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搭眼一扫, 除了张开济,颜东铮又在知青队伍里看到五六张熟面孔,剩下的没见过, 看来正如韩连长电话里所说, 这支队伍汇集了边疆几个农场的知青。
“张开济!”颜东铮快步过去, 将他和公安拉开, “什么时候到的?吃饭了没?”
察觉到手下的衣服极为单薄, 颜东铮忙把身上的黑色呢子大衣脱下给他披上。
“东铮……”
颜东铮安抚地拍拍他的肩,看向另一边跟知青说着什么的陈丰羽, “陈哥,附近有国营饭店吗?先带大家过去,一人弄碗热汤暖暖。”
陈丰羽家就在这附近,对这一片极熟, “前面不远有一家。走走,都跟我走。”
“我们还要游行……”
“不了不了, 我们要去□□、革命历史博物馆、纪念碑……”
不等张开济和另一位领头的把话说完,颜东铮和陈丰羽一人一个,拉着人已朝国营饭店走去。
其他公安一看,对观望的众知青道:“走吧, 大冷的天,游行不也得先把肚子垫饱。”
迟迟疑疑, 一群冻得脸发青、嘴发紫, 瑟瑟缩缩的知青慢慢跟上了。
到了地方,颜东铮忙掏出钱票递给服务员:“麻烦你们看灶上都有什么吃的, 赶紧上些, 开水、热汤有多少要多少。”
服务员一看除了钱,厚厚一叠华侨券, 二话没说,一溜小跑冲进后厨:“王师傅,快帮忙下三锅疙瘩汤,放点咸肉、多搁点辣椒。”
说罢,提起案下的暖瓶,抱着撂碗冲了出去。
颜东铮上前接过碗和暖瓶,给大家倒水。
服务员转身又去了后厨,没一会儿和人抬来半筐二合面馒头,端来两碗王师傅自己腌的咸菜。
“先吃着,王师傅已经在烧咸肉疙瘩汤了。”
颜东铮道了声谢,要了盆水,招呼大家洗手,喝水吃馒头。
没一会儿,第一锅疙瘩好了,王师傅和徒弟抬着大瓦盆出来,打饭的活交给服务员,两人转身又回了后厨。
不少人喝着热烫的疙瘩汤,咬着馒头LJ泪就下来了。
张开济狠狠地抹了把脸:“下半年,我们每人每月只有十元的生活费,吃不饱,活没少,累得病的病、伤的伤。大伙儿实在熬不下去了,这不……没钱坐车,大家扒上火车,偷摸着过来的,路上几天没吃东西了……”
颜东铮暑假去农场,跟韩连长聊天才知道,农场一直处于亏损状态,以前只是没有那么明显,工资有国家补贴……
轻叹一声,颜东铮转头跟陈丰羽道:“上报吧!来前,我跟韩连长打电话,听他说,农垦区发生大规模知青骚动,抬shi游行,十万人罢工,大卧轨,北上请愿……这只是第一批。”
陈丰羽翻了翻张开济等人写的材料,只见上面有一段这么写着:……因物资奇缺,我们多数时吃的都是盐泡饭,水煮菜,半月不见油腥,经统计,农场知青贫血者,接近百分之百,营养不良者百分之百,患胃病、肠炎、风湿关节淡等急慢性疾病者百分之百,女知青患痛经、月经不调等妇科疾病,接近百分之百……①
——扪心自问,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基本生存权利:衣、食、住、行得到应有的保障了吗?政策规定,国家每月应供应每个知青一两食油、四两猪肉,这项政策,对我们来说,至今还是纸上谈兵。②
政策规定,国家应为安置每个知青修建五平方米住房,统计数字表明,百分之七十的农场知青,这十年来还一直住在长有蘑菇的破草竂……无公路、无娱乐、无文化生活……躯体残败,思想荒芜,作为知识青年,我们看不到未来……③
后面可以看得出,字里行间,透出的是深深的绝望和无助!
“我这就回警局。”跟同事交待一声,陈丰羽借服务员的自行车,骑着走了。
颜东铮等人吃好,和公安一起,找了家招待所安置众人,热水提进房,洗洗手脸,泡泡脚 ,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养足了精神再说。
“东铮——”张开济拉住要走的颜东铮,“农场的兄弟姐妹还等着我们的回信呢,方才那公安说话好使吗?”
“别急!什么事都有它既定的程序,材料递交上去,上面接到消息,不得开会研究研究。”
“那要多久?”
“三五天吧。”颜东铮也不是太确定,虽然上面多次开会表态:坚持上山下乡的正确道路决不动摇!
可随着上月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始实行的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
再将知青困守在土地上已不现实,知青回城是大势所趋!
“我回家一趟,给你们带点生活用品和钱票。”
“东铮,谢谢你。”
“别想太好,好好休息。”安慰一句,颜东铮转身跟公安说了声,噔噔下楼,打车回棉花胡同。
“爸爸——”秧宝刚和苏宏胜、布朗先生从庙会回来,见颜东铮没穿大衣,顶着一身风雪推门进屋,惊讶道,“你去哪啦?”
“有事,去了趟长安街。”颜东铮从门后的盆架上拿条毛巾,站在门外抽了抽身上的雪粒子,“庙会上好玩吗?”
“好玩,要不是雪下大了,我们还不回来呢。”秧宝说着,戴上孙悟空面具,握着金箍棒往他面前一蹦,“呔,哪来的小妖,也敢拦截我们师徒四人的去路!”
颜东铮打量眼,“嗯,扮的不错!”
放下毛巾,颜东铮进屋,走近茶台,在布朗先生身旁坐下,端起一杯热茶,轻啜了口:“秧宝,你那里还有多少侨汇券?”
“还有几张粮票。”秋冬竹制品、团扇、油纸伞等不太好卖,除了桌屏,袁飞最近都没怎么下单,暑假那几单结的尾款,付了凤山村和卫大娘的货款,全给爷爷拿走了。
好久没在银行取外汇了,哪还有什么多余的侨汇券。
苏宏胜抬眉看了眼颜东铮:“你要侨汇券干嘛?”
家里的吃用都是宋梅香、王大海和沐卉在张罗,他回来这么久,还没见颜东铮为家里添置过什么。
颜东铮刚要回答,电话响了。
秧宝扛着金箍棒拿起话筒:“喂,你好。”
“秧宝。”
秧宝一把掀开脸上的面具,乐道:“韩伯伯!”
“是我。你爸在吗?”
“爸,上坎坝农场的韩伯伯。”
颜东铮起身接过话筒。
“东铮,张开济他们你见到了吗?人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没,你别慌。我方才过去,他们跟公安还没有闹起来,正好带头的公安我认识,大过节的,人家也不想把事闹大。这不,接了材料就回警局处理了。张开济等人被我领到国营饭店,一人一碗疙瘩汤,两个二合面馒头一吃,送到招待所,洗洗,我让他们先睡了。”
韩连长松了口气,捏捏眉心,叹道:“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大胆,不声不响地集结了一批人,扒着火车去京市上访了。”
颜东铮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农场那边你准备怎么处理?”
韩连长苦笑了声:“我能怎么办,一个个都罢工跑出去搞游行去了,我还能开车把他们一个个抓回来,强压着上山砍坝不成!这事,不是我一个小小的连长能处理的。等吧,看上面怎么说。”
“嗯。”
“张开济他们不是京市人,人生地不熟的,全凭一腔孤勇,最怕有人煽动闹事。东铮,我只能麻烦你了,请你帮我把人看好,别让他们冲动之下,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那样,他们的人生可就毁啦!
“好。”
这下不用颜东铮说,苏宏胜就知道他要侨汇券干嘛了:“让张杨开车跟你去友谊商店。”
秧宝把面具往下一拉,重新戴好,舞了舞手中的金箍棒:“张叔叔和云舅舅去琉璃厂买店铺去了。爸爸,你得等会儿。”
颜东铮挂断电话,一口把杯中的茶水饮尽,揉了揉她的头:“爸爸不急。”招待所有两名公安守着,他中午再过去也不迟。
“爸爸,”秧宝拽着颜东铮的毛衣下摆,朝茶几旁走道,“你看看我的君子兰,是不是被我浇水浇死了。”
颜东铮放下杯子,在沙发上坐下,捧过花盆仔细打量眼:“应该烂根了。给你妈打电话,让她从农校回来时带些土,咱给它把根修修,盆里的土换换。”
“好。”秧宝跑到高几旁,拿起话筒给谢教授打电话。
沐卉正在大棚里忙着给几株西红柿授粉。谢教授接到电话,让小女儿跑了趟实验田。
“小卉姐,”谢玫轻轻掀开厚厚的草帘一角,闪身钻进大棚,“秧宝让你等会儿回家给她带盆土,说是她养的兰花烂根了,要换土。”
沐卉忙着腾不开手,也想借机让她等会儿拿些菜回去:“小玫你有事吗?”
谢玫笑道:“让我帮你挖是吧?行,挖哪?”
沐卉指指小白菜旁边肥沃的黑土:“那边,前天我刚培育的2号土壤。”
谢玫应了声,拿起棚口放的小铲子、小桶,过去挖了满满一桶:“小卉姐,我先给你提到车棚吧?”
“不用,帮我放门口就成。芹菜可以吃了,你掰些回家给老师炒盘尝尝,看这个品种的口感如何?”
“行。”谢玫挑捡着掰了些,抱着走了。
沐卉授完粉,拿肥皂仔细洗了洗手,掰些芹菜、摘几个小黄瓜、割把韭菜、掐把小白菜,放进装有稻草的竹篓里盖好。
查看过大棚里的温度、湿度,给外面的灶口加了些煤,去另一个大棚里,跟雇来看棚的同学打声招呼,这才提着桶土、背着竹篓走出实验田,去车棚推上车子,顶着风雪回家。
苏宏胜看她一身雪,冻得鼻头通红,忍不住斥道:“大雪天里,好好的汽车不开,骑个自行车往学校跑,有毛病吧!”
沐卉把桶递给帮兰花修过根的颜东铮,笑道:“早上走时,不是没下吗,谁知道今儿有雪。”
苏宏胜冷哼了声:“天气预报不会看!”
秧宝把毛巾递给沐卉,乐道:“妈妈你别犟嘴了,太爷爷是心疼你大雪天里挨冻。”
“知道,老头子就是嘴硬心软!”沐卉接过毛巾去外面弹雪,“布朗先生,中午吃烤鸭吧?我摘了小黄瓜回来。”
布朗先生立马来了兴致,起身朝前院走道:“来个鸭两吃怎么样?”
“好!”秧宝喊的超大声,好久没吃烤鸭了。
沐卉放下毛巾,边跟着往外院走,边回头对秧宝道,“妈妈还掰了些芹菜,中午主食吃饺子吧?”
“有肉吗?”
“早上你宋姨买了两斤五花。”
“我想吃红烤肉,就花米饭。”
“花米饭多麻烦啊……”
“宋姨已经把米泡上了。”
“行吧。”
小桶里湿润的土壤,一路从学校拎回来,已经冻上了。颜东铮把小桶放在门后,屋里烧着地暖,有个两三小时,桶里的土差不多就回暖了。
“秧宝,快来接接小舅,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秧宝忙奔到门口,掀起厚厚的棉帘,“哇!”
好大一盆挂满果子的金桔!
后面张杨也捧了一盆。
“哪买的?”秧宝跑过去,戳了戳上面的桔子,“能吃吗?”
“尝尝,”云稼辰哄她,“可甜了。”
秧宝摘了颗,捏撮雪擦了擦外皮,一口咬下,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了,“苦——”
“哈哈……”云稼辰抱着桔子,笑得前仰后合。
张杨从他身旁经过,骂了句:“幼稚!”
秧宝吐出嘴里的桔子,连同手里的一起丢进装垃圾的铁皮桶,进屋找苏宏胜要了半杯茶水,漱了漱口。
颜东铮唤了张杨出门去友谊商店,云稼辰放好金桔,凑到秧宝身旁坐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笑道:“还生气呢?”
秧宝才不承认自己小气呢:“小舅你们买好店辅了吗?”
“买好了。”
“多大?多少钱?”
“一个小四合院,格局为3北3南2东3西,九千。”
“羡慕!”
这么大点的孩子,一本正经地跟他说羡慕,云稼辰乐得不行:“让你太爷爷给你买一套。”
秧宝摇了摇头:“我又不做玉石古玩生意。”
“那你想做什么?”
秧宝想了想:“你觉得我买几台缝纫机,找几名回城的知青,专做喇叭裤怎么样?”去年,随着“猫王”大热,京市的小流氓们学他,大鬓角、喇叭裤,扛着录音机招摇过市,让喇叭裤和迪斯科在街头巷尾彻底火了起来。
现在谁家有台四喇叭录音机,跟在市区有套房差不多,扛出去转一圈,能吸引来一大群女孩子。
“其实要是有门路,进批四喇叭录音机卖,肯定来钱快!”
云稼辰弹了弹她的脑门,疑惑道:“小小年纪,整天掉钱眼里了。”
“哼,你懂什么,方才我爷爷打电话说M国今年的金价稳涨。稳涨耶,你不心动,可惜我的钱太少了!”眼看着挣钱的机会一个个从面前溜走,秧宝就心疼的不行!她前天听懿洋说了,光刻机要想研发造出,要几百上千亿!
第182章
自从十一中全会上提出“改革开放”的概念, 街头巷尾时不时便会见到一个挑担卖菜、摆摊卖头花卖衣服的小商贩。
不说别的,隔壁大杂院,李家老太那个从东北回来当了半年街溜子的小儿子, 半月前, 几经折腾, 在胡同口小学旁弄了个早点摊子, 光看每天络绎不绝的顾客, 就不少挣。
那点小钱,苏宏胜虽没看在眼里, 可秧宝的提议,却让他眼前一亮,“秧宝,你真想开厂做服装生意?”
秧宝点头, 几百上千亿压在肩头,她恨不得现在就出门租房、买缝纫机、招工:“太爷爷你要参股吗?”
参股?!
苏宏胜一怔, 笑道:“秧宝,你不是说买几台缝纫机吗?”
“嗯,我手头没几个大钱了,若我自己来办, 肯定从小做起。您要参股就不一样了,要做, 咱就往大里弄呗。”
苏宏胜愕然, 继而大笑:“哎哟,太爷爷错了, 把我们秧宝看低了。”他以为秧宝的小财迷属性犯了, 见不得明显的来钱好处,想折腾一番。没想到, 小家伙思路清晰着呢,从头到尾,她都知道自己要什么,要做什么。
秧宝举起小手,做了个点钞的动作:“太爷爷,多多益善。”
“十万,我要一半的股。”
秧宝沉吟了会儿:“十万不够,五十万。”
“成交!”
秧宝牙疼,觉得要少了。
苏宏胜哈哈大笑。
“秧宝,”云稼辰戳戳她的小脸,“你爷爷真说M国今年金价稳涨?”
“嗯。我爷爷说他前天入手时,每盎司256元,方才他打电话,已涨至263元。小舅舅,你要不要跟着买点?”
云稼辰眉心一跳:“你爷爷有没有做什么预测?”
秧宝回想了下颜明知方才说的内容:“我爷爷按近几年的金价涨幅和这两年M国的经济环境,做了个推断,他说很快金价将会突破每盎司300大关,保守估计,今年年尾,有望涨至500~600美元。”
云稼辰的手放在茶台上,急速地敲着台面:“你爷爷买了多少?”
“20508盎司。”525万之外,他又加了48美元,凑了个整数。
云稼辰粗略一算五百多万,咋舌,真敢!
“苏董,颜教授跟你借的钱?”
苏宏胜提起小泥炉上的水壶,笑道:“我现在可没有那么多现金借他。别看明知留学时只在M国待了短短几年,他啊,能耐着呢。知道吗,当年他没要我苏家提供的留学金,拿着买房剩下的37美元到了M国,没像别的留学生那样周末给人刷盘子,而是走遍旧金山,翻遍近几年的报纸,埋首在图书馆,连翻了几撂服装设计书,画了三款毛衣设计图,找成衣厂的女工帮忙织好,拿着去纽约第七大道(闻名全球的时装大道),找到服装展销室,挨家推销,最终,以每件109美元的价格,卖给一位叫安东尼的老板。”
“安东尼刚让人把毛衣给玻璃窗后的模特换上,就被一位路过的小明星瞧中,以单件200美元的价格买走。很快,明知被便安东尼店里的服务员追上,叫回加单。”
笑笑,苏宏胜继续道:“第一笔单子出货量三万,这便代表,明知要接下,势必要有自己的小加工厂,租房、买线,还有织毛衣机、熨衣机等都需添置。他在M国没有固定资产,想要找银行借款,几乎不可能。”
“这时,一个人进入了他的视线。威尔,一个手头有点小钱的小混混,吸食大ma,酗酒、飙车、打架、逃课……这样的人在M国一抓一大把,明知看上他,是因为在他最缺钱的时候,这家伙大着舌头站在纽约街头挥臂吼道‘我相信我未来比那个老混蛋更有钱’哈哈……”
苏宏胜乐道:“是不是很中二?明知过去问了一句‘你能代款吗’?威尔在纽约皇后区有一栋红砖小楼,凭此楼,两人去银行代了三万美元,以每月500美元的价格租了个小厂房……一年后,小厂房换成大厂房,明知买房买地在M国有了自己的产业,而威尔……一次豪赌输了全部,还欠了十万美元,被人扣在赌场,明知为捞他,只得把服装厂的另一半股份卖掉,从头再来。”
云稼辰一听便道:“威尔的事是个局吧?他们的服装厂怕是一早就被人盯上了?”
苏宏胜颔首:“他们发展的快,挣的多,怎不让人眼红。明知平时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奔波的路上,他们很难接触。威尔爱玩爱闹,再加上有钱了,人飘了……这事过后,明知把威尔送进夜校,言明,一年后若他考不上大学,两人绝交,以后再不管他了。没想到,那家伙仅用了三个月,就考进了明知所在的斯坦福大学。”
“哇——”秧宝小嘴微张,“好厉害!”
“是!”苏宏胜笑道,“新开的服装厂,你爷爷没再让他参股,也没让他插手,直到要回来了,才聘他为经理人,写下计划书,将服装厂交给他管理,让他一切按计划书执行。这些年,他自己摸索着也开过一些厂,均不是太成功。”
云稼辰:“他能在M国几次经济动荡中护住颜教授的服装厂,也是有几分真材实学的。”
“不止呢,”苏宏胜笑道,“明知的服装厂在他的经营下,厂房扩大了五倍,资产翻了9倍。”
云稼辰:“……”
他眼界小了!
秧宝:“爷爷的服装厂一直生产的都是毛衣吗?”
“嗯。”苏宏胜把一杯温热的白开水给她,揉了揉她的头,“主要是你爷爷待在M国的时间太短了,彼时他又忙着学习,精力有限。”
“哦。”
“秧宝,”云稼辰琢磨了番,“我手头有六十万,能请你爷爷帮忙购买黄金吗?”
苏宏胜眼中精光一闪,笑道:“让明知全权代理吗?那可要收佣金的哦。”
云稼辰点头:“这个您放心,人家多少我给多少。”
黄金不是股票,无需一周交易多次,其实这个自己买即可,无需给其他人佣金。
只是云稼辰不想每天去关注金价的走势,又想稳嫌不赔,便全权委托给颜明知了,按收益率的2%给佣金。
颜明知收到钱,人还在巷城,彼时,他手头的44000美元,在股市经过几次低进高出,已经翻了几翻。
“叩叩……”颜明知放下报纸,起身开门。
“颜伯父,你好!我是云依瑶的大哥云稼言。冒昧打扰,还望莫怪。”
“你好,稼言。”颜明知伸手与之轻握了下,侧身让开门道,“请进!”
云稼言迈步进屋,打量眼屋内的情况,笑道,“要不是上午接到稼辰的电话,我和父亲还不知道你来了呢。”
“匆匆而来,办点事,完了,立马就走。实在不想给你们多添麻烦。”颜明知伸手一指沙发,“坐,喝点什么?”
说着,人已打开了房内的小冰箱。
云稼言探头看了眼:“矿泉水。颜伯父见外了,咱俩家什么关系,不说依瑶出事多亏东铮和小卉出手相救,就说稼辰去京市,不还在你家住着吗,你可曾嫌他叨扰?”
颜明知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稼辰是孩子们的小舅,在家不要太受欢迎,我感谢他陪孩子们玩闹还来不及呢,哪会嫌弃。”
“哈哈……那颜伯父也别跟我见外了,走吧,跟我回家住。”云稼言说着,就要帮忙收拾行李。
“别别,”颜明知忙拦住他,“稼言,伯父此次过来要是游玩,不用你请,我一早就打车去你家拜访了。”
云稼言一愣,复又坐下:“伯父这次前来?”
“我想看看港城的股市和地产。”颜东铮笑笑,“实不相瞒,我来此几天,拿来的44000美元本金,被我投进股市,几经折腾,上午已被我全部取出——58.9万美金。”
云稼言吸呼一窒,58.9万美金对云家来说,是不多,可你看它最初的本金,4.4万,短短几天,翻了十几倍。
这么大的收益率,颜明知竟还能保持住理智,全部取出。
“我听稼辰说,伯父近两年都会随学生留在M国?”
“嗯。”
“那您这是准备回M国?”
“我想再待几天。”颜明知笑道,“50万美金我已寄给驻M联络处,这笔钱将会作为学生的生活费存入M国银行。我手头还有8.9万美元,我准备用这8.9万在股市再扑腾几下,给学生挣个加餐费。另外,就是考查一下港城的地产行业。”
“伯父是我见过最理智的投资者!”
颜明知无奈地摊摊手:“4.4万美元虽然不多,却是我和54名学生两个月的生活费,国家困难,却也给予我最高的信任,我不能、也赔不起!”
云稼言知道,他说的赔不起,不是指钱,而是信任。沉吟片刻,“伯父,我听稼辰说,他准备跟你一起买黄金?”
“嗯,他打给我的60万,已转至我朋友威尔的帐户,这会儿,威尔差不多已经帮他开好户,买入黄金。”
“我手头有两百万闲钱,不知能不能也委托给伯父?”
一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颜明知没有拒绝的道理,签好合同,拿到钱,立马让威尔开户买入黄金。
而8.9万美元,十几天后,等颜明知退出股市,拿到手,已是103万美金。
如此大开大合,不但再次引来了云稼言,还把袁飞招来了。
“颜教授,”袁飞坐在颜明知对面,嬉笑道,“我给你一千万,你帮我在股市扑腾一周,交易佣金我给你成交金额的3%怎么样?”
颜明知摇头:“抱歉,我定了明天的机票,M国那边一直再催,我不能再留了。你要是信得过我,这笔钱我给你买成黄金怎么样?”
“黄金是不是得长久持有?”
“嗯,最少一年。”
袁飞看中的是颜明知在股市的短期收益,长期持久,他没那个耐心:“颜伯父,你真的不能多留几天吗?”
“抱歉!”他在港城人生地不熟的,知趣点,见好就收,再折腾,后续的麻烦,他没那个精力应付。
“那样的话,一千万的流动资金我怕是提供不了……”
颜明知笑道:“能拿多少是多少。”
袁飞咬了咬牙:“200万。”
“可。”
云稼言跟着追加了300万。
翌日,颜明知在云稼言带人护送下,坐上飞机,他的律师朋友留了下来。
十七八个小时后,到达华盛顿。
宋杰开车来接,路上两人聊起103万美金的安排,颜明知的意思是,80万购入黄金,23万以留学生基金会的名义租房开店。
“颜教授怎么想到开店了?”
“我想开的是百年老店,”颜明知笑道,“能支持百年留学生的百年老店。今年来的54名留学生,除了方坚和周若蕊,剩下的52人,多数已人至中年,他们学习精力肯定不如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我希望以后,留学生不止在年龄上,在专业上,亦不要有什么限制,特别是经济专业的学生。”
“另外,我提议留学生的生活费由400美元曾至700美元。好不容易走出国门,进入M国的大学,学习人家的先进科学技术,我不希望看到学生们节衣缩食,或是因为金钱而降低生活质量,从而影响学习。”
宋杰迟疑道:“一下子涨三百美金,会不会太多了?”
“三百美元能多到哪去,伙食上多道肉菜,钢笔、本子多用些,或是买几本资料……”
“我是怕他们受M国开放风气的影响,贪图……”
“宋先生!”颜明知打断他道,“我们的学生都是从苦日子里走出来的,你要相信他们的自持力和对知识的渴望。”
“这事……我做不了主,颜教授不如打个申请。”
“好。”
宋杰瞟他一眼,又道:“开店,颜教授有什么计划吗?”
“不知道宋先生知不知道长岛的新月养鸭场?”
这个,宋杰还真不知道,鉴于先前华M没建交,出于安全考虑,上面规定,驻M联络处的工作人员非公不能外出,出去也必须两人以上,一个人不准单独行动。因此,他们出去的机会很少,有的来此工作多年,还一次没去过M国的超市呢。
他也就因为留学生的到来,最近出来过几次。
“1873年,一只京市公鸭和三只京市母鸭从华国来到了M国,从此在长岛落脚,这四只鸭子就是新月养鸭场如今一大群鸭子的祖先。”颜明知娓娓说道,“长岛养鸭业始于19世纪六十年代,当时,M国的产鸭量有600万只,其中500万只来自长岛……经过一百多年的饲养,它们的品种依然属于京市白鸭。我准备在唐人街开家烤鸭店,做一鸭两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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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京市市民中盛传□□副总理的一句话:“我们花了三百亿,买了三个不满意:知青不满意,家长不满意,农民也不满意。”
会议过后,张开济等人坐上开往云省的火车,边疆罢工风潮趋于平静。
几日后,省工作组到达勐岗农场,先传达文件,再由副主任讲话。
副主任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戴着眼镜,他拿着一早准备好的发言稿,环视会场一周,念道:“国营农场广大青年职工同志们,战斗在农场生产第一线的广大青年工人、干部、党团员同志们……”
会场一片寂静,大家惊愕地互视一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再念一遍,开头那句。”有人叫道。
副主任轻瞟瞟看了台下一眼,重念:“……青年职工同志们……广大青年工人……”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知青’,我们是‘知青’!什么‘青年职工’?”
“阿拉干了十年,怎么连‘知青’都不是了?”
现场乱作一团,副主任振振有辞道:“按照《知青工作四十条》规定,今后国营农场一律……”
“知青”改为“青年工作者”,代表什么?
是不是说明他们永远没有回城的机会了?
抗议、绝食、罢工……
随之“不回城,毋宁死”的口号,响彻边疆。
知青绝食的消息传到各地,家长们急了。
一月下旬,山城知青家长数百人上街游行。
23日,蓉城近千名群众在人民路、市体育场等地聚会演讲,声援绝食和罢工的知青。
与此同时,京市、沪市、春城等地的知青家长亦在纷纷奔走,上书政府……
民心所向,再次映证了副总理的“三个不满意”指示的正确性!
颜东铮翻看着报道,轻喃:“解决知青问题的时机和条件,成熟了。”
果然,元旦二十八日,在知青集体绝食的第三天,下跪的次日,京市调查团赶至边疆。
经过冲突、协商和一遍遍电话请示、沟通,最终,调查团团长重新走向会场,登上主席台,对着麦克风声音嘶哑道:“知识青年同志们,此次□□同志明确表态:你们的合理要求是应该得到满足的!”
欢呼、痛哭——
结束了,十年——
很快,从火车站涌来一批又一批风尘仆仆或拖儿带女,或衣衫褴褛的知青。
他们回来了,温馨过后,随之各种问题接踵而至,住房、户口、工作、吃穿……
秧宝的服装厂就是在这个时间点,拉起了招工的横幅。
一时间,厂门前一条街,挤得人满为患。
第183章
厂房是栋三进的大杂院, 座落在城市边沿,离布朗先生因天寒地冻暂停施工的民俗学校和苏宏胜刚拿下的中医学院地皮没多远。
经过一周的拆、清、修,原本残破、杂乱不堪的大杂院, 已恢复几分原貌。
秧宝参考大家的意见, 没买什么飞人牌、燕牌国产缝纫机, 而是请云稼辰帮她从港城购买了55台电动缝纫机, 5台锁边机, 20台毛衣织机,5把蒸汽熨斗等。
为此, 云稼辰还帮她从朋友的服装厂请来两位缝纫工、一位机修工和一位打版师傅。
招工时,大年初十,几位师傅刚到。
秧宝已经开学,厂里的事就交给了偶尔还要往老家跑的程飞。
按颜东铮的意思, 程飞挑的都是拖家带口刚回城的知青,女工160人, 男工6人,机修2人……8小时制,分两班……
元宵节这天放假,秧宝早上不想起来, 赖在床上磨磨蹭蹭,七点半了, 一篇课文还没有背熟。
厨房里, 布朗先生哼着歌和苏珊、宋梅香分工合作,一人包蟹黄包, 一人磨豆浆, 另一人炸菜角、油条、焦圈和中午吃的肉丸、小酥肉、鱼块等。
蟹黄包蒸上,布朗先生解下围裙, 洗洗手,站在垂花门前朝后院支着喉咙用中文高声喊道:“吃饭了——”
正字腔圆,带着京市的调调儿。
屋里一直烧着地龙,温度高,花花草草长得繁盛,颜东铮早起,练了半小时大字,这会儿正给一盆兰花分株,闻声回了句:“就来——”
“秧宝,还不起床吗?”沐卉陪几个孩子跑步回来,洗把手脸过来。
“妈妈,”秧宝拱出被窝,顶着撮小呆毛,隔着床帐朝她身后的窗户看了眼,“几点了?”
“快八点了。”沐卉说着,撩起床帐挂上,转身拿来套中式大红绸面棉服,掀被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
一件件衣服穿好,沐卉拍拍小丫头的屁股,将人放下:“好了。”
“妈妈,”秧宝抱着她的腿撒娇道,“我今天要戴那对绒花做的小马驹。”
沐卉拖着腿上的挂件走至梳台前,打开小丫头的妆奁,取出梳子皮筋,将小囡的头发梳顺,一分为二,于耳上各扎了个包包。
秧宝踮脚把挑出来的小马驹递给她。
沐卉给她卡在包包头上。
秧宝对着小圆镜照了照,刘海长了,老扎眼皮:“妈妈,给我把刘海剪短点呗。”
沐卉托起她的小脸看看,找来剪刀,捏着刘海,一剪刀下去,霍,母女俩傻眼了,一个大弯月,两边长中间超短。
秧宝捧着镜子,拨了拨中间只有一指长的刘海,委屈地撇撇嘴:“还能修吗?”
沐卉想笑,以手抵唇轻咳了声,盯着闺女的大脑门想了下:“要不,我给你再梳下点头发,剪一层刘海盖上?”
秧宝吸吸鼻子:“算了,就这样吧,有人问起,就说是新式发型。”反正这是一个摸索创新的时代。
沐卉忍着笑,点点头,放下剪刀,催闺女赶紧去卫手间洗漱,她则拿起扫帚,把地上的碎发扫起,倒进装垃圾的铁皮桶。
饭桌上,大家时不时地朝秧宝的脑门瞟一眼,知道是沐卉这个没啥审美的妈剪的,没人敢问,怕触到秧宝爱美的天性,把人惹哭了。
秧宝只做不知,夹起只蟹黄包吃得喷香,她的上门牙又有两颗长出来了,咬东西贼方便。
苏宏胜警告地瞪了众人一眼,让大家不要把注意力都放在秧宝的脑门上,“东铮,你这几天跟正初联系了吗?”
颜东铮夹菜的手一顿,明白他的意思,S、M两大超级大国对立,形成东西方阵营,华国虽然自命为第三世界弱小国家的代言人,在国际政治中的影响力却不足以与两国匹敌。
六十年代华S交恶,从此,S便开始拼命拉拢华南半岛上的小国越南,从战略上对华国形成了一种合围的态度。
若说71年乒乓外交为华M恢复正常邦交拉开的序幕,已让S和越南担忧、恐惧。那么1月1日的华M建交,则让他们开始将这份恐惧转化为行动,越南在S的支持下,不但向华南半岛不断扩张势力,推翻红色高棉政权,试图建立印度□□联邦,还不停地解职华裔政府官员,迫停华人开办的学校……让华人接受“忠诚测试”,并直接将人赶上破旧的渔船驱逐至怒海。
此外,越军还对华越边境线旁生活的华国公民不断进行骚扰。
看形势,华国势必要反击了!
苏正初作为驻守边境的军人,近期肯定要走上战场。
秧宝放下装蟹黄包的碟子,拿帕子一抹嘴,恨声道:“我要努力挣钱,让大哥和子瑜哥哥开个研究所,收录全国精英,研究出最先进的武器,日后,看谁还敢来犯!”
她这话是用傣族方言说的,布朗先生、杰森、苏宏胜和程飞均是听得一脸莫名,颜东铮和懿洋莞尔,各自给她夹了筷子菜,哄道:“嗯,我们秧宝最厉害!”
秧宝抿抿唇,拿起筷子夹起小青菜送进嘴里,等嘴里的食物咽下,捧起一旁的杯子,吨吨……把满满一杯豆浆喝下,跳下椅子,跑出门道:“我去给云姨、苏伯伯打个电话。”
子瑜、俊彦、竟革、懿洋紧跟着放下碗筷,尾随秧宝去了客厅。
家里没人接,办公室占线,秧宝拨了几次都没有打通。
颜东铮吃过饭,扶着苏宏胜进来,见几个小家伙排排挤坐在沙发上,一张张小脸被焦虑、不安笼罩,笑道:“都想什么呢,今时今日的华国,可不是刚建国那会儿,一穷二白,奔赴朝鲜战场时,用的武器都是革命战争时期缴获的,什么日制、M制、英制等杂乱落后的万国造武器。那时,我们都能将武装到牙齿的M军打败,今天,我们还怕他一个小小的越南不成!”
颜东铮的话并没安慰到几个小家伙,是,抗M援朝,我们是狠狠给了M军一击重拳,将他们打回了老家,可我们牺牲了多少战士,那些埋骨他乡的英魂,至今入土为安的又有多少……
沐卉落后一步,进来道:“俊彦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跟二老说,我们先去农校大棚摘菜,11点左右过去,让项婶先把饺子面活上。”
俊彦应了声,起身打电话。
秧宝噔噔跑到沐卉身旁,张手要抱。
沐卉伸手将小家伙抱起,看向门外的布朗先生、杰森、程飞和张杨(云稼辰回港城过年,还没回来),“你们几个今儿有什么安排没?”
程飞看看苏宏胜和布朗先生,笑道:“我们准备等会儿去庙会逛逛,晚上去后海看花灯。”
秧宝一听花灯忙从沐卉怀里下来,跑进东厢,踮脚从书桌上取下爸爸给自己扎的小走马灯,过来道:“妈妈,我要带着我的走马灯去大院。”
“好。”沐卉看向子瑜等人,“晚上陪爷爷奶奶看灯,你们四个也把花灯带上吧。”
三人应了声,回房拿上花灯,等俊彦打完电话,一行人出门。
颜东铮开车,载着妻女、小儿子和俊彦先走。
懿洋、子瑜坐俞长征的车,跟上,后面还有一辆车,坐着两位安保人员。
过节呢,农校放假,校园里人不多。
车子进校,直接开到地头。
秧宝下车,拽着俊彦、竟革往里跑。
厚厚的稻草帘一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满眼一片青绿,芹菜、黄瓜、海椒和一个个婴儿拳头大刚刚泛红的西红柿等。
“妈妈,”秧宝围着西红柿走了一圈,没见一个全红的,只得退而求其次,点着一个半红的问道,“这个能吃吗?”
“可以。”
沐卉话音刚落,不等秧宝有所行动,竟革伸手攥着西红柿猛然一拽,摘走了。
秧宝看他。
竟革挑衅地看着妹妹,“啊呜”一口咬下,果肉滋水迸射而出,酸的竟革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秧宝舔舔唇:“好吃吗?”
竟革把手里的西红柿塞给她。
秧宝翻转了下,对着另一面咬了口,冰冰凉凉酸酸的,挺好吃的:“妈妈,我要摘几个当水果吃?”
俊彦光是看着,就牙酸的不行:“不怕酸啊?”
“回去切成块,拿白糖拌一拌。”沐卉说着,递了个竹篮给秧宝。
俊彦伸手接过,帮秧宝一起挑着摘了五六个泛红的。
竟革转到黄瓜地头,伸手拽下一根,在衣服上胡乱地擦了擦上面的小毛刺,“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颜东铮抬手给了他一个钢镚:“旁边就有水管,你不会拧开水龙头洗洗再吃?”
竟革不以为然,嘟囔道:“大棚里的东西,又没落灰,洗不洗有什么区别?”
颜东铮没理他,转头道:“小卉,最近没打什么农药吧?”
“没有。”沐卉给秧宝、俊彦、竟革取下围巾帽子,拿来两个装有稻草的竹筐和两把镰刀,递给过来的懿洋、子瑜,让俞长征带着两个小家伙去旁边那个大棚里割韭菜、摘豆角等。
几人走后,沐卉又拿来两个竹筐,带着颜东铮和三个孩子摘黄瓜、海椒,掰芹菜。
“沐卉,”金翠翠牵着女儿过来,笑道,“韭菜卖吗?我要两斤,中午给小丫包顿饺子。”
“韭菜不多,我等会儿还要给几位老师送些,芹菜可以吗?”
“行。”
沐卉掰了把,拿稻草捆好递给她,另给她把小葱和芫荽。
把人送走,几人抬起四竹筐蔬菜走到车旁,打开后备箱,沐卉拎出给四位看大棚同学的节礼,让俊彦和竟革送过去。
每样菜拿出来些放在俞长征后备箱里,让他带着懿洋、子瑜先去大院,颜东铮开车载着沐卉几人给大家送菜。
农校的谢教授、师教授,京大的罗教授、周教授、元珍、王研研家,国宾馆的武警陈宁。
陈宁被人叫到国宾馆东门,还诧异呢,这会儿谁找他?
一看竟革,乐道:“你小子不是说今天要在家过节,不来找我训练了吗?”
竟革点点地上的竹篮:“给你送些菜。”
秧宝摇下车窗,朝陈宁挥挥手:“陈叔叔,我和爸妈、俊彦哥哥都来了,你最近还好吗?”
一听颜东铮也来了,陈宁揉了把竟革的头,忙朝汽车走去。
颜东铮和沐卉赶紧带着孩子们下车。
相互打过招呼,陈宁掏出烟,递给颜东铮一支,“东铮,项庄你还记得吗?”
颜东铮接烟的手一顿,“姜莹莹的前夫。”
陈宁一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了声:“他在老家原来不是带头和村委一起弄了个砖瓦厂吗?这不,十一届三中全会一开,鼓励大家私干,那厂子就被村里的干部承包给了县长的小舅子,那小舅子跟他有些不对付,没两天就把他排挤出来了。我前天给他打电话,听他的意思,想组支建筑队进城给人盖房……嘿嘿,你那民俗学校缺人不?”
“不缺,最近要建的中医学院倒是可以分些零活给他。”
陈宁兴奋地猛然一拍颜东铮的肩膀,乐道:“谢了,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说罢,转身就往国宾馆跑。
竟革气得跳脚,他的一片心意啊:“老陈,菜、菜——”
陈宁猛然刹住脚,转身跑回来,再次揉了把竟革的头,笑道:“谢谢小竟革,有心了!”
竟革小脸一红,不自在地扭开头,叮嘱道:“刚从我妈种的大棚里摘的,你别忘了拿回家吃。”
大年三十,竟革就给他送过几捆,陈宁明白,这一竹篮多半跟年前那几捆一样,都是市面上没有的蔬菜。应了声,拎起竹篮,朝秧宝等人挥挥手,快步跑进国宾馆。
“走吧,上车,去大院。”沐卉抱起秧宝,打开副驾室的门,坐了进去。
颜东铮等竟革、俊彦在后面坐好,发动车子,一打方向盘,朝军区大院驶去。
集训过后,朱开诚回到原岗位,这会儿正带队在大院巡视。
颜东铮的车在他们队旁停下:“朱开诚、小谷,等等。”
说罢,颜东铮推门下车,快步走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将最后两网兜蔬菜拿下来递给二人:“给。”
见有黄瓜,朱开诚当下取出来,一根掰成三截,给大伙儿分了分,“过来陪苏老过节?”
“嗯,中午有空过来喝一杯?”
“好。”
小谷一听,不愿意了:“东铮哥,我呢?”
“一起来呗。”
“这还差不多!”小谷瞬间喜笑颜开。
颜东铮笑笑,上车,几分钟后,车子在苏家院外停下,沐卉抱着秧宝下车。
苏母闻声,快步迎了出来:“秧宝,小卉。”
秧宝挣扎着下来,“苏奶奶——”
“诶——”苏母张手接住跑来的小家伙,蹲下,两人亲热地贴了左脸贴右脸,咯咯笑个不停。
沐卉莞尔,和俊彦、颜东铮一起叫过人,朝屋内走去。
客厅里,苏老正在跟徐副司令下棋,另一边,季老和懿洋、子瑜说着什么。
“干爸、徐伯、季老,”颜东铮带着妻儿、俊彦挨个跟几人打过招呼。
苏老看眼三人:“来了,喝什么,自己拿。”
徐副司令看着颜东铮笑道:“小颜最近几个月忙吧?好久没见你过来了。”
颜东铮在两人身旁坐下,笑道:“相比您,我一个学生能忙到哪里去。”
徐副司令落下一子,抬眉道:“听说,要建的民俗学校你也参股了?”
颜东铮提起暖瓶,给两人杯子里继上水,拿起倒扣在茶盘里的杯子,给自己、沐卉和俊彦各倒了杯,笑道:“我,你还不知道,兜里没几个钱。布朗先生是想找个管事的,又觉得跟我比较熟,就分点股份,把国文系托给我了。”
徐副司令就点点他:“没说实话啊!5%的原始股,能是一点吗?听说注册资产就有上千万。”
沐卉听得蹙了蹙眉。
苏老瞥他一眼,冷笑道:“打听得挺清楚嘛!”
徐副司令回他一个白眼:“我昨天从下面一回来,就听了个全,和着你这些天没出门呀?我说呢,这一回你怎么装聋作哑,任这些信息在大院里闹得沸沸扬扬。”
苏老一愣,放下棋子,朝厨房唤道:“张栋——”
张栋忙放下手里剁肉馅的刀,走了出来:“苏老。”
“最近大院有什么流言吗?”
张栋一怔,他最近陪苏老早出晚归的,不是开会,就是跑部队跟战士们一起过节,慰问烈士家属、看望老战友,还真没注意大院里有什么话传出来。
“项婶,”张栋转身朝厨房问道,“你最近有听人在大院里说什么闲话吗?”
项婶出来,摇摇头,“没有啊。”
那就奇怪了,他不知道也就算了,项婶天天跟大院里的小姐妹一起出门买菜、逛街,怎么也不知道?
季老在旁听着,对张栋道:“跟朱开诚说一声,让他查查。”
“诶。”张栋洗洗手,解下围裙,推上自行车,出门找朱开诚。
颜东铮端起杯子朝徐副司令举了举,“多谢徐伯告之!”
徐副司令想到方才苏老的冷脸,嘴一撇,冷嗤道:“你别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怎么会。”
苏老伸手吃掉他一子,抬眉哼道:“阴阳怪气!”
“你这老头,冤枉了人,不道歉也就算了,还得寸进尺、恩将仇报……”
“别乱用词……”
“你都把我的棋子吃了,还不算恩将仇报?”
“胡搅蛮缠!”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着嘴,沐卉挽了挽袖子,拿起张栋解下的围裙,进厨房帮忙;俊彦打开电视,调低音量,选台,突然只听电视里传来一声民谣,秧宝的声音。
下棋的、说话的,齐齐看了过来,电视里放的正是《红坊里》的预告,今晚九点开始播放,一天两集。
秧宝牵着苏母进来,预告正好放到尾声:“哇,开始播了!”
苏母摸摸她的头:“周导没给你打电话说什么时候播吗?”
“没啊,不过我录歌时,万锦姐姐跟我提过一句,说是过年前后。我以为年前播呢,结果等啊等,一直没等到。”
“九点播,”俊彦道,“两集看完,差不多十一点了,你熬得住吗?”
秧宝一般都是晚九点睡,一听要看到十一点,先困了,张嘴打个哈欠:“明天重播不?”
现在电视剧少,一般晚上播过,翌日上午会重播一遍。
“明天你不上学?”
秧宝头一勾,丧道:“那我今晚熬熬。”
“哪个台?”季老笑道。
俊彦:“央视。”
苏母牵着秧宝在沙发上坐下,拿江米条给她吃:“晚上不走了吧,苏奶奶陪你看电视。”
秧宝点点头,来前一家人就商量好了,最近有空就过来住,多陪陪二老,别让两人把精力放在边疆,担惊受怕,胡思乱想。
跟子瑜、懿洋又聊了会儿,季老刚要跟找来的小李告辞离开,张栋带着朱开诚和小谷进来了。
季老脚步一顿,复又坐了回去:“查得怎么样?”
朱开诚、小谷抬手跟他和苏老、徐副司令敬了个军礼。放下手,朱开诚看眼徐副司令,道:“一个月前,有关颜东铮参股民俗学校的事,确实被人有意地在大院散播,我得知后,找到当事人和几位嚼舌的妇人,跟她们谈了谈,制止了。不知徐副司令昨天听谁说的?”
徐副司令一怔,瞬间脸色变了几变:“我家的小阿姨。”
朱开诚嘴角微勾:“最开始传播这些的是您外孙女——徐翠翠。”
徐副司令捏着棋子的手紧了紧,半晌,放下棋子,轻叹一声:“我早该想到!”
俞长征站在门口听了片刻,开口道:“徐翠翠曾多次试图接近懿洋和子瑜,不过都被我们的人找借口拦住了。”
这个徐副司令知道,去年十月,懿洋不是在永庆胡同办了个电脑培训班吗,她闹着要家里给她报名,他没答应。后来听警卫说,翠翠自己过去了几次,均被人拦住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为那段时间来报名的人太多太杂太乱,俞长征才让任国维、季思源、孟文兵等人在他们圈子里散播了下学习电脑的好处,招来一批大院子弟。
这之后,俞长征便让懿洋慢慢从棉花胡同补习班脱离,叫秧宝全权接手了。
她也不做什么,放学过去转一圈,或是给大家上堂外语课,她书写不行,上课就陪大家练练口语,说一下从颜明知、苏宏胜、布朗先生等人那听来的各国风俗习惯,吃食爱好。
对帐、发工资什么的则由程飞、俊彦帮忙。
季老看眼徐副司令涨得通红的脸,“你家老二不是去花城了吗?那儿的教育条件不比京市差,你不如把她转过去。”
徐副司令颔首:“我明天就让人把她送去。”
又说了会儿话,季老带着小李和徐副司令走了,沐卉端着调好的肉馅,拿着叠擀好的面皮出来,招呼大家包饺子。
芹菜猪肉馅,韭菜虾仁鸡蛋馅,鲅鱼萝卜馅。
秧宝洗洗手,坐在爸爸和苏奶奶中间,捏起一片绿色的面皮放在手心里,舀上一勺猪肉馅,捏啊捏,馅舀多了,捏到最后都跑出来了。
苏母接过去,帮她收尾,完了,重新拿起片面皮,教她。
最后,几个孩子包的饺子没敢下锅用水煮,项婶拿篦子蒸了。
吃过饭,大家休息了会儿,出门去大礼堂看电影《瑶山春》。
下午四点,小李过来,让苏老带着颜东铮夫妻和孩子们去部队,和战士们一起过节。
包饺子,看晚会。
节目最后,主持人唤秧宝上台,小家伙一点也不怯场,接过话筒,奶声奶气地唱了声民谣——《红坊里》的主题曲。
第184章
二月中旬, 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用平稳的声调播送了一条震动世界的消息:十七日凌晨二时,华国对越自卫反击战在云省、桂省边境全面展开……
颜东铮作为京市作协成员、人民日报特约记者,带着几十万字的《边疆》手稿、一把张栋送来的M1911手/枪、两把袖箭、三把连弩和一台盒式磁带录音机, 随另外几位记者同志一起去了云省。
众人被安排在野战医院, 见到的是血糊糊的伤员和一个个奔波于手术中的军医, 他们一台手术接着一抬手术的做, 吃东西都是抽空对搭一口, 水含在嘴里不敢多喝,穿着胶皮裤子, 大小便都在里面。
在这里,颜东铮他们的身份是战地记者,为了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部队不许他们上前线。没办法, 几人只得拿着本子、录音机盯着伤员,谁清醒过来, 就去采访谁。
有的一直不曾醒来,有的采访到一半人就去了。
闻着浓郁的血腥味,看着一个个年纪轻轻的战士就那么永完地闭上双眼,或是失去了手臂小腿, 颜东铮都说不清,那一刻, 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第五天, 颜东铮找到来送物资的童解放,要求上前线采访。
童解放拒绝:“颜同志, 这个我做不了主。”
“那你帮我联系苏正初。”
“苏团长在前线, 我无权联系他。”
颜东铮烦躁地扒扒头:“那你说,我怎么才能上前线?”
“颜同志, 你是文职人员,能别一天天的老想着给部队添麻烦吗?”
颜东铮:“……”
多次申请、沟通无果,颜东铮没想到再次见到童解放会在野战部队的手术室里。
“颜同志,”童解放虚弱地躺在手术台上,困难地掀了掀眼皮,“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颜东铮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耳朵贴近他的唇:“你说。”
“帮我把永安带回京市交给我爸妈,我爸……”
颜东铮心头一紧,忍不住吼道:“童解放——”
军医伸手摸了下脉博,疲惫道:“颜同志,节哀!”
经了解,颜东铮才知道,童解放的运输车在半道上遭到了敌人的炮火轰击。
与此同时,部队受运动期间政治挂帅的影响,战争初期便出现了诸多问题,如:装备陈旧、后勤薄弱、人员短缺、战术僵硬。
从武器装备上来说,越军普遍装备是AK冲锋枪,而我国士兵还在使用56式半自动步/枪。56式在丛林战和近战中的火力远远不如越军的冲锋枪……技术上,经过十年混乱,长期没有打仗,军官军事技术不强,指挥不给力,其作战方法跟50年代没有什么区别。
另外,当时大家的军服没有任何军衔识别符号,指挥官都是从本单位挑选出来的,士兵多以此辨认自己的指挥官,作战中指挥官死亡,作战单位解体,临时拼接重组后,一旦士兵不承认新来的陌生人是他们的指军官,由此产生的混乱,也是军队遭受伤亡的原因之一……
战中暴露的这些问题,虽为我军现代化建设指明了道路,却也让部队进程缓慢,损失伤重,其惨烈程度直逼朝战。
仗打到29天,我军攻占越南边境三省的省会后不久,京市宣布华国军队撤出越南,除了几块有争议的领土,我国没有试图推翻河内政府。
苏正初听令,带着剩下的战士撤退,没想到半路会遇到边疆最大du贩团伙火蚁集团的老大葛咏志等人的围堵。
“苏正初,你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今天吧?”
“葛咏志,我该说你贼大胆呢,还是说你蠢,面对我们几十万的部队,你以为自己这次还能全身而退?”
“哈哈……苏正初,现在被包围的是你们!”葛咏志看着包围圈里一个个身带伤、疲惫不堪的战士,啧啧两声,笑道,“粗略一算,你们总人数不及一千人,哈哈,而我,今天带来了两千人。”
苏正初看着对方人中掺杂的越军正规部队,手拿的突击式步/枪、S制高射机枪,肩扛的火箭筒和推来的单兵反坦克火箭筒等,不由拧紧了眉。
“老苏!”江舤担心地叫了声,凑近他小声道,“今儿怕是不能善了。”
苏正初何尝不知。
上前一步,苏正初高声喊道:“葛咏志你可想清楚了,作为一个小团伙掺和到两国对战中,其后果你能不能承担得起!”
“哈哈……苏正初,你当我带这么多人来干嘛,肯定是不留一丝活口,全部歼灭,方解我心头之恨,为我俩儿报仇。”
“发电报请求支援!”苏正初跟电报员交待了句,一把推开江舤,边朝对方跑去,边扫射道,“冲啊,打——”
“砰砰……”
“轰——”
……
苏正初来边疆几年,没少伤葛咏志的人、收缴他的货,再加上去年秋冬,苏正初想到不久要调回京市,更是对火蚁集团频频出手,让葛咏志等人过得犹如地沟里的老鼠,胆战心惊、寝食难安,一个个视苏正初为心腹大患!
为了一劳永逸,将苏正初击杀在这片土地上。此次,他借两国之战,拿出半数身家,重金购买武器,与越军合作,遂苏正初一出场,便已是两千人扫射、炮轰的对象。
很快,苏正初的身影在江舤眼中化为一片血雨。
等我军大部队赶至,一千余人,牺牲375人,伤519人。
江舤悲愤之下,大喊一声,扛着收缴的高射击枪对着举手投降的葛咏志等人一顿猛扫!
颜东铮接到消息,已是两日后。
云依瑶的眼泪早已流干,人呆呆傻傻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江舤在彻查归来的战士,他觉得哪有那么巧的事,葛咏志正好在那个点堵住了他们。为此,这两天他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冲动之下把葛咏志等人给灭了,要是抓回来审一审……
京市,沐卉握着话筒,半晌,才道:“我等会儿让程飞买机票,我们明天坐飞机去春城,租车去部队。”
颜东铮迟疑了下:“干爸干妈身体不是太好,我还没敢给他们打电话……”
“干爸在那个位置上,下面的人哪敢瞒他,他肯定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消息,我现在带几个孩子过去。”
“好。”
沐卉跟谢教授请了一周的假,骑车赶到京大,没敢在第一时间见子瑜,而是让人把懿洋叫出来,说了此事。
两人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想到苏正初的音容相貌,心口还是堵得不行,眼眶发热!
懿洋偏头看着梧桐新芽,片刻,缓了缓情绪:“这事瞒不住,等会儿我跟他说。”
沐卉想了想:“还是接上俊彦一块儿讲吧?”
“嗯。”
懿洋去办公室跟老师请假,完了,唤出子瑜,只说有事,回家一趟。
子瑜立马就感到不对了,上着课呢,请假回家……
“是不是我爸……”子瑜抖着唇,只觉像被人一掌推进了寒潭,浑身发冷,“出事了?”
沐卉轻叹一声,伸手将人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抚过他的背。
“子瑜……”沐卉喉咙发干,抿了抿唇,艰涩道,“你爸他、他牺牲了。”
子瑜只觉大脑“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晕:“不、不可能……”
“不可能——”子瑜大喊一声,挣开沐卉的怀抱,小脸一片煞白,慌张地看向懿洋,求证道,“不是真的,小婶说谎……”
懿洋的手颤了颤,慢慢握成拳:“是真的!”
子瑜没哭,人晕晕乎乎的处在一种失真的状态,被沐卉扶着上了俞长征的车,去京大附中。
俊彦被人从教室叫出来,目光从沐卉、懿洋和俞长征面上扫过,半晌,张了张嘴:“我爸出事了?”
俞长征拍拍他的肩,揽着人道:“走吧,上车,咱们得赶去军区大院,你爷爷前天应该就知道了,老人家现在心里不知多难受呢。”
俊彦的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整个人跟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呜咽着抱臂蹲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几人等他哭了会儿,这才把人拉起来,带上车。
到了附小,沐卉直接找吴老师和周老师给秧宝竟革各请了一周的假,懿洋去教室把两人叫出来。
秧宝一下一下看过懿洋的脸色,片刻,拽了拽他的手:“大哥,怎么了?”
懿洋停步,看着两小只:“苏伯伯牺牲了。”
竟革小脸一沉,握着双拳似一只被激怒的小老虎:“老子灭了小越/南!”
说罢,转身就朝校外冲去。
秧宝呆呆地看着懿洋,“大哥,你方才说啥子?”
懿洋俯身抱起秧宝,看着她的双眼道:“苏伯伯牺牲了!”
“我认识的吗?”第一时间,秧宝脑中就闪过了跟苏正初认识以来,相处的一幕幕,只是不愿相信。
“秧宝,我们得去军区大院看看苏爷爷和苏奶奶,你……要是想哭,就大声哭吧,到了军区大院可不许再掉眼泪了,苏爷爷苏奶奶这么大年纪,受不了。”
“哇——”
秧宝张着嘴,揽着他的脖子,放声大哭:“哇哇……”
吴老师送沐卉从办公室出来,看着哇哇大哭的秧宝,心疼道:“孩子还这么小,你真要带她去边疆?”
“几个孩子中,就秧宝一个女孩,苏大哥平时最疼她了。秧宝重情,要是这会儿不告诉她,不让她去边疆送送苏大哥,只怕会成为她一生的遗憾。”
到了车上,秧宝的哭声还没止住,看到子瑜和俊彦,立马甩开懿洋,扑了过去,好了,三人抱做一团,在秧宝的影响下,一个比一个哭的大声。
第185章
到了军区大院, 才知道苏母住院了。
朱开诚站在车外,跟沐卉道:“苏老接到消息就晕倒了,没去医院, 张栋不放心, 叫军医去办公室帮忙号号脉, 开了几副药。昨晚, 苏老没敢回大院, 直接住在了办公室。张栋本想给你打电话,苏老没让, 说东铮不在家,你忙,孩子们还小,正是冲动的时候……今天中午, 苏伯母见苏老还是没回家用饭,便似查觉到了什么, 找到了军部……”
“多谢。”沐卉声音沙哑,示意俞长征调头去医院。
到了军医院,沐卉从俊彦怀里抱下秧宝,扶他和子瑜下车, 看着三个小家伙:“秧宝最近不是听石医生讲中医吗,那你应该知道, 怒伤肝, 悲胜怒,哭伤眼, 奶奶年纪大了, 身体各项机能都在下降,你们仨乖点, 到了病房不许哭,知道吗?”
秧宝吸吸鼻子,哭得红肿的双眼,眯成一条缝仰头看沐卉:“妈妈,我怕忍不住。”
沐卉叹口气,蹲下,揽她入怀:“哭吧,哭够了,咱们再上去。”
“哇……”秧宝再次放声大哭,“我想苏伯伯……我不想他死……”
俊彦、子瑜抖着身子,咬着唇,再次泪流满面。
懿洋扭过头,没看哭泣的三人,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
竟革心里似熊熊燃起了一团火,烦躁地围着三人转了几圈,一跺脚,朝三人吼道:“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有本事,扛起枪,妈的,干掉那帮小越/南!”
俞长征拍拍子瑜、俊彦的肩,安慰道:“听竟革的,这仇咱记下了,等你们长大了,想办法还回去!”
子瑜狠狠地抹把脸,眼里的光由明转暗,有什么在这一刻生根发芽,只待有一日长成参天大树。
转身,子瑜快步朝住院部走去,身姿挺拔、步伐坚定!
懿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抬脚跟上。
竟革愣了愣,一把拉住俊彦,“走啦。”
俞长征和同事快步护在几人左右。
沐卉抱起闺女,哄道:“别哭了。秧宝,苏伯伯走了,作为他最疼的小辈,你是不是该代他照顾苏爷爷苏奶奶云阿姨,陪子瑜哥哥、俊彦哥哥一起长大。”
“呜……”秧宝抵在沐卉肩头的下巴点了点,“我知道,可是……妈妈,眼泪它不听话呜……你让我再哭一会儿。”
沐卉抱着她又等了十几分钟,见小家伙跟只受伤的小猫一样,抽泣呜咽,不再哇哇大哭了,这才往住院部来。
去水房洗把脸,秧宝心里的悲伤少了些,人也怏怏的提不起精神:“妈妈,我想去云省。”
“好,明早走。”
母女俩到病房,里面的哭声刚停。
“苏奶奶~”秧宝一张口,眼泪没绷住,又下来了。
沐卉忙拍了拍她。
秧宝小手一挡,捂住脸,吸吸鼻子,压下喉间的硬块,挣扎着下来,走到床边,挤在俊彦、子瑜中间,爬上床,拿帕子给苏母擦了擦脸,安慰道:“苏奶奶,我以后努力挣钱,给大哥和子瑜哥哥开研究所,让他们研究出全世界最先进的武器。到时,谁敢来犯,咱们就把他灭了!”
“秧宝——”苏母挣扎着坐起,一把抱住秧宝,哭道,“我的乖乖,呜……奶奶的乖乖……”
“呜……”秧宝跟着哭,边哭边道,“苏奶奶,你要活得长长的,看我怎么挣钱,看哥哥们怎么研究出最先进的武器,看小哥和俊彦哥哥长大穿上军装……”
苏母呜咽着连连点头,她怎么敢死,孙子还这么小……
沐卉唤了项婶出门,问清主治医生是谁,去办公室了解了下情况,给石医生打电话,请他过来帮忙把把脉,顺便捎来几丸“思眠”,晚上点燃,让老太太好好睡一觉,别把身体熬坏了。
石医生来得很快,彼时,苏母悲伤过度,已疲惫地阖上眼,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
这种状态很不好!
果然,翌日便一病不起,吃不下,睡不安,眼窝深陷,皮肤暗沉,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刻……
仅仅一夜,便似老了几岁,瘦了几斤。
另一边,苏老强撑着虽然没有倒下,却也失了精气神。
沐卉没也敢在这时候离开,让俞长征等人带四个男孩去云省,她和秧宝留下。
每天一早,母女俩便提上宋梅香给二老熬的药膳开车去大院,看过苏老,再去医院。
午/晚两餐,沐卉开车回家提,陪至晚上八点,母女俩离开医院,去大院看过苏老,再回家。
如此,小半月过去,二老的身体慢慢有所好转,颜东铮也带着四个孩子、云依瑶、童解放的爱人乔芳、儿子童永安回来了。
沐卉、程飞、张杨和听到消息赶过来的云稼辰各开了辆车,去机场接人。
秧宝留在医院陪苏母。
写完作业,小家伙拿出陶埙给她吹最近大火的《红坊里》的主题歌。
苏母听着陶埙声,目光看向窗外,清明,细雨纷飞,法国梧桐新嫩的叶片在雨水的冲刷下,一片新亮。
“秧宝,”小家伙吹完,苏母转回头,“咱送你云姨去港城吧?”
秧宝一愣:“可以吗?”
这时候不知道军人家属能不能出国?
“让你张叔叔问问。”
“好。”
机场,沐卉看着被俊彦、子瑜扶着走来的云依瑶怔了怔。
此时的云依瑶瘦得皮包骨,头发白了大半,以往白皙圆润的脸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突出的颧骨,下垂的皮肤和嘴角深深的法令纹。
云稼辰心头一痛,强忍着鼻间的酸涩,快步过去,一把抱住她:“姐——”
云依瑶木呆呆的眼神转了转,半晌,才轻声道:“稼辰,你来了。”
“嗯,姐,节哀!姐夫的事,我们没敢告诉妈,爸和大哥二哥很担心你!”
云依瑶心里一片麻木的平静:“我没事。”
沐卉上前,颜东铮给她介绍:“这位是乔芳,那是她儿子永安。”
回来前,两人通电话,颜东铮已经跟她说过童解放的事。
再说,前年回沪的火车上,沐卉见过童永安,抱抱同样瘦了不少的小家伙,沐卉朝乔芳伸手道:“你好,乔同志,我是沐卉。”
“你好。”
“家里备好了饭菜,你和永安跟我们回去,吃顿便饭,顺便认认门,以后常走动。”
乔芳迟疑了下,拒绝道:“改日吧,我公婆因为解放的事,病了多日,我先带永安回去看看。”
那好吧,沐卉让张杨送他们。
目送车子走远,沐卉走至云依瑶身旁,伸手将人抱住:“云姐,欢迎回家。”
云依瑶鼻子一酸,湿了眼眶,好一会儿,推开沐卉,四下看了看:“秧宝呢?”
“干妈听到消息病倒了,秧宝在医院陪她。”
“严重吗?”
“好多了,现在她最担心的是你。”
云依瑶咬了咬下唇,仓促地笑了声:“我有什么好胆心的。”
沐卉没说话,拉着她朝车子走道:“先去医院,让干妈看看你,然后咱们回家吃饭。知道你们今儿回来,宋姐昨天就开始准备了。”
婆媳见面,自然免不了一顿痛哭。
劝住两人,颜东铮留在医院陪苏母和赶来的苏老说话,沐卉带着大家回家。
“江舤查出来了,部队重组时,混进了葛咏志收买的退伍军人和自愿参战的山民。”
苏老闭了闭眼:“多年不打仗,警惕性、指挥能力……”
“这不单单是大哥的问题,是整个军制系统的问题。”
苏老如何不知,就因为心里清楚,才会越发心痛!为此,这次自卫反击战他们多牺牲了多少人。
苏母抹了抹眼泪:“人葬在哪了?”
“边疆烈士陵园。”
“也好,就让他继续守卫在那片土地上吧。”苏母轻喃。
沐卉开的红旗小轿车里,秧宝偎依在云依瑶怀里,只觉身下的腿骨硌得慌:“云姨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云依瑶不欲让小儿担心:“云姨在减肥。”
秧宝轻叹,转身抱住她:“云姨我给你唱首歌吧?”
“好。”
秧宝唱的是首江南民谣,吴侬软语配着她的小奶音,似一缕轻风浮过心头。
心都跟着一点一点静了。
云依瑶不由松了挺直的脊背,往后一靠,微微半阖了眼。
车子在棉花胡同34号门前停下,云依瑶早不知不觉睡着了。
沐卉下车,轻轻打开副驾驶的门,抱出秧宝,接过子瑜拿来的毯子给她搭上,关上车门,众人轻声轻脚的朝院内走去,没多吭声。
雨天,胡同里便是有路人经过,也是脚步匆匆,无喧嚣。
宋梅香和王大海迎上来,看了圈,没见着云依瑶,担心道:“人回大院了?”
“没有,在车上睡着了。”沐卉说罢,转头跟俊彦商量道,“俊彦,晚上你跟竟革住东耳房吧,你那屋腾出来,给你妈住段时间。”
现在苏家住的房子虽说是新搬,可夫妻俩的房间里,也摆满了苏正初的书册、衣物等。
再说,这两天苏母就该出院了,总不能让伤心的婆媳俩整日相对吧,那勾起的回忆还不得将两人淹没。
俊彦都不用思考,便点头应了。
吃过饭,懿洋、子瑜帮他搬家,沐卉拿来全新的床上用品换上,又叫懿洋他们去杂物房组套妆台妆凳搬来。
秧宝则抱来一盆剑兰、一盆春兰和两盆盛开的山茶给屋子添色。
云依瑶带回来的行李,没打开,存放在杂物房,衣服鞋袜等,下午宋梅香和沐卉出去一趟,各帮她添了三套。
秧宝新开的服装厂最近生产了几款女式毛衣,业务员送去各大商场,均是一上架就抢光。
程飞见此,让人给家里送来了几件,沐卉取了件开衫,一件蝙蝠衫式的毛衣挂进她衣柜里。
第186章
云依瑶醒来已是半下午, 沐卉拉着人进院,宋梅香给她端来饭菜,秧宝把勺筷递给她。
一盘春卷, 一碟大棚里出来的凉拌黄瓜丝, 一碗酸汤面。
云依瑶就着黄瓜丝把面吃完, 春卷没动。
秧宝把装有换洗衣服的竹篓递给她, 推着人往洗手间走道:“云姨, 俊彦哥哥给你腾好房间了,这几天你住我家。”
“不用, ”云依瑶停下脚步,转身道,“我回大院……”
“云姐,”沐卉上前道, “干妈身体不好,这两天她该出院了, 你住回大院,这副样子,她看着能不伤心?”
云依瑶握着竹篓的手颤了颤。
卫生间里,云依瑶放下竹篓, 打开淋浴,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 缓缓走到洗手台前, 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震了震, 这是她吗?
虽说渡日如年, 可她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正初看到, 该生气了吧?
泪从眼中流下,云依瑶蹲下,环抱着自己,渐渐泣不成声,继而嚎啕大哭。
秧宝担心地想上前敲门,沐卉伸手拦住,抱起闺女给书房里的颜东铮送去。
颜东铮接过秧宝,双目穿过玻璃窗,看了看卫生间的方向,问沐卉:“哭了?”
“嗯。出事后,一直没哭出声来吧?”
“我得到消息赶过去,人就木呆呆的,子瑜、俊彦到了,也没啥反应,直到墓碑立起,大家过去祭拜,她才发疯般地阻拦,不承认大哥已经走了……”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人不在了。
秧宝难受地抠了抠手指:“苏奶奶想送云姨去港城。”
沐卉一愣:“军属可以出国吗?”
颜东铮想了下:“大哥已经不在了,干爸的工作内容,她又不是太清楚,申请的话,通过的机率还是比较大的。”
沐卉听着卫生间的哭声:“去港城,跟她爸妈生活一段时间也好。”
“爸爸,”秧宝扯了下颜东铮的衣袖,“永安哥哥以后就生活在京市了吗?”
“嗯。”
“那他住在哪,上哪所小学?”
“他爷奶住在国/务/院宿舍三单元二楼6号,上学的话,应该读交大附小。”
沐卉诧异的挑挑眉:“他父母在国/务/院工作?”
颜东铮点头:“老牌的政协委员,不过,都退休了。童解放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上面还有俩哥三姐。张杨送人回来说,他大哥一家七口跟两老住。两室一厅,老俩口带着两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住一间,他大哥夫妻带着十来岁的龙凤胎住一间,老大是女孩,刚从西北兵团回来,睡客厅。”
“乔芳娘家呢?”
“她是春城人,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生病去了,没多久她爸再娶,后面又生了三子两女,家里哪还有她的位置。”
“那她调过来,哪个单位接收?有宿舍吗?”
颜东铮捏了捏眉心:“她在部队没工作。”
沐卉一想也对,边疆部队哪有那么多工作安排,云依瑶过去那么多年,不也只是一个不拿工资的家属院妇女主任。
“她是烈士家属,回来后,部队不给她安排吗?”
“安排。只是她学历不高……”
“什么学历?”
“高小。”
沐卉:“……那要不要帮她找找关系,看能不能把人安排进部队后勤,或是学校的图书馆?”
颜东铮失笑:“你可真会挑!”
两处,哪个不是众人争抢的好地方。
沐卉笑笑:“同是女人,看到她,总想帮一把。你跟干爸打声招呼,看看部队后勤怎么样?不行的话,我再找找人,把她安排进交大图书馆。”
颜东铮颔首,拿起电话,想了下,打给朱开诚,这点小事还是别麻烦干爸了。
沐卉转身出去,守在卫生间门口。
朱开诚听了乔芳的事,想了想:“东铮,若是沐卉有能力把人安排进交大图书馆,我觉得还是那边比较好。”
“理由?”
“部队近几年怕是会裁军。彼时,她没背景,没能力……再说,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街上的变化你又不是不知道,部队相对学校来说,还是封闭了些。孩子在成长,社会在发展,她总不能拿着份死工资,停在原地吧?”
颜东铮莞尔:“行啊,朱队,想的挺开!”
朱开诚哈哈笑道:“不说别的,光是看看你家的变化,我能不多想想吗?”
“不管怎么说,今儿谢了。”
两人又交流了几句,这才挂掉电话。
安排进交大,不用沐卉,颜东铮给方坚他爸打个电话,这事就搞定了。
颜东铮所求,方修贤十分上心。
知道童家的住宅情况,方修贤给交大那边说好,挂了电话,请假出来,亲自到国/务/院宿舍,准备叫上乔芳,带她去交大办理入职手续。那边给她腾出间宿舍,不大,12平方米,住她母子俩倒是够了。
哪想刚一上楼,就见一群人围在一户门外,里面孩子哭,大人斥,嘈杂一片。
方修贤看看一旁的门牌号—4,斜对面是5号,那吵作一团的就是童解放他父母家6号了。
“借过借过。”方修贤拎着公文包,费劲地挤进去,也没管在吵什么,闹什么,敲了敲门,高声道,“请问乔芳、童永安在吗?”
屋里顿时一静,大家齐齐朝乔芳和一脸桀骜不驯的童永安看去,乔芳抹了把脸上的泪,理了理被大嫂扯得乱糟糟的头发,扭头看向方修贤,“我是乔芳,请问同志有事吗?”
“你好,乔同志,我是外交部的方修贤,”说着,方修贤掏出工作证,给她看,“受颜东铮所托,带你去交大办理一下入职手续,你看现在方便吗?那边给你和孩子安排了间宿舍。”
“颜东铮是谁啊?还有这人……”童大嫂扯扯男人的衣服,下巴一点方修贤,“你认识吗?”
他哪认识,童大哥看向父母,二老亦是一脸懵。
乔芳愣愣的,有点反应不过来,太突然了,方才大嫂还让她把部队安排的工作让给侄女呢,这会儿就下来了,没有通过部队。
童永安凑上前仔细看了看方修贤的工作证:“我妈去交大做什么工作?”
“图书管理员,正式工,一个月34元,分一间12平方米的宿舍。”
童卫红双眼一亮,抱住童大嫂的胳膊兴奋道:“妈,这个好,我要了,你快跟他们说。”
“闭嘴!”童大嫂气得想给女儿一巴掌。
这个二百五,没听人家的自我介绍吗?外交部的工作人员,乔芳有此靠山,还怕他们夺工作,真要闹起来,受影响的只能是她和丈夫,本就不占理。
童永安拽拽发愣的乔芳:“妈——”
乔芳迟疑了下:“会不会给颜同志添麻烦?”
“自卫战以来,各单位都在提倡优待军属。”方修贤抬腕看下表,“我跟交大那边约好了,咱们现在走吧?”
“好。”乔芳转身去拎行李。
“妈——”童卫红急得跺脚,见童大嫂瞪她,忙又去扯童奶奶,“奶——”
童奶奶刚要张嘴,对上童爷爷的视线,瞬间垂下头,又抹起了眼泪。
“爸、妈,”乔芳提上行李,转身看向二老,“我和永安走了,有空我带他回来看你们。”
童爷爷轻咳了声,刚要说什么,童大嫂上前笑道:“乔芳,工作你拿了,解放的抚恤金你总该把爸妈那份给二老吧?”
童永安看爷奶,童爷爷撇开眼,童奶奶捏着手绢,看着乔芳恨声道:“要不是你,解放怎么会拒绝调职,死守在边疆不回来。滚,你们给我滚——”
乔芳眼圈一红,没吭声,拉上儿子快步朝外走去。
童大嫂忙一把拽住她的皮箱,“走可以,钱留下!”
乔芳挣了挣,没挣开,气道:“抚恤金还没下来,有本事你找部队要去!”
童永安更是抬脚朝童大嫂踹了过去:“松手!”
童大嫂顺势往地上一躺,尖叫道:“打人了打人了,侄子打大娘了,唉哟我没脸活了……”
方修贤看着默不出声任童大嫂闹腾的童爷爷、童大哥,无奈地勾了勾唇,上前道:“永安,道歉!”
童永安硬着脖子,紧紧地攥着拳,怒瞪着童大嫂不说话。
“乖,道歉!咱送你大娘去医院,让大国手石老给她看看,别日后腿一疼就说是你踢的,一辈子摆脱不掉,成家立业都受影响。”方修贤说着,似笑非笑地瞟了眼如老僧入定的童爷爷。
童爷爷面皮一紧,有些挂不住,愤然一拍桌面,喝道:“行了,还不起来,真要人拉你去给石老看啊?”
那位,他又不是没打过交道,嘴毒的狠,几句话能让刮下一层脸皮。
“爸,我的腿……”
方修贤立马掏了张大团结递过去,笑道:“医药费!”
童大嫂有些不敢跟他对视,方修贤看着和善,实则跟只笑面虎似的,一眼能把人看透。
见人接了钱,方修贤也不欲多留,接过乔芳手里的皮箱,拉着童永安就走。
门口众人纷纷朝两边退去,给他们让道。
三人很快下楼。
方修贤开车来的,将行李放进后备箱,请母子俩上车。
没一会儿,便出了国/务/院家属院,到了交大。
办好入职手续,把行李放进宿舍,方修贤看还有时间,又带着母子俩去交大附小,给童永安办理入学手续。
一切弄好,将母子俩送回宿舍,方修贤开车来棉花胡同。
彼时,懿洋、子瑜四人刚起床,连日的奔波,身累,心更累。
中午用过饭,几人洗洗就睡了。
秧宝带着云依瑶在廊下给花儿松土,去年养的玫瑰,该换盆了,根系大了,原来的小盆都要挤爆了。
家里没大盆,得去土产门市买。
秧宝正要带云依瑶洗洗手,唤上俊彦、竟革一起出门买盆,方修贤提着篓艾草进来了。
“方伯伯,”秧宝惊奇道,“下雨天,你去郊外了?”
方修贤看看竹篓里的艾草,笑道:“没有,在胡同口买的。”
第187章
颜东铮听到动静, 放下笔,从书房出来:“方哥来了,屋里坐。”
秧宝接过竹篓, 翻了翻, 一把嫩芽尖, 带着艾草独有的香味儿:“方伯伯晚上在家吃饭, 我把艾草给宋姨送去, 让她给咱们蒸艾粄吃。”
方修贤揉揉她的头,笑道:“那今儿方伯伯有口福了。”
秧宝笑笑, 提着竹篓快步穿过天棚去了前院。
方修贤收回目光,对一旁修剪花枝的云依瑶点点头,随颜东铮往客厅走去:“乔同志的工作和永安交大附小的入学手续我都安排好了。”
“多谢!”颜东铮引着人在茶台前坐下,点上小泥炉烧水, 转身拿来一个牛皮纸袋和一包普洱。
牛皮纸袋里是醒好的普洱,待会儿泡。颜东铮把那包递给方修贤:“73年的熟普, 带回去尝尝,若是喝着不错,回头跟我说一声,我让人再寄些过来。”
方修贤接过, 放在手边,取过牛皮纸袋, 仔细闻了闻味儿, 看了看成色,笑道:“不用喝, 光看这颜色光泽和茶香, 一级好茶没跑了。你有门路,多弄点呗, 我拿钱票跟你买。下半年我爱人想驻M工作,好茶好酒好烟,少不得多弄点送人。”
颜东铮点头:“方坚往家写信了吗?”
“写了,说是到M国的第二天,颜教授就带他们逛了华盛顿博物馆、国会大厦……请他们吃汉堡、炸鸡,喝可乐。对了,”方修贤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去年12月,可口可乐不是宣布进军我们华国市场吗,民国时,他们在沪市建厂,找的是大明星阮玲玉做的代言。这次回归,他们想复制民国时的成功,把厂址再次选在了沪市。最近《红坊里》大火,他们已经在跟《红坊里》的女主角宋琳琅接触,听说他们还想找几个小演员,秧宝在备选人员名单里。”
颜东铮提起烧滚的茶水,把茶器烫洗一遍,“可口可乐国人并不陌生,每部抗美援朝电影里,它都与M国大兵结对出现,在大家的眼里,它是资本主义奢靡生活的象征。沪市选址不顺利吧?”
方修贤一怔,没想到他关注的不是秧宝会不会被对方选中拍广告,而是选址及国人对新鲜、奢靡事物的态度。
颜东铮猜的不错,可口可乐在沪市的选址建厂并不顺利,他们公司的工作人员刚一进入沪市,就受到了诸多舆论压力。
“东铮,毕业后,你真不准备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吗?”
颜东铮把茶块投入紫砂壶,注入热水,盖上盖闷上五秒,把这道茶汤倒掉,重新注入热水,“我对政/府部门的工作没兴趣。”
前世,他已经过够跟各方官员打交道、劳心劳力,忙忙碌碌的生活了。这一世,他只想陪着秧宝慢慢长大,怎么简单怎么来。
厨房里,宋梅香在准备晚饭,沐卉跟苏珊站在烤箱前,正在往外取烤好的Pan doro,意大利节假日常吃的一种甜点,面包里用了大量的黄油,出来后,稍微放凉一些,撒上一层糖霜再吃,其柔软程度类似于现代的戚风蛋糕。
秧宝放下竹篓,深吸了口气:“好香啊!”
苏珊转身去磨糖霜。
沐卉将满满一托盘Pan doro放在长条案上,翻看了下秧宝提来的艾草:“谁采的?”
“方坚哥哥的爸爸,他说来时在咱家胡同口买的。”
方修贤!
沐卉挑眉:“他来有事?”
“不知道。宋姨,晚上吃艾粄吧?”
宋梅香打开厨柜看了看,正好还有些糯米粉:“成,等宋姨把鸡炖上,就做。”
沐卉提起竹篓,把艾草倒进盆里,连淘两遍,放在一旁待用,接过苏珊磨好的糖霜,均匀地撒在每一个面包上,立马,一股独属于面包的甜香飘散开来。
苏珊拿刀叉切了块喂秧宝:“好不好吃?”
秧宝咬着沾了糖霜的面包,连连点头:“好吃。”
苏珊笑笑,叉起块送入嘴中,片刻,跟沐卉道:“黄油放少了。”
沐卉撕了块尝尝,“我吃着正好!”说着喂了宋梅香一块。
宋梅香跟着点头:“在多就腻了。”
秧宝洗洗手,取了个托盘,让沐卉给她夹上六个面包,拿出去跟云依瑶和四个哥哥一起吃,吃完,几人去土产门市去买花盆。
沐卉把艾草放进锅中煮熟,捞起、沥干,剁成泥和糯米粉一起,用煮艾草的水活成面团。
苏珊帮忙弄了红豆馅。
把馅包在一个个面团里,搓成长条状或团成圆子,上锅蒸。让苏珊帮忙看着火,沐卉洗洗手,拿盘子捡上四个面包,端着去了后院。
“方同志来了。”将盘子放在茶台上,沐卉在颜东铮身旁坐下,笑道,“尝尝,刚出炉的面包。”
方修贤一看,笑道:“潘多洛Pan doro。 ”
沐卉笑:“方同志就是见多识广。”
“几年前去利大意出差,吃过。”方修贤说着,起身去门后的盆架那洗手。
沐卉凑近颜东铮小声道:“他来干嘛?”
颜东铮偏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沐卉讶异地挑挑眉:“他帮忙办的?”
“嗯。”
方修贤洗好手,回来,拿起个面包尝了口,点头赞道:“好吃!”
“我们改良了下,没放那么多黄油。”
方修贤理解:“咱们不常吃黄油,放多了,吃着腻的慌。”
沐卉胳膊肘抵在茶台上,单手托腮,问道:“乔同志住宿舍,有被褥吗?”
方修贤想了下:“母子俩的行李,总共一个皮箱,一个编织带。皮箱没多大,编织带轻飘飘的,应该没带被子。”
“永安他爷奶没给母子俩备一套?”
方修贤轻叹一声,将一家人的闹剧说了遍:“我看老太太把儿子的死,怪在乔同志头上了。老爷子……我有点看不透,终归不是什么温厚的性子。”
颜东铮听得一愣,没想到童家这么复杂。
沐卉扭头看他:“上午我见乔同志和永安穿的都比较单薄,添衣买被,也不知道娘俩带的布票够不够。”
云省属于亚热带高原季风型气候,平均气温在12℃-22℃之间,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一般都没几件厚衣服,而京市,三月清明倒春寒,她不怕冷,毛衣外都套上了厚呢料褂子。
颜东铮:“家里有多余的被褥吗?”
“去年宋姐陪秧宝去江南,带回几条蚕丝被还没用。要不,我抱一条去隔壁大杂院,看看哪家有棉花被,换两条给乔同志送去?”
“找李大娘吧,她小儿子最近要结婚,我前天见她用架子车从郊区拉回来两床棉花被。”
方修贤听着,难免觉得自己办事有点欠考虑:“我家有条新毛毯,等会儿回去,我……”
颜东铮忙摆摆手:“今天已经劳烦你了,再多,乔同志该不安了。”
顿了顿,颜东铮又道:“童大哥临终托孤,让我把永安带回来交给他爸妈,上午刚回来,事多,我便让张杨跑了一趟,没想到,童大哥的父母跟他爱人有矛盾,还波及到孩子。童家那边不管母子俩,我这边不得多照顾一二。不看别的……”想到童解放躺在手术台上,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满眼都是对儿子的担心与不舍。
颜东铮抹把脸:“依童大哥跟我大哥和云姐的关系,乔同志和永安的事,我们也不能丢手不管。”
沐卉赞同地点点头。
烈士的后代,不管在哪,遇到困难,沐卉都想伸手帮一把,何况是认识的熟人家的孩子。
“我去换被子。”沐卉说罢,起身回房,打开箱柜,抱出一条用白土布裹着的蚕丝被,打伞去了隔壁。
李老太披着雨布戴着斗笠弯腰在水池旁洗菜,他儿子在胡同口卖早点,每天四五点起床蒸十几笼包子,需要大量的蔬菜、菜干和酸菜。
半个下午洗下来,一双手泡得泛白起皮。
“李大娘——”
李老太慢慢直起腰,转头朝沐卉看来:“沐同志来了,有事吗?”
沐卉撩起土白布,给她看里面的蚕丝被:“我想用这条蚕丝被跟你换两条六七斤的棉花被。”
李老太随意在身上擦擦手,走近几步,看了看料子,摸了摸厚度,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笑道:“这一条蚕丝被顶天了三斤多,换我两条六斤重的棉花被,可不够。”
沐卉笑笑:“四斤整,上等蚕丝,被面是贡缎,被里是细白棉布,姑苏友谊商店买的,当时要的多,给的内部价,280元一条。李大娘,你要换,两条棉花被,需是去年秋天的新棉,被里被面也不能太差了,最起码也得是细棉布,另外,你还得再补给我140块钱差价。”
李老太脸色难看了一瞬,“你这也太精了!”
沐卉莞尔:“我本来没想计较的,想着换两床棉花被就得了,是您要跟我细算的。换不换?”
张宏春下班回来,听了会儿,过来看了看沐卉怀里的蚕丝被,笑道:“沐同志,我家有一条去年秋套的新被子,七斤重,还有一条羊毛毯,买时230元,我跟你换怎么样?你要是觉得亏了,我厂里发的解放鞋,我给你拿一双。”
“成啊。”
李老太刚要说什么,沐卉已经转身跟张宏春走了。
云稼辰从玉石店回来,见沐卉抱着被子毯子,拎着双解放鞋从隔壁大杂院出来,忙关上车门,快步迎了上去,接过被子毯子:“家里的被褥不够用了吗?”
“给乔同志母子换的。”
上午机场见过一面,云稼辰多少有点印象:“她婆家很穷?”
沐卉把事一说,云稼辰沉默了,他没想到,有人过得比她姐还难。
把东西放在客厅窗下的罗汉塌上,云稼辰跟方修贤、颜东铮打过招呼,扭头问沐卉:“还缺什么?我去买。”
“床单、枕头、枕套……”沐卉索性拿纸笔,列了张单子,“方同志,交大的宿舍能开火吗?”
“有公共厨房和水房。”
沐卉添上锅碗瓢盆米面粮油等,写完,看了遍,见安家可以了,连同钱票一起递给云稼辰。
云稼辰没要钱票,拿着单子走了。
秧宝等人回来,长条的艾粄切成块摆成盘,刚从厨房端出来。
洗洗手,秧宝捏了块给云依瑶,自己拿了块吃,清香扑鼻,甜度适中,软糯糯的带着红豆的颗粒感,口感超好,吃了一块还想再来一块。
沐卉见她一连吃了三块,还要伸手去拿,忙拿筷子敲了下她的手:“晚饭还吃不?”
秧宝收回小手,不好意思地把盘子往方修贤面前推了推:“方伯伯多吃点。”
方修贤吃了个面包,又喝了一肚子茶水,这会儿根本不饿,闻言,摆摆手:“伯伯不吃了,留着给秧宝当夜宵吧。”
秧宝双眼一亮,刚要答应,沐卉那边已道:“蒸的多,等会儿你拿回去些,让元同志尝尝。”
方修贤知道妻子爱吃艾粄,点头应了。
没一会儿,苏宏胜、程飞从苏宅过来,云稼辰也开车回来了,大家前往餐厅。
人参鸡汤,蒜苗炒腊肉,凉拌柳树芽儿,炸花椒芽儿,香椿摊鸡蛋,贴玉米面饼子,艾粄,红薯稀饭。
柳树芽儿微苦,这道菜,几个孩子都不喜欢,唯苏宏胜和方修贤吃的欢。
花椒芽儿裹上面糊油炸,撒上椒盐,面饼中间拿刀一划,夹上满满几筷子花椒芽儿。软软的黄面饼配上麻辣咸香的酥脆花椒叶,那口感,超棒!
竟革一人干掉了四张面饼,吃掉了大半盘子花椒芽儿,好在,宋梅香炸的多,眼看盘子里快没了,忙又添了些。
第188章
吃完饭, 方修贤坐着又说了会儿话,提着宋梅香给他装的食盒,告辞离开。沐卉和云稼辰各开一辆车, 带着大家及被褥等物前往交大。
车上, 云依瑶抱着秧宝看向窗外, 雨还在下, 乌沉沉、看不清的各式建筑在昏暗的灯光下影影绰绰, 透着几分凄凉,眼前闪过跟丈夫相处的点点滴滴,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秧宝掏出手帕,默不作声,给她擦泪。
云依瑶被脸上的动作惊醒,怕吓着孩子, 接过帕子胡乱地抹把脸,扯唇笑道:“没事, 姨姨眼里进沙子了。”
“嗯,沙子可大粒了。”秧宝一本正经的回答,让竟革噗呲笑出声来,瞬间打破了车内沉重的气氛。
没一会儿, 车子到了交大,颜东铮下车登记, 完了, 沐卉和云稼辰一踩油门,直接把车子开到宿舍楼下。
秧宝率先推开车门, 从云依瑶怀里下来, 站在车旁,抬头朝楼上看去。
乔芳母子俩住在二楼。
“童永安——”竟革扯开喉咙喊道。
童永安刚和妈妈从食堂吃完饭回来, 闻言,快步跑到阳台上,推开窗,朝下一看,乐道:“颜竟革,小秧宝。”
“下来!”竟革招手,“我们带了很多东西,吃的用的,老多了,快过来帮忙。”
童永安看向他身旁的汽车,后备箱打开,满满的物资露了出来,颜东铮和俊彦各抱了床棉被往楼道里来,沐卉和云稼辰提着粮油紧随其后,云姨撑开伞罩在秧宝头上,正要伸手去拉竟革。
童永安忙应了声,转身朝外跑道:“妈,颜叔和竟革他们来了,带了很多东西,我去接接。”
乔芳一听,忙放下饭盒,跟了出去。
几人在楼梯上相遇,相互打过招呼,由乔芳带着朝宿舍走去。
七点多,刚吃过饭,家家户户开着门,电视里放着新闻联播,楼道里端着盆去水房洗漱的、打闹的、聊天的,人来人往,陡然,一群陌生人拎着大包小包上来了,大家忙贴墙站好,给几人让道,有热情好客的张嘴问道:“乔同志,你家亲戚?”
乔芳烈士家属的身份,让她一入职就受到了大家的观注。
乔芳瞥眼只过几面的颜东铮:“我、我丈夫的朋友。”
颜东铮进屋把被子放在高低床下铺,掏包烟出来,给闻声出来的左邻右舍的男人们发放,一眼扫过,便将几人的职位看个大概。
“打扰了,嫂子和永安刚从边疆过来,厚点的被褥都没带,我们给她娘俩送两床。大哥贵姓?我是京大法律系的颜东铮。”
一旁的男人笑笑:“我姓王,教导处的主任,颜同志叫我老王吧。乔同志的事,大家都听说了,你放心,咱们这栋楼里住着的,为人都比较和善,平时有事,让永安唤一声,大家伸把手,这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颜东铮拉住要跟俊彦下楼拿东西的童永安,看着王主任笑道:“多谢。这几位?”
王主任挨个儿给两人介绍,颜东铮带着小家伙,一一跟大家打过招呼,随之揽着童永安的肩,跟众人笑道:“永安今年十一岁,这要搁以前,半大孩子都可以顶门立户了,只是家里就他一个孩子,童大哥在部队有本事,年纪轻轻已是营级干部,边疆虽说物资不丰,养他一个还是比较富足。小家伙在部队出生,部队长大,性子皮实,有几分野性,以后,孩子们要有冲突,或是他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体谅几分,或是给我打电话。”
说罢,颜东铮掏出钢笔和一个小本本,写下一张张电话号码,一一递给众人:“上面是我家的电话号码,这两行,一个是我学校的电话,另一个是我爱人学校的号码。”
沐卉放下东西,找出包奶糖递给竟革,让他叫上永安,给楼道里的孩子们发发,她则继续和云稼辰下楼拿东西。
除了吃用,秧宝还带了两盆春兰,两株开放的山茶。
沐卉和云稼辰又跑了两趟,最后抱上花儿,领着云依瑶、秧宝上来,开得繁盛的两株山茶,立马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王主任的爱人跟着移动的花儿看了几眼,目光扫过云依瑶身旁的秧宝“咦”了声,惊喜道:“你是《红坊里》的小演员,颜代萱吧?”
瞬间,大家全看了过来。
自从《红坊里》大火了后,秧宝已不是第一次被人认出来了。
秧宝抬手“嗨”了声,笑道:“大家好!”
王主任的爱人走近几步,仔细打量片刻,扭头跟沐卉笑道:“你家姑娘长得比电视里好看!”
沐卉笑笑:“她不上镜。”
秧宝看着渐渐朝她围拢的妇人小孩,忙拉着云依瑶的手,紧跟在沐卉身后进了宿舍。
房子朝南,带个阳台。
学校给配了套桌椅,一张双层床。
下午方修贤走后,乔芳带着儿子去百货商场买了床被褥,一块窗帘布,一个暖瓶,两个搪瓷盆。
云依瑶摸了摸她铺在下铺的被褥,很薄,一铺一盖加起来能有六斤就不错了:“我们要是不来,你就准备晚上带着永安这么睡?”
乔芳仓促地笑笑:“三月底了,马上就要进入四月……”
“乔姨,”秧宝伸手给她看腕上的儿童手表,上面有温度显示,“今天最高气温七度,最低气温0度。”
俊彦走到暖气片前感受了下,冰凉凉的:“乔姨,暖气坏了吗?”
“嗯,后勤的主任说今天太晚了,明天他让人来修。”
云依瑶解开包被子的土白布,取出条床单给她铺上,另取了条厚棉被和一个谷壳枕给她放在床上。
沐卉放下花,洗洗手,拿抹布把上铺擦擦,给永安铺好床,拿出两套青布帐子,分别给上下铺挂上。
还有一床厚棉被,一条毛毯,两条床单,没用上。
乔芳让沐卉带走,沐卉没应,让她明天弄个箱子装起来,秋冬时拿出来用。
简单地将东西帮她归纳了下,一家人跟楼道里的众人打过招呼,便下楼离开了。
目送车子走远,母子俩这才上楼,面对楼道里热情的左邻右舍,乔芳应付了几句,拉着儿子进门,简单地洗漱后,乔芳趿着宋梅香做的棉拖鞋,拿出存折看了看:“永安,明天咱们去废品站瞅瞅有没有书架、衣箱、厨柜。”
“废品站的东西都是旧的……”
乔芳揉揉儿子的头,笑道:“方才秧宝跟我说,越旧的东西,越有历史感,越有收藏价值。”
童永安抿抿唇:“那我们明天早点去废品站看看。”
学校、单位考虑到两人刚从边疆过来,给了充足的安家时间。
乔芳点点头,揽着儿子朝床铺走去,“早点睡,养好精神,家里还有些零零碎碎的要添置。”
母子俩用两天时间布置好新家和厨房,第三日,便提着礼物上门了。
周日,秧宝背上小竹篓,拿着小铲子,正要爬上三轮车,跟云依瑶、宋梅香去郊外捋榆钱,摘槐花,挖蒲公英,抬头看见母子俩,秧宝转头朝院内喊道:“爸,乔阿姨和永安哥来了。”
颜东铮在书房校稿,闻声出来,笑道:“快请进!吃早饭了吗?”
“吃了。”乔芳看着云依瑶三人,“你们这是去哪?”
“摘野菜。”云依瑶笑道,“苏老想吃榆钱、洋槐花、蒲公英了,隔壁大杂院的李大娘说,郊外这些格外多,我们准备去看看。”
秧宝放下跷进三轮车的一条腿,“乔姨你今天有事吗?”
“没啥事。”
“那跟我们去郊外摘野菜吧?”
乔芳朝院内看了眼:“你妈不在吗?”
“小卉去农校给大棚里的西瓜授粉了。”宋梅香说着,去厨房给母子俩盛电饭锅里温着的银耳莲子羹。
一人喝上一小碗,童永安被颜东铮送去一旁的补习班学英语,乔芳被秧宝、云依瑶拉上车,一起去了郊外。
清明过后,气清景明,万物皆显。
农田里麦子抽条,油菜盛开,房前屋后,种瓜点豆,一片繁忙景象。
路边的地沟里就有成片的蒲公英、荠菜、面条菜、鼠曲草等,榆钱、洋槐花农家房前屋后便有,这个跟主人家说一声,给把奶糖,都不用自己动手,家里的孩子蹭蹭爬上树,拿着镰刀刷刷几下,就削了些长满榆钱的枝条下来。
榆钱不如洋槐花好清洗,几人只要一竹篓。
洋槐花弄了两大筐,给军区大院和几个老师送些,剩下的宋梅香一顿蒸完了。
蒸好的洋槐花拿蒜汁拌了一盆,另用鸡蛋炒了一盘。
榆钱做成菜团子,蘸着调好的红油汁吃,清香酸辣,别有一番滋味儿。
荠菜和猪肉剁成馅,包了几百个饺子,煮上一锅,剩下的放冰箱冷冻层,明早蒸着吃。
蒲公英烧汤,苏宏胜喝了满满一大碗。
布朗先生开饭前一刻,带着杰森从小石村回来,夹着菜团子,吃了一个又一个,末了,幸满地打个嗝,跟大家宣布:“我们准备回M国了!”
众人毫不意外,毕竟,他来的时间不短了,布朗大学他带的还有几个研究生呢。
颜东铮斟了杯宋梅香酿的苹果醋给他:“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急?”沐卉笑道,“我还想让你尝尝我种的小甜瓜呢,看来,你和杰森没口福了。”
布朗先生做了个错失美味的失望表情,侧身戳了戳秧宝吃得鼓鼓的脸颊:“暑假来M国玩。”
秧宝双眼一亮,忙咽下嘴里的食物:“可以吗?我想去看看爷爷。”
布朗先生立马兴致勃勃道:“我给你做担保,签证不是问题,便是你想留在M国拿绿卡,都不是事。”
秧宝忙摇摇头:“我不办绿卡。”
“有绿卡,你在M国将享受诸多便利……”
秧宝拍拍胸脯:“我自豪,我是华国人,也将永远是华国人!”
第189章
布朗先生抽了抽嘴角, 跟她科普道:“绿卡不是国籍,它是你进入M国的签证许可。”
杰森跟着笑道:“比如你来M国旅游,得办旅游证吧, 留学要留学证, 工作要有工作证, 这些证件都统称为绿卡。布朗先生和你说的, 则是一种永久居留权证件, 因为是绿色的,所以我们有时候也叫它绿卡。明白了吗?”
秧宝小脸一红:“哦~”
懿洋咽下嘴里的食物, 抬眼看向杰森:“也就是说,永久居留权证件是一个万能签证,有了它不用再回来申请不同类型的签证了?”
“对!获得这张绿卡后,你可以在当地纳税、缴纳社保、享受社会福利待遇等, 虽说没有国籍,但除了投票权等政治权利外, 其他和当地公民基本没什么两样。”
苏宏胜嗤了声,给他一个白眼:“你咋没说,拿了M国绿卡后,你在华国挣的钱, 也要向M国交税,如果不交, 则需要走各种税收抵扣程序, 烦麻死了。”
秧宝瞪大了眼,小嘴一张:“噢~”
国内挣的钱还要向它交税!
震惊!
苏宏胜好笑地揉了把秧宝的头, 继续道:“而且, 所谓的永久居留权证件也是有时效的,五年期满, 政府审查,看你原来审请的条件有没有变化,没有,继续续签;有,可能就不给你签了,等待你的将是——遣返回国。”
杰森失笑:“您光说了不好的一面,多少人想拿M国绿卡,难道看上的不是它的福利?不说别的,咱就说教育吧,M国有诸多世界知名大学,如麻省理工学院、哈佛大学等,在M国参加入学考试,可比在你们华国申请容易多了。而且,在M国长大的学生,更容易申请奖学金,降低经济压力。其次,他们没有语言上的障碍,你看你们这次派出去的留学生,语言都学了三个月,就这也只能满足基本的语言交流。”
秧宝眨眨眼,不满道:“我爷爷打电话说,54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有一半说话超流利了。”
“不带华国口音?”杰森笑道。
秧宝抿了抿唇,没吭声。
杰森拿公筷夹了个菜团给她:“暑假来不?我带你逛逛布朗大学、黄石国家公园、纽约第五大道、好莱坞、百老汇,看看帝国大厦,还可以去赌/城摸两把。”
最后一句,他说的极低。
耳尖的沐卉、颜东铮和懿洋看向他的目光,还是让杰森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举手投降道:“玩笑、玩笑,我跟秧宝说着玩呢。”
好莱坞、百老汇啊,秧宝听得心动,扭头道:“布朗先生,暑假你帮我办一个旅游证吧?”
苏宏胜气得直哼哼:“找他干嘛,太爷爷不能给你办吗?”
布朗先生淡淡瞟他一眼:“前几日,乔治敦大学的校长跟我联系,我还想着把你们华盛集团的运动产品介绍给他呢……”
苏宏胜立马不吭声了。
布朗先生轻哼一声,转头满脸是笑道:“只你一个人去吗?”
秧宝看向爸妈和几个哥哥。
竟革、俊彦要进集训班,没空。
懿洋和子瑜倒是想出去看看,只是得打报告,能不能批准,未知。
沐卉的大棚,第一茬收获不错,这第二茬种的瓜果眼看也要丰收了,学校便想让她把大棚技术向周边城镇郊区推广看看,暑假不一定有时间:“我不敢保证那会儿走得开。”
颜东铮盛了碗蒲公英鸡丝汤给小丫头,笑道:“爸爸陪你。”
秧宝开心道:“谢谢爸爸!”
捧着汤喝了口,秧宝偏头看向苏宏胜:“太爷爷,你暑假不回M国吗?”
苏宏胜好不容易回来,还没待够呢,再说,中医学院刚刚动工,紧接着医院、研究所……这么大的投资,全权交给张杨等人,他也不放心啊:“过两年,太爷爷带你回去。”
“哦。”
用过饭,懿洋带子瑜去研究所,俊彦去祥和胡同的补习班,竟革拉上童永安随苏宏胜去苏宅显摆他的玩具,乔芳带着包野菜告辞离开,颜东铮继续回书房校稿,沐卉去农校,云依瑶带着宋梅香、秧宝给布朗先生收拾要带的吃食用品等。
布朗先生边在一旁看着,边跟秧宝说入M籍的好处:“……享有选举联邦、州和地方各级政府官员的权利和被选举成为官员的权利……”
秧宝摇头:“我对当官没兴趣!”
“入M国籍持有护照能免签世界多国签证。”
“不入M国籍,我想去其他国家,拿签证应该也不难,我有钱,可以找律师帮忙办理。”
布朗先生:“……秧宝,有没有人说,你非常聪明!”六岁的孩子,思维这么敏捷,真是少见。
秧宝小米牙一呲,笑道:“有啊,爸妈和哥哥们都夸过,说我超聪明哒!”
布朗先生还待要说什么,家里来人了。
陈丰羽、吕季同、唐成周,带着妻儿,拎着大包小包,说是上午去军区大院,才知道云依瑶来这边住了。
与此同时,远在M国的颜明知,将学生一个个送去他们选择的学校,烤鸭店也迎来了开业。
烤鸭店开在纽约,除了一鸭两吃,颜明知还根据M国人的口味,出了几款甜点、配菜。
纽约人有一个特点,新店开张,他们一定要把这家店探个究竟,遂开店第一天,当颜明知把贴在朝街窗户上的牛皮纸揭开,门口已经有20多人在排队,等着开门。
没过几天,《纽约时报》上有了一篇小店的评论。
因则这篇评论,开业的第一个周末,小店生意爆满。
一开始颜明知请了十人,结果,生意一日比一日火爆,十个人不停地连轴转,还是忙不过来。
颜明知又请了十人。
等一切上了正规,时间已走至四月中旬,金价也由263元每盎司涨至300多,看情况,还将持续大涨。
威尔看着颜明知短短四个多月,525万美元买下的黄金涨到了七百多万,便是这会儿抽手,也净赚两百多万,不由咋舌:“颜,我这会儿买,还有得嫌吗?”
“我预测,到年底,最低能涨到五百,高的话,可达七百LJ多。”
威尔扯了扯领带,一咬牙:“我买五百万。”
颜明知看他:“你手里有这么多现金?”
“嘿嘿……我手里有一百多万,剩下的我准备用我那栋皇后街的房子,抵押给银行代一笔。”
“你那栋房子市场价一百万。”
“你不是分给我些原始股吗?”
又拿服装厂的股份作抵,颜明知都想给他一巴掌,“别想!”
“颜,金价若像你预测的那么涨,有了这笔钱,到了年底,我的资产最少翻一翻。”
颜明知对自己在金价上的预测是自信的,遂沉默了会儿:“随你。”
“对了,你名下那两块连着的地皮,政府想收购,准备建成商业区。”
“什么价位?”
“大的那块,他们愿出50亿美金,小的16亿。”
颜明知直接气乐了:“想屁吃呢!”
当年,颜明知就预判了城市开发方向,奈何,他手头钱不多,城市边沿的地皮没那个购买能力,只得选了大郊区相邻的两块地。就这,还不是一起买的,最先入手的是块四万平方米的荒地 ,后来服装厂起来了,他又掏两百万美金,把紧挨着的15万平方米的地皮买下。
叫人没想到的是,他归国后,原州长退休,新上任的州长因某些原因,更看好城市另一个方向的发展。
然而,随着城市人口的增加,周边商业的快速发展,两块地皮还是于本月月初被纳入了城市规划,且是商业区的中心位置。
因为要建商业区,这两块地皮的周边,早在去年10月就已炒至6.6万美元/平方米。
如今每一天都在涨,8万美元/平方米,他都要得,那帮鬼孙子倒好,给他四万美元一平方米。
“他们说今年经济不景气,政府说是规划好了商业区,可要施工,还不知何年何月呢。”
颜明知轻嗤:“正因为经济不景气,失业率大增,政府才要加紧建设商业区。一是增加工作岗位,二是拉动经济……”
“那你的意思是?”
“等!”颜明知端起咖啡喝了口,淡笑道,“等他们自动加码,主动上门跟我谈判。”
颜明知这话落下,当天下午,开发商就上门了,第二天,政府规划局的人也找来了。
颜明知没见,他带着秧宝从国内寄来的马面裙、改良版旗袍、团扇、绢宫扇、檀香扇、双面绣小桌屏、双面绣绢帕、各式瓷器回纽约,先去超市推销瓷器,再去第七大道,他准备租间展销室,让秧宝再给他寄点服装饰品摆上。
随着华M建交,M国正流行“华国热”,这些东西的到来,颜明知相信,它会让这股潮流来得更猛烈些!
秧宝接到电话,忙给姑苏绣坊的经理宋佳言打电话,让她赶紧做一批马面裙,油纸伞、绣花鞋、改良版旗袍、绣花小包、缠花绒花头饰等,想到很快就到端午了,又跟她定了批香包、香扇、纸鸢、五色丝线等。
凤山村那边,秧宝紧跟着也下了批定单,凉席三件套、竹篾盒等。
与此同时,秧宝还让爸爸重新给她画了几张绣样,跟胡大娘定了些双面绣帕子、团扇和桌屏。
夏季快到了,袁飞那边也在要货,好在,冬春两季胡大娘和凤山村那边都没闲着。
袁飞这边货一出,货款打进来,再加上服装厂的盈利,秧宝做梦都在数钱,一早起来,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走路都带风。
沐卉捏捏她的小脸,笑道:“小财迷!”
秧宝嘿嘿笑道:“别羡慕了,我给你和苏奶奶、云姨、宋姨、苏珊买花戴。”
“正好,你云舅舅和张杨的玉石店要开业,你给我们一人买支玉镯吧。也不用太贵,百十来块钱就行。”
“妈妈,这还不贵!”秧宝捂着荷包心疼得直抽抽。
家里人是了解她的,知道这不是个小气的孩子,云依瑶笑道:“秧宝攒这么多钱,想干嘛?”
“去南方买地,我想在那边建一个大大的服装厂。”
“野心不小哦!”苏珊笑她。
秧宝冲她做个鬼脸,扭头跟云依瑶道:“云姨,新稻是不是快下来了?”
“嗯,有些早稻,五月成熟收割。让我帮你收购贡米吗?”
秧宝点头:“袁飞那边要的量大,明年可以让他们多种些。”
这一年多来,他们家也在吃各种贡米,颜明知去M国后,打电话都说,吃不惯那边的大米。
秧宝准备下月给爷爷寄些京山桥米、竹溪贡米、梁港贡米等。
云依瑶:“行啊,只要价给的高,有的是人种植。”
“价格不是问题。”秧宝一本正经跟人谈事时,总给人一种装大人的感觉,可爱的不行。
苏宏胜夹个生煎放在她碟子里,转头问颜东铮:“秧宝快过生日了吧,你们准备给她在哪过?”
苏正初刚走不久,颜东铮和沐卉的意思,不大办,把苏老、苏母叫过来,在家吃顿便饭。
苏宏胜颔首:“也行。到时,让苏珊给秧宝做一个三层高的大蛋糕。”
云依瑶不愿意:“大人的事,别委屈了孩子……”
“我喜欢在家过。妈妈,到时我能把乔阿姨和永安哥哥叫来吗?”
“可以啊。”
结果任国维、季思源、孟文兵等人知道后,提前打声招呼,当天全来了。
还有陈丰羽、吕季同、唐成周、许天宝、陈宁、项庄、张铭、任健、施大花、杨圆圆、朱开诚等等。
在家吃肯定不行了,坐不开,也没准备那么多菜。没办法,颜东铮忙跟京都大饭店打电话,定桌。
苏宏胜怕他们没备那么多菜,叫程飞、张杨赶紧联系人送海鲜、牛羊肉等过去。
“秧宝,”朱慧慧捏颗樱桃送入口中,含糊道,“可口可乐公司跟你联系了吗?”
秧宝点头:“上月万锦姐姐带他们过来,找我拍了两张照片,说是做广告宣传。”
王研研好奇道:“给多少钱?”
“万锦姐姐帮我谈的,五百。”
“哇!秧宝你挣钱好轻松哦!”
秧宝想想,这个确实轻松,比她拍《红坊里》的片筹都高:“可惜找我拍广告的就这一个。”
“我比你惨多了,”朱慧慧失落道,“一个找我拍广告的都没有。对了,宋琳琅要出国了。”
王研研拿起块西瓜:“《红坊里》的女主角?”
“嗯,她在姑苏拍戏时就想出国了,有天晚上找秧宝,想让布朗先生给她担保。”朱慧慧感叹道,“她这回总算如愿了!”
秧宝没吭声。
“好甜哦!”王研研吐出西瓜籽,“可口可乐公司给她做的担保?”
朱慧慧跟着拿了块西瓜:“说是华国区的一个负责人。”
“秧宝——”云稼辰拿着相机过来道,“来,我给你们拍几张照片。”
秧宝今天的服饰是颜明知从M国寄回来的,粉色的蕾丝公主裙,钻石王冠,白色的长袖手套,蕾丝花边小白袜,圆头带袢皮鞋。苏珊给她修了个眉,涂了下唇,整个人精致的像个洋娃娃。
云稼辰拍着拍着,都想找个人结婚,生个小囡了。
颜东铮看时间差不多了,安排保镖开车送大家过去。
服装厂为了送货方便,上月提了辆货车,今天正好派上用场,任国维等一帮小子跳上去,催着司机超过前面几辆车,先一步过去了。
苏珊做的蛋糕太大,不好装车,陈宁和项庄一合计,帮忙抬上三轮,骑着跟在了车队后面。
第190章
十一点半, 开席。
颜东铮不会喝酒,也不挨着敬酒了,端着酒杯, 抱着闺女和沐卉一起站在台上, 跟大家说了几句, 一口把杯中的酒饮尽 , 朝众人亮了亮杯底:“我干了, 诸位随意!”
沐卉跟着笑道:“颜东铮同志最近挣钱了,大家别客气, 吃好喝好!”
颜东铮看她: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挣钱了?
秧宝凑到爸爸耳边,小声道:“尚明堂香方的分红。”
年前,颜东铮制了款佛香,没想到清明大卖, 尚明堂的分红三月一结,前几天刚把第一季度的款项送来。秧宝看了, 真是好大一笔,听说买此香的多是从国外回乡祭祖的华侨。
“沐同志,”颜东铮没理下面的哄笑,扶着妻子往下走时, 忍不住道,“你现在连让我看一眼钱数都不愿了?”
沐卉无辜地眨眨眼:“没跟你提吗?那肯定是我事太多, 一忙忘记跟你说一声了。”
颜东铮对她敷衍的说词, 不满地轻哼了声:“多少?”
“九千五。”
颜东铮惊讶了一瞬:“这么多?”
“对啊,颜同志, ”沐卉殷勤地为他拉开椅子, 扶着他和秧宝坐下,“马上就到五月端五了, 你要不要考虑再出款艾香?”
颜东铮瞟她一眼,懒洋洋道:“我又看不到钱,那么辛苦干嘛?”
“哈哈哈我的不就是你的,在意那点细节干嘛?”
秧宝跟着附和:“对呀,做人不能太小气!”
颜东铮轻拍了闺女一记,把她放在地上,让她去找苏老、苏母和云依瑶,点点身旁的椅子,示意沐卉坐下:“你那大棚要扩建?”
沐卉拿起筷子夹了个虾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嗯,秋季我想再建俩。另外,周边乡镇的大棚建起来,不得要瓜苗、菜苗。地方上的意思,让我们先提供,等大棚赚钱了,再支付。”
颜东铮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冲了冲口中的酒味,“不止吧,肥料、农药、塑料布,前期不得全由你们提供?”
沐卉笑笑:“他们也难……”
颜东铮没在说什么,倒了杯果汁给她,夹起虾吃了起来,切开裹上玉米粉的虾身夹入用虾仁、猪肥肉、荸荠等拌的虾馅,撒上黑芝麻,轻压整形,下锅炸。
吃起来,可谓口感丰富。
虾头胸又是另一种做法,味道也不错,颜东铮各夹了个给沐卉,转身倾听身后董导的询问。
“颜同志,《边疆》出版后,卖的不错吧?”
“还行。”颜东铮谦虚道。
手稿被人民出版社看中,这月五号,第一次印刷3000册,送到各大图书馆,一周没到全卖完了。
第二次印刷10000册,听责编说又快没了。
“《边疆》我看了,很有深度。颜同志,电视版权卖吗?”
颜东铮一愣:“你想拍?”
董又琴点头:“不怕你笑话,看书时,我连主角找谁演都想好了。”
因为闺女的关系,颜东铮每天追着把《红坊里》看了遍,拍的确实不错,“行啊,晚上你要有空,来我家一趟吧。”
《边疆》的收益,不管是出版,还是后续什么,颜东铮都准备捐给自卫反击战因伤退伍的战士。
因金额有限,这笔钱肯定优先送到伤残严重的战士手里。
晚上董又琴来家谈时,秧宝坐在一旁,得知爸爸的打算后,偏头问道:“他们退伍后,有工作吗?”
云依瑶端着盘樱桃过来,在她身旁坐下:“要看伤残情况。太严重的话,是没办法工作的,国家困难,补助……有限。”
秧宝记得前世有一家做方便面的公司,员工用的几乎全是伤残人士,它家的大骨面超好吃:“我们开家方便面厂吧?招他们进厂工作。”
懿洋抬眉看眼妹妹,笑道:“可以,我看爷爷寄来的经济杂志,二战结束后,霓虹作为战败国向世界各国支付了一定金额的战争赔款,这让本就不富裕的霓虹经济跌入了谷底。而常年的战争,也让霓虹的基建、医疗等公共设施尽数摧毁,断壁残垣,饿殍满地,濒临灭国。”
“彼时M国看到了S国在二战中爆发的无与伦比的威慑力,为了牵制住S国和我们刚解放的新华国,这两个亚洲大国,M国就必须在亚洲扶持一个‘小弟’,而霓虹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于是,战后,M国给霓虹送来了陆军五星上将,让其代替霓虹天皇,统领了霓虹七年,帮其废除了霓虹军国主义的意识形态,改革了土地分配制度、教育,以及工业体系,还累计向M国索要了霓虹所需的1/3的粮食储备,解决了饥荒、暴动等问题。”
“除此之外,M国还源源不断地向霓虹输血,大批的援助物资一车车运过去,帮助霓虹重建,让其从亡国中走了出来。50年代朝战爆发后,M国更是将大批军工订单交给霓虹,仅仅这一波战争财,就让霓虹走出经济危机,踏上了‘经济腾飞的时代’……二战后,霓虹也认识到‘穷兵黩武没有未来,发展经济才是硬道理’,此后,他们集中资源,大搞特搞出口贸易,各种类型的私人企业遍地开花。”
“而这么多商品卖给谁呢?”
“M国!”
“而M国为了让霓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们的庇护,照单全收。”
“71年,霓虹人均收入10400元人民币,而我们连人家的四分之一零头都没有。现在,霓虹上班族的交通补贴,以三百元起步,百元大钞随便花。而M国这个一手扶持霓虹成长的国家,也因霓虹货横行,苦不堪言。他们的制造产业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因霓虹货而关闭的工厂在不断增加,失业率在上涨。”
“华M建交,我们的产业为什么不能出口?为了遏制霓虹发展的势头,我想,M国是愿意看到我们的成长的。”
“霓虹的桶装方便面现已销售到欧M。秧宝,你要想打赢这场战争,口味方面,势必要好。包装和营销方面,可以多跟爷爷、布朗先生和程飞他们请教请教。”
秧宝愣愣地点了点头。
突然之间,重担压身,怎么回事儿?
董又琴听得咋舌,她大儿子今年15岁,还只是一个贪吃贪玩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看看人家,11岁,分析起M国跟霓虹之间的关系,头头是道!
“懿洋,你知道奥斯卡金像奖吗?”
懿洋点头:“它创办于1929年,最初不过是M国电影学会内部的学术奖项,如今已是世界范围内的电影最高荣誉。”
“那你觉得我国什么样的作品能拿到此奖?”
懿洋看向颜东铮,这方面它没有研究,爷爷寄来的东西,他只挑着感兴趣的看了些。
“打破中西文明隔阂的作品。”颜东铮端起盖碗,拨了拨浮在上面的贡菊,“目前,华国人的功夫在西方人眼里只是打斗,华国人的思想留给他们印象是保守,就像诺贝尔奖远离华国人一样,奥斯卡离我们也有着很大一段距离,华国电影西学的步伐,随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开始,我觉得可以加快了。迎合是为了认可,却未必能获得尊重,所以在西学的过程中,我们不但要有自己的东西,还得不断提高我们电影产业的水平……”
又说了会儿话,董又琴拿着签好的版权合同走了。
颜东铮看着茶几上撂放的大团结,转头跟云依瑶道:“云姐,这些钱由你送到战士们手里吧?”
苏正初走了这么久,云依瑶还是时不时失眠,动不动泪流满面,人没吃胖一点,反而越来越打飘了。
颜东铮觉得再这样下去,人就废了。
得给她找点事做。
“我?”云依瑶吃惊地点了点自己。
“嗯。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正好,边疆很多战士你都认识。”虽说参加自卫反击战的不只有边疆战士,还有桂省军区独立师、云省省军区独立师等,但还是那句话,金额有限,他肯定要先紧着边疆的伤残战士来。
脑袋整天都是木木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云依瑶不确定自己能把事做好。
云稼辰眉微拧,他担心姐姐去了,见到那些受伤的战士,想到姐夫,会受不了。
苏母拍拍云依瑶的手:“去吧,整天闷在家里,没事人也闷出病来。妈要年轻几岁,这事,你信不信,我非跟你抢着去不可!”
苏老紧跟着道:“听你妈的。不为别的,你难道就不想为正初的战友做点事?”
云依瑶眼一红,泪跟着落了下来。
苏母心疼地将人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抚过她的背,强忍悲伤道:“依瑶,我们得学会放下。放下对正初的执念,带着他的那份好好活着,帮他看遍大好河山,帮他陪俊彦、子瑜渡过每一天……”
秧宝跳下沙发,捏着帕子给云依瑶擦泪,带着哭腔道:“云姨,你别哭。你一哭,我鼻子发酸,也想落泪……”
苏母心疼地狠狠拍了云依瑶一巴掌:“你看,秧宝今天过生日,硬是被你招惹哭了。”
云依瑶接过秧宝手里的帕子,抹了把脸,吸吸鼻子,抱起小丫头放坐在腿上,哄道:“云姨不哭了,秧宝别伤心。”
秧宝紧紧揽着她的脖子,小脸贴着她泪湿的脸:“那云姨把方便厂办起来吧?”
云依瑶:“……”
“云舅舅,”秧宝没得到回应,立马叫道,“方便面厂你来投资,交给云姨管理。”
云稼辰看眼懿洋:“你大哥不是让你办厂吗?”
“我要在南方建服装厂,没那么多精力再弄一个方便面厂。”
懿洋轻笑:“她办厂,你看她这么点大,能做什么?服装厂到现在还是程叔在帮她管。南方租地建厂,不用说,肯定还是要程叔去跑。”
秧宝不好意思地笑笑:“能者多劳嘛,我有给程叔股分哦。”
程飞白她一眼,作怪地双肩一耸,两手合十往外一摊:“我好感动啊!”
3%的原始股,两个月分了四百多块钱,还不够他买块表呢。
秧宝握了握小拳头:“我这是刚起步,嫌的少,两年后你再看,肯定要翻几翻!”
程飞不想理她,要不是苏董另有补偿,他才不给她当保姆呢,她一句话,他跑断腿,鸡零狗碎的都要他帮忙处理,麻烦死了!
又聊了会儿,苏老看表,时间不早了,起身道:“我和小栋走了,秧宝来跟苏爷爷亲亲。”
秧宝忙从云依瑶腿上下来,跑到他身边,仰头给他一个爱的亲亲,“苏爷爷,你不能跟苏奶奶一样留在我家住一晚吗?”
苏母今天留下,原是想跟云依瑶说说让她去港城住一段时间,好好陪陪她爸妈,顺便换个心情,养养身体。
“不了,苏爷爷明早有一个会……”
秧宝嘟了嘟唇,还待要说什么,颜东铮伸手抱起小家伙:“苏爷爷的工作重要,秧宝别闹!”
好吧!
苏老笑笑,转身朝外走道:“俊彦、子瑜、竟革,爷爷走了。”
懿洋上半月和子瑜在研究所开发了一款游戏,三个小家伙在他房里边玩边做测试,闻言,忙丢开手,跑了出来。
“爷爷——”俊彦和子瑜奔到老人身边,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胳膊,“这么早就走吗?”
“快九点了。”苏老回头,看颜东铮抱着秧宝和沐卉、云稼辰等人都出来了,“别送了,又不是外人。”
沐卉快走几步,穿过垂花门,往厨房跑道:“我给您拿点面包,明早吃。”
好像从那个艰苦年代走过来的老人都喜爱吃甜食,苏老也不例外。
要给苏老带的吃食宋梅香一早就装好了,沐卉进了厨房,提起长条案上的带盖竹篮,快步出来,众人已经到了门外。
东西放进后备箱,跟张栋叮嘱了几句,沐卉退开,车子启动,慢慢开出胡同。
目送车子走远,秧宝放下挥舞的手,探身揪住云稼辰肩上的衣服:“云舅舅,你考虑好了吗?”
“什么?”
“建方便面厂啊!”
云稼辰轻轻掰开她的小手,快步追上朝苏宅走去的程飞,转头道:“我回去想想。”
“快点哦!”
“知道了。”
洗漱后,秧宝爬上床,躺在苏母和云依瑶中间,双手枕在脑后,跷着小脚脚,头在小手上左偏一下看看苏母,右偏一下看看云依瑶,咯咯笑道:“我今天好幸福哦~”
云依瑶给她把脚放下,盖上被子,拍拍小肚:“快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睡不着,苏奶奶给我讲个故事。”
苏母侧身面对她,笑道:“我想想,给你讲什么呢。小兔开门怎么样?”
“好啊。”
“从前……”
故事没讲完,小家伙便睡着了。
云依瑶给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苏母拨了拨秧宝盖在眼皮上的刘海:“该剪了。”
“我明天中午给她剪。”
“她这些天都跟你睡吗?”
“嗯,有时沐卉担心我,也会抱着枕头过来跟我和秧宝睡一晚。”
“依瑶,”苏母握住云依瑶的手,“妈有没有说过,我很喜欢你,从正初带你回家,咱娘俩相见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能嫁给我们正初,不知是那小子上辈子修了多少福份……后来,国内形势不是太好,你爸妈选择离开去港城发展,那时妈既怕听你说要走,又怕听你说留下来。正初爱你,我自然不希望他因你的离开而受到伤害,可作为一个母亲,我理解亲人分别的痛苦,我怕你在经历过婚姻生活里的柴米油盐后后悔留下来,特别是因为苏雪,咱家差点出事的那几年,好在你性格足够坚韧,都一一挺了下来。本来,妈是想让你去港城住一段时间,好好陪你爸妈的,可东铮的事……不管你怎么选择,都听妈一句劝,让自己忙起来吧,别把自己的心锁住,困死在这一方小院。”
“妈……”云依瑶早已泪流满面。
苏母的手隔着秧宝覆在她头上,轻轻地揉了揉:“别怕,正初不在了,还有我和你爸、俊彦、子瑜陪着你呢。你看,臭小子不顶事,不还有秧宝吗?”
秧宝被声音吵得翻身往云依瑶里埋了埋。
看着胸口毛茸茸的小脑袋,云依瑶流着泪,止不住翘了翘嘴角。
翌日,云依瑶带上钱和苏老给她找的两名退体军人,坐上了开往云省的火车。
一个多月后,再回来,黑了瘦了,却精神了,走路带风,眼里有光。
带着儿子、秧宝和竟革去军区大院陪两老住了几天,重新回到棉花胡同的翌日,云依瑶把弟弟叫到跟前,丢给他一份计划书。
云稼辰认真翻了遍:“你想在南方租地建一个方便面厂?”
“嗯,你手头有多少钱?”
“五十多万。要不,我跟大哥二哥说一声,让他俩都投点?”
“我说吧。”云依瑶往后一倚,让自己放松地靠坐在沙发上,打开包包,掏出介绍信、两寸照片等递给他:“帮我办张签证,我准备去港城住几天,看看爸妈。”
云稼辰双眼一亮:“我跟你一起回去,俊彦呢?他还没见过爸妈和大哥二哥,要不把他也带上?”
“你问问他。”
俊彦想去,他虽说正处于初三升高中的阶段,可没有升学压力,京大附中,有初中、高中,可以直升,只要成绩不是太差,都能上。
云依瑶帮他请了半月假,母子俩收拾收拾,签证下来的第二天就和云稼辰走了。
与此同时,颜明知跟开发商多次角逐后,以8.7万美元/平方米的价格卖掉了两块地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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