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温梨笙不乐意了:“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温浦长道:“你昨晚不是知道了吗?”
温梨笙道:“那也不是从你的嘴里知道的, 你就是故意隐瞒,你不想带我回家!你想把我留在奚京!”
这话说得很戳温浦长的心窝子,他顿了顿, 而后道:“世子先知道的,他一个月之前就跟皇上商量此事了。”
“一个月前?!”温梨笙大惊,转头就朝着正堂而去, 气势汹汹地推门进去,就见谢潇南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她大步走过去一掌拍在桌子上,怒目而视。
谢潇南疑惑地抬眸看她一眼, 而后将茶水放在另一张桌子上, 才问道:“怎么了?”
“谢潇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温梨笙满脸不开心。
温浦长就跟在后头, 匆匆忙忙赶来,脚刚踏进门就听见她那一声中气十足的“谢潇南”, 当即吓了一跳,赶忙走进来道:“笙儿,怎么说话的呢。”
谢潇南站起身, 先是冲温浦长行了一礼, 而后对温梨笙问道:“我怎么对你了?你跟我说说。”
温梨笙道:“我爹说……”
“要不要吃糖糕?”温浦长一下子打断她的话, 笑眯眯道:“我让笙儿问世子要不要吃糖糕。”
说着还在袖子里悄悄掐温梨笙的胳膊, 让她别说, 温梨笙扭了两下胳膊没扭掉,到底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那你为何这般生气?”谢潇南疑惑, 猜测道:“难不成是怕我给岳丈大人的糖糕吃完了?”
温浦长哈哈笑了一声, 指着温梨笙道:“她就是这么小心眼, 小时候每回沈嘉清来温府, 她都把自己的小零食给藏起来,让沈嘉清找出来之后还哭着不让人家吃。”
“那分明就是你藏的,你栽赃给我!根本就不是我小心眼!”说起小时候的事温梨笙就炸毛,蹦起来跟他对着吵:“有一回你藏在柜子后面的梨花糕忘记拿出来,都发霉了!”
谢潇南搭上她的肩膀,笑着说:“好好好,不是你小心眼,那糖糕我少吃点,你莫生气。”
温梨笙还想说话,温浦长就拉着她往外走,“没事随便吃,家里的糖糕管够。”
谢潇南跟在后头,一同来到膳房,温浦长将刚出锅的糖糕分给两人一人一块,捧着站在外头的院子里吃。
但这糖糕甜味不重,只有丝丝的清甜,温梨笙不爱吃,吃了两块就塞给谢潇南,嘴上抱怨:“难吃死了,糖糕都不甜,为何叫糖糕呢?”
谢潇南敛着眼眸,将她递过来的糖糕接在手中,顺着她咬出的两个月牙似的牙印继续吃:“你既不爱吃,为何又因怕我多吃两块而生气?”
“我才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呢。”温梨笙回头,悄悄往膳房里看了一眼,就见温浦长还在指挥厨子蒸糕点,于是小声冲谢潇南道:“你分明早就知道要回沂关郡的事,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谢潇南哼笑一声:“原来是这事。”
“这是小事吗!?”
“先前也是在与皇上商量北境外患时才有的念头,如今皇上刚刚继位,朝中找不出信任之人合适这个任务,他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要我,此前没有敲定的决定,我又怎么能告诉你,万一最后无法去沂关郡,岂非是让你白高兴一场?”谢潇南咬着糖糕,语气平缓道。
温梨笙听闻怔然好一会儿,没想到谢潇南会想得这般周到,她低低道:“就算最后不能回沂关郡,至少也能让我高兴一段时日,不是吗?”
“空欢喜算什么欢喜?”谢潇南几下就把温梨笙剩下的糖糕给吃完了,而后才开始吃自己方才没吃完的:“如今事情已经定下,日子也已确定,四月初咱们就出发,你也不用空欢喜了。”
温梨笙一想起这事就极为开心,一把将他抱住,仰着头笑嘻嘻道:“也是,做梦都能笑出声呢。”
谢潇南勾了勾唇角,将手上的糖糕递到她嘴边:“再吃一口。”
温梨笙张开嘴巴,咬了一口,只觉得方才还不甜的糖糕这会儿竟然满嘴香甜,惊讶道:“世子的糖糕比我的甜!”
“分明都是一样的。”吃了两块糖糕的谢潇南如此评价道。
在温宅吃过午饭,又坐着玩了一会儿,谢潇南才带着温梨笙回谢府。
这几日新年,谢家人每日吃饭都是在一起吃,饭桌上也极为热闹,谢岑为了照顾温梨笙的口味,单独让厨子给她整了四五个菜。
温梨笙在温府的时候,温浦长虽然疼爱她,但经常会出言教训,若做了出格的事还会抡着棍子追着她满院子的跑,然而在谢家,头上两个长辈加一个谢潇南,对她则是无限的宠溺与纵容,莫说她上树爬墙,就是在谢岑和唐妍的寝屋房顶上走一圈,谢岑还要夸她一句身手矫健。
谢潇南更是不必说,除却办公事之外,去哪里都会把温梨笙给带上,恨不得让她骑在脖子上。
而谢家也算人形鼎旺之族,除却嫡系的谢岑之外,他上头还有两个兄长,下头也有弟弟妹妹,从初一到十五,温梨笙都随着谢潇南去堂亲家中拜年,红包礼物拿到手软。
谢家人总是将她看了又看,有些婶母心中也不太满意温梨笙的家世和出生地,但也知道她是谢潇南心尖上的人,谁也不敢说一句不是,生怕惹这谢家的太子爷生气,都对温梨笙表现得极为热情,让温梨笙这个每年只需要给姨夫和夫子拜年的人颇为不适应。
果然亲戚多有时候也挺麻烦的。
除了堂亲之外,还有谢岑的一些故交,谢潇南敬重的恩师等人,从初一拜到十五,可把温梨笙给累死了,早晨也睡起懒觉,窝在被子里不愿意出来,谢潇南喊了两遍都不起床,眼看着日上三竿,谢潇南蹲在床榻边,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还睡是吧?”
“我不想起来……”温梨笙哼哼道:“今天又去谁家拜年啊,我真的累了,你亲戚也太多了。”
谢潇南捏了捏她的脸,也知道温梨笙十多年来每年春节都不需要这样拜年,突然一下子要去应对那么多不熟悉的亲戚,自然是不适应的,于是温声道:“今日不拜了,基本已经走访完。”
温梨笙这才睁开眼睛:“真的?”
“你以为我是你?”谢潇南将她扶着坐起来,拿起衣裳往她身上套:“我又不是满口胡言,喜欢诓人的小骗子。”
温梨笙本来就喜欢骗人,这称号她直接就认了,穿好衣裳洗漱好,谢岑邀请了温浦长来谢府一同过元宵节,还叫来了谢庚和其妻儿,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温梨笙因为起得晚了,赶去正堂的时候,一大家子人望着她都慈祥的笑,只有温浦长虎着脸,说她不该在这种日子睡懒觉。
整个屋子也只有温浦长能这般责备她,温梨笙嬉皮笑脸没个正型,给长辈一一请安后挨着温浦长坐下。
随后谢潇南也进来,向长辈们行过礼后挨着温梨笙坐下,刚落座屋内的长辈们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而后谢庚的妇人就与唐妍夸赞起温梨笙来,说她模样标致,性格坦率,与奚京的女子大不相同,瞧着十分招人疼。
继而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盯着温梨笙夸赞,又说她与谢潇南极为般配,温梨笙听得耳朵发红脸发烫,最后坐不住了,随便打了声招呼就跑到院子中去,找谢晴她那两个几岁大的弟弟玩。
他走之后,谢庚就说道:“如今谢家嫡系一脉子嗣甚少,晏苏可要多生两个。”
谢潇南轻轻拨弄茶盖,对谢庚道:“还早呢。”
“不早啦,那些十六七岁就生孩子的姑娘比比皆是,早生生得多,还有的女子嫁人四五年肚子都没动静,早前还在街头寻死觅活的。”谢庚的夫人性子耿直,说话不拐弯。
唐妍就不乐意了:“你说什么呢大嫂,人又不是猪,活着就是为了生孩子啊?”
谢岑笑了笑:“孩子们的事,咱们做长辈的,该管管,不该管的时候就别多问,任由他们去。”
谢庚点头,叹道:“也是,只不过晏苏这刚成亲就又要去北境,这次一去也不知道会去多久……”
谢岑却不甚在意:“谢家男儿自当肩负重任,我年轻那会儿在西南一住就是十多年。”
谢岑年轻的时候赶赴西南平乱,住了十多年,回到奚京之后三十多岁才与唐妍成婚,这是谢家人都知道的事,实际上因为谢家肩负卫国重任,常年不归家之事也是稀疏平常,谢家人早已习惯。
温浦长听着,也并不多言,私心里他还是希望温梨笙能够回沂关郡的,纵使这里的人对她再宠爱,她也不自由。
况且他自己在奚京也是十分孤单的,在沂关郡还能时不时骂上沈雪檀几句,在这奚京从初二到十五,没人踏温宅的门槛,也就谢庚来了一回。
正月十五这日,谢府也总算是热闹一回,一大家子的人坐在一起用饭,整个饭桌上闹哄哄,各聊各的,吵得温梨笙耳朵都嗡嗡作响。
十五一过,年关一出,日子就仿佛快了起来,温梨笙就掰着指头一天一天的数着,盼望着四月快些到来。
她也知道为什么会将日子定在四月,是因为谢潇南的二十岁生辰在今年的三月,应该是想等着给谢潇南冠字之后,才离开奚京。
温梨笙对于谢潇南的字还是很好奇的,因为前世谢岑和唐妍死的早,谢庚等一众谢家人也因协助梁怀瑾造反而被牵连没有活口,谢潇南二十岁之时没有长辈为其冠字,温浦长就做主,用谢潇南的乳名冠字,以河清海晏,万物复苏之意求天下太平,动乱尽快结束,春日早些到来。
不知道如今谢岑与唐妍在世,谢潇南的字会是什么。
奚京的冬天很短暂,短暂到温梨笙只穿了十来日的厚衣裳,天气就开始转温了,这时候温梨笙又想起了沂关郡,同样的时间,沂关郡这会儿应该还是非常寒冷的,冷到一出门就要带上棉帽子护住耳朵,寒风吹在脸上都有刺痛感,鼻涕都要被冻住。
刚进入三月份,奚京的花就盛放了,谢府的花也徐徐结出花苞,温梨笙就站在花树下仰望,每天经过一回,眼看着枝头上的花苞慢慢长大,开放,变成一朵朵鲜嫩的花朵,转眼间三月半,谢潇南的二十岁生辰到了。
温梨笙这日醒了个大早,转头就看见谢潇南还在睡,她调皮地凑过去,在谢潇南的耳朵边轻轻吹气,微弱的气息拂过谢潇南的耳朵,他当下就睁开了眼睛,带着惺忪的睡意转头,拦住温梨笙的腰往怀里带,声音有着刚睡醒的慵懒:“今日不睡懒觉了?”
温梨笙用手肘撑起身体看他:“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什么了不起的日子,让你醒那么早?”
“今天是我夫君二十生辰。”温梨笙嘿嘿一笑,然后在他侧脸响亮地亲了一口,说道:“这就是你的生辰礼。”
谢潇南又睁看眼看她一下,而后转过头印在她的唇上,加倍收下这个生辰礼。
二十岁是成年,自然要大办宴席,从一早开始前院就陆续来了客人,送上贺礼,由于是谢家嫡脉独子的成年宴,温梨笙在初一到十五拜访的所有谢家亲戚也都前来,整个谢府几乎站满了人,温梨笙瞧瞧去了前院一趟,见人太多了,就又钻回后院里。
谢潇南起床之后梳洗一番,这才带着温梨笙前往前院向来的客人见礼,走访一圈下来,一刻也没闲着,日头高高悬挂在天上,眼看着就到了正午,众人在前院汇聚,院子的两边摆上了座椅,谢家亲属依次落座,其他客人则立于座位之后,站成两排,当中空出一大片地。
由谢岑领头立于当中,先是朝一个大坛子行三拜礼,将三炷香插于坛中,随着钟声敲响,唐妍带着一众下人,捧着衣袍和发冠送上来,站在谢潇南面前。
谢潇南撩袍跪在地上的蒲团上,微微低下头。谢岑净手焚香,将发冠拿起,戴在谢潇南的头上,说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君子怀其德,存其义,行以祭祀,其礼于心,而不囿于形。”
谢潇南行拜礼,而后起身,前往内室沐浴焚香。
整个冠礼极其繁琐而漫长的,步骤繁多,温梨笙看得昏昏欲睡,等了许久,谢潇南经过才被一层层穿上锦衣华服,行过大拜之礼,祭祀过先祖后,谢岑为他赐字:晏苏。
取自大梁河清海晏,三月万物复苏之意,正如他当年诞生的三月阳春,带着谢岑对这国土的美好祝愿。
温梨笙感慨,原来不管谢岑在还是不在,晏苏都是谢潇南的字。
一半是为这锦绣山河,一半是为庆贺新的生命。
冠礼结束之后,谢潇南一一送别了府上的客人,等一切忙完天都黑了,卸下身上的锦衣华服,温梨笙就端了一碗面来,连声催促:“快快快,接一下!”
谢潇南赶忙伸手接,刚触碰到碗就感觉到一阵烫意,将碗放在桌子上而后拉着温梨笙的手看,就见她白嫩的指尖已经烫得通红,摸上去还残留着极高的热度,便沉了一口气道:“怎么不让下人端进来,不是又托盘的吗?”
温梨笙捏着自己的耳朵给手指降温,说道:“鱼桂端到门口我才给端进来的,我想着就这么几步路应该不碍事的,这可是我亲手给你煮的面,当然要亲自端给你。”
谢潇南看一眼那晚洒了葱花打了鸡蛋的面条,上面飘着淡淡的油渍,似乎是用骨头熬的汤煮的面,散发着一股香味。
他坐下来,拿起筷子挑着面,热气一下子散开,汤似乎熬了很久,香味很浓郁,他挑起两三根面吹了吹,对温梨笙道:“第一口给你吃。”
温梨笙在他身边坐下,用手支着脑袋:“那真没行,你是寿星,这长寿面的第一口当然是给你吃的。”
谢潇南又将面吹了吹,确认温凉之后,才递到温梨笙的嘴边:“来,张嘴。”
温梨笙就张开嘴,让他把面喂进来,咬断之后的面被筷子接住,谢潇南才吃了第二口。
以温梨笙的烹饪水平,是做不出这样香的面的,所以她特地找了老荣在旁边指导,最重要的是这一碗汤,熬制了很久,煮出来的面极为鲜香。
谢潇南将半个鸡蛋喂给了温梨笙,与她分食这一碗面。
温梨笙吃下最后一口,打了个嗝对谢潇南道:“谢晏苏,生辰快乐。”
谢潇南翘起嘴角,拿锦帕给她擦了擦嘴。
他的二十岁生辰,就在热热闹闹的白天,和平平淡淡的夜晚之中结束了。
生辰过后,谢潇南就开始着手准备前往沂关郡的事情了,三月下旬就忙碌起来,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整日在院子里逮温梨笙。
温浦长也提前半个月递交了手头上的公事,皇帝又将沂关郡郡守的位置还给他,还给了些赏赐,下令将沂关郡里的温府和谢府拆了重建。
日子一天天的逼近,转眼就到了四月。
谢潇南将一切准备好,临行前跟周秉文梁怀瑾等一起从小长大的玩伴聚了一回,喝得大醉而归。
上回见谢潇南大醉的时候还是在沂关郡的峡谷上,他喝醉之后很安静,若是还能睁眼,就会偶尔说两句话,其他时间就盯着温梨笙不放。
温梨笙让人打了水,费力地给他洗净身体后搬到床上,彼时他已经闭上眼睛熟睡了。
她趴在边上,用手指将谢潇南俊俏的五官轻轻描绘,越看越觉得喜欢,而后在他唇边亲了一口,窝在他肩膀处也沉沉睡去。
四月六日,谢潇南起个大早,在正堂与谢岑和唐妍坐了好一会儿,聊了些家常,两人也叮嘱了他一些话。
但谢潇南打小就让他们夫妻俩极为省心,也没什么能够叮嘱的,然而临到离别不说些什么总觉得会遗憾,一家三口硬坐了两个时辰,最后谢岑屁股都坐疼了,挥手道:“得了,趁着天色还早,就出发吧。”
谢潇南领着温梨笙跪别爹娘,而后乘坐谢家的马车出发,温浦长一早就等在城门外,两方汇合之后,就见周秉文梁怀瑾等人也驾马而来,谢庚也紧随其后,对谢潇南温浦长一一道别,温梨笙在一旁看得眼眶发热。
谢潇南又何曾不是离开自己的故土呢?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遗憾。
谢潇南就好比展开双翅翱翔于天际的鹰,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广袤的天地要去。
道别之后,温梨笙等人启程,从奚京离开,马车走出好远,谢潇南撩开帘子探出窗,往后看了一眼,温梨笙见状也学着往后看,就见城门口那骑在马上的几个人还没有离去,并肩立着目送马车渐行渐远。
朝气蓬勃的太阳每日都会悬挂在奚京那高高的城门之上,照耀着大梁这片国土,有梁怀瑾做明君,谢潇南周秉文这种新生力量接替老臣成为大梁新的顶梁柱,他们在不同的位置,不同的地方,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数年如一日坚守着本心,如此,大梁就永远不会倒下。
自打从奚京离开之后,温梨笙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分明奚京并没有枷锁困着她,但她离开奚京后心中的不自在就彻底消失殆尽,每日路过山水时探头看一看,闲来无事还会骑着马与谢潇南并肩前行,因为不赶时间,所以行路并不着急,又是看见好玩的地方还会停下来游玩两日。
温浦长也清闲得很,甚至找了一辆拉车,让马拉着,自己躺在上面晒太阳,瞧着十分惬意。
这些路有走过的,也有没走过的,行过春景常驻的城池,这一趟用了三个月之久,等到北境的时候,依然是七月份。
沂关郡的七月份还热着,温梨笙驾马行在前面,谢潇南就落后几步跟在后头,峡谷山头上的花瓣偶尔飘落,伴着风吹来,卷过温梨笙的发,拂过谢潇南的衣摆。
两人行过进沂关郡必经的大峡谷,贴着山壁走在阴凉之中,看着前方的繁华之城一点一点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温梨笙忍不住开心地朝后大喊:“爹,你快出来看看——”
离开沂关郡的一年又四个月之后,温梨笙终于回到这片生活了十几年的故土,忍不住热泪盈眶:
“我们回到沂关郡了。”
第112章
风中传来稻田和麦子的气息, 那是沂关郡的味道。
温梨笙打马往前走,夏日里的暑气扑面而来,她的身上立即出了一层薄汗。
沂关郡的酷暑与寒冬, 才让温梨笙感觉到四季的魅力,她张开双臂,想拥抱这迎面而来的热意, 谢潇南就驾马从旁边走上前来,像是叹息:“沂关郡的夏季,还是一如既往的热。”
乔陵和席路驾着马车,因着是一段下坡, 慢慢超过了温梨笙两人, 乔陵道:“少爷,这么热的天, 当心中暑啊。”
席路也擦了一把汗:“我快被蒸熟了。”
温浦长从车里探出头,自从靠近天气热起来之后, 他就躺在那辆板车上晒太阳了,天天躲在马车里避暑,这会儿朝前面看了一眼, 说道:“笙儿, 咱们温府被皇上改建了, 不知道还在不在那处位置, 你先去城中看看去。”
“好嘞!”温梨笙应了一声, 转头对谢潇南道:“世子,咱俩比一比, 看谁先到郡城里。”
谢潇南的身子往后轻仰, 眉峰轻挑:“你拿什么做赌?”
温梨笙也不是傻子, 知道自己的骑术不如谢潇南, 于是笑嘻嘻道:“没有赌注。”
说罢她驾马奔起来,马蹄踏在地上激起些许尘土,璀璨的阳光从天上洒下来,温梨笙绾起的长发因颠簸松散下来,她草草用发带绑住,长长的发带卷着青丝随风飞舞,热气腾腾的风呼啸而过,她心中的喜悦难以抑制,大声笑起来:“沂关郡,小爷回来了!”
谢潇南也驱马跟在她后面,时快时慢地保持着距离,二人从峡谷一路跑到郡城之中。
沂关郡正是热闹的时候,吆五喝六的买卖声不绝于耳,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众人都纷纷转头看。
温梨笙高坐于马上,跑到近处勒停了马,顺着街道朝远处眺望。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毕竟这条街也是温府所在的位置,从街头到街尾的人几乎都见过温梨笙这张脸。
当初温郡守带着其女儿,跟随景安侯世子上京一年多,从奚京那边传来的消息,据说是提了官赏了宅子,女儿也嫁人了,距离隔得远消息传得不真切,有人说他女儿嫁给了景安侯世子,有人说是嫁给了年逾五十的大官,还有人说是进宫当了妃子,总之众说纷坛,隔着千山万水谁也无法求证,只能从游商的口中打听些虚虚实实的消息,令沂关郡的人都唏嘘不已。
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老早就看温家不顺眼的,听说温浦长升了官更是酸得眼红,要不说他那管定然是闲散的挂名官职,要不就说他那混世女儿定然也没嫁个什么好人家,哪有资格嫁进景安侯府,指不定是被温浦长当做升官的筹码给了年纪大的老爷做小妾。
一派是夸赞温家的,称温浦长在沂关郡当郡守十多年,将郡城管理得井井有条,回奚京当大官也是迟早的事,这下可算是彻底光耀温家门楣了,莫说是温家,整个沂关郡都从没有出过温浦长这样威风的大官。
这种两极分化的言论在郡城里争论许久,谁也没想到在七月中旬的这一日,温梨笙顶着灿阳驾马重新出现在沂关郡,一时间猜测不断,众人低声议论起来。
正当所有人都摸不清头脑时,谢潇南从后面追来,马蹄逐渐慢下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就见温梨笙将手一指,说道:“你看,那边就是温府,我爹不是说改建了吗?怎么瞧着没什么变化啊?”
谢潇南转头望去,目光穿过半条街就看见了温府的檐顶部分,府邸屹立在街道之外的空地上,周遭仍旧是一片空旷,从外面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当初皇帝是下令将温府改建,其实是扩建,供谢潇南等人的居住,但眼看着这府邸没什么变化,难不成是命令传达下来之后,底下的人消极怠工?
谢潇南目露疑惑,驱马往前走,接道两边的人纷纷避让,留出宽敞的道路,仰望着徐徐走过的二人。
离府邸越来越近的时候,温梨笙就听见了争执的声音,
“哎呀小公子,麻烦你们行行好,就让开吧,这是上头下得命令,小的们只是按照命令办事,若是事情办不成是要受处分的呀,两位小爷别为难小的们了!”
一个颇为嚣张的声音道:“那我不管,你们自己回去跟上头说,这座府邸就是我罩着的,谁也不准动!”
温梨笙一听,心说这不是霍阳的声音吗?
她绕过街道的房舍往里走,行过拐角就看到温府门口的一大片空地上站了不少人,其中一伙人身上穿着灰扑扑的粗麻布衣,手上拎着各种工具,皆是面容为难地站在树下。
温府门口守着几个风伶山庄的人,霍阳站在温府的大门前屋檐之下,双手抱着一把剑,站得笔直,头微微仰着,一副绝不退让的模样。
而旁处撑着一张大伞,伞下摆着一张躺椅,沈嘉清一身杏色衣袍,就十分惬意的躺在上面,眼睛上蒙着一块黑色的锦布,手持一柄白纸扇慢悠悠地扇着,懒洋洋道:“嗯对,就用这种语气,最好骂两句他娘的,彰显一下咱们的男子气概。”
霍阳听后便道:“你们他娘的快滚蛋!”
沈嘉清像是十分满意:“再大点声。”
“快点滚蛋!”霍阳扯着嗓子喊。
温梨笙简直惊了,原本想着霍阳在沈嘉清身边能够消磨一些性子里的娇气,所少有点少年郎的样子,却没想到沈嘉清竟然这么教他,这完全不就教成了一个地痞流氓了吗?
那灰衣工人道:“哎哟喂,两位小爷,您真是行行好吧,小的们真的做不了主,这温府是必须要拆的!”
霍阳眉头一拧,咧出大白牙就要再骂,目光一瞥却突然发现隔了百步之远,坐在马上的姑娘很像温梨笙。
他抬眼仔细看去,发现还真是她,当即震惊无比,失声喊道:“温、温梨笙?!”
沈嘉清摇扇子的手一顿,停了片刻才道:“就算是梨子现在回来站在温府门口也没用,谁都不能动这温府一下,这是温家的老宅,不是官府分发的……”
“不,”霍阳打断他的话,说道:“沈嘉清你睁眼看看,真的是温梨笙!”
沈嘉清眉头微皱,气道:“霍阳,你这矮墩子是不是又欠揍!又想用这招骗我?我不可能再上当了!”
“还有世子也在!”霍阳又喊。
沈嘉清听他喊起来没完没了,当即怒了,坐起身一把扯下遮在眼睛上的黑布,扇子一合就要起来揍他,却见霍阳瞪大了眼睛,见鬼似的盯着一个方向。
沈嘉清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温梨笙在不远处对他笑,像是有些责怪道:“沈嘉清,又在我家门口捣什么乱?”
沈嘉清整张脸顿时没有什么表情,唯有微微瞪大的眼睛彰显出他的震惊,盯着温梨笙一动不动,好似痴呆。
温梨笙看笑,翻身下马朝他走去,冲守在温府门口的一些风伶山庄人摆了摆手:“你们让开,让他们进去。”
温梨笙从小在风伶山庄长大,也算是山庄的小主子,加之这府邸也是她的家,于是堵着门的几个人立马将道让开了,灰衣工人如蒙大赦,连连想温梨笙道谢,擦着脸上的汗就涌入温府之中。
沈嘉清这时候才也有点反应过来,噌地一下站起来,大步朝她走来,眉眼的喜色再无法掩饰:“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甚至激动得有些手舞足蹈,将温梨笙左右看看:“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在奚京呢?我早前还跟我爹说要去奚京看看你的!我还给寄了书信,你收到了吗?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啊?前段时间风伶山庄收了一对琉璃镯,我看着特别漂亮,适合你,就让人也给你捎过去了,你喜不喜欢?还有哇我告诉你,方才那一批人是要拆你们温府的,半年之前就开始行动了,一直被我拦着呢!当初温家这老宅温大人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买回来的啊,怎么能让他们拆了呢!”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的话,温梨笙一一听完,又回答道:“北境这边的诺楼国先前不是没有解决嘛,皇上怕有心之人在与诺楼国勾结起了异心,危害边防将士,就派世子带人前来坐镇,所以我们才回了沂关郡。你寄的书信和镯子我没有收到,我们四月份就启程出发了,东西寄到的时候我们可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还有,这些工人改建温府是皇上特下的旨意,若不是你一直阻拦着,这里早就改建完成了,现在好了,居然还没开始动工。”
沈嘉清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又怕被温梨笙看见,于是把头扭过去,哼了一声道:“我又不知道你们要回来,你都没跟我说过,我以为那些人看你们不在了就要拆了温府,这小半年的时间里我天天来温府门口蹲守,生怕他们趁我不注意动手了。”
温梨笙哈哈大笑,而后道:“沈嘉清,你就自求多福吧,我爹在后头马上就来了,他要是知道我们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指定追着你打。”
正说着,马车缓缓在温府门口停下,温浦长撩开车帘下来,一下就看见温府门口堆聚着一堆风伶山庄的人,再一看温府一点变化都没有,当即就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气得指着沈嘉清道:“你这个混小子,又在耍什么鬼花招?!”
沈嘉清也许久都未曾见温浦长了,算算时间都快一年了,去年的九月份他们离开奚京,还差上两月时间就整整一年,如此乍然相见,沈嘉清自是没有一点怕温浦长,只觉得内心无比欢喜,张开手臂就要去拥抱他。
刚走近就被温浦长踹了一脚:“干什么?学你爹那死鬼德行?”
沈嘉清双眼还红红的,笑着道:“哎对!你们回来我爹指定高兴,我等下回去告诉他!”
温浦长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这温府是怎么回事?你小子又作什么妖?”
温梨笙就在旁边打圆场:“爹,沈嘉清脑子不灵光你也是知道的,别因为此事苛责他了。”
谢潇南朝面前的温府看了几眼,对温浦长问道:“岳丈大人,既然温府才开始改建,那就暂时住在谢府吧,谢府还有很多空房。”
温浦长面色一改,微笑道:“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这些工人动作快,想必在冬天之前能改建好。”
沈嘉清兴致勃勃地蹿到谢潇南身边:“小师叔,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可有挂念我?”
谢潇南瞥他一眼,冲他露出个笑:“说点正常人能说的话。”
沈嘉清这会儿就是开心,打从看到温梨笙那刻开始脸上就带着笑容,一直都没停下,这会儿也盯着谢潇南傻乐。
谢潇南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先前教你的那些霜华剑法,你学得如何了?”
“我天天都在练!”沈嘉清骄傲道。
谢潇南点点头:“剑术一刻都不能懈怠,几日不提剑,挥剑的速度就会慢下来,你本就有天赋,只要坚持练习,日后……”
沈嘉清期待地看着他,想从小师叔的嘴里听到文化人的高等赞誉。
温梨笙也颇为好奇。
就听谢潇南说:“日后就算你脑子不聪明,也不会有人敢嘲笑你。”
温梨笙笑了一下,心说就知道谢潇南哪是那种喜欢激励别人的性子,他阴阳怪气有一手的。
沈嘉清怒道:“在这沂关郡里,谁敢嘲笑我?”
温浦长就道:“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整日不是招猫逗狗就是打架斗殴,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
沈嘉清被他教育了一下,面色变得凝重,点头道:“温大人所言极是,那今日往后我便向温大人学习,不仅把肚子里灌满墨水,还要将脸上涂满墨迹,还要顶着一脸的墨迹在大街上展示,告诉大家我也是个文化人!”
他话音刚落,温浦长就举着手追打他,追得沈嘉清四处流蹿。
他说的是当初温浦长学习太过专心,一不小心将脸睡在了砚台上,印了半边脸的墨迹,但他又因为去书院迟到了,所以没来得及洗脸,就顶着墨迹走了一路,到了书院还被人笑话,后来被沈雪檀听去,便将他好一顿笑话,然后将此定为“文人”的标识。
沈嘉清这一番话表面为悔过,实则为阴阳怪气,温浦长这才气得一圈一圈地追赶他。
温梨笙看着两人绕着圈子跑,笑得直不起腰来,瞥见霍阳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便冲他招手:“霍阳,你不是说再见面就要给我展示剑术吗?还不快来让我看看?”
霍阳被点名,当下噌地一声抽出抱着的剑,二话不说就开始展示剑术。
温梨笙觉得霍阳的脑子压根就没有什么进步,跟在沈嘉清身边迟早要完,还不如喊来谢府让乔陵席路带着呢,好歹看着不会傻得那么明显。
谢潇南转头,见她额角都出了看,便用锦帕轻轻擦了擦,说道:“外面天气炎热,还是回府,洗尽一身风尘再叙旧吧。”
他声音平缓低柔,但温梨笙却从中听出一丝喜悦。
或许谢潇南也因为重逢正感到高兴。
几人去了谢府,洗尽长途跋涉之后的一身疲惫,没多久沈雪檀就上门拜访,与温浦长好好喝了几倍,一顿晚饭吃得相当热闹。
值得一提的是沈嘉清因为太高兴了酒喝的有点多,抱着院子里的石凳子哭嚎:“梨子,你知道你这次回来我有多高兴吗?这么长时间不见,我真的太想你啦!”
温梨笙站在旁处,一边笑一边回应:“嗯嗯我知道,我也高兴呢!”
沈嘉清说完又大哭:“梨子啊,你怎么变这么矮了啊,是因为在奚京惹事腿被打断了一部分吗?”
温梨笙再也崩不出笑得前俯后仰,拉着谢潇南来院中看他耍酒疯,两人津津有味的看了好长时间。
温浦长重回沂关郡再当郡守的消息,隔天就传遍了整个沂关郡,之前所有不着边际的猜想与议论也随着几人的回来不攻自破。
温梨笙嫁给谢潇南的事情已经坐实,谁也没想到这个在城里出了名的小魔头,在众人都说她难找夫婿的时候,她竟然会嫁给景安侯世子,是名正言顺的妻子,这下可让那些眼酸的人难受得几夜都睡不好觉。
不过这次景安侯世子来沂关郡,跟上回的情况不一样,上回像是他的私人行程,来沂关郡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基本上都是些府上用的下人。
然而这次他却是领着皇命而来,还带了一些将士分别镇在郡城的各个方位,摆明了一副接管沂关郡的样子,然而如今温谢两家为一家,这沂关郡是温浦长的,也是谢潇南的。
回到沂关郡之后,温梨笙整个人的气色和精神看着都好了,初回的这段时间,谢潇南都在忙于接管沂关郡的权力和事务,温梨笙要不就在府中倒腾花花草草,要不就是喊着沈嘉清来谢府侃大山,总之也没有清闲的时候,有时候谢潇南回家就见温梨笙睡得死沉,都纳闷究竟是他忙还是温梨笙忙。
期间温梨笙还接待不少上门的客人,比如贺祝元。
如今贺祝元也改了名字,与贺家再无瓜葛,凭借着他多年来自力更生的捞金能力,养活自己倒是绰绰有余,已打定主意要去考武状元,因着练武这一两年的时间里身量也窜高不少,看起来强壮很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又穷又受欺负的小可怜了。
他听说温梨笙回来,则特地登门拜访,温梨笙想起前世的贺祝元因为贺家的牵连早早就丧了命,如今却生活得如此好,心中也欣慰得很,不管怎么说,活着就很好。
除了贺祝元之外,还有胡书赫。
胡书赫的娘已经去世一年多,当初胡家被处决之后,她就毒发身亡无药可医,温梨笙听后也倍感难过,但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却见胡书赫提及时面色平静,倒已经是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
而今他正参加科举,只等着放榜。
温梨笙觉得他很有读书的天分,不说考个榜眼探花,至少进士是没问题的,前世的胡书赫能力十分出众,被谢潇南收入麾下,打仗期间是一直在周秉文身边带着的,那些赫赫有名的战役其中有一半是胡书赫的功劳,后来在也在翰林院官居三品。
这些人的面孔一一从眼前翻过,如今都有了截然不同的结局,当大梁飘摇破碎时,他们站在前线,成为顶天立地的国之脊梁,当大梁四海升平时,他们各安其位各司其职,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温梨笙想,这或许就是天下人所求的和平与安宁。
谢潇南忙到九月份,联手温浦长将沂关郡上下整顿了个干净,有时候官场就像一张网,环环相扣着,一旦其中一处出现变色,很快就会将一整张网染上颜色,所以整顿起来颇为费劲。
等他忙完手头上的事之后,天气就开始慢慢降温,到了秋天的凉爽季节,难得等到清闲,谢潇南就将温梨笙拉着去往城外的旷野玩。
正好撞上沈嘉清带着霍阳来玩,于是也拉着一起去,连同乔陵席路和鱼桂,一行人也不算少,出了沂关郡往北行十几里,就看到了那一片极为广袤的旷野,旷野是连同着萨溪草原的,沿着北边一直走,绕过山涧,就能到达那片无边无际的草原。
旷野上的草浪随着风的浮动一圈圈翻滚,夕阳烧红了云,大半天幕都染上极为绚丽的颜色,形成瑰丽的画卷悬在众人头顶。
温梨笙与沈嘉清在草原上纵马,鱼桂和霍阳跟在后头,席路马术高超,一会从几人身边超过去,一会儿又故意落在后面,几匹马在旷野上肆意欢腾。
谢潇南的马停在原地,正低头吃草,乔陵在一旁候着,问道:“少爷,你跟他们一起跑一会儿吗?”
谢潇南看他一眼,用下巴指了指马:“没吃饱怎么跑得过别人?”
乔陵笑了笑,驾马而去:“少爷,那我先行一步。”
看着乔陵奔去的背影很快就追上前面驱马比赛的众人,谢潇南的眸中扬起轻笑。
他看见温梨笙在其中,在马肆意奔跑的时候张开双臂,大声的喊叫起来。
谢潇南心里清楚,温梨笙在奚京的时候虽然每日也是嘻嘻哈哈的,仿佛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快乐,但她就好比是甘愿困在笼子里的鸟,那些个办完事回到谢府看到她坐在墙头上发呆的日子,他都知道,温梨笙眺望的是沂关郡的方向,她心心念念的北境,她是想家了。
谢潇南不愿将她困在奚京,有好几次做梦,他都梦见自己带着温梨笙回到沂关郡,回到她向往的广袤天地,但是每回醒来都看到温梨笙在身边熟睡,只能将她拥入怀中,亲亲她尚在沉睡中的脸。
后来她得知能够回沂关郡的时候,那张发自内心的笑脸让谢潇南心中也泛起一层一层的涟漪,无比的欣喜,他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温梨笙。
大声欢笑的温梨笙,肆意奔跑的温梨笙,在太阳一般灿烂,风一般自由的温梨笙。
谢潇南五岁的时候还没习武,爬不上谢家的高墙,总是站在墙里头往天上看,感受到风从外头吹进来,又从墙里卷出去,来去随意自如,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
曾经的他抓不住自由的风,如今却抓住了自由的温梨笙。
正想着,就听见一声呼唤传来:“晏苏哥哥——”
谢潇南眉尾轻动,抬眸看她,似笑非笑:“什么?”
温梨笙不知什么时候折返,驾马到他身边,笑道:“你这匹马怎么跟饿死八辈子投胎似的,吃那么长时间还没吃够啊?”
谢潇南看着这闷头吃草的马,轻笑一声:“是呢。”
温梨笙伸腿,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马肚子:“别吃了,带我们晏苏哥哥跑两圈。”
谢潇南眸光微动,望向温梨笙。
那马果然不吃了,抬起头慢悠悠地往前走,温梨笙走过去,抬手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只听“啪”一声脆响,马当即撒腿狂奔起来,谢潇南极快就稳住身形掌控速度。
温梨笙从后头追上来:“相公,你可别落在最后啊!”
谢潇南见她呼啸而过,心想着就算是为了这一声相公,他也得提速了。
温梨笙往前跑着,路过霍阳乔陵席路鱼桂等人时,手就是欠,给马屁股各甩了一鞭,然后往前追赶最前方的沈嘉清。
夕阳下落的速度仿佛慢下来,瑰丽的画笔在天穹徐徐挥开,盖在辽阔的旷野之上,一群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女在画卷下迎风纵马,欢快的声音卷着空中的稻田香气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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