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告诉陆离也没什么，但以两人目前的关系，似乎又有些交浅言深。
她犹豫了几秒，才轻摇头道：“我跟你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陆离歪了歪头，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像是在思考怎么措辞，郁长安又默了几秒，出口的嗓音很平淡。
“我是先天性无子宫患者，不会来月经。”
她说完，下意识看了陆离一眼，视线又移回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往下滑动，等着陆离的反应。
陆离呆了一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很是意外，脑海里转了一转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病。
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难怪郁长安家里没有卫生巾。
不用来月经，也太好了吧？
接着才想起来其他的问题，顿时有些惊讶和无措。
既奇怪于郁长安为什么要告诉她，又后悔自己刚才追问，触碰到了别人的隐私。
她该说点什么？
好几秒，陆离都不知该做何反应。
偏偏小腹这会儿好死不死又是一阵剧痛传来，痛得她无法分心思考。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有点尴尬，陆离忍着痛，紧咬着嘴唇，忽然回过神来，郁长安不会误会吧？
她赶紧喘了口气，不在强忍着，凭着那一丝清明，抬手拉了下郁长安衣角。
可怜巴巴地喊她，“姐姐……”
“嗯，”郁长安似乎有点走神的样子，慢半拍侧过脸看她，目光随之一凝，下意识皱眉问：“还是很疼吗？”
“嗯~”陆离几乎无力开口，软软发出一声鼻音，指节揪紧了她衣角，手背上青筋浮现。
郁长安眉头皱得更紧了，抚着她后背，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时候她也只能陪伴，帮不上什么忙。
等阵痛过去，陆离身上出了层虚汗，白炽灯照耀下，一张脸苍白得几近透明，粘着几缕散乱的发丝，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
郁长安拿纸巾替她擦了擦汗，犹豫了一下问：“要不要吃片止痛药？”
她之前虽然知道有痛经这回事，但毕竟跟她没什么关系，还是第一次直观体会到这种难受。
陆离闭着眼没回答，拉下她放在自己额上的手握住，缓了好几秒才道：“不要，吃多了会变笨。”
她声音不自觉变得细软，尾音拖长，像是在撒娇一样，郁长安心软了一软，轻声道：
“怎么会，布洛芬这类药物的主要副作用是胃肠道……”
陆离抬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王丿……咳。”
“姐姐你又在跟我讲道理了，”陆离睁开眼看着她，瘪了瘪嘴，“我就是不想吃药嘛。”
“小王八，骂谁呢？”郁长安气笑，弹了她额头一下。
“没有，不小心嘴快了。”
陆离解释，偏了偏脸，不小心在她手背上蹭了一下。
郁长安动作一顿，不动声色收回手，无奈摇头，“不吃就不吃吧，只是痛起来是你自己难受。”
陆离笑着“嗯”了声，其实常见的几种止痛药她也试过，这次用了下次疼的时间就会更长。
“每次痛起来，肚子里就像是有台洗衣机，开了脱水模式，断断续续地翻来搅去。”陆离翻了个身趴着，扭头看着郁长安，感慨说。
“所以不用来月经，真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啊。”
她小心斟酌着话语，“人生短暂几十年，有很多可以追求的目标，普世价值观，不一定能代表所有人啊。”
郁长安听着她这拐弯抹角的安慰，心里有点好笑，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白一点。”
陆离噎了一下，深吸口气，满脸认真。
“我是说，生育能力也只是比较特殊的一种能力，就像我们不会做饭，答不来数学题一样，不会生孩子其实也没什么。
可以点外卖，可以抄答案，那也可以领养，可以靠科技。”
“诡辩。”郁长安摇摇头，却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读中学那时候，学业紧，赵女士工作也比较忙，加之女孩子月经来得晚一点也很正常，就没怎么注意。
一直到她过了十七岁，才觉得有些不对，带她去医院检查，查出来先天性无子宫。
听到医生说：“不可能有孩子了。”
那时候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并没有特别切身的体会，但辗转于医院之间，见到父母捂着脸不愿让她看见的眼泪，便也有了几分说不清的失落惆怅。
后来被同学们知道，大家面上不说什么，看她的眼神却总是带着同情和怜悯。
像是同她有了一层无形的隔阂，她茫然无措的同时，也才终于感受到，这件事于她会有什么影响。
也是那时她和迟毅分手。
后来出国读书，年纪渐长，有男孩子追求她，她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也不想欺骗别人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所以从不接受追求，一心专注于学业。
也许也曾有过片刻的郁结，但多年过去，她早已经释怀。
星空浩渺无穷，人之短暂一生，便如同宇宙中的一颗尘埃，来到这世上一遭，只求顺心意耳。
她告诉陆离，也只是因为是陆离。
陆离听了她的评价也不恼，仍旧笑得眉眼弯弯，牵住她的手道：
“每一朵花绽放的姿态都有所不同，如同维纳斯女神，姐姐，残缺的美是上帝的旨意。”
郁长安竟觉得她说得很贴切，勾唇笑了下，点点头，“我们小艺术家说了算。”
陆离仰了仰下巴，笑到一半，肚子又痛起来，表情一僵，要笑不笑的，于是看起来便有点滑稽。
郁长安压了压上翘的唇角，问：“真的不吃药？”
“不吃。”陆离捂着肚子，说得斩钉截铁。
郁长安无声笑了笑，忽然想起来，她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同陆离坦白迟毅的事？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陆离抬眼看她，“姐姐，你在想什么？”
“想……”郁长安顿了顿，同她对视了两秒，偏开视线，轻声说：“你知道我和前男友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吗？”
“因为什么？”
陆离下意识问，想起两人刚才聊的话题，有点错愕地张开嘴巴，“不会吧，是因为……”
“嗯，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样，你觉得……”
郁长安还在斟酌着怎么说，陆离已经忍不住愤愤不平了。
“这人也太没眼光了吧，没担当，姐姐，他一定会后悔的。”
郁长安默了默，“你会喜欢这个人吗？”
“怎么可能！”陆离想也不想地大声道：“我才不会喜欢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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