看得更加开心,可泪珠却还是不听话地,争先恐地滚了下来。
沈娆闭了闭眼,不想看见康熙不屑的眼神,浓密睫毛就这么沾着点点泪光轻轻合上,一颤一颤地,几乎要颤进人心里去了。
泪水划过脸颊,顺着精致的曲线,汇到小巧的下颌处,打湿了康熙捏着她下巴的手指。
康熙倏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他七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如今御极宇内近十年,眼下却忽然有种手足无措之感。
只是他很快便克制住了这一瞬的慌乱,又四平八稳地坐回了红木圈椅上。
没有人发现他那片刻的失神。
半刻钟后,沈娆才算完全平复下来:“奴婢御前失仪,求皇上恕罪。”
康熙不知是玩够了还是顾及了她的眼泪,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深不可测的帝王模样。
“多大点事儿也至于哭鼻子,你要是不想要名字,朕不给你取就是了。”
这是几个意思?不让他给起,就别想要名字了?
沈娆觉得自己真是要被他给锻炼出来了,居然毫无障碍地开口道:“没有,奴婢只是听闻皇上赐名,太高兴了,一时忘了形。”
和没有名字的诸多不便比起来,被他奚落就奚落吧,反正也不差这一回了。
康熙看着她这一脸“太高兴了”的神情,又想起曾听宫人说过,御茶房里的宫女都唤她娆娆,虽不知她们为什么这么叫,但这个名字确实很配她这个人。
娆也,娇妖妍媚。
且在《说文》里又有戏弄、玩物之意,康熙原想拿这事儿再逗逗她的。
现在一想,却又怕再把人给招哭了,只能端正了态度,正色道:“朕曾听有人唤你娆娆,这是何意?”
沈娆没想到他连这都知道了,她刚入宫时,没有闺名,又不愿人人都唤她董鄂氏,便在来人询问时偷偷撒了谎,拿前世的名字充数。
这个娆字是她爸爸取的,因为她出生的那天下了好大雪,奶奶说叫沈雪,可她爸觉得太过流俗,取了□□的词,“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一字未提到雪,读起来却又好像亲眼见到了北国冬日雪大如席的景象。
可现在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叫娆娆是因为《沁园春·雪》吧,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射大雕,而你,说什么千古一帝,却连被拉出来diss的资格都没有!
为了自己的脑袋,沈娆只得继续敷衍道:“女孩子随口玩闹,做不得真。”
“是吗?可朕觉得娆娆,很好听。”
他在说到“娆娆”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是那种很男人的音色,低沉却不暗哑,充满磁性。
如果不是在御前,沈娆甚至有点想揉揉自己的耳朵,怪痒痒的。
不过这些都没有耽误她那聪明的小脑袋瓜的飞速运转,沈娆一听这话,立马跪下谢恩道:“奴婢谢皇上赐名。”
能正大光明地叫自己前世的名字,简直太幸运了好不好,得赶紧敲定了,省的他兴致来了,还不知道要给自己起什么奇怪的名字呢。
康熙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直接道:“那不行,朕还没取呢。”
沈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真能如此幼稚,就为了个名字跟她斤斤计较。
康熙看着她错愕的反应,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嗯……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闺名可以叫娆娆,但是大名还得朕来取。”
大名?沈娆没太理解他的意思,这个时代的女人,有什么大名?即使是太皇太后那样的女人,除了将来死后的谥号,也只是博尔济吉特氏,她一时没明白康熙所谓的大名是什么。
康熙却没理会她的不解,他伸手附在沈娆的眼睛上,遮住了那道清凌水润的光,感受着毛茸茸的睫毛扫过手心的触感,他低低笑了笑,附在她耳边说道:“乌格尔申。”
沈娆满语学的并不好,她此刻只能知道康熙说的大抵是个名词,可对这名字背后的意思却一概不知。
但她却明白了,康熙所说的大名,其实就是满名。
虽说距离大清入关不过几十年,但汉化痕迹还是十分明显的,即使是在满人占大多数的皇宫里,也鲜少互相称呼满名,所以别说是叫乌格尔申,只要康熙同意让她用自己原来的名字,就算叫阿其那、塞斯黑,她都没意见。
沈娆十分乖巧地谢恩,康熙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八成连乌格尔申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可他也没纠结于此,转而把话题又带回了最初:“以后若是太皇太后再宣你,你也好有个自称,别张口闭口董鄂氏,惹她老人家心烦。”
他一副为了你好的模样,沈娆却在心里继续疯狂吐槽,我不是一直自称奴婢的吗?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你要真是怕气死你奶奶,直接让我回御茶房不就行了?
“还不领情?觉得自己有本事,连太皇太后都叫你哄住了?居然什么都没罚,就让你回来了。”
沈娆连称不敢,却在下一秒,整个人都僵住了。
“既然这样,那你今晚留下侍寝吧。”
沈娆:……
所以你是不满意我能从慈宁宫毫发无损地回来了,非要给我加难度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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