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君回到仙舟内,茶桌的茶盏还热着,他坐在窗口处,外面的众修者都在厉声指责杜啸,历数他勾结妖族又勾结魔族的事。
他瞧着无聊,偏过头拿指尖触摸白瓷的茶盏,忽然另一只手伸出,轻轻捏住他的手指。
沈怀君垂下眼,静静地注视着袅袅升起的茶雾。
“干什么?”他问。
按常理来说,墨砚寒的手指应顺着的手腕手肘,一直抚到他脖间,直到被他拍走才肯停下,今日倒是反常。
“没事,我只想牵着师尊的手,多牵一会儿。”墨砚寒低声道。
沈怀君偏过头,瞧着自家徒儿的模样甚至有趣,小鬼主张扬霸道,可每当沉静下来时,眼睫又会如鸦羽般静落,小脸乖巧可爱。
他忍不住伸出手,如同撸猫般揉了揉徒儿的脑袋,反手一扯,少年一个不察跌到仙君怀里。
“可是在生妖王的气?”沈怀君问。
墨砚寒窝在他手臂里嘀咕着:“我就是为师尊觉得不值,便是条狗也不会养不熟,可师尊付出了许多,却只换来了伤心。”
沈怀君摇摇头,目光却落在少年脖颈间的白玉芙蓉圈上。
“我付出的东西,当真不值得?”
墨砚寒恍然间回过神来,他眼神一亮,起身吻住仙君的唇,窗子被猛然合起,所有的争吵和嘈杂被隔绝在外,仙舟内一片春意盎然。
足足一个时辰后,众人将杜啸定罪送走,妖王也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雪阁主和陆族长一同走上仙舟,敲了敲房门。
仙舟大门打开,墨砚寒一脸沉默将众人迎入屋内,沈怀君依旧坐在窗前,衣袍有些褶皱,但两人并未在意。
“坐。”沈怀君淡声道。
二人应声坐到茶桌对面,沈怀君为其添上两盏新茶。
陆族长率先开口:“沈仙君,我管教杜啸不力,先向您道歉。”
沈怀君轻轻颔首,没有出声,只是将一盏白瓷茶盏推到他面前。
陆族长叹了口气:“按理说,杜啸被魔族迷惑,魔族老巢很有可能是假消息,可我和雪阁主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
雪阁主也接过话头:“我家小厮带来的确是真消息,但出了杜啸的事,这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沈怀君点点头:“确实,眼下很叫人为难。”
目前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从最初便是魔族设下的计谋,将众修者引入山间击杀,二是他们真的发现了魔族的老巢,魔族一时无法将老巢搬走,便用罗盘骗了杜啸那傻孩子。
“魔族狡诈,这可关系着几百位修者的性命啊!”雪阁主越想越上火,扇子扇得哗哗响。
沈怀君想了想,忽然道:“不如进山试一试。”
雪阁主动作一顿:“为何?”
沈怀君指了指外边连绵的群山:“我且问你,若你是魔族,可会选择此处为老巢?”
雪阁主一拍大腿:“当然,八千仞山脉走向诡谲多变,时常有迷雾蔓延,是一处绝佳的隐蔽场地!”
沈怀君一笑:“这就对了。”
况且在他之前镇压魔族时,魅姬魔族从未在八千仞群山出现过,现在想想也真是奇怪,这般隐蔽的山脉,魔族竟然舍得不用?
“群山里有不少村落镇子,咱们打扮成商人模样,先去探探虚实。”沈怀君道。
两人想了想,也觉得此招颇妙,便下仙舟去告知其他修者,半个时辰后,沈怀君换了一声青白的绸缎衣、檀木簪,乘坐马车同墨砚寒一起进入了八千仞的群山。
“我是你哥哥。”沈怀君说明身份:“记住了,若此处真是魔族老巢,那遍地都有魔族耳目。”
“知道了。”墨砚寒应到。
“嘿,沈仙君的徒儿竟如此乖巧啊。”雪阁主调侃着。
他早知墨砚寒鬼主的身份,但今日头一次瞧见堂堂鬼主像小猫儿般乖顺,且又有沈怀君在,忍不住调侃。
墨砚寒缓缓转过头,眼底阴郁:“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雪阁主一惊,瞬间闭嘴,屁股磨蹭着向沈怀君身边蹭。
墨砚寒的目光掠过某人脖颈若隐若现的红痕,嘴边浮起一点笑意,又瞧见雪阁主又怂又怕的模样,开口道:“师尊,我去外面看看有无异状。”
说罢掀开车帘出去了。
直到墨砚寒的身形远去,雪阁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拽着沈怀君的宽袖道:“这鬼主方才的眼神,好似要把我撕了!”
沈怀君点头,一脸坦然:“他的确有这般的念头。”
雪阁主:???
沈怀君:“放心,碍着我的面子,他不会真的动手。”
雪阁主:“......”
便是随便想想也很吓人啊!
正当雪阁主心中惴惴之时,车顶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墨砚寒的声音传过来。
“师尊,前面有个小镇子。”
沈怀君:“好,下车。”
前来剿灭魔族的修者们因人数众多,分为三波,约定暗号联系,可沈怀君这一行也有七八十号人,沈怀君下车后,只挑了二十几人共同进入镇子。
镇子不大,可房屋街道俱全,长长的街道人丁稀疏,只有几家商户买些油米茶面等日常吃食,人人皆是安详悠然的神态。
一盏茶的时间后,沈怀君才在街边瞧见卖酥果子的小铺子,店主随和地同客人说笑,看来都是熟客。
而一众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长街上,自然引起了本地人的注意,纷纷拿余光看着他们,店主也起身走过来。
“师尊,你说这小镇会不会是魔族给咱们下的诡计?”墨砚寒挡在沈怀君身前悄声道:“魔族故意造出一处小镇,就是引咱们入套?”
店主越来越靠近,墨砚寒警惕地握紧了鞭子,身后的陆族长也悄悄拔开剑。
店主走到沈怀君面前站定,笑着问道:“这位公子与契弟来此处做生意?”
“契、契弟?”
“是呀。”店主笑眯眯地看着墨砚寒,对沈怀君道:“我家也有位契弟,瞧你俩的模样正是啊,难道我猜错了?”
身后不知情的陆族长和众位修者一脸的诧异,陆族长笑了笑上前道:“别说,你真是猜错了,沈......”
“的确如此。”沈怀君应道。
陆族长瞬间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店主又笑道:“想必是刚刚结契,情谊正浓吧?不然也不会一直拽着你的衣袍。”
沈怀君一怔,略带羞涩偏开目光:“是。”
“哎呦,年纪小的契弟都这般粘人,我家的当初也是这般。”店主呵呵一笑,将人请进了酥果铺子。
剩下的一众修者,除了知情的雪阁主,其余人双目瞪圆,如遭雷劈地呆在原地。
“沈仙君和他徒儿?不会吧?”陆族长一脸震惊。
雪阁主心疼地拍拍他肩膀:“事实如此,陆族长快快将道侣大典的贺礼准备出来吧。”
雪阁主真的难以想象,若众人得知墨砚寒鬼主身份,会是何种神情,再一想想,他更心疼了。
而酥果铺子里,小店主端来果子茶点,招呼着众人坐下。
“反正咱们这小镇一年到头也没几位生人,我请你们的!”小店主笑呵呵道。
店面虽不大,但桌面搁着搓洗干净的白巾,果子碟干净整洁,油炸后的酥果香味飘香。
沈怀君俯身咬了一口酥果,厨艺没有城中精巧,但用料颇足,奶香浓郁,且并无异样,他尝了尝,推到墨砚寒面前。
他直起身看看四周,转头望向小店主,和气道:“我们行走九州做生意,头一次瞧见镇中人人面带喜气,这里民风淳朴,真真叫我们外地人羡慕。”
小店主摆摆手:“嗨,镇子外成片的山林,兔子山鸡野果河鱼都充裕,也没有猛兽妖物出没,大家填饱了肚子,谁会不高兴啊?”
沈怀君眼皮一跳:“没有猛兽妖物?”
小店主嗯了一声,神色真切:“对呢,去外地采买东西时别人也不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
沈怀君追问:“那魔族人?”
小店主疑惑:“魔族,不只存在于话本中么?”
众修者怔然,心里都倒吸一口冷气,魔族为祸九州,可八千仞的群山里竟出现一方世外桃源?
“这怎么可能啊。”雪阁主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可酥果子没有异样,小店主笑容真切,周身也无魔气,这状况真叫人摸不到头脑。
沈怀君吃完了小店主的酥果子,将一只小金锭藏在碗碟侧方,起身同小店主告辞。
众人一路回到小镇入口,同其他人汇合。
“不对劲,这镇子太不对劲儿了!”陆族长嚷嚷着:“哪有什么世外桃源?我看这镇子是被魔族迷惑了!”
雪阁主叹气:“的确如此啊!”
沈怀君沉默不语,没有说什么,只是偏头问砚寒喜不喜欢酥果的口味。
因为这种种的猜疑,众人还是打算向前赶路,看看这八千仞的群山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沈怀君和墨砚寒一起上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在坑洼的泥地上行走,沈怀君闭目养神,不知何时,一双手偷偷捏住了他的手指。
沈怀君唇边绽开一点笑意:“瞧雪阁主不在,你又忍不住了?”
墨砚寒小声道:“契兄契弟,便是咱们人间的称呼么?”
沈怀君笑着点点头。
墨砚寒凑近了问:“那师尊可否唤我一声契弟?我、我想听。”
炙热的气息洒在仙君的脖颈间,染红了一片白皙的肌肤。
沈怀君摇摇头表示自己说不出口,但耐不住少年的连番哀求,他犹豫几番后开口,尝试道:“墨契弟。”
声音清越,却因害羞故意放低了声音。
墨砚寒嘿嘿一笑,也低声呢喃着:“沈契兄。”
话说罢,沈怀君的脸庞已荡开了一层红晕,羞涩撇开脸。
虽然关系已定,但平日师尊徒儿称呼着,倒没有太多的感觉,今日以契兄弟相称呼,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心潮。
不知不觉,他握紧了砚寒的手。
众修者一直向前行进,直到天黑也没发觉其他异样,大家正准备休息时,天际忽然划过一道紫雷。
随着这声雷响,周遭的树木花草以肉眼可见的迅速衰败枯萎。
众人震惊的声音还未说出口,一道身影拔地而起,银剑凌冽,直冲云霄,在阴沉昏暗的天边生生撕开一道缝隙。
“是景风!”有人高喊。
上古神剑,一剑破天地,出世即为不凡的存在!
周遭枯萎的树木花草也逐渐恢复了原状,白雾缓缓散去,原来他们中了魔族的幻象之术!
可此时众人才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仅仅一声雷响,沈仙君竟能迅速判断出周遭有异,一剑破除了魔族的幻象!
“这才是真正的沈仙君啊!”
“飞升仙君的实力,竟如此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除了樱花50瓶;不行就换我上、52058230、岁晏止戈、莲动渔舟1瓶;
谢谢小天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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