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要是我本来愿意呢?

    “你呢?你有没有心宜女子?”

    萧庆宁忽然这么问, 白靖文一下抓紧伞柄,这原不是他该有的反应,他的心不会如此轻易生乱, 但事实是他心里确实有了波动。

    他尽量让自己放松,不敢直视萧庆宁, 保持目视前方, 积雪堆在长街两侧,拥护他和萧庆宁站在中间。

    “没有, 我没想过这种事。”

    萧庆宁直言道:“我之前也没想过,现在要想了。”

    白靖文:“……”

    这话他真知如何接下去, 萧庆宁说得太直白, 他反而被动了。

    萧庆宁道:“我来找你就为说这件事。”

    既然萧庆宁如此直球, 白靖文也就不能扭捏, 回道:“你说。”

    萧庆宁:“我对你有好感,在儿女之情上我从未对谁动过心,你不一样, 我有强烈的感觉,感觉告诉我应该和你有一种更亲密的关系, 这是我对你的感情, 但这感情并不纯粹,我有利用你的考虑, 我想通过这种更亲密的关系将你抓牢, 等明年我离京之后, 有你留在京城京城我才能放心, 就像我要出远门, 家里有个人看着一样, 你能明白吗?”

    白靖文没有正面回答是否明白, 而是反问道:“要是我本来愿意呢?”

    萧庆宁皱眉:“愿意什么?”

    白靖文:“愿意和你有更为亲密的关系,留下来帮你看着京城。”

    萧庆宁:“可我母后说爱是不掺杂利益考量的一种东西,一心只想为对方好,连性命给了他都不计较得失,我对你不完全是这样……”

    白靖文打断她:“我对你是这样的。”

    萧庆宁哑然,白靖文说道:“而且你母后说得没错,是你自己想错了,你倒置了因果,应该是你喜欢我、信任我——”

    意识到直接用“你喜欢我、信任我”有自恋嫌疑,先解释:“我说得比较自以为是,你不要见怪。”

    萧庆宁:“不见怪,你说得对,我是喜欢你、信任你。”

    白靖文:“……”

    抿了抿唇,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继续说道:“应该是你喜欢我、信任我所以才把京城留给我看管,不是因为你需要一个人看管京城所以才喜欢我、信任我,喜欢和信任是前提,是起因,利益考量是结果,反过来也是一样,我是喜欢你才帮你留守京城,不是为了获得留守京城这份莫大的权柄才喜欢你,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萧庆宁耐心倾听,像是听先生讲课,先生忽然提问,她回道:“我明白了。”

    白靖文:“那我们的事就这么定了?”

    萧庆宁反而犹豫了,问道:“你不会觉得我太突然了?”

    白靖文:“不会,这才是你,有话直说,不做忸怩小儿女态,倒是我惭愧了,我应该先找你谈。”

    萧庆宁道:“谁找谁无妨,把话说开就行。”

    白靖文:“好,那我明确表个态度,我对你也有好感,想和你走完后面的路。”

    萧庆宁舒了一口气:“那这件事就定下来。”

    她用余光瞧了眼白靖文,白靖文现在是用右手撑伞,她在白靖文右边,她说:“你改用左手撑伞。”

    白靖文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改用左手握伞,如此一来右手便空出来,刚放下去,萧庆宁便牵住了他垂下来的手。

    凉凉的,像握住了糯质的软玉。

    白靖文笑了笑,心里自责这也应该由他主动,但想拿到这是萧庆宁,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便只让萧庆宁牵着,两人在积雪的街巷上缓步而行。

    萧庆宁感到白靖文的手也有些冰凉,他的手清瘦坚硬,似乎皮肤之下便是骨节,像一节苍松或者一支经年的毛笔。

    这是她第一次与男子牵手,虽说没有面红耳赤那么夸张,心潮总归是不能平静的,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就算她已经预想过这个场面,但心跳仍不按照原来的节奏跳动,她尽量克制住,默然半晌,等自己平息了悸动,她开始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你的名分怎么算?”

    毕竟大宁历朝历代没有女子称帝,也就没有男子当皇后的先例。

    白靖文正色道:“先不管,现在还是宣和丧期,你我没法真的成婚,但可以造势,之前宣和不是有意招我做你的驸马么?让裴纶找人在京城吹吹风,等开年之后,你多些召见我,朝堂上下自会心照不宣。”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萧庆宁要为白靖文做更多考虑:“到时我封你一个亲王的爵位,天下人自会明白你我的关系,不过赵公明那些清流肯定会越发看不起你,而且你是新科状元,天下士子会对你有非议。”

    白靖文笑道:“那是他们的事,他们不是也看不起你么?我们问心无愧,他们要说只管他们去说,我们只管实实在在做事,那些声音不算什么,这点你不用替考虑我,嘴巴是说不夸我的。”

    萧庆宁还是说道:“我会特意跟左王右崔通气,让他们识趣些,不要为难你。”

    白靖文:“这倒不至于,这两位公相还是很会做人的。”

    萧庆宁:“就是太会做人我才不放心,等明年我和岳芝他们北上之后,你最该提防的就是这两个人,找个时间你带上姜明允和林少游他们,我来给你们牵头,你们和兵部、户部、工部的人碰一面,兵部都是慕容雅博和岳芝带出来的人,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算我心腹,有了他们,你在京城办事会方便很多。”

    白靖文点了点头,萧庆宁提及北行之事,他便多问一句:“慕容雅博和岳芝有没有跟你说过北边的事?”

    萧庆宁:“哪方面?”

    白靖文:“胜算。”

    萧庆宁凝肃起来,“还是得守通天阙,想要反攻除非说动西凉出兵,问题是西凉那边国主年幼,元太后倒是有心跟燎人开战,但她们那边的朝堂跟我们原先差不多,全都是主和派,之前岳芝断绝穆如山阙的粮草,西凉那边还是龟缩不敢进攻,否则岳芝就不用冒险去冲燎人的炎都,完全可以跟西凉左右夹击……明年燎人要是全力进攻通天阙,我们能不能守住都两说。”

    她苦笑了一下,说道:“幽州要是没了就守燕州,燕州守不住就退回雍州,实在不行就回京城,不过朝中已经有渡江南迁的声音了,后面几年会很难很难。”

    不待白靖文开口,她将苦笑变成勉为其难的笑,说道:“今天过年不说这个,走一步看一步。”

    白靖文知她难处,便不再多言,只默默陪着她走。

    萧庆宁这才发现前面已经到了杏花巷街口,就是她刚才进巷之处,她和白靖文已走完了这段巷子,她原本的打算是一边走一边跟白靖文表明心意,如果白靖文对她无心,那么她回公主府也好,回皇宫也罢,就此当做没提过,如果白靖文有意,那就像现在这样——

    “还有件事要跟你讲清楚。”

    “你说。”

    “前几日阿云问我登基之后后宫怎么算,在我这里没有三宫六院,我不会接受你以外的伴侣。”

    白靖文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大事,笑回道:“好,我也不会有除你之外的人。”

    萧庆宁:“你父母这边你怎么说?”

    白靖文道:“坦白?”

    萧庆宁:“她们能接受我吗?”

    白靖文:“我娘听我的,我爹听我娘的,她们……”

    忽然意识到前面大街空荡荡,而他和萧庆宁是相互陪伴的两个人,问道:“你和我回家吃饭?饭桌上把话说开?”

    萧庆宁明显有备而来,她已经做好了规划。

    “我的身份会让你父母不能适应,你看这样好不好?要是在你家里,我以普通人的身份和她们相处,不用行什么大礼,也不要拘束,像寻常百姓人家那样,当然我不会经常打扰她们,就是逢年过节或者什么时候有时间就过来跟她们吃顿饭。”

    白靖文看她像模像样规划这件事,忽然笑了出来,萧庆宁却抬头问他:“我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

    白靖文收了笑意,说道:“这样很好,我回去跟她们说清楚。”

    萧庆宁仍不放心:“毕竟是你爹娘,你和她们相熟,你想想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们舒心些?”

    白靖文:“不用多想也不用多做,她们乐意接纳你。”

    萧庆宁还要补充,白靖文道:“寻常人家平常相处就行,没那么多规矩,你先别想了,和我回去再说。”

    说罢,他牵着萧庆宁往回走,进门时,陈玉娘夫妇已经操办好了年夜饭,和宫里那些动辄数十上百道菜的宴席相比自然不算丰盛,但胜在冒着腾腾热气,充满了市井烟火气。

    陈玉娘瞧见她们进门,带了笑意上来招呼,也不说那些客套话,而是顺其自然道:“辨非,你打水让姑娘洗洗手,可以吃饭了。”

    萧庆宁道:“谢谢夫人。”

    陈玉娘道:“到了家里不用客气,去吧,你先坐,马上就好。”

    说罢转身往厨房走了。

    萧庆宁随白靖文进了内厅,在饭桌旁的客位坐下,陈玉娘夫妇相继把最后的菜肴端进来,陈玉娘眼尖,瞧见萧庆宁的碗仍是空的,便说道:“辨非,给姑娘添饭呀。”

    萧庆宁赶紧道:“我自己可以,我自己来。”

    白靖文已将她的碗拿过去,给她舀了半碗饭,陈玉娘夫妇双双坐下,陈玉娘说道:“你第一次来,不知道喜欢什么口味的饭菜,先将就着对付一些,我们粗野人家也不懂什么礼数,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多多担待。”

    萧庆宁:“不会,这样很好,夫人这么说,我反而觉得打扰你们了。”

    陈玉娘笑道:“不打扰不打扰,我们欢迎你来,那就不说客套话了,大家动筷子吧。”

    她招呼众人动筷,又忽然想到一件事,说道:“唉哟——!瞧我这记性,进门这么久都忘了问,姑娘您怎么称呼?”

    萧庆宁道:“我姓萧,夫人叫我庆宁就可以了。”

    ◉ 112、碎碎平安

    陈玉娘差点没拿住手里的碗, 萧庆宁的即位诏书遍布天下,她们住在皇城根下不可能不知道萧庆宁即为的消息,况且早前招白做驸马的时候, 她们也知道长公主就是萧庆宁。

    两人双双看向白靖文,白靖文点了点头, 两人赶紧放下碗筷, 站起来下跪行礼,萧庆宁眼疾手快将陈玉娘扶住, 说道:“夫人不必多礼,请先听辨非把话说话。”

    她看了眼白靖文, 白靖文会意, 说道:“爹娘, 你们先坐, 我来把话讲清楚。”

    陈玉娘夫妇仍是面有难色,再不敢直视萧庆宁,白靖文干脆说道:“没关系, 庆宁来得我们家便不会端着皇帝的架子。”

    他干脆自己先用了“庆宁”这个称呼。

    白靖文继续向他的父母解释:“我和庆宁彼此互通心意,已经说定了后面的路一起走, 她在家里的时候, 以普通身份和你们相处,要是你们太过拘谨, 她以后便不好意思再来了。”

    陈玉娘仍有难色, 皇帝的权威对她们这些平民百姓来说犹如天规戒律不可触犯, 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

    白靖文一番劝说, 将她和萧庆宁的考虑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两人方肯落座, 萧庆宁眼见如此, 问白靖文:“有酒吗?”

    白靖文尚未答话,陈玉娘道:“有的有的。”

    给丈夫使了个眼色让其去取酒,她自己则说:“只怕家里的酒太粗糙,陛下喝不惯。”

    萧庆宁:“不会,我自小在吃喝上并不挑剔。”

    这时,白厚存将压箱底的好酒拿出来,陈玉娘准备了四个干净的杯子,白厚存生怕自己粗手粗脚,将酒壶递给白靖文,白靖文接过,逐一倒满了四杯。

    萧庆宁先举杯,说道:“我敬夫人和老爷一杯,多谢你们款待我、接纳我。”

    陈玉娘虽仍有惶恐,但已不至于连杯酒都不敢喝,两人小心翼翼和萧庆宁喝了一杯,陈玉娘说道:“这酒辣口,陛下要是喝不惯让辨非给您倒杯茶?”

    萧庆宁道:“无妨,我可以喝酒的。”

    陈玉娘道:“那就好,今天过年,我和他爹作为长辈理应说两句吉利话,今年有什么事都过去了,别的我们也不懂,只希望明年你们顺顺利利,身体康健。”

    萧庆宁和他们又碰了一下杯子,说道:“也祝夫人和老爷身体康健。”

    白靖文的父母比想象中开明,有白靖文在,这顿饭吃得也算圆满,没有想象中的压抑,萧庆宁甚至和陈玉娘夫妇聊了些市面上的行情,她以前管理内务库,对粮米油盐行各样商品都了然于心,陈玉娘经营粮铺多年,在这方面自然跟她有话题。

    吃完饭,白靖文父子自去收拾碗筷,萧庆宁随陈玉娘到院子里散布,听陈玉娘说些心里话。

    “辨非这孩子我们自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不是说他是我儿子我才替他说好话,而是单说他这个人,先不说才学,那些平常男人吃喝玩乐的习气这孩子是样样不沾的,从他开蒙识字之后,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学堂、学府读书,总不让我们操心,至于品行你也可以放心,他就是孤僻些,生性冷淡,与师长同窗大多是点头之交,在儿女感情上也是清清白白的,从不会跟其他姑娘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萧庆宁道:“我知道。其实他也并非生性冷淡,与那些师长同窗相处不来,不过是他和那些人说不上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到了朝堂里,他和有同样志向的有识之士也相处得很好,姜明允和林少游您听过吗?”

    陈玉娘道:“知道知道,前些日子还来家里吃饭了,送了我们好些东西。”

    萧庆宁道:“他们和辨非就是同一类人,都想着为大宁、为天下百姓跟燎人争一口气。”

    但她考虑到陈玉娘是和她交心,便说:“不过后面的路很难很难走,你同意他走下去吗?”

    陈玉娘答道:“作为母亲,我自然希望他荣华富贵,无风无浪过一生,但我了解他,那样的日子并非他想要,与其逼迫他过不如意的日子,不如让他走自己的路,他走到今天,眼界和见识早不是我和他爹可比,我们做父母的何必自恃身份给他添堵?”

    萧庆宁听罢,默然半晌,陈玉娘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说得不对?”

    萧庆宁道:“没有,只是忽然发现您和我母后很像,要是这些年她还在,她会支持我管理内务,不至于到处都是反对的声音。”

    陈玉娘:“国家大事我和他爹都不懂,不过在商言商,内务库这些年在你手里管得如何我们心里有数,你是个有能力的人,虽说女人做这些事千难万难,但只要有能力去做,有办事的心,你总能把事情办好。”

    萧庆宁:“借您吉言,我会尽力的。”

    陈玉娘这些年打理白家的粮铺,多少能对她的处境有着感同身受,既然陈玉娘有如此见识,萧庆宁便进一步把话说透。

    “我和辨非的事会让他遭受很多非议,他的师长同窗,他在翰林院那些长官,朝廷里很多官员都会轻看他,不过你放心,像慕容雅博、姜明允那些与他交好的人并不会对他有偏见,我也会尽力帮他。”

    陈玉娘道:“既然你们决定了,你们就会有办法解决,我和他爹不会听人嚼舌根。”

    萧庆宁:“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派人跟我说。”

    陈玉娘道:“我和他爹倒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只管去做自己的事,就是有空回来吃个饭就行。”

    萧庆宁:“好。”

    外面到底还下着零星的细雪,话说到此处,两人已知彼此心态,其他的无需再多言,陈玉娘说道:“进去坐吧,外头还是太凉了。”

    恰好此时白靖文从厨房出来,给她们沏了茶,陈玉娘把过年待客用的干果点心都摆到桌面上,三人又说了些家常话,此时已到昏黄,加之细雪霏霏,天色阴沉混沌,陈玉娘看天色已不早,便说道:“我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住一晚再走?”

    萧庆宁道:“不用麻烦了,我还得去别处,下次再来。”

    陈玉娘道:“你看天色也不早了,让辨非和你走一趟?”

    萧庆宁看了看白靖文,说道:“可以吗?可能会很晚?”

    白靖文道:“可以。”

    说罢两人起身,陈玉娘赶忙道:“你们等一下。”

    转身进房间去了,出来时和白厚存给萧庆宁塞了两个用红纸包着碎银子的红包,陈玉娘说:“就当是我和他爹提前给你贺年了,碎碎平安,红红火火。”

    萧庆宁收下这两个小红包,说道:“谢谢。”

    陈玉娘道了声客气,给白靖文拿了件大氅披上,夫妻俩送她们出门。

    辞别后,萧庆宁和白靖文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

    萧庆宁把两个红包分出来,自己收好其中一个,另一个给了白靖文,说道:“你拿一个。”

    白靖文接过,竟然问了句:“定情信物?”

    萧庆宁顿了顿,笑道:“也可以。”

    她们难得调笑,萧庆宁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样来找你可能会太突然,可实在不想拖了,我其实做好了你拒绝我的打算。”

    白靖文问道:“要是我拒绝了你会如何?”

    萧庆宁抿了抿唇,答道:“消沉一阵,往后表面是君臣,私下还可以是朋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但不会再跟你提了,”

    白靖文:“我应该先跟你说的。”

    萧庆宁看着他,主动挽着他的手,说道:“结果是好的,谁说都一样,我带你去一处热闹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水一章,很不在状态,实在想不到要写什么,抱歉~

    ◉ 113、因为我们在一起了

    萧庆宁说的热闹去处是慕容雅博的府邸。

    从杏花巷去慕容府得绕过皇宫前门到西侧的太液池, 好一段路要走,他们步行过去路途太远,白靖文便在巷口那家客栈, 也就是他存马的地方,请掌柜备了辆马车送他和萧庆宁走。

    既然已经和白靖文互表了心意, 萧庆宁和白靖文提慕容雅博也无妨。

    “我跟慕容雅博关系很特别, 有时像师生,有时像兄妹, 有时又像朋友。”

    白靖文道:“看出来了,他肯这么帮你, 连你登基称帝都没二话, 对你一定有很深厚的感情。”

    萧庆宁赶紧解释:“不是男女之情!”

    白靖文笑言:“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他和你关系匪浅。”

    萧庆宁瞧了眼四周, 确定除了白靖文以外没人可以听见,这才悄声道:“慕容雅博心上人是岳芝。”

    白靖文:“……”

    萧庆宁看他愣住,问道:“你不能接受?”

    毕竟男子之间的感情在这个世道也属于禁忌。

    白靖文道:“我可以接受, 我听姜明允说过,他们也很不容易。”

    萧庆宁叹了口气, 说道:“慕容雅博并非醉心权谋之人, 他厌恶朝堂勾心斗角,岳芝也不喜欢带兵打仗, 这些年之所以还在撑着, 无非是国仇家恨, 不忍看大宁百姓遭燎人荼毒, 燕州和山海郡全都仰仗他们两个人, 等收拾完这个烂摊子, 到时我还是皇帝的话, 我一定准他们马放南山,隐退江湖。”

    白靖文深以为然,此时马车过了皇城大门,太液池在皇城西南角落,年夜晚京城道路少行人,马车比预想中快一些,再继续走一段西长安街,然后往北打个直拐,往草木幽深处走就是慕容雅博的府邸了。

    要是以往的年夜,慕容雅博的府邸也是异常冷清的,只因偌大京城,他委实没什么知己,岳芝又在千里之外的山海郡,所以往年一般都是他和上官妙弈在湖边那座水榭中度过,今年却完全不同了。

    非但岳芝在京城,燕州和山海郡那些老部下也都留京过年,而且南云霁这些天也住在他府上,带来了不少当年一起守通天阙的昭平王府旧人,当年离散之后这些人再没见过面,如今相聚京城又正直年节,自然有一番热闹的欢聚。

    于是慕容雅博府上难得喧嚣,足足摆了七八桌年夜饭,他们原是久别重逢,又遇上萧庆宁重整军备,许多武将积压多年的抑郁之气便在宴席之上一并释放出来。

    慕容雅博和岳芝、南云霁等人坐一桌,难得欢聚,便是岳芝也多喝了几杯,他跟慕容雅博坐在一起,时不时耳语几句,只是座下的上官妙云却并不开心,南云霁问她:“怎么了?裴纶惹你了?”

    上官妙云还没答话,裴纶赶紧解释:“南姐,这你可冤枉我了,她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南云霁给萧庆宁夹了一块她爱吃的冬笋,问道:“那是怎么了?”

    上官妙云道:“我就是想今年难得这么热闹,殿下——”

    改口道:“陛下也应该一起来,她一个人多冷清啊。”

    南云霁:“不是说皇室宗亲今年办家宴吗?”

    上官妙云:“办是办了,但皇后和那些宗亲小家子气,故意没请她。”

    南云霁眼神一冷,她向来维护萧庆宁,说道:“岂有此理!她们算什么东西?!”

    上官妙云:“她们也就这点气量,不过无所谓,反正陛下也不想跟那些人凑一起,犯恶心。”

    慕容雅博耳听六路,问上官妙云:“现在请还来得及吗?”

    他也听说今年皇室办家宴,所以没有给萧庆宁送帖子,倒不是他疏漏了萧庆宁。

    上官妙云道:“算了吧,她肯定有事,不然不会让我一个人来,我吃完饭你们先把红包给我,我马上去找她。”

    又指着上官妙弈道:“阿弈的红包也给我,我帮他攒着娶媳妇。”

    上官妙弈用单音节着重语气回道:“不、行!”

    上官妙云:“什么行不行?你从小到大哪年的压岁钱不是我管?”

    上官妙弈道:“不、娶、媳、妇。”

    上官妙云:“更不行!”

    上官妙弈的的重点不在钱而是在娶媳妇,上官妙云道:“长姐如母!咱家就剩我们两个了,你不娶媳妇想让上官家绝后?!”

    上官妙弈指了指裴纶说道:“他、入赘。”

    众人:“……”

    裴纶眼睛放金光,“小舅子!”

    上官妙云抬手要揍他,却看到门外有两个苗条的身影走来,她怀疑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众人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赫然发现萧庆宁和白靖文已经到了门口。

    慕容雅博和岳芝赶紧起身相迎,萧庆宁却先一步踏进厅内,说道:“诸位不必行礼,今天我以长公主的身份来。”

    其他桌的文臣武将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慕容雅博和南云霁等人那般了解萧庆宁,对他们来说萧庆宁是皇帝,皇帝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威,他们不敢失礼。

    所幸萧庆宁了解这些人,他指了指燕州卫军都指挥使宋淳,说道:“宋淳,你来监督,谁不尽兴军法处置。”

    宋淳是个头脑活络的,心知萧庆宁是为了缓解气氛,笑着撺掇道:“来来来,都举杯,先敬陛下一杯!”

    经他这么一说,诸将有所释然,上官妙云蹦上来给萧庆宁递了杯酒,萧庆宁举杯道:“今天只叙情绪不谈君臣国事,诸君尽兴。”

    说罢,她先一饮而尽,宋淳领着燕州、山海郡一众文臣武将跟着饮下,酒是一种融洽气氛、拉近关系的调和剂,一杯饮尽,场面缓和不少,气氛起码回来了一半,萧庆宁又寒暄了几句,堂内很快恢复了热闹。

    她领着白靖文走向慕容雅博等人那一桌,上官妙云赶紧让出位置,于是他们这一桌变成了九个人,分别是慕容雅博、岳芝、南云霁、裴纶、上官妙云、上官妙弈、萧庆宁、白靖文,加上一个新面孔,却是萧庆宁的老熟人了,她也姓岳,叫做岳璃,是岳芝的嫡亲长姐,岳璃本来已经远嫁云州,过上了相夫教子的生活,在云州听闻萧庆宁即位的消息,连续骑了一个月快马进京,昨天才到慕容雅博府上。

    和南云霁一样,岳璃也是女中英豪,她当年也是从战场上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只是她的故事说来话长,此处暂且不表。

    看见岳璃,萧庆宁问道:“璃姐什么时候到京城的?怎么不来看我?”

    岳璃道:“昨天太赶了,想着过完年再和阿芝去拜会你。”

    萧庆宁:“辛苦了。”

    岳璃:“不说这个。”

    她注意到萧庆宁身旁的白靖文,问道:“这位是?”

    萧庆宁让开了些位置,白靖文会意,向岳璃拱手道:“在下白靖文,是……”

    岳璃眼神一亮,“是你啊!”

    她虽然远在云州相夫教子,但京城这边的消息从不会遗漏,白靖文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又是驸马嫌疑人,她早对白靖文了解得通透,根据她得到的消息综合判断,未见其人先闻其名,她对白靖文整体印象不错。

    萧庆宁给白靖文介绍道:“这是岳璃阿姐。”

    白靖文知道岳璃,当时在幽州和裴纶、姜明允还有林少游研究通天阙地形时,姜明允特意提过岳璃,当年打通天阙攻防战时,上一任山海郡卫军都指挥使岳洵战死,是岳璃和岳芝兄妹接过岳洵的担子,岳芝打出朱仙集大捷便有岳璃的影子。

    白靖文行揖手礼,说道:“原来是岳武娘,久仰大名。”

    岳璃抱拳回礼:“不敢当,听说这次白殿魁在白狼河立了大功!带一千人就把哥舒夜打退了。”

    白靖文坦诚道:“并非我一人之功,是将士们拼死固守,我能侥幸活下来已是天大的运气,不敢再冒领什么功劳。”

    岳璃道:“好极了,居功不自傲,能说出这番话就不容易,来,值得敬你一杯。”

    岳璃虽然嫁为人妇,但出身行伍的豪气并没有随时间磨灭。

    白靖文道:“一起喝一杯吧,也算我在这里正式认识诸位。”

    岳璃道:“好,来来来,都举杯都举杯,阿芝,别冷着脸,说你多少回了,这是过年!”

    岳芝:“……”

    喝完这一杯,最兴奋的当属上官妙云,她“啊”一声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也算一个小圆满了呀!难得这么多人聚在一起。”

    她这个“小圆满”意味深长,小圆满就是不圆满,因为以她们的出身和经历,全部都是遭受过当年战争创伤的幸存者,上官妙云姐弟原本是辽州世族,辽州沦陷,整个家族只剩她们两个人,慕容雅博出身燕州大族,父兄皆战死,长姐慕容雅乐死于哥舒夜之手,岳芝和岳璃不是算世族出身,他们的父亲岳洵却在通天阙战死,南云霁的情况好一些,但她父亲,也就是上一任昭平王南良臣也是在通天阙中箭受伤,回了南疆之后箭伤发作坠马身亡。

    萧庆宁也是如此。

    昭武太子死在宣和手里,她父皇死后留下一整个烂摊子,她母后殚精竭虑维持了几年也在劳苦中辞世,便连萧景行也搭了进去。

    他们这些人背负着相同的命运。

    不过到底是年节,不必如此沉闷,萧庆宁提议道:“敬‘他们’一杯。”

    众人心照不宣,饮尽,上官妙云看了看白靖文,再看萧庆宁,问道:“陛下,你俩怎么一起来?”

    萧庆宁道:“因为我们在一起了。”

    ◉ 114、白首同心

    上官妙云一下没反应过来, 回道:“哦,原来是这样,你们在——”

    话到一半, 忽然震惊,高马尾一个震颤竖了起来, 瞳孔放大惊坐起, 重复道:“你们在一起了?!”

    萧庆宁道:“嗯,我来就是专门我跟你们说这件事。”

    上官妙云“咝”地吸了一口气, 裴纶目露精光,南云霁和岳璃相视一眼, 若有所悟, 慕容雅博眉眼温文, 岳芝不为所动, 上官妙弈一脸迷茫——他很难理解两个人“在一起了”是什么意思,是慕容雅博和岳芝这种意思吗?

    岳璃稍微挪开上官妙云,跟萧庆宁道:“陛下, 详细说说吧。”

    萧庆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对他有好感, 不想弯弯绕绕拖下去就跟他坦诚直言, 恰好他也有意,这件事便算成了。”

    岳璃摩拳擦掌正要洗耳恭听, 萧庆宁这么三言两语显然不能把她打发了, 她皱眉问道:“有没有什么细节?令人脸红心跳的。”

    萧庆宁:“比如?”

    岳璃道:“山盟海誓啊、定情信物啊之类。”

    萧庆宁想了想, 点头道:“有。”

    岳璃喜上眉梢, 萧庆宁从怀里取出一个碎银红包, 说道:“原本是他父母给我的红包, 我俩一人一个分了。”

    岳璃:“这——”

    南云霁道:“我觉得挺别致的, 重在心意,金银珠宝倒显得俗气了。”

    岳璃:“那也行,这种事南姐还是有发言权的。”

    上官妙云的着重点却不在这个,她问萧庆宁:“你都见过他父母了?是不是那个很好说话的姨,还有那个很老实的叔?”

    萧庆宁:“对。”

    岳璃采访道:“你主动上门,他父母会不会觉得你不够矜持?”

    萧庆宁:“应该不会,他父母比想象中开明,很好相处。”

    岳璃了然道:“那就好,跟公婆相处我是有经验的,后面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多跟我交流,我开始也不会,在云州专门跟好些妇人学过才懂,大户人家的后宅争斗其乐无穷,跟朝堂勾心斗有得一拼。”

    萧庆宁:“……你想的太远了。”

    岳璃解释道:“怎么算远呢?书到用时方恨少。”

    但她想到一出是一出,又问白靖文:“白殿魁,你是什么时候钟情我家陛下的?”

    她这么一问,包括萧庆宁在内都齐刷刷看向白靖文,白靖文放下酒杯,稍加思索,慢条斯理道:“应该是在去幽州的路上,她教我剑术的时候。”

    萧庆宁:“……”原来是这个时候。

    岳璃心花怒放,这才是她想听的令人意乱情迷的内容我,她说:“噫!这也太值得展开讲讲了。”

    上官妙云举手抢答:“我知道!当时我就在场,她俩练剑对上眼了!”

    岳璃把她的手和高马尾一并摁下去,跟白靖文道:“白殿魁,你来讲。”

    白靖文笑言:“其实也说不准是某个特定的时候,刚开始我们一起查翰林院失火的时候,我对她便有好感,虽说相处时间不算长,但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后面去了幽州,感情就自然而然了。”

    岳璃化身情感分析大师,说道:“原来如此,感情这个东西确实复杂,有的是一见钟情,有的是日久生情,你这个应该介于两者之间,刚开始就有好感,相处久了越看越顺眼,那股躁动越来越抑制不住,刚好对方也有意思,啪——!一拍即合!”

    萧庆宁不发表看法,倒是白靖文一本正经回答道:“有一定的道理。”

    岳璃:“是吧?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白靖文:“请讲。”

    岳璃:“毕竟你是新科状元,长得又一表人才,就算和陛下好了,肯定也会有很多花花草草来沾你,就是……我不是怀疑你的真心,就是说,你会不会有男人就该三妻四妾的想法呢?”

    白靖文:“不会,我认准了她一个便只有她一人,不管她是不是皇帝,就算是平民百姓家的姑娘,我娶了她做妻子便不会有其他的女人。”

    萧庆宁:“……”还是不要当这么多人的面说为好。

    岳璃击掌称赞:“这小伙!来,值得姐跟你再干一杯。”

    白靖文:“……”

    岳芝难得开口,提醒道:“你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岳璃:“那我也是你姐!来白殿魁,别理他,他这人不会说话。”

    白靖文跟她再喝一杯,她又说:“不过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好了哦,来日要是你负了陛下,我们都是粗人,动手不动口,希望你不要介意。”

    白靖文:“我记下了。”

    岳璃:“行,这门亲事我答应了。”

    她指着南云霁、慕容雅博、上官妙云等人一一问道:“你、你、你……你们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一个个来,大过年的,给陛下和白殿魁来点好话助助酒兴。”

    上官妙云再次举手,“我有!”

    岳璃这回不摁她了,说道:“好,你先来。”

    上官妙云清了清嗓子,向白靖文正色道:“白殿魁,以前我对你态度不是很好,老挖苦你、针对你,还在你娘面前说你坏话,但这次去幽州之后,特别是在白狼河,我发现你这个人是很好很好的,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的话,我自罚三杯;你不原谅我也可以,我以后会慢慢弥补,不会再对你恶语相向了。”

    白靖文:“不至于,你只是维护陛下并非发自本心,用不着道歉,也不用自罚三杯,我们干一杯就行。”

    上官妙云道:“我敬你!祝你跟我家陛下白首同心,幸福美满!”

    她还没敬完裴纶就挤进来向岳璃请示,“到我了到我了。”

    岳璃:“你跟阿云最心急,你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说。”

    裴纶:“不是我夸海口,说到对辨非兄的了解,在座诸位都没有我了解,翰林院失火那件案子我是主审,那时我就发现辨非兄不是池中之物,我果断跟他结成八拜之交,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辨非兄和长公主——”

    上官妙云敲了下他手背:“还长公主呢?!”

    裴纶及时纠正:“哦哦,陛下、陛下,那时我就觉得辨非兄和陛下般配,为什么呢?你们听我详细分析……”

    上官妙云:“你当大理寺查案呢?听你分析完她俩孩子都会爬树了,跳过你,下一个,下一个谁?南姐来,我要听南姐的,你们男人根本不解风情。”

    南云霁便相对严肃,说道:“白殿魁,我来京时日不多,与你也只有点头之交,对你说不上多么了解,但既然陛下选了你,那我便也随她的眼光,相信你对情对人都不会差,我当年客居京城,与陛下自小结有交心的情谊,深知她有了良人便奔着一生一世去,如今她的身份与常人不同,后面的路便越加不好走,但纵使路途多崎岖,万望你始终如一,真心待她。我再说句煞风景的话,你不要见怪。”

    白靖文:“请讲。”

    南云霁:“日后你真变了心,大大方方跟陛下说出来就是,不必隐瞒欺哄,对她来说欺骗比变心更难接受,我当然不希望有那一天,祝你们携手同心把这条路走完。”

    白靖文先看了眼萧庆宁,而后向南云霁行揖手礼,说道:“南将军今日所言,辨非一字一句不敢忘。”

    南云霁朝他举了举酒杯,算是还了一个礼仪,上官妙云鼓掌道:“好!南姐说得好!”

    岳璃扫了一眼剩下的几个人,点兵点将点到谁就算谁,说道:“见书,你来。”

    见书是慕容雅博的字。

    慕容雅博先看了眼岳芝,笑意温文道:“彼此心意相通能成双对,在这世间便不可多得,情爱的圆满总令人钦羡,珠联璧合太让人向往了,不止你们自己维护这段感情,我作为旁观者也会尽力帮你们屏除那些杂乱的声音,”

    上官妙云星星眼鼓掌:“太有文化了!先生说的话听起来就像念诗!”

    岳璃点头道:“不错,我们这些人打小就是见书念书最认真,现在差距出来了——阿芝,到你了!别冷着脸。”

    岳芝冷着脸说道:“恭喜。”

    众人:“?”

    等了半晌,岳璃问道:“还有呢?”

    岳芝:“说完了。”

    岳璃:“不行,再多说一句。”

    岳芝:“早生贵子。”

    众人:“……”

    岳璃把头偏过来跟白靖文解释:“他从小不会哭也不会笑,基本只有一个表情,除了说兵法或者打仗,一般不跟人说话,这两句好话可以了。”

    白靖文会意,正想道谢,岂料岳芝先向他举杯,说道:“之前的事,谢谢。”

    白靖文疑惑,之前他和岳芝并无交集,慕容雅博道:“他指的是白狼河,白殿魁及时把大坝炸毁我才得以顺利渡河,说起来这件事我也该专门向白殿魁致谢,这是救命之恩呢。”

    白靖文道:“分内之算不得什么救命大恩,先生过誉了。”

    慕容雅博道:“我总该敬白殿魁一杯的。”

    他和岳芝与白靖文喝了一杯,饮尽,岳璃问上官妙弈:“阿弈,你也说两句。”

    上官妙弈从怀里摸出一袋钱递给白靖文和萧庆宁,说道:“喝喜酒。”

    白靖文和萧庆宁一脸茫然,慕容雅博帮大的岳芝解释完,再帮小的上官妙弈解释道:“他意思是先给份子钱,到时候喝喜酒算他一份。”

    岳璃道:“阿弈太有心了,直接给份子钱,好!那就说定了,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到时都要来喝陛下和白殿魁的喜酒!”

    下面桌的宋淳等人听闻,纷纷站起来道贺。

    不知是谁重复喊了一句。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到时都要来喝陛下和白殿魁的喜酒!”

    ◉ 115、登基称帝

    宣和十五年的年节过完, 且将欢聚留在旧年。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帝王业了。

    首先,新年肇始,大宁朝正式改用“武兆”作为年号, 是为武兆元年。

    萧庆宁成为大宁朝的第九位皇帝,她的登基大典与开年朝会定在同一天, 不过她的登基仪式不能算是“天下归心”, 部分庙堂文臣和皇室宗亲拒绝上表恭贺,反而有人在京城大肆散播文书和谣言, 即便是朝会也当场有数十官员提交了致仕的辞呈,但是。

    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萧庆宁没有心思去跟那些自诩的清流文官辩经, 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登基之后的第二日, 第一份大告天下的诏书同时从京城发往各州郡, 诏书由她授意, 不经中书省,直接由以白靖文为首的通政司年轻文臣撰写,洋洋洒洒数千言, 归结起来就只有一段话——大宁正式向燎国宣战,武兆女帝一日在位对燎人的国战便一日不会停休, 直至犁庭扫穴, 燎国倾覆。

    同一时间,萧庆宁以皇帝名义接受了“军议内阁”的请奏, 正式实施全国州郡范围内的军事改革, 为此, 她先颁布了一份军改诏书, 而后一共发放了十六道任命诏书, 其中:

    任命裴定方为御营中军元帅。

    任命陆安国为御营左军元帅。

    任命李良弼为御营右军元帅。

    任命岳芝为御营前军元帅。

    任命南云霁为御营后军元帅。

    任命慕容雅博为兵部尚书。

    任命宋淳为三州军事都统制。

    任命侯莫张崇为五州军事都统制。

    任命陆巡为淮州卫军都指挥使。

    任命吕敦为兵部左侍郎。

    任命孟宏宇为兵部右侍郎。

    任命左胜为蒙州卫军都指挥使加“三州旧地统制”。

    任命沈玄为骁骑卫都指挥使。

    任命裴纶为京卫营都指挥使。

    任命上官妙云为皇城禁军指挥使。

    任命岳璃为殿前侍卫统领。

    全部都是军事上的人事任命, 当然这十六个人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各州郡卫军下面的卫所指挥使、兵部侍郎以下的官职、各御营元帅手下的部将、都指挥使手下的副将等等,萧庆宁不会具体过问,而是由各军自行商议,交给军议内阁决断。

    至于监军府这个全新的衙门,萧庆宁一时间没法物色到那么多人选,便让左王右崔从文官中选了一批人出来,好处在于给文臣们表个态度,让文臣监军防止造成军队权力失控,因为萧庆宁自己任命的武将她是知根知底,但更下一层的武将她就没法接触,所以还是需要监军制度对军权进行一定节制,当然,她划了底线,监军只负责监察,在对将领或者军队的指挥方面不具有任何权力。

    此外,朝堂政局方面变动不大,除了有些实在迂腐到骨子里看不起女子为帝的顽固非要辞官之外,左王右崔基本稳住了文臣班底,只有一个部门萧庆宁做了改头换面的大变革,原通政司的官员全部去职,空出官职为:

    正三品通政使,一人。

    正四品左右通政,各一人。

    正四品誊黄右通政,一人。

    正五品左右参议,各一人。

    正七品经历官,一人。

    正八品知事官,一人。

    通政舍人,无品级,无定员。(注)

    官场老手才能看得出来,这里边的巧妙之处在于无品级无定员的通政舍人一职,比如白靖文、姜明允和林少游这些分散在各衙门的年轻文官便成了通政舍人,主要由萧庆宁选定或者各衙署长官推举,很显然,通政舍人绝不仅仅是“政务实习官”,而是皇帝和各朝堂大员的心腹。

    其中,正三品的通政使由慕容雅博推举的,原中书省参知政事俆贞文接任。

    左右通政也是慕容雅博从中书省派遣过来的、具有多年政务处理经验的主战派文臣。

    其余官职萧庆宁是向户部尚书许世辅、工部尚书钱溢谦要的人,考虑到各个尚书衙门处理实际政务类别不同,萧庆宁也从吏部、刑部、礼部和原兵部都要了人,而由于她之前跟左王右崔做过交易,也给了王延年的孙子和得意门生,给了崔固安的小儿子相应的职位。

    剩下的通政舍人基本都是白靖文和姜明允、林少游拉拢过来的年轻主战派文臣。

    文武既定,那就应该直面来自北边的最大的威胁了。

    为了知己知彼,想搞清楚自己的家底,萧庆宁命御营和各州郡卫军做了一项全面的统计。

    裴定方的御营中军还有六万兵,陆安国的御营左军有五万人,李良弼差不多也是这个数,至于落到岳芝手上的御营前军,经过张泰这些年踊跃响应宣和帝裁军,加上通天阙外、白狼河河边死伤无算,前军只剩两万人,而且几乎没有剩下能打的将领,无奈之下,只得难为岳芝把山海郡的卫军合并进来,这样满打满算,岳芝手上可用之兵也有了御营军的规模,人数在六万,一万是骑兵。

    至于御营后军,由于昭平王府远在越州,山高皇帝远有时候也有好处,南云霁这些年基本不听宣和帝的裁军旨意,反而听从慕容雅博的建议加大募兵和练兵的力度,她手上兵力最多,有十万之众,问题在于南云霁这十万人难以全部投入北境边线,主要是西南边的越人仍时有叛乱,不要以为燎人不会操弄地域政治,他们的使团会伪装成商人秘密穿越整个大宁,与南边的土司首领时不时在南疆兴风作浪,加上路程、军耗等等客观问题,南云霁必须把部分军队留在越州。

    其他州郡的卫军则是参差不齐,像岳芝、宋崇和朔方郡的侯莫张崇,他们光是骑兵就能拿出数千甚至上万人的方阵,手中兵马都是数万之众,规模基本达到单个御营军的一半,但其他一些州郡的卫军就让人感慨什么是落差了。

    就拿原本外戚集团盘踞的淮州来说,卫军都司府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有的甚至已经沦为那些公侯的私兵,原本数十个卫所编制十不存一,以淮州之富庶,最后统计上来的卫军人数竟然只剩两千多人。

    而有些偏远地方的州郡,实在因为贫瘠和没有战争威胁,有的还往往是几个州郡合并起来组成一个卫军都司,人数少且不说,战斗力更是不堪入目,那些人上了战场是连刀剑都握不住的。

    加上各种吃空饷、克扣士兵饷银等等问题,萧庆宁发现主要精锐还是御营和北境的卫军,总的军队数量在五十万人,真正能依靠的要打个半折,这就是她手中的全部家底了。

    与当年她父皇动辄带领五十万人出关相比,她手中这点兵马与燎人的大军相比当真是捉襟见肘。

    这样在意料之中,这十数年间,大宁一直在舔舐伤口,从武神关大败中恢复元气,燎人确是不断发展壮大,当年燎太|祖金骨太玄手上的十数万人已经变成了数十万人,他们东西中三路大军,每一路都有十万以上的兵马,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们至少有一半是骑兵。

    且不要说他们还有各种臣属部落的杂牌军。

    敌强我弱的形势一眼可见,慕容雅博一早就说还是要守通天阙就是这个道理,像岳芝那种剑走偏锋诚然给人惊喜,但就算拿到了胜利也只是伤其皮毛,无法撼动根本,有时反而让他陷入绝境,所以真正的较量还是在大战场上。

    很难,再难再难也要打。

    幸运之处在于,萧庆宁手上也并非没有好牌,军事上的弱势不等于全盘劣势,战场上军队的多寡、士卒的勇猛、将帅的谋略胆量等等固然重要,但这种规模的大战,打到最后说到底还是国力上的较量,说白了,燎人也是人,他们的士兵也要吃饭、也要军饷,马匹的补充、武器的整备都需要天量的税收支撑,那么,燎人那种军政一体的政治构架在扩张侵略阶段无可厚非,但到了治理阶段便乏善可陈,所谓上马得天下易,下马治天下难,他们的行政效率极其低下,这直接关系民生治理和国库税收,这就是为什么金骨阿隼那、哥舒夜和穆如山阙要效仿大宁这一套,在燎国开展改制的根本原因。

    现在萧庆宁登基第二日便向他们宣战,改制肯定是来不及了,而萧庆宁手上的大宁却有整套文臣把控的治理体系,这意味着萧庆宁身后有源源不断的人口和财赋,人口就是兵源,财赋就是军饷和武器装备,在这点上,萧庆宁天生就站在了燎人追赶的终点,因为退一万步说,他们就算灭了大宁,最后也要建立一个“新的大宁”,使用大宁这一套治理体系。

    另外,幽州、朔方郡、山海郡这三个地方提供了天然的守护屏障,依靠地形走势筑造的一重重城关给了她们足够的底气,这大量化解了燎人骑兵的威力,只要能够守下来,她们就能跟燎人打消耗战,充分利用上面所说的先进文明体制带来的优势,只要京城没丢,耗也把燎人耗死。

    而更为关键的一点,人心还在,特别是军心,其中固然有慕容雅博和岳芝这些人的莫大功劳,根本原因却是宣和这些年的议和之策伤透了将士们的心,物极必反,萧庆宁甫一上位,武将跪地拥戴,从她可以如此顺利推行军改就可以窥见一斑,大宁这些有血性的武人,实在不想回到议和的局面上来了。

    朝堂上的文臣虽然多有微词,但萧庆宁留住了左王右崔,整个文官集团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罢朝或者集体辞官,而且这些公卿士大夫发恼骚不代表天下百姓的民意,对于萧庆宁这位女皇帝,天下百姓更多是感到新奇,最多是茶余饭后谈笑两句,但绝对说不上对萧庆宁反感,更不会说换个女人皇帝便要亡国,规则一旦被打破,人们会发现那些自古以来的礼法不过是种种禁锢人的枷锁罢了。

    而理清敌我态势之后,萧庆宁登基的第三日正式举行了一次“内阁会议”。

    作者有话说:

    注:来自明朝官职。

    ◉ 116、内阁议事

    这次内阁议事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内阁成员聚集预演, 有朝一日,她会把中书省替换成内阁。

    除了慕容雅博、岳芝和裴定方这些武将,萧庆宁把左王右崔、吏部、户部、礼部尚书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都叫了过来。

    “先说军事。”

    萧庆宁穿了一身红色团龙云纹龙袍, 难得鲜艳,威严也是自不必说, 坐下文臣武将皆是肃穆静听。

    “跟燎人开战是朕定的国策, 御营与诸州郡卫军改制要迅速推行,御营元帅、各州郡都统制的任命书朕已全部下发, 择个日期,元帅和将军们各自回到地方任上, 改制的改制, 练兵的练兵, 总之一句话:动员各自的部队做好打大战的准备。一定要告诉将士们, 燎人来我们要打,燎人不来我们也要打,北边的三州一郡不是燎人的土地, 是我们大宁的故土。”

    下首的裴定方等武将皆拱手领命,由于萧庆宁在年前已经开始军议, 与慕容雅博等人已经花费了大量精力和心血, 该说的都已说完,改定的都已定下, 故而今日内阁议事军事方面说的反而见少, 更多的是为配合军事而要推行的各种文政。

    “王崔两位公相。”

    “臣在。”

    “朕知道朝中很多文臣都在议论什么‘穷兵黩武重蹈覆辙’, 那些声音朕不管, 但你们须知燎人一旦南下, 我们要打的就是国战, 战场上将士奋勇是一回事, 背后的道理又是另一回事,到时拼的就不仅仅是战场,还是国力财赋、民心向背,要是官场上乌烟瘴气,民间怨气冲天,不用燎人来,老百姓自己先反了,朕让你们去淮州为的就是这个,没有政治清明做基础,将士们在前线便没有底气,不要以为在朕这里文武分家了,文修武备不是空谈。”

    王延年和崔固安道:“陛下高瞻远瞩,老臣必不辜负陛下信任,不致使百姓寒心。”

    萧庆宁:“你们让各州郡的布政也都动员起来,让百姓知道前线的将士是为了他们而战,是为了抵御外敌,保护他们的耕田土地,保护他们的儿女子孙不用给燎人为奴为婢,还有——”

    她特别强调:“各州郡布政使、知府、知县……不管什么官,往年克扣卫军都司军饷,实际压缩卫军编制还虚报人数吃空饷的,拖欠卫军饷银的,有一个算一个,谁还敢在新军改下动手动脚,朕正好拿他们的家产当粮饷,以前有些小偷小摸朕不追究,以后再敢跟卫军伸手要一个子,用他们人头还。”

    左王右崔其声称是,萧庆宁道:“但话也不宜说的太重,就用你们中书省的名义发命,让他们配合各州郡都司募兵练兵。”

    中书省这边说完就轮到户部了。

    现任户部尚书许世辅年纪不算大,在六部尚书之中年齿最小,只有四十八岁,他是正经科举出身,寒门贵子,因而能体谅百姓疾苦,这些年在宣和帝手底下当差苦不堪言,户部负责天下税收,国库本就连年亏空,还要给燎人大量岁贡,等于是从他手中把百姓的脂血送去饲喂燎人,他早就有致仕辞官的打算,后来是萧庆宁带着内务库找上了他,让他相忍为国,他当年也受过嘉烈太后的恩惠,便听从萧庆宁所言忍了下来,这些年磕磕绊绊走过来,如今得见萧庆宁登基称帝,他自然是一万个人心许。

    “许尚书,今年户部的决算无论如何都要把大头拨给军费,但不是说就要你加征赋税,把压力摊到百姓身上,而是量入为出,其他地方能省则省,朕也不要你太为难,内务库在各州郡的产业从今往后都要入税,且内务库的收入以后都入户部账头,由你们户部派人监管,朕能帮你的也就是这一点了,其他你和户部众卿想办法,朕只有一句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给百姓加税。”

    萧庆宁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许世辅的心坎里,他出身寒门,深知兴亡交替皆是百姓之苦,能遇到萧庆宁这样的皇帝便是夫复难求,且他历来把萧庆宁当做嘉烈太后敬重,他当即起身,行叩拜大礼:“臣替大宁百姓拜谢陛下宽仁,户部必当竭心尽力,不使国帑浪费一分一厘。”

    萧庆宁:“起来吧,朕知你为官为人,倒放心你办事,只是有一样要说,你还年轻,不要早早便把身子搞垮了,劳逸结合,有时间多回家看看,休沐一两日天踏不了。”

    许世辅无言以对,唯有再拜。

    说完户部就该轮到礼部了。

    现任礼部尚书是章丰饶,此人看似辛苦体胖人畜无害,实际有两幅面孔,他们礼部除了管理天下科举选贤任能,也负责国朝具节礼仪。

    “章尚书。”

    “臣在。”

    “你们礼部和鸿胪寺通一下气,挑选一批能臣干将出来组成使团,以朕的名义持旌节出使西凉,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说服西凉出兵,西凉一日不出兵,使团一日不回京,当年我母后与西凉的元太后有故旧之情,朕会手书一封加上一份旧物让你们一并带去。”

    鸿胪寺负责外交礼节,接待外国使臣或者出使领国都由鸿胪寺出面。

    章丰饶拱手道:“臣领命。”

    至于吏部,吏部尚书方希直算是一位直臣,可以归结为清流派,不过能当吏部尚书负责天下四品以下官员调任,要是没有些曲折心思是做不来的,故此,方希直是一位能屈能伸的清流派,他一边和赵公明、齐肃岳等人发起对萧庆宁的口诛笔伐,另一边又确确实实办事,只要萧庆宁以皇帝名义在公开场合征召,他一定来尽人臣的本分。

    “方大人,朕刚才与王崔两位公相所言之事你听到了吧?”

    方希直明明知道萧庆宁指的是什么,他偏要说:“请陛下明示。”

    萧庆宁:“政治清明离不开吏部对各州郡官员的选拔任用,这方面你比朕懂,道理也无须多言,只希望方大人体谅国事艰难,以江山社稷为重。”

    方希直道:“老臣为官一任,自信对得起这份俸禄。”

    他态度不佳,萧庆宁也不跟他多废话,只说:“甚好。”

    至于都察院这位左都御史齐肃岳,他和翰林学士赵公明是清流派首领,能忍住没有对萧庆宁破口大骂已算克制,就不要想他能在内阁议事上说什么好话,但萧庆宁找他来也只是表示下自己气量,根本没打算从他嘴里听什么金玉良言。

    如此,中书省、户部、礼部和吏部都已说完,那便轮到萧庆宁听取意见。

    “诸卿可有奏议?”

    她这么问了之后,裴定方等武将皆噤声,倒不是不敢说或者没有话讲,而是他们要说的已经在军议上和萧庆宁说尽,这次主要是听文臣发言,放到文臣这边,王延年和崔固安相视一眼,由崔固安进言道:“陛下,关于选贤任能老臣倒有一言。”

    萧庆宁:“讲。”

    崔固安:“先帝在位时,有诸多不满议和之策的官员或外放离京,或辞官去职,当此时正直用人之际,可否将一些仍有出仕之心的官员拟旨召回?”

    崔固安这话没有任何问题,乍听之下也是谋国之言,但萧庆宁经过这段时间与他们打交道已经学会了听弦外之音,这些混迹朝堂数十载的公卿不会平白无故说一段话,他们的背后一定有利益考量,比如崔固言这番话萧庆宁略一思索便得出了答案。

    当年主战派文臣辞官去职时可也是左王右崔担任丞相,那时候他们怎么就不做挽留?说到底就是一朝皇帝一朝臣罢了,现在萧庆宁上位,他们当然要调转风向,当年唱白脸是他们,现在唱红脸也是他们,如果萧庆起复那批主战派文臣,这批文臣便欠了他左王右崔一份人情!

    萧庆宁便看破不说破,还卖他们一份好,答道:“理当如此,此事两位公相与方大人去办。”

    又向裴定方道:“裴元帅,若军中也有当年因议和之策愤然离军者,你也派人召回,只要有真本事,最少是原职任用。”

    裴定揖手道:“臣领命。”

    萧庆宁看向户部尚书许世辅,许世辅道:“臣亦有进言。”

    萧庆宁颔首道:“许尚书请讲。”

    许世辅:“臣所言关乎税收变动,我大宁开国以来征收的赋税皆是实物,南方以稻谷居多,北方以麦面为主,更有甚者上交的是山林木材、渔猎布匹,这些东西在实际运输中有诸多损耗不说,各地官员往往以次充好,或者以‘火耗归公’等各项名目中饱私囊,臣在先帝时已有奏议,请准在地方以等量银钱统一收税,如此必能增加国库税收。”

    如果萧庆宁以前没管过内务库而是直接以长公主身份登基称帝,她是不可能理解许世辅这番话背后的深意,许世辅的想法是全国统一以银钱收税,这句话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想要做到却是千难万难,这里边已不仅仅是涉及到复杂的计算问题,还直接关系到国情,单说一条,多少年交的都是粮米,忽然改成交钱,百姓能接受吗?他们会认为官府是在变相加税吗?

    此外,银钱的成色怎么统一?各州郡富饶程度不同又如何计算?统一使用银钱几乎触及到所有府县以下官员的实际利益,就算朝廷出了法令,他们推诿搪塞或者干脆变相加税又怎么办?

    当然好处也是显而易见,这么做肯定能减少损耗,节省大量运输人力,杜绝地方官员侵占税收,不过现在萧庆宁是真不敢为了这笔钱在这个时候大动干戈,还是怕那句话——闹大了,燎人不来自己家里后院走水,得不偿失。

    于是,萧庆宁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 117、将相和

    “你看这样如何?”

    萧庆宁直视许世辅, 说道:“先前朕让你和王崔两位公相挑人去淮州整治官场,你所说的税制改革便先从淮州个别府县尝试,摸索一套经验出来, 从府县开始到州郡,然后再到全国, 毕竟兹事体大, 燎人又随时可能南下,当此关头, 实在不敢冒然推行如此之大的税制变革。”

    作为从底层成长起来的户部尚书,许世辅什么人情世故、官场规则、政治考量他能不懂?萧庆宁一开口他便知是两全之法, 忍不住又要起身恭拜, 萧庆宁却伸手让他打住, 说道:“具体如何施行你先写一份章程出来, 待朕与诸位大人看过之后再做决断,但朕把话放在前头,朕支持你施行税制变法, 此事若能办好你许大人便是大宁革新功臣,你尽管放手去做, 朕给你兜底。”

    许世辅难言激动, 拱手道:“臣绝不负陛下厚望!”

    萧庆宁再看礼部尚书章丰饶,前面王延年、崔固安和许世辅都已有进言, 作为礼部尚书的章丰饶自然也有准备。

    “陛下, 除了派遣使团去西凉之外, 是否考虑另派一个使团前去燎国炎都?”

    这萧庆宁倒没想过, 问道:“何意?”

    章丰饶道:“一是礼节, 我大宁乃□□上邦, 便是宣战也要守住一个‘礼’字;二嘛……”

    他面露得意之色, 说道:“燎人并非铁板一块,他们名义上是统一了草原,用的却不过是杀伐手段,许多部落只是屈服于燎人淫威,绝非诚心归服,且臣听闻,便是燎国王廷的六位极勒烈也并非一条心,四太子金骨阿隼那去岁来我朝觐见,说是要在炎都筹备另外一个礼部以便在燎国开办科举,还要在燎国推举汉制,好坏臣不评说,却知阿隼那此举实际是得两个人支持。”

    看看,能做到尚书级别的官员,不是他们两耳不闻窗外事,而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宣和帝在位,他们绝不会谈论燎国,恭恭敬敬拿出议和姿态,现在换成了萧庆宁,他们对燎国朝廷的理解便都出来了,萧庆宁庆幸自己留住了左王右崔,且没有对这些高级文官下手。

    萧庆宁也知道这桩事,当时金骨阿隼那还两次邀请白靖文去燎国当礼部尚书,萧庆宁顺着章丰饶的话问下去,“是哪两人?”

    章丰饶:“国相穆如山阙以及武功极勒烈哥舒夜,哥舒夜此僚——”

    他停顿了下,咬牙切齿道:“此僚在太皇帝时官任我朝兵部侍郎,说来惭愧,臣与那厮为同榜进士,曾一同在翰林院任职三年,此人对我大宁礼法规制了若指掌,穆如山阙是其真正的老师,两人撺掇金骨阿隼那窥窃我朝礼法也便在情理之中。”

    哥舒夜当年通过科举成功打入大宁庙堂,而后一举助金骨太玄打赢武神关战役,这段往事两国朝堂人尽皆知,萧庆宁原本只知哥舒夜和慕容雅博的过节,慕容雅博长姐因哥舒夜而死,现在听来,章丰饶也是受害人之一。

    萧庆宁道:“继续说下去。”

    章丰饶:“据臣所知,燎国皇帝金骨乌虎、太子金骨别术与太子师伊稚合速并不赞成推举汉制,这三人自视甚高,坚持金骨太玄留下来的那一套杀伐掠夺之术,与金骨阿隼那三人站相反立场。”

    这跟大宁原先的主和派与主战派是一个意思,也就是说,燎国皇帝金骨乌虎与太子、太子师是保守派,而国相穆如山阙、金骨阿隼那与哥舒夜是改良派,正印证了那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任何一个朝堂都不可能持统一意见,正如人心是如此复杂多变。

    听完章丰饶所言,萧庆宁看向慕容雅博以辨别真伪,要论对燎国王廷的熟悉程度,慕容雅博当属第一。

    慕容雅博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肯定,得到慕容雅博的回馈,萧庆宁问章丰饶:“章大人可是要在炎都行离间计?”

    章丰饶先不回答,而是问城府最深、向来不太开口的左丞相王延年:“王公相可有指教?”

    王延年道:“不敢。”

    沉吟片刻,说道:“对方既有间隙,未尝不可一试。”

    萧庆宁道:“即便他们六人抱有不同政见,以他们那种位份,何至于被区区离间计分化瓦解?朕听闻哥舒夜便是其中老手,我们派了人过去,当心得不偿失。”

    章丰饶躬身笑答:“陛下有所不知,此六人虽有机心,难保他们手底下的人个个警觉,离间之计针对个别人称为‘离心’,作用于千万人便是‘离势’,臣便是要他燎国王廷成分离之势!让那哥舒夜尝尝老臣的手段!”

    萧庆宁:“……”

    看来章丰饶当年一定是因为哥舒夜的背叛受到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所以使得他这样一个读书人,一个负责为国朝开办科举,选贤任能的礼部尚书产生了阴暗心理,甚至不难想象,多少个深夜,他把自己关在挂有哥舒夜画像的阴暗小屋之中,摆在他面前的不再是子史经集,而是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毒计,他苦心钻研,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对哥舒夜施加疯狂的报复。

    他从来不是什么主和派,也不是主战派,他是“报复派”。

    萧庆宁问他:“章大人以为派那些人去办合适?”

    章丰饶期待已久:“陛下勿忧,臣可亲自带人到炎都走一趟!”

    萧庆宁:“这如何使得?两国交战在即,岂能让你堂堂礼部尚书以身涉险?燎人不讲礼法,他们可还留着烹人之刑。”

    为了对付哥舒夜,章丰饶其实不怕被煮,但萧庆宁言之有理,他身份太过招摇,去了等于不打自招,万一哥舒夜不杀他,给他封一个燎国礼部尚书干养着,他死也不是活也不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一阵思索,说道:“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既如此,犬子自小得臣教导,现在京兆府兵曹司任兵参军事,虽不甚好读书,为人还算机警(阴损),臣在燎国炎都有些眼线,都是由他传递消息,此事臣可在京城谋划,犬子带人随使团赴燎,两边遥相呼应。”

    人家连亲儿子都舍得送出去,萧庆宁就不能不肯定这份决心,说道:“既如此,此事朕准你去办,另外内务库在燎国的商号也有可信之人,朕一并交给你父子,此事若有成效,你父子二人当居大功。”

    章丰饶道:“臣不敢居功,只盼陛下攻破燎国炎都之时,准臣亲自监斩哥舒夜!”

    萧庆宁:“……”

    看来除了慕容雅博之外,哥舒夜还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

    不过关乎暗线,出于保密规则欧,就算是内阁议事也不能多谈,萧庆宁便道:“晚些时候带你儿子一起来见朕。”

    章丰饶拱手领命。

    说完礼部便剩下吏部的方希直和都察院的齐肃岳。

    方希直想说的话都被前面的王延年和崔固安说尽了,吏部无非是用些贤能的官员,杜绝卖官鬻爵,都察院负责监察百官,弹劾诸事,是朝堂的清流,与前面所言的政治清明有关,但齐肃岳和翰林院的赵公明是清流中的清流,他能坐在这里而没有对萧庆宁进行指摘已经谢天谢地,想要他出点什么主意是不可能的。

    而萧庆宁其实也没想着要听他说什么,把他叫来无非是给清流派文臣一个面子,臣无情她君就没有意,彼此彼此。

    那么这场第一次准内阁议事的谏言阶段就算结束,后面再问慕容雅博一些燎人近来的动向和北边的具体形势,请左王右崔和各部尚书发发表意见,算是文臣武将之间相互交流探讨,事实上,这次内阁议事是十多年来,大宁皇帝一起召见文臣武将,这种朝局在萧庆宁父皇在位时才会出现,故而到了最后,众臣起身拜别,萧庆宁还有最后的话要说。

    “诸卿,朕以武兆定鼎,登基之初便大力整顿军备,但这绝不是说在朕这里就是重武抑文,而是拨乱反正,任何一个朝代荒废武备不行,一味纵容武人也不妥,这些话本不该朕来说,诸位都是饱学之士,应该知道将相和,文臣的对头不是武将,武将的对头也不是文臣,我们的对头在北边。”

    众臣齐声称是,而为进一步表明自己的态度,当好文臣武将的“中间人”,萧庆宁特意挑裴定方出来听讲,“裴元帅。”

    裴定方:“臣在。”

    萧庆宁:“你是中军元帅,朕方才那番话你转告下面的将士,朕能体谅他们这些年的委屈,允许他们撒气,但不该找文官们的晦气,朕听说御营好些人在街上见了文官便嘲笑胆小鼠辈,这种情况不可再有,你让他们到通天阙外嘲笑燎人去,不要往自己人头上扣帽子。”

    裴定方直接是跪了下来,垂首道:“臣治军有失,请陛下降罪。”

    萧庆宁挥了挥手:“这点事说不上降罪,你身为主帅却要防微杜渐,不要等到文臣武将再次对立才后知后觉,以前是文臣压着武将,但到了朕这里没有谁压着谁,想要高人一头,到战场上拿军功来换。”

    裴定方道:“谢陛下圣恩,臣回营后必将陛下所言传达诸军,不使我朝文武离心离德。”

    萧庆宁又道:“王崔两位公相,各位尚书大人,裴元帅所言你们听到了吗?这也是今日朕召集你们过来议事的重点,我朝文武理应同心同德,朕没有帮着武将欺负你们文臣。”

    左王右崔与各部尚书垂首称是,崔固安高唱道:“陛下文才武略,深明治国要义,臣等谨记圣训。”

    右崔显然有阿谀奉承的意思,萧庆宁不拆穿她,略一挥手,说道:“甚好,诸卿辛苦,且退下吧。”

    ◉ 118、她自己也喜欢

    拜别萧庆宁之后, 几乎是掌握了大宁朝全部权柄的几位文武从中极殿大门走出。

    慕容雅博、岳芝和南云霁组成一个小团体,自在交流军事,裴定方和左王右崔就萧庆宁方才的叮嘱交换意见, 痛心直陈务必要带头把文武关系搞好,不负陛下重托, 他们得到的一个结果是——今晚裴定方带几位御营将军和崔固安到王延年府中做客, 以身作则,趁热打铁, 让京城文武百官都知晓文臣武将对立的朝局已经一去不返了。

    而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和都察院御史这边的情况便不容乐观。

    作为萧庆宁的绝对心腹和拥趸,户部尚书许世辅免不了对萧庆宁又有一番发自肺腑的赞叹, 他跟礼部尚书章丰饶说道:“章老, 今日议事之后, 你对陛下怕是要改观了吧?且不说先帝, 便是与太皇帝相比,陛下文韬武略亦不逊色,颇有高皇帝风采。”

    章丰饶道:“许大人, 老夫对陛下可一直推崇有加,何来改观之说?在陛下还是长公主时, 老夫便看出她有龙眉凤目之。”

    许世辅道:“是极!是极!章老所言深得我心!哈哈。”

    他们两个相对而笑时, 旁边的左都御史齐肃岳却是满脸不屑,啐骂道:“佞臣!”

    许世辅和章丰饶被当头浇一盆冷水自然有所不悦, 不过在朝为官多年, 彼此了解脾气, 一句“佞臣”虽然扫兴, 却不会令他们当场动怒, 大宁尚书自有雅量。

    “齐公何出此言?”

    许世辅最年轻也最拥护萧庆宁, 当先开口反问。

    齐肃岳道:“堂堂六部公卿尊一妇人为帝, 还恬不知耻夸夸其词,你们不是佞臣又是什么?”

    许世辅即刻变脸:“齐公慎言,陛下登基定鼎便是大宁天子,齐公执掌都察院,贵为言官之首更应以身作则,何以用‘妇人’二字亵渎陛下?”

    齐肃岳冷:“是‘天子’还是‘天女’?她配得上天子二字?!名不正则言不顺,窃贼尔!窃国之大贼尔!”

    许世辅眼睛一瞪,当即爆发:“老匹夫!我尊你一声齐公是敬你数十年为官为人,你若再污蔑今上,休怪我庄稼汉拳粗脚壮!”

    齐肃岳针锋相对道:“老夫何惧你一野人!”

    这两人当真是一言不合便动手,可别以为他们是当朝公卿便动口不动手,大宁朝堂历来是有干架传统的,特别是都察院这班言官,由于他们的职责只限于弹劾,以弹劾为业,鸡毛蒜皮点小事,便连官帽脱线都能给人弹劾成御前失仪,但其实这些又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规定,这就使得很多被弹劾官员的气愤不过,一百个里边总有一两个脾气火爆的,散衙之后带着家奴在都察院门口蹲点打人这种事时有发生。

    齐肃岳作为都察院言官之首,为官多年,年轻时便遭人毒打,久而久之,今年七十,还有一身老而弥坚的硬脾气。

    当然了,劝架还是要劝的,章丰饶赶紧拉住了许世辅,那边的吏部尚书方希直也拦住了齐肃岳,方希直说道:“齐公!何至如此?!”

    齐肃岳生气起来自己人都骂,他和方希直、赵公明原本是清流派三巨头,刚议事之时,他亲眼看见方希直竟然回答了萧庆宁的垂询,背叛了他们的情谊,他身上的气有一半是方希直给的。

    “你给我撒开!当初与公明兄说好递交致仕辞呈,你为何出尔反尔?!与那妇人沆瀣一气!”

    方希直道:“齐公!相忍为国!相忍为国!我是给大宁出谋划策,我是给大宁选贤任能!我——!”

    齐肃岳:“你是舍不得这天官官位!你离封侯拜相只差一步!你要在那妇人手下跪乞荣华!”

    吏部为六部之首,故而称为“天官”,吏部尚书也可以称为天官尚书,一般如果要从六部选官员进入中书省担任左右丞相,吏部尚书通常居于第一位,所以齐肃岳说方希直离封侯拜相只差一步。

    方希直确实冤枉,他便是有心相位也不会表现得如此直白,况且方才萧庆宁询问,他只是象征性说了一两句,其他话都是崔固安说的,左王右崔提议起复那些主战派文臣,他事前确实不知情。

    “齐公!数十年情谊,方希直在你眼里便如此不堪吗?”

    齐肃岳:“你要老夫看得起也容易,这便转身将辞呈交给那妇人!”

    那边好不容易被章丰饶拉住的许世辅再次烧起无明业火,“老匹夫!你再一口一个妇人试试!”

    章丰饶感觉自己像是在拉一头尥蹶的牛,许世辅不过四十多岁,自小在庄稼地里练就一身蛮力,便是官拜尚书,他府中后院也留了几亩地备他料理,庄稼汉名副其实,章丰饶已年过六十,他又体型肥胖,哪里拉得住?被许世辅拖着走,情急之下他只得呼喊:“两位公相!不可旁观了!不可旁观了!”

    左王右崔倒是习惯成自然,王延年还向裴定方调侃道:“裴元帅,咱们刚说要唱将相和,这两位先来了一出文武斗。”

    裴定方睨视一眼,回道:“可惜两位大人的戏路都差些火候。”

    王延年难得一笑,说道:“到底是皇宫禁内,陛下御前,有劳裴元帅请两位消停些。”

    裴定方一抱拳:“好说。”

    走将过去,也不见有什么大动作,只是轻轻摁住许世辅的肩膀,许世辅半个身子便低了下去,随即听闻裴定方说道:“许大人,动怒容易,须顾陛下脸面。”

    此话一出,加上用巧劲将许世辅牵制住,双管齐下,许世辅果然平静,回头瞧了眼巍峨宫殿,很快又找回了理智,整理衣襟仪容,先向萧庆宁所在的中极殿隔空拜了一拜,再向裴定方拱手:“裴元帅提醒得是,失礼了,见谅。”

    裴定方:“无妨。”

    那边的齐肃岳冲方希直发了一通火,也消停了下来,说到底他们都是宦海沉浮数十年的公卿,这点情绪管理能力还有的,于是不多时场面又恢复了安静,这些人走出宫门时一个两个都保持着上位者的威严,就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在中极殿里,在远处看完热闹的上官妙云及时回报:“齐老头和许大人差点打起来了。”

    萧庆宁低头看新送上来的一批折子,见怪不怪,说道:“嗯。”

    上官妙云:“这些人也真是,都什么身份了还打架?传出去谁信?”

    萧庆宁:“由得他们去,大事不糊涂就行。”

    上官妙云:“不过要是那老头骂得太过分,我听了也要打。”

    萧庆宁:“你和阿璃现在是我的近侍心腹,你们的言行态度部分代表了我,不能任性,对待德高望重的文臣处处要让着些。”

    上官妙云高马尾晃了晃,答道:“好吧。”

    又看着萧庆宁桌面堆成小山似乎的奏折,叹气道:“以前管内务库没日没夜看账册,本以为后面会轻松点,没想到你现在更难了。”

    萧庆宁知她这几日和岳璃轮流守着自己是闷坏了,便抽了一份奏折出来递给她,说道:“这件事你出宫去办,不用守着我了,我会让阿璃找其他人先接替你。”

    上官妙云自然乐意,还没看折子便问:“什么事?”

    萧庆宁:“之前我答应过辨非给他一笔钱,登基之后再给他增加一个新衙门,专门做炸|药这种军事物用,我不宜亲自出面,你代我去合适。”

    上官妙云坏笑了一下,“都叫上辨非了,以前不都是叫白靖文么?进度太快了吧?”

    萧庆宁笑而不语,上官妙云悄声道:“那我要不要时常带他进宫向你复命?”

    萧庆宁:“你说呢?”

    上官妙云拱手行礼:“微臣明白,微臣领命,微臣这就去办!”

    萧庆宁:“这是桩正事,不要马虎,他不会无缘无故跟我提这种事,这里边一定有他的道理,其他不说,炸|药的威力你见识过了,这东西要是能灵活用到战场上会有奇效。”

    上官妙云收了笑意,答道:“好,这件事我会助他办妥。”

    萧庆宁说了声:“去吧。”

    上官妙云走后,萧庆宁喝了口茶轻揉眉心,她让上官妙云找白靖文进宫复命,她承认自己有谈感情的私心,但她当然不会仅仅只是为了儿女私情,她现在太需要一个可以绝对信任且有亲密关系的人了,到了这个位置,她现在可以深度理解为什么皇帝要用血脉关系维护皇权,因为血脉可以提供一种旁人无法给到的天然信任,退一万说,就算自己的血亲怀有异心,那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萧庆宁反观自己,单从血脉这点上来说,她现在真的是孤家寡人,那些萧氏宗亲现在都恨死了她,她是一个都不能信的,而慕容雅博、南云霁、岳璃等人她可以信任却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到时她去了北边,慕容雅博这些人也会随她同行,留在京城这边的人选,既要会处理政务,家世又要简单,对她又有绝对忠诚,与她又是“夫妻”关系……

    纵观种种,也只有白靖文最合适,而关键一点是,她自己也喜欢。

    现在她和白靖文的关系还差那么一步。

    生米煮成熟饭那一步。

    她得想办法把他彻底变成自己的人!

    ◉ 119、我是穿越者

    当晚上官妙云果然如约把白靖文带进宫, 上官妙云给了萧庆宁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而后喜滋滋转身出门。

    萧庆宁问道:“吃过晚膳没有?”

    由于萧庆宁原先说登基之后会时不时召他进宫,用这种方式宣告他俩的关系, 白靖文也便不拘泥,摇了摇头, 问道:“没有, 你呢?”

    萧庆宁:”我也没有,一起吧, 边吃边谈。”

    她做了个手势请白靖文坐下,命下面的宫女传膳, 两人对坐。

    萧庆宁先问道:“通政司那边如何?”

    白靖文:“很好, 上官都是慕容先生精挑细选过来的人, 耐心、人品和能力都不差, 对我们是知无不言的。”

    萧庆宁:“我今天按你说的召集了一次内阁议事,跟左王右崔和几个尚书谈过了。”

    白靖文问道:“说了些什么?”

    萧庆宁:“对内对外的事,对内是税制改革、选贤任能, 把之前被贬黜的主战派文臣征召回来,逐渐恢复政治清明, 对外就是燎人了, 章丰饶主动请命要在燎国实行离间计。”

    这倒新奇,白靖文道:“他还有这个本事?”

    其他各部尚书白靖文并不熟悉, 章丰饶这个礼部尚书他还算是有情谊在的, 礼部主办科举, 他在会试那几场就是章丰饶担任的主考官, 也就是说殿试之前, 他的卷子都是章丰饶判定为第一的, 照科考场上的规矩, 章丰饶对他有知遇之恩,便是他的恩师了,叫一声老师是恰当的。

    在白靖文眼里,章丰饶是一个慈眉目善的胖老头。

    萧庆宁道:“能做到尚书这个位置的,哪个没有些本事,千万不要把这些人小看了,一个两个话里有话,吃人不吐骨头,和他们打交道,拿捏不准的要多问问和他们同一个水平的人。”

    白靖文知她另有所指,先不开口,等她继续说下去。

    萧庆宁道:“许世辅这人没问题,我来帮你牵线,你跟他多接触交心,以后有不懂的就找他商量。”

    她这是在为白靖文拉拢盟友,待她离京之后,有了许世辅,白靖文在六部尚书之中就算有了依仗,不至于孤立无援,当然了,工部尚书和兵部那些慕容雅博和岳芝的心腹文臣、通政司上下也都是白靖文的同盟。

    听她这么说,白靖文已知她心意,回道:“我听你的。”

    萧庆宁:“本来让慕容雅博和你一起留京会比较好,但没了慕容雅博在前线我心里实在没底,我对军事一知半解,说是御驾亲征,其实只是摆出姿态,实在不敢擅自指挥军队,还是得听慕容雅博他们的。”

    白靖文:“我明白,我也不懂军事,不然真想和你一起去。”

    他们两个位置的调换过来了,要是换做别的情侣,应该是男人外出打仗,女人留守帝京。

    萧庆宁道:“有机会的,你我携手同心,先照预定的计划走,把眼前这一关撑过去再说,也不知道到时候能打成什么样,慕容雅博和岳芝都跟我交了底,他们都说守通天阙也只有五成把握。”

    白靖文:“会赢的,我们会赢的。”

    萧庆宁问他:“这么自信?我倒想听听你的想法。”

    白靖文道:“跟燎人相比,我们只是军事上落后,其他一切方面,比如政治制度、文化传承、科技底蕴对他们都有优势,以往的朝代之所以被外邦取代,更多不是外因,而是朝廷自己内部的问题,官吏腐败卖官鬻爵致使寒门士子失去上升通道;世族豪绅兼并土地导致平民百姓活不下去只能造反,宣和在位十五年虽说情况不容乐观,但还不至于逼到百姓造反的地步,否则你登基称帝这么大件事,早就有人用作借口起兵了。”

    这番话自然令萧庆宁耳目一新,饶有兴致问白靖文:“听起来很有道理,但——科技底蕴指的是什么?”

    白靖文:“……”

    说漏嘴了,这是他这个穿越者才懂的词汇,这个朝代还没有,他委婉解释道:“就是一些技术上的优势,比如制造耕种的农具,船只车马,军事上的□□等等。”

    萧庆宁若有所思,不过她现在对白靖文已经熟悉了很多,便问道:“你之前说‘白磷’、‘炸|药’这些词语,我查过很多书籍都没有发现,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到的?”

    白靖文停顿下来,面带犹豫,萧庆宁:“不方便说?”

    白靖文心想,既然萧庆宁都决定把监国重任交给他了,开始帮他安排政治班底,他们又彼此坦白了心意,在这个朝代不是夫妻胜似夫妻,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坦言道:“我有一个很大的秘密,只是说了怕你不敢相信。”

    萧庆宁:“你只管讲,什么离奇古怪的事我都可以接受。”

    白靖文稍加思索,整理了措辞,说道:“我其实并不属于你们这个时代,用我们那儿的话来说,我是一个穿越者。”

    萧庆宁皱眉:“穿越者?”

    白靖文:“简单来说就是你现在忽然回到了五百年前的朝代,或者说你忽然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和原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

    萧庆宁面有难色,问道:“这、这可能吗?”

    白靖文:“我也觉得不可能,但事实就是发生了,我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灵魂住进了这个状元白靖文的身体,成为了他,遇见了你。”

    萧庆宁满脸疑惑,白靖文笑了笑,说道:“要是接受不了,你当我犯了下癔症,以后再慢慢跟你说。”

    萧庆宁是个理性的人,再离奇她也讲究证据,她问:“所以你说的科技、白磷、炸|药都是你那个世界的东西?”

    白靖文没想到她竟然能抓住核心提出疑问,重重点头道:“是。”

    萧庆宁:“那就是说你的魂魄从另一个世界来,住进了这个世界的白靖文的身体里。”

    白靖文:“是!”

    萧庆宁:“那原本这个白靖文的魂魄呢?”

    白靖文:“我并不知道,他是在翰林院救火的时候昏死过去的,我在我那个世界里也是在火场中丧生,不知道这个白靖文的魂魄是不是穿越我那个世界去了。”

    这对萧庆宁来说就很有意思了,感慨道:“这实在太巧了,或许在你那个世界也有同样的萧庆宁问他相同的问题。”

    白靖文:“……”

    不得不承认:“你的角度很新奇。”

    萧庆宁问道:“你怎么会在火场中遇难?”

    白靖文:“说来惭愧,为了救一只猫。”

    萧庆宁来了兴趣:“猫?!”

    白靖文:“就是你那只雪爪,它也跟着穿过来了。”

    萧庆宁恍然大悟道:“所以那时候雪爪才那么黏你,才跑到你家里去?”

    白靖文:“对,它能听懂我说话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萧庆宁下意识想找猫,她早就让上官妙云把猫从公主府抱到咸安宫来养,只是这段时间太忙,实在照管不到猫儿,这时听白靖文提及,她唤了声:“雪爪!雪爪~”

    雪爪自己从窗边跳下来,跳到萧庆宁腿上,萧庆宁抱起来问它:“你也是从其他世界来的?”

    白靖文:“……”

    这猫还真点了头。

    萧庆宁把它放下,给了它块肉,向白靖文道:“行了,你说的我都信。”

    白靖文:“……”

    萧庆宁开始迫不及待问他:“你在你那个世界是做什么的?”

    白靖文:“警察——就类似京兆府或者各地衙门的捕快,但我们全面一些,查案、抓人、维护治安等等都要做”

    萧庆宁:“怪不得你在翰林院可以查到赵会和秦高身上,原来这才是你的本职。”

    白靖文笑言:“说来也是巧合,如果我们那个时代没有白磷,我也很难找到线索,因为白磷在这个世界还属于稀有物品,人们还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在我们那就比较常见。”

    萧庆宁:“这么说你们那个世界叫应该比我们——比我们,先进很多?”

    白靖文:“是的,科学技术、政治体质、民智民生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你现在回到过去那些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时代一样,你要是能去我们那里,会很震撼,什么帝王将相,江山功业跟这种文明的差距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萧庆宁若有所思,“怪不得我总感觉你比我们懂得要多,比我们要聪明。”

    白靖文道:“懂得多一些是有的,不过是借着时代和科技的便利罢了,但论及智慧没有差别,你和慕容雅博、岳芝他们到了我们那个世界依然是人中龙凤,还有一点其实两个世界都一样。”

    萧庆宁问:“是什么?”

    白靖文:“好的人依然很好,坏的人依然很坏,道德人品并没有因为科技进步而有所进步,甚至我们那个时代可能还不如这里,所谓人心不古就是这个意思。”

    听他说这些,萧庆宁就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感叹道:“我真想去亲眼看一眼,看看一千年后,一万年后是什么样子。”

    白靖文道:“这我不能帮你做到,但以后有时间,我会把那个世界都说给你听。”

    萧庆宁:“好!呃——”

    她停顿下来,在考虑如何措辞,白靖文问:“怎么了?”

    萧庆宁:“你在那个世界,有没有另外一个心宜的姑娘?”

    ◉ 120、看花之意不在花

    她一本正经解释:“我并非介意, 也不是争风吃醋,就是多了解你一些。”

    白靖文笑了笑,答道:“没有, 我在那个世界自小也比较孤僻,从未与任何女子有感情上的牵扯。”

    说完, 他收敛了笑意, 干脆把话全都说了。

    “我年幼时母亲去世,父亲再娶之后我没法接受他那位新夫人, 年纪很小便在外读书住宿,后来上了警校当了警察, 一直投身在工作中, 便是逢年过节也基本不会再回家, 亲情方面我这人自小比较淡薄, 儿女之情因为性格关系也一直没有考虑。”

    萧庆宁若有所悟,劝慰道:“倒不是说你淡薄,我看你现在和父母——那还算你的父母吗?”

    白靖文:“自然算, 受人之托尚且忠人之事,我借了人家的身体, 自然要奉养人家的父母。”

    萧庆宁道:“那就更好了, 你看你现在和你父母相处得就很好,所以不是你淡薄亲情, 而是你自小失去了母亲, 这是命运的原因与你无关。”

    白靖文愣了愣, 随即笑言:“谢谢, 我倒第一次听这种说法。”

    萧庆宁:“事实如此。”

    白靖文舒了一口气, 说道:“我原本还想着什么时候再跟你坦白这些事, 没成想现在就说了, 也好,这样的话我在你面前就不再有任何秘密,以后也不会有任何隐瞒。”

    萧庆宁心神一动,难得人家如此真诚,她也总该说点什么,但自己好像又没什么可说。

    “我的家事你大概都知道了吧?”

    白靖文:“道听途说不算,你且讲讲。”

    萧庆宁倒没有跟人讲过这个,毕竟他父皇捅了那么大篓子,要不是占着皇帝的身份,放在哪一个臣子甚至是亲王身上,肯定都是杀头大过,诛九族都没法告慰那五十万英魂,史书肯定要记他父皇这一笔,她便说道:“我父皇在对家庭上还是很好的,他不像其他皇帝养一大群后宫嫔妃,在做太子时就只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正妃是太子哥哥——就是昭武太子的生母,父皇登基她是第一任皇后,侧妃无出,但也封了贵妃……”

    “我母后是父皇登基之后进的宫,生下我跟宣和,她贤能精干,昭武太子的生母因病去世后,我母后便成了新的大宁皇后,那时我还没出生,但其实我自小跟宣和感情不算好,我跟昭武太子更亲近些。”

    白靖文道:“所以你叫他太子哥哥。”

    萧庆宁:“对,在我心里他才是真正的太子,当年他和慕容雅博、岳芝这些人交好,十来岁就敢到北边的战场上跟燎人打得有来有回,原本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了救宣和而死,但没想到是宣和杀了他求生,所以怪不得慕容雅博和岳芝设计了整个计划,他们其实早就想为太子哥哥复仇。”

    这些旧事可不会记在史书里,白靖文算是从萧庆宁这里了解到了第一手资料。

    萧庆宁道:“他们考虑到我和宣和的关系,一直瞒着我,我也是在白浪河边才知道宣和当年犯下的事,但其实宣和就算是我至亲兄长,他做了那样的事,别说慕容雅博和岳芝不动手,我也会想办法对付他,我不确定自己能否下手杀他,可我一定把他从帝位上拉下来,他那样的人已经成了燎人的傀儡,难为慕容雅博和岳芝能忍受他十多年。”

    白靖文:“慕容雅博一早就知道是宣和杀了昭武太子?”

    萧庆宁:“他跟我坦白过了,他一直都知道,太子哥哥给他留了线索,就是他后来赠送景行的那把匕首,只是当时形势所迫,他虽然立了战功,但在朝堂里还是人微言轻,我父皇也只剩宣和一个皇子,慕容雅博不得已隐忍下来,这件事他只告诉了岳芝,连我母后都没说,直到他一步步进了中书省当了平章政事,岳芝成了山海郡卫军都指挥使,他们才选择在去年做了结。”

    白靖文道:“慕容雅博这些年承受了很多,他和岳芝才是真国士。”

    萧庆宁:“他们原本想着告诉景行真相,然后扶持景行上位,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没算到宣和连亲儿子都能杀。”

    所以如果把视角放到具体的每一个人身上,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每个人都不容易。

    但对白靖文来说,这样的结果反而是更好的,萧景行会是个好皇帝,但他未必比萧庆宁更好,只是这样的话他不宜在萧庆宁面前说,死者已矣,死者亦为大,便说道:“前面的事都过去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自己内部的账算清楚了,后面齐心同力,一起跟燎人讨公道去。”

    萧庆宁看向白靖文,“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白靖文微微颔首,“这算是我们的共识。”

    萧庆宁继续看着白靖文,发现他不像原本那样瘦弱——也并非瘦弱,而是一种清瘦,现在多了份厚重感,如果是先前是冷锐锋利的冰,现在是温润丰厚的玉。

    萧庆宁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你在你那个世界,也长这样吗?”

    白靖文道:“一模一样,名字也是一样的,不过我身体素质好很多,我有练功的底子。”

    萧庆宁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教你剑术你一学就会!”

    白靖文:“有这个关系。”

    萧庆宁下意识给他夹了一块肉,说道:“多吃点,把身体吃回来。”

    白靖文忽然笑了,萧庆宁问他:“不对吗?”

    白靖文:“没有,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你会不像你。”

    萧庆宁:“是吗?”她自己茫然不觉。

    白靖文道:“你在讨论政务时和现在完全是两个样子。”

    “我现在像谁?”

    “上官妙云。”

    “我和她两种人!”

    白靖文笑言:“也挺好的,你这样很好,很真实。”

    萧庆宁稍微偏移了视线,收起她的“真实”,说道:“吃得差不多了,到御花园走走?”

    白靖文:“合适吗?”

    萧庆宁:“不合适才要去,还要请她们把我们的事传出去。”

    白靖文:“……”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此时临近黄昏,正月未过,冬雪仍未消融,这个时节照理来说还不宜欣赏花草,但御花园这种地方一年四季都有花木可观,那便有一片正盛的寒梅未落,白花瓣簇拥着花蕊淡淡的粉红,加上御用的宫廷园艺师精心载种布置,辅以假山兰石,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但萧庆宁看花之意不在花,在于一同看花的人,她想,今天召白靖文进宫的效果就很好,再这么来几次,她离京之前应该可以进行到那一步。

    不过相对比于那件事,把她和白靖文之间的关系宣扬出去也很重要,要让满朝文武知道白靖文是她的人。

    于是她和白靖文在御花园看梅花,与萧怀安“不期而遇”。

    萧怀安不像她母后那么多顾虑,也不像她长兄萧景祐那般无能,她向来不服萧庆宁,这次她得到消息说萧庆宁带了个男人在御花园“白日宣淫”,她抓住机会马上带人过来抓现行,果然看见萧庆宁和一名男子走得颇近,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远远便喊道:“萧庆宁,刚登基你就带男人进宫,你要脸不要?!”

    萧庆宁不急不躁,在白靖文耳旁说道:“我让人通知她来的,借她和她母后的嘴巴用用。”

    说完萧怀安便走近前来,看清楚是白靖文,说道:“哦,原来是你,早听说了,堂堂状元郎被赶出了翰林院,没地方去跑到宫里来当面首,自甘堕落。”

    白靖文看了看萧庆宁,意为他不擅长和姑娘吵嘴,萧庆宁便站到他身前,问萧怀安说道:“那又如何?你敢跟人到处乱说吗?”

    白靖文:“……”

    萧怀安:“我不止到处乱说,我要传得天下皆知。”

    萧庆宁:“你敢!我让人撕烂你的嘴。”

    萧怀安:“你来!母后怕你我不怕,你这点破事我偏要说,我到父皇灵前去说!我跟皇族宗亲们说!”

    萧庆宁像跟小孩吵架,说道:“你试试看。”

    萧怀安:“试试就试试!”

    萧庆宁:“那去吧。”

    萧怀安:“?”

    萧庆宁瞥了她一眼,说道:“我要跟面首白日宣淫,你留下来欣赏?”

    萧怀安耳根子一红,大骂:“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你没半点羞耻心!”

    萧庆宁到这一步就已经不想再理会她,瞬间冷了脸:“走不走?”

    她现在还穿那身红色团龙云纹龙袍,一旦冷脸威严加倍,那双凤目俨冽逼人,萧怀安冷不防吓了一跳,难为她还能色厉内荏:“走就走,你等着。”

    说完扁着嘴气气冲冲走了。

    白靖文看她远去,说道:“跟端亲王和她母后比起来,怀安公主还算有些胆识。”

    萧庆宁:“闲来无事拿她解解闷,只要不到宫墙外面去闹,由得她。”

    南云霁把外戚集团清理掉之后,原皇后党失去了依仗,对萧庆宁已构不成实际威胁,最多和那些宗亲时不时恶心她一下,但萧庆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空和这些人浪费时间,依然把坤宁宫留给她们,其实是把她们圈在宫墙之内,而且她也故意多留了一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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