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周南川这个县衙之前的老大带头说话,下面的人自然也只能跟着周南川的话说下去,唐子盛站在台阶上,看到场面里有几个说着脸都青了的,只怕平日里和周县丞关系不大好。
“那就散了吧,之前我来县衙时,见因为我未曾到任,衙门忙不过来便闭门不受理案子,想必如今该是堆积了不少,若是待会有人过来击鼓,别再阻拦。
之前的事本官可以既往不咎,若是在被本官发现有谁玩忽职守,阳奉阴违,就小心板子会不会落到你们身上。”
一番恩威并施的话让站在下面的皂隶班子里的王捕快和赵捕快都流了冷汗,这县令大人是在提醒他们。
“是。”
唐子盛听到整整齐齐的回答之后,便满意的点点头,再要进屋的时候又补了一句,“胥吏六房的书吏待会都过来一趟,我有事要吩咐。”
一句话让原本站着的几位书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新县令是要拿他们开刀。
唐子盛坐在案几前,目光扫视站在他面前的六个人,六房的胥吏他都认得,其中有三位是明确像他示过好,是给乡绅搭线的。
“大人不知道找我等有什么事?”户房书吏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唐子盛点了点案几上的一册卷宗,“只是前两日本官在熟悉县衙公务流程时翻到了一宗命案卷宗,觉得有些蹊跷,就想着来问一问你们。”
“大人说笑了,苍耳县已经近三年没有发生过人命官司了。”户书说这话时底气不大足,因为他知道唐知县说的就是三年前的那桩命案。
“的确,这案子发生在三年前,我看案宗上结案呈词是如今刑房的书吏写的,所以打算问上一问。”唐子盛说话时一直盯着刑房书吏。
这书吏姓吴,是苍耳县衙里的老油子了,在苍耳县掌六房刑房之职,其间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任县令,算是在苍耳县有些根基。
“禀大人,大人应该说的是三年前清河村一民女投水之事。”吴刑书面色不变,他在这苍耳县扎根这么久,自然是不怕一个刚来的县令。
“不是。”唐子盛收起之前吊儿郎当的坐姿,将那本卷宗扔到吴刑书面前,“我说的是苍耳县乡绅□□女子,县衙却毫无作为最后让那女子不得已投水明志一案。”
县令发火,在场的六个人立刻跪下,他们心里明白,县令说的事就是那投水女子的事,只是在唐知县这里,已经把这件事定了性,由不得他们辩解。
“我只翻阅了不到十本卷宗,其中三本的供词证据都不足就结了案,偏偏巧合的是,这三桩案子牵扯的都是苍耳县有名的人物,你们说这案子我是翻还是不翻?”
“大人息怒,这案子结案已久就算大人心存有疑,只怕也很难找出证据。”吏书接了话茬,不过这意思再明确不过,希望唐子盛不要多管闲事。
唐子盛不受威胁,苍耳县衙内看似个个都勾搭成奸,实则一盘散沙,若是他们从一开始铁了心要架空他这事还难办,但现在他们各自都有不和,只需要轻微一点,就能让这团散沙散的更厉害。
“吏、兵、户、礼、刑、工这六房设立是为了帮一县县令分担事物,只是因为不入品级,所以朝廷自然也不会发放奉银,每月领着微薄的工食银日子过得很艰难吧。”
六位书吏听到唐子盛话头一转,心中立刻打了个突突,这意思在明显不过,若是不去查旧案,那就只能查旧人了。
偏巧他们,经不起查。
“大人言重了,能够为朝廷分忧,是我等的幸事。”
“既然是幸事,现在就去重查我说的案子,若是案子最后的结果不合我意,那便是诸位能力欠缺不能为朝廷分忧,依本官看还是早些辞了这职务回家务农,免得占了县衙的编制还干不出事实。”唐子盛下了命令就甩袖出了门。
六房的书吏一个看一个,最后只能悻悻的起身离开。
唐知县是要拿苍耳县这些年来作威作福的乡绅开刀,现在他们就是唐知县手中的刀,若是不随着唐知县的想法挥动,只怕是要折了他们重铸新刀。
出了房门的唐子盛就走到了周县丞处,将方才的事和周南川说了个明白。
听完唐子盛所言,周南川对于唐子盛这样直言不讳的做法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唯有简单粗暴四个字能够形容。
难怪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是在逼县衙里这些年和乡绅勾结的胥吏们做选择。
“你一来就动苍耳县的乡绅,不怕他们狗急跳墙?”周南川能够在苍耳县稳坐钓鱼台,那是因为家里有那么些关系,所以这县衙里的人虽然多是不听他的话,却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可唐子盛嘛……
“狗急跳墙无非就是要取我性命,但我这官位是南州郡守保的,若我出现分毫损伤,别说苍耳县,就是整个西州都要被严查。”
唐子盛满口胡诌,虽然这官位的确是从南州郡守手里买下来的,但是南州郡守一年能卖出那么多官位,谁还记得他唐子盛是谁,没准收到他死了的消息,南州的郡守还高兴又腾出一个可以倒卖的官位。
“我不信。”周南川知道唐子盛突然成了苍耳县县令背后必然是有一棵大树的,但若真的是南州郡守,又怎么会把唐子盛扔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信不信不重要,他们相信就行了。”唐子盛眯着眼睛。
早在昨日他差遣唐默去买人的时候,就让他去散布一些有关他背后站着一棵大树的流言,三人成虎,哪头能够保命他相信这些在苍耳县衙里呆了十好几年的胥吏心里都清楚。
“近日你还是多带些人在身边吧。”周南川并没有唐子盛看起来那么乐观,看样子是对县衙里的这些胥吏做事不甚放心。
“早就安排好了。”唐子盛还是惜命的,可不想重活一回,还没活出个什么新意呢,就被人乱刀砍死。
那可比上辈子死的惨多了。
“对了,我看了看之前衙门里的税收情况,上面的账目可有做手脚。”唐子盛看过衙门公帐,少的可怜。
“做了,但不多。”税收的确是个肥差,但凡在经手的时候偷偷摸摸东昧下一部分,西昧下一部分,都足够好几年的花销。
只是苍耳县连年产粮极低,多数人连税收都交不出,便是想在其中做手脚,也不见得能够吞下多少。
“税收赚不到银子,就打了孝敬的主意,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也算不得假话。”
不过这些人不巧,正好撞上了他缺银子,那就之前怎么拿的,现在就给他怎么吐出来。
——————————
日子暂且按部就班的过着。
六房的书吏近几日频繁出入县衙唐子盛都收在眼底,尤其是这些书吏看待他的眼神越来越复杂的时候,唐子盛就知道这件事多半是成了。
苍耳县积压潦草结案的案子不知多少,他特意挑出这三件就是因为犯事者皆是沾了人命,按照当朝律令,案子当真重判,个个都是要抄家。
至于这抄家的银两归功,他才好招兵买马不是。
“少爷,周大人说今晚让你务必小心。”唐默打周南川那边回来,传了话。
“嗯。”唐子盛早有准备,那些书吏们应该是不会动手,但走投无路的乡绅们就不一定,“把屋里的灯都点燃之后,就和他们一起回房去,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是,少爷。”唐默收敛起神色里的复杂,也不知道从何时起,那个在南州成日寻欢作乐的纨绔少爷就跟变了人似的,让唐默觉着有些陌生,但这样干正经事的少爷被在天之灵的老爷和夫人知道了,肯定很是欣慰。
夜深人静。
县衙门除了三班里的皂隶班子还有人在夜里当值,其他人都早早的睡下。
此时几道黑影子藏于暗处,像是一阵风吹过,绕过在外打盹的差役,偷偷翻了墙进屋去了。
唐子盛正坐在屋内,钱暂时能够解决一部分,剩下的就是粮食了。
苍耳县连年粮食产量低,因为如今的作物都不是什么能够大量产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够找到一些产量高的作物引进,这样就能够完美解决粮食的问题。
只是如今这个时代并非他之前所在的历史时期,这些粮食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时代找到。
现在他能够推断出的,大概只有大豫本土境内应该是没有这些东西,西州和北州地域辽阔,但生活在此两州的人多是食不果腹。
要是大豫境内有这种能吃的作物,早就该被发现了,现在既然依旧饿殍遍地,可见这些作物的确不在此地生长。
出海寻这些种子其实也是个办法,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还不如上山找找看有没有其他作物能够暂代土豆番薯来的有用。
“有刺客,保护大人。”
唐子盛的思绪被门外的叫喊声打断,紧接着外面就是一阵嘈杂声,听起来约有七八人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在经过了一阵兵兵砰砰的声音之后,外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唐子盛才从旁边毫无灯火的屋子里出来,看向隔壁屋子,“刺客有几人?”
“禀大人,一共抓获三人。”王捕快虽然是个在县衙里混日子的,但谁让他被新知县盯上了,这不他和小赵两人已经在县令后邸埋伏了好几天,为的就是抓住这些要来行刺的刺客,重新获得县令的好感,这样他们日后的日子也不至于难过。
“送到刑房去审讯吧,告诉吴刑书,若是审不出幕后主使,他这刑书的日子也就坐到头了。”唐子盛视线在三个刺客上滑动。
都是身强体壮之人,和他想象中的刺客有些不符,但又想到苍耳县贫瘠,能够找到刺客都不易,哪有那么多的要求。
“是,大人。”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