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皮公子。
县太爷不悦道:“你来作甚?”
皮公子一施礼,满脸堆笑:“大人,小的是何玉秀的买主,自然要来的。”
何玉秀自打皮公子出现,脸色就很不好看。再加上他时不时贪婪地看自己两眼,更令她厌烦。
皮公子用手拍着杜良肩膀,安慰道:“杜大哥,你不用怕,实话实说就行。”
皮公子来了,杜良似有了主心骨。
他抬头大声道:“大人,小人冤枉啊!我与何玉秀只是发生了些口角,并没有殴打她。至于卖妻,也实属无奈之举。家里实在无银两,又欠了皮少爷银子。这才……”
那皮少爷接着道:“大人,我这是一片好心啊!只是见他家困顿,才提出想买何玉秀做婢女,并无其他意思啊!”
“胡说八道!”何玉秀气得咬碎银牙,不愿听这两人胡扯。
她轻撩衣袖,露出玉藕一般的半截胳膊,只见那嫩白上面道道红痕。
“大人,这便是证据!杜良想要拿家里最后一点银子去赌,我不允,他便对我拳脚相加!”
那皮少爷眼主力都快瞪出来了,暗叹杜良不知道怜香惜玉。
杜良还在狡辩:“大人,那不是小人打的,是……是她自己挠的!”
县太爷有意包庇,便问何玉秀是否有证人。
何玉秀紧抿红唇,摇了摇头。
县太爷故作惋惜道:“那就没法判他殴打你。”
何玉秀犹不甘心:“大人,那卖妻呢?是否卖身,也得看民女是否同意。现今他二人不顾民女意愿,要将民女强抢,还请大人做主!”
那皮公子还在信口雌黄:“这嫁为人妇,就应该以夫为天。丈夫是一家之主,他若卖妻,自然是卖得的!”
县太爷也捋捋胡子点点头:“言之有理。”
何玉秀不敢置信地反问:“大人,您是否也觉得一家之主,就可以随意处置他人了呢?”
县太爷露出同情的神色:“古往今来,确实如此啊!”
何玉秀非常失望,无助地瞅了瞅四周,看到了站在衙门口的沈文轩。
原来沈文轩方才在远处看到皮公子进了衙门,怕何玉秀应付不过来,特意站在门口观看形势。
见何玉秀望向自己,他便微笑着以手握拳,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何玉秀坚定地点点头,挺直了身躯。她本容颜秀美,此时更如一朵清丽的水仙花。
她掷地有声道:“既如此,那小女子,今日便要卖夫!”
什么?
她居然要卖夫?
围观的人群都吸了一口冷气,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县太爷也怕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道:“你……你再说一遍,你要干嘛?”
何玉秀清亮的嗓音再次响起。她决绝道:“大人,小女子要卖夫!”
“胡闹!”县太爷呵斥。
何玉秀转身望向围观人群,接着说:“凡出价一文钱者,皆可将杜良买走。”
沈文轩在外面帮衬着说:“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倒给钱我也不要哩!”
周围的人都跟着起哄:
“小老板买回去把这狼心狗肺卤了吧!”
“可别坏了人家老板的名声!”
“狼心狗肺可要不得!”
县太爷见外面吵吵一片,一拍惊堂木:“肃静!”
底下一般衙役齐声喝道:“武威!”
县堂内外顿时安静下来。
县太爷道:“何玉秀,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卖夫的,莫要胡闹!”
“大人!”何玉秀一叩首,“民女并没有胡闹!既然一家之主可以处置他人,那民女自然可以卖夫!”
“那与你卖夫有何相干?”
“因为民女就是一家之主!”
底下的百姓又都瞪大了眼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竖着耳朵听她解释。
县太爷也被她说的话弄迷糊了,他疑惑问道:
“你如何是这一家之主?”
“你……你胡说!”那边杜良气得直打哆嗦,甚至想要站起过去堵何玉秀的嘴。
还没等站起来,就被旁边衙役一棍子打腿上了。
那年轻衙役还没娶妻,对这么个有娇妻还不珍惜的男人,很是瞧不起,打的时候也没客气。
杜良“哎呦”一声,又捂着腿跪倒在地上。
何玉秀看都没看他一眼,挺直了身子接着道:“因为他是入赘我何家。这个家,自然民女是主!”
县太爷转问杜良:“可有此事?”
杜良一直摇头否认。
何玉秀接着说:“大人明鉴,这杜良曾是我何氏豆腐坊的帮工。当初我父母看他憨厚老实,才将他招入何家。只是我父母心善,怕伤他尊严,才没有让他改姓。他虽无入赘之名,却有入赘之实。”
衙门上下的人顿时更加瞧不起杜良,果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更有的小声议论,对杜良指指点点。
县太爷虎着脸道:“虽然如此,但从没有卖夫的。这等事,以后不许再提!”
“大人!”何玉秀一脸决然道,“那卖妻之事是否也不作数?”
“这……”县太爷一时有些为难。
县太爷看皮少爷疯狂冲自己使眼色。钱师爷也暗自附在他耳朵上出主意。
他没有当堂定论,而是暂时退堂,美名其曰调查后再判。
沈文轩今日观县太爷的态度,对何玉秀很不利。何玉秀和虎子娘都很着急。
“倘若不判和离该如何是好?”何玉秀现在是绝对不愿意再和杜良做夫妻了,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沈文轩知道她们着急,安慰两人:“不用着急,我自有妙计。”
何玉秀闻言,心下稍安。她觉得沈文轩有种神奇的力量,遇事沉着冷静,总能令人心安。
稍后,沈文轩找到贺茗青,和他商议了良久。
第二日,县衙还没通知开堂。
沈文轩买了几刀纸回来,交给了贺茗青。他又喊来了阿弟帮忙,交代他们要怎么做。
然后他自己则去了酒肆茶楼、勾栏乐坊,在那里消磨了一整天。
第三日清晨,县里的很多住户都在自己门前捡到一张奇怪的纸。上面有炭笔画的画,配有简单的文字。
如果是有心的人,就会发现这画的风格和某卤味店的宣传画风格相同。
只不过这次画的是一个故事,由一幅幅图画组成,讲的是西施的故事。
里面讲述了西施如何招赘,如何贤良持家,如果被见利忘义的丈夫卖掉。
故事不长,从没有见过连环画的百姓,开始都很是惊奇。当看到如此贤良淑德的西施,竟然遭遇到这种事,都非常气愤。
同时,今天酒肆茶楼的说书人、勾栏乐坊的歌女们,也都在说同一个故事。
说书人是以说的形式,添加了更多细节。把西施如何贤良、夫君如何忘恩负义,展现地淋漓尽致。
歌女们主要是唱词唱文,那词和文也写得极好。
那些歌女们有的自小被卖入烟花之地,自身悲苦,自是能对西施的遭遇,感同身受。
貌美善良西施的不幸遭遇,经过歌女们凄婉的嗓音演绎出来,更加令人心碎动容。
一时间,县城的人们都在讨论这个故事。
再有聪明的人一联想,发现居然真有其事。这不就是何玉秀的案子吗?
了解了案情的人们,对何玉秀十分同情,纷纷指责杜良的卑鄙行径。更有人抱怨县衙的办事效率低,这等腌臜人居然还不受罚?
下一日,县衙还是没有开堂。
故事又有了最新进展:端庄贤淑的西施居然要卖夫!
西施的抉择令众人受到了惊吓,但由于之前对她遭遇有所了解,大多数人还很理解和同情。
能让这么一位堪为道德楷模的女子,做出这种惊人的举动,可见真的是被逼到了绝境。
还有一些人对她的举动很是钦佩,认为她是一名坚强刚毅的女中豪杰。
待到第三日,故事情节又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故事中的大家长不但不同意卖夫,还认为西施有伤风化,将她关押,不日就要卖掉。
这一下,县里的百姓气愤到了极点,犹如发热的炮仗,一点即炸。
西施怎么这么命苦?
那个大家长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如此不辨是非?
他们已经习惯了每日追这个故事的最新进度,恨不得亲自去解救西施。
这个故事自然是沈文轩的杰作。
他同贺茗青商量,创作词文,交给乐坊传唱。
贺茗青并不是迂腐之人,对于何玉秀的遭遇也很是同情,当即以碧落公子的名号,创作了很多词文。
他才气纵横,创作出来的作品自是寻常乐坊词人不能相比的。感情真挚、凄美哀婉而又不落俗套。
一时间,各个乐坊争相传唱。甚至很多歌女,视碧落公子为知己。
那些连环画则是沈文轩亲手绘制,阿弟帮忙书写。
由于工程量较大,他又发动家里人帮忙,让他们把纸附在画好的作品上描画。
大家齐心协力,不辞辛苦,一日便画出很多。
百姓们都盼着西施能有个好结局,万家众人也希望这方法能给案情带来转折。
此时的县令,却有些头疼。他怒眼圆瞪,一拍桌子,指着皮少爷破口大骂:
“这个臭小子,真会给我惹事!”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