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看着下面官员们的神态,暗道设计这龙椅的人当真有巧思。这样高的位置一则彰显地位,二则能看清下面所有官员的神情。而天子之冕十二旒,能把赵钰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下面臣子即使抬头偷看也看不到什么。
“昨晚孙爱卿和柳爱卿便连夜入宫呈上搜查到的罪证,刘康,你把这些东西发现去让众位卿家都看看。”赵钰低低的咳了两声,一脸严肃道。
下面与甄家有联系的臣子心中俱是一紧,心脏怦怦跳的看着刘康端着的托盘。赵钰心中暗笑,悠哉悠哉的端起一旁的热茶抿了一口。
既然要处理甄家,那其他有牵扯的大臣还不宜惊动,赵钰也早就将写有朝中官员的名册给收起来了。现在大臣们看的不过是甄家贪墨的赈灾银、与盐商勾结收受贿赂的名册。
虽说仅仅是贪墨,但其数额之大已经让朝中官员大吃一惊,只是记载下来的就有两亿两白银。现在国库才多少银子,这都抵得上三四个国库了!
有精通律法的官员粗粗一算便很心惊,按《大乾律》这么多银子足够三个甄家掉脑袋了。更别说与盐商勾结官盐私卖,数额如此之大,怕是诛九族都不为过。
况且谁不知道甄家卖官鬻爵、包揽诉讼、盘剥重利的事儿,只是陛下应当是怕引起动荡才将这些事隐去不说。有些臣子没看到官员名册松了口气,浑然不知已经有人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
待这些册子在所有人眼前过了一遍后赵钰才道:“你们可都看过了?严卿家,你说甄家该当何罪?”
严尚出列道:“陛下,甄家涉及谋害十数位钦差、江南各地官员数百;贪污赈灾银五千万两致江南水患频频发生,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勾结盐商官盐私卖一亿五千万两...此等罪行不诛九族天理难容。”
严尚一口气说了百来条罪状,朝堂上不少大臣当即失态。就连与甄家有勾结的大臣都没想到甄家竟这样大胆,纷纷面露土色。
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啊!古往今来真被诛九族的可没有多少,这样的大罪沾上一点半点都要掉层皮。
他们现在跟陛下承认和甄家有收受贿赂行方便的渎职罪还来得及吗?
北静郡王站在队伍前端将严尚的话挨个听去,心中有些惊疑不定。这些册子他都一一看过,严尚所说的某些罪行其实并没有在册子上。
难道陛下手里还有其他的东西?比如说...卖官、科举舞弊的名册?
这事儿他和其他三王自然也有掺和,若是东西被新帝拿去岂不就是个天大的把柄?这样的东西若是布告出去,他这辈子都别想当皇帝。
赵钰也没想到严尚手里的东西这么齐全,想来在都察院也有些关系。
北静郡王垂着头悄悄向侧后方看,很快便有人出列,说起当初甄家帮助□□皇帝起事以及老太妃抚育太上皇的旧事。
朝中大臣天然就站在臣子的立场,自然很愿意看到皇帝念旧情,一时间不少拎不清的就开始附和劝解。倒是让原本老实在一旁听着的孙国栋心里气急,面上登时一片通红。
柳安连忙拉了拉孙国栋的袖子示意他冷静,毕竟今日不过常朝,他们两个原是借着做钦差交办差事才能进殿,要事不老实点只怕让人说嘴。
偏过头看了眼站在自己一旁的谢齐志,整个殿内也就他们几个品级低。
他压低声音道:“昨晚怎么嘱咐的大人忘了?左右有几位大人在,陛下也是偏着咱们的。”
孙国栋这才稍微冷静下来,冷冷哼了一声站在最末端瞪着那几人的背影。不少被盯着的大臣都想朝后看,颇有些不安之感。
赵钰在上面瞧着差点笑出声,流苏微微晃动磕碰的声音让几个前排的大臣朝赵钰看过去。他连忙止住笑意坐直身体,睁大眼睛听着他们争吵。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谢宁才出列道:“陛下,甄应嘉乃金陵体仁院总裁,为官者当以清廉爱民为要,此人贪污受贿、官商勾结乃至有科举舞弊之嫌,数罪并罚之下应当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阁臣们一一上前陈述,言语间透露赵钰手上另有科举舞弊、卖官鬻爵的名册。至此大臣们便知晓甄家的事儿只怕陛下已经与阁臣、尚书们通过气,只剩下最后处理甄家。
他们惦记着名册也不敢多言,此时恨不得人人踩上甄家一脚将其彻底踩下去好彰显自己的忠诚,免得陛下猜疑自己和甄家的关系。
墙倒众人推,就连先前还在为甄家求情的大臣此时也都改口,要求严惩甄家。北静郡王心中有些发冷,闭了闭眼开口道:“陛下,甄家毕竟助□□皇帝起事,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他着重点出起事二字,妄图以此显示甄家有兵权,逼着赵钰开口原谅。
还不等赵钰开口,一旁的谢宁便四两拨千斤的反驳回去,一脸肃然的表示国法不可侵犯。连消带打让北静郡王脸上彻底没了笑意,有心想拿西北边防做手脚又想起戎狄使者都在来的路上,攥紧拳头便闭口不言。
赵钰看他们商议的差不多才说道:“既如此,执笔郎中起草圣旨。”赵钰看过去,“甄家诛九族,丁男斩立决,丁女绞立决,主犯甄应嘉等凌迟处死。未成年男女判绞监候,若查明身无冤狱后流五千里,其后代禁止参与科举武举。”
群臣见赵钰下旨,原本提着的心也放下些许。虽说甄家诛九族被杀不少人,但好歹未成年也能留条命,也不算太过残酷。
至于那句身无冤狱后流五千里...既然是未成年想必身上确实没问题。再加上还有甄家的故旧能照应一二,活着到流放地的可能性也极大。
等等,有脑袋机灵的大臣忽然想到什么,嘴上一个没把门秃噜出来道:“宫里的老太妃与太上妃也正好在九族之内...”
他身旁的大臣狠狠拽了他一把,他才恍然意识到不该说出口。谢宁悠悠的往后看了一眼,宗人令一脸为难道:“陛下,义忠亲王、老太妃、太上妃、义忠王妃四人人都在甄家九族之内。只是此三人乃皇族中人,不应以甄氏论。”
赵钰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很快调整好表情道:“昨日有宫人来报,呈上此信,诸位卿家看看。”
说着刘康就将老太妃和太上妃与甄家的传信拿了出来给众人传阅,他们看完之后也是不知作何反应。宫内宫外向来有交通这事儿人人都知道,但为什么会被抓住小辫子!
就连北静郡王看了都不得不骂一句蠢货。
赵钰神色淡淡,叮嘱严尚道:“你现在就下朝,先将抓捕到天牢中的甄氏族人处决,然后是甄应嘉的母族、妻族。未成年男女要严加看管,查明清白后流刑,凡是涉及官司一律处死。大理寺、五城兵马司、都察院协助,现在就去。”
严尚微微一顿便应下,连带着其他三部的主管一同提前退朝。这让原本准备求情不成劫狱的北静郡王心下一惊,他满以为便是处决也要等少说半个月,江南那边甄家老宅被查抄后再说,谁知新帝竟这般雷厉风行。
他当即意图出列阻止,言语恳切的劝导至少要等甄家老宅的消息,以及犯人应当招供画押。
这话不假,寻常办案便是拿到证据也要人签字画押,更何况这样的惊天大案。但赵钰却不敢拖延,此时能趁着北静郡王反应不及处置甄家,再拖半个月只怕等来的就是四王联合的威逼信。
谢宁很是看好赵钰,他悠悠说道:“郡王此言差异,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既然罪证已全也不必久等,再拖下去只有更重的没有更轻的,郡王难道不明白?”
严尚等人见无人阻止便取来圣旨急速前往天牢提人,赶着要在早朝结束前处理好大部分甄家人。凌迟处死的那四个还能活三天,但斩立决绞立决者现在就能直接处理。
所以京中百姓在大清早就看到一长溜囚车浩浩荡荡往午门去,这还只是男丁,女丁们都要在天牢行刑。醒得早的百姓们原本是做买卖或出来做活的,此时也都不干了,哗啦啦把午门行刑处围了个严实。
路上原本要去打短工的男子被蜂拥的人群裹挟这往午门去,操着一口南音不熟练的向一旁的人问道:“老哥这是哪家出事了?”
被问话的是个地道的京城人,扯着嗓子喊道:“听你这口音是南边儿的吧,衙役说是江南那边的土皇帝甄家犯案被抓了,他们家可有三个娘娘呢!指不定你还知道他们家!”
“什么!”男子一脸不敢相信,发疯一般的往前面挤,定睛一看果然是甄家那群瘪犊子,抓起一旁老太篮中的臭鸡蛋就扔过去。
那老太见有人拿自己臭鸡蛋也不恼,大方的分过一半愤愤道:“都是些狗官,江南那边年年发大水就是他们家贪了,死好多人呢!一群狗官!”
甄应嘉等四人被分在其中一个刑场,刽子手开始磨刀片肉,惨叫声与周围百姓的叫好声混杂在一起。而另一边则是哗啦啦十几颗头被砍下,原本干净的地面霎时间染上一层猩红色鲜血。
百姓并不是傻子,哪个地方的官有什么毛病他们贼清。江南水患这么肆虐了十几年,他们心里也是有杆秤的。
京城脚下的百姓原就比地方上的富庶,也更关心时政,一时间关于甄家的各种小道消息传的满天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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