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视镜中,许溯正立在雨中,狼狈地望着他们。
直到开出小道,镜里看不到许溯了。
陈妩和周聿移到后视镜上的视线相触,她顿了一下,移开目光。
陈妩打的雨伞没有甩干水,放在腿边一侧,雨水刚才全蹭在她白皙的小腿上,周聿扫了一眼,和陈妩说:“雨伞扔后面,纸巾在车门里有一包,打开来用。”
陈妩弯腰捡起伞,又抽出纸巾把雨伞上过多的水抹干,然后才把折叠雨伞放到后排座位下。
等这一切做好,陈妩也因为逃离了那一场令人难堪的画面,平静下来。
陈妩诚心向他道谢,
“周聿,谢谢你。”
“你也是我朋友。”周聿语气平淡,他像是想到什么,问她:“冷吗,我开暖气?”
陈妩:“不用的,现在还是夏天,我不冷。”
周聿“嗯”了一声,半晌,他调整成右手支方向盘,整个人往左边倾了一些。
陈妩察觉到他的动作,以为是自己身上湿得比较多,有雨水的味道。
她微不可见地嗅了一下,没有雨水的味道啊。
开过了两条马路,终于等到红灯。
周聿把车停下,拉了手刹,侧身伸手,把后座上的西装外套拿了过来,盖在陈妩的腿上。
西装外套材质舒适、干燥温暖,陈妩的裙摆刚才在走动中被斜打过来的雨丝弄湿,现在正黏在大腿上,要不是她上身还穿着针织衫外套,原本宽松的裙子紧紧包裹住身体,总有些尴尬。
周聿的西装外套放过来,正好可以遮住她被湿透的裙子裹住的大腿。
陈妩突然意识到周聿刚才为什么向左边靠,裙子是白色的,浸了水,还黏在身上,自然透出了肌肤的颜色。
她的脸颊轰地升起热意,并且不自在地向右靠了靠。
等车内再无沟通,陈妩想回避的画面,和必须面对的问题又开始倾倒在她的脑海里。
刚才她看到了,林芊完全瘫软在许溯的怀里,她喝醉了,还朝许溯依赖地嘟囔着“还可以喝一点点,只能和你喝……”
手机亮了,陈妩扫了一眼是谁,毫不犹豫摁了拒接。
这时手机来了新的短信,陈妩已经是以观赏的平和心态打开这个熟悉的匿名号码,短信打开,这次是三张照片。
其中两张照片,是刚才酒吧里的画面。
起哄的人群里,许溯垂眸伸手,林芊双手紧紧拉住许溯,满脸泪痕。
另一张是许溯还没来的时候,林芊显然很兴奋,举着酒杯一个一个碰杯。
还有一张是一家咖啡店,陈妩捏着手机的手更紧了,她有些不可置信这巧合,又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竟然是她和徐文静见面那家咖啡店,林芊和许溯连坐的位置都是和她们一样。
陈妩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隔着无形的玻璃望着许溯和林芊,很麻木,又独自受着。
手机屏幕的亮光暗下,
陈妩望向前方黑漆漆的夜色,不太想去思考。
“你还好吗?”
周聿问她,他看不出陈妩现在的心情,说她歇斯底里,她唯一做的,也不过是朝许溯放了两句狠话;说她不受影响,可她的眼眸里还是有些失魂落魄。
发白的脸颊旁黏着一绺碎发,只有嘴唇因为抿得太用力,透着一股艳丽的红。
陈妩很平静,像是情绪爆发了几秒钟,她就等不及要收回,用理智去填平爆炸出来的沟壑。
“还好。”
此时卸了力,陈妩不想思考。
周聿看见了许溯和林芊,看见了他们之间的纠葛——
高中时期,他本来就是许溯和林芊爱情的围观者,和她一样。
“你不用一个人忍着。”
周聿开口道。
这句话有点难得,周聿不是关怀员工或者关心朋友的类型,所以说完这句话,就像是“抛砖引玉”,时不时望向她——
陈妩察觉到了。
徐文静和陈一嘉吵架的时候,徐文静说会让陈一嘉去问周聿的建议,周聿冷静、客观,徐文静本身就是律师,又有了周聿的帮助,陈一嘉的胡搅蛮缠没了用武之地。
陈妩轻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向周聿:“如果你是我,他半夜瞒着我离开家去接林芊,你会怎么做?”
周聿指尖微微动了动:“先问许溯,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林芊真的遇到危险,他可以和我说,我们一起去接林芊没有关系。”
周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妩抿唇:“行,我就当他替我省事。现在许溯已经到酒吧,发现林芊没有危险,酒吧里的保安不可以来抱一个喝醉的人吗,为什么他要公主抱?”
“图快图方便,没想那么多。”
陈妩皱紧了眉头,轻咳了一声:“当我没说,你们是兄弟,你当然帮他说话。”
“这应该就是他的想法。”
周聿突然说。
陈妩愣了下:“什么意思?”
他从储藏格里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陈妩:“喝点水,意思是刚才我说的应该是他的想法。”
陈妩握住矿泉水瓶,望向他,
“林芊状态怎么样,有被欺负灌酒,或者失去神智?”
陈妩想起那两张照片,还有刚才林芊虽然孱弱但是并未失去神智的样子,犹豫道:“应该没有。”
“酒吧里的保安在他们身边?”
“对,里面的保安跟在他们身后出来,外面的保安给他们撑伞。”
周聿笑:“演偶像剧呢?”
陈妩倏地看他,
周聿收敛笑意,恢复面无表情:“抱歉。”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陈妩靠向车窗,水光粼粼的眸子哪里都不看,就盯着窗外。
嘴唇无意识地紧抿,两颊微微鼓起,和刚才的失魂落魄又不一样,针织衫下只露出两截雪白得发亮的手腕,手掌团成一团压在他的灰色衬衫外套上。
这是在生闷气,生了点他的气。
周聿无端有点想笑。
“他不该。”
车窗边的人竖起耳朵,
周聿在人行道前速度减缓:“许溯不该这样做,作为丈夫,他如果有事应该先和你说,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对,这是他错的第一点。”
“第二,他不该半夜去接曾经和他恋爱过的女性,如果对方遇到危险并且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他也应该先和你说,你们可以一起帮助那位女性——”
“直接说林芊。”
“你们可以一起帮助林芊,”周聿改正字眼。
“第三,作为有家室的男人,他自然而然地用那种抱法,的确逾矩。”
周聿的眸光在暗淡的车内看不真切:“许溯爱你,他只是一时没转过弯。”
陈妩心想:周聿难得说了那么多话,最后还是要为许溯开脱。
-他可能只是一时没转过弯。
但如果没转过弯,以后一直往她不想要的方向笔直行驶怎么办?
周聿安慰得很好,以后别再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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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区地下车库,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陈妩整个人充斥着倦意,捧起盖在大腿上的西装外套,外套泛潮,捏着湿湿的,是把她裙摆上的水分吸了过去,所以现在她的裙子倒是被烘干了一样,不再黏在腿上,能自然垂落。
两人关门下了车,
周聿锁了车,伸手问陈妩要外套,
陈妩低头看了一眼深灰色的西装外套,潮湿的水迹看得不明显,捏在手里却能感觉到湿漉漉的:“外套被我弄湿了,需要熨一下。”
周聿:“我送去保洁店熨。”
如果周聿家里有熨烫机就也罢了,因为她弄湿的原因,周聿还要专门花钱送出去,陈妩觉得不大好:“还是我来吧,家里有专门熨烫的,平时帮许溯熨西装一直用到。”
周聿脚步顿了顿,看向她,
陈妩想起周聿的洁癖,可又觉得没有那么严重,但怕他介意:“如果你介意的话,我送去外面熨烫,然后再还给你。”
“不介意,”周聿道,“那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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