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动起来, 司机带着白色手套，目不斜视，车子开得很平稳。
楚释在后座开口：“夏小姐, 你好,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我已经听说你很久了。”
没等夏雪答话，楚少扬抢先说：“你不需要见她, 也不需要跟她说这些。”
“少扬, 这是我和夏小姐第一次见面，你一定要搞得大家都很难堪吗？”楚释语气压迫感极强。
“楚叔叔, 您好。”夏雪在前座开口说，无论她和楚少扬是什么关系, 楚少扬的爸爸毕竟是长辈, 又是第一次见面，最起码的礼节还是应该要有的。
“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话的内容是询问，不过楚释说出来的语气却没有商量的意思。
楚少扬冷笑一声, 没有答话。
楚释已经订好了饭店，是一家私密性极好的私房菜馆，位于北城的城中心的一个四合院内。
这个四合院从外部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连个招牌都没有, 进去后却别有洞天, 青砖铺地, 红柱游廊, 古香古色。
这个四合院一共有三进, 中间的院里有一座小巧的假山, 服务生领着他们一直走到最里面那个院的正房。
正房被隔成两间, 他们吃饭的房间在东面那间，房间不大，装修低调奢华，正中摆着一张黄梨木方桌，楚释很自然地坐在主位，楚少扬和夏雪坐在他两侧。
楚释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对服务生说了句“老规矩”，服务生躬身点点头，退出去了。
菜一道道的上来，看起来都是食材平常的家常菜，可是吃到嘴里就知道，做法极为讲究。
整顿饭下来，楚少扬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沉默的吃饭，时不时用左手笨拙地给夏雪夹菜。
楚释也没说什么，偶尔给夏雪介绍一下菜品，气氛不算热络，还算面子都过得去。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楚少扬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给夏雪添了一杯茶，向后靠在椅背上，对楚释说：“行了，饭也吃完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楚释慢悠悠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用湿巾擦了擦手，挥手让服务员出去，这才开口说：“夏小姐，今天叫你来一起吃饭，的确是有话想对你说。”
夏雪这一顿饭吃得都极其不自在，她不知道楚父到底想做什么，来吃饭的这个环境处处透着压迫，听到楚父这么说，她不自觉坐直身体，静静等着楚父说下去。
楚释笑笑，说：“夏小姐，不用太紧张。你和少扬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我们父子关系并不好，我说什么，我这个儿子也不会听，所以今天我不会对你们的关系多说什么。”
楚少扬一直垂着眼帘，脸色很冷，左手搭在桌上，用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青花瓷筷托。
“夏小姐可能不是很了解，我们这样的人家，对门第还是挺看重的……”
听到这，楚少扬突然出声打断他爸爸，说：“爸，你都知道我不会听你的，所以……”
“少扬，让楚叔叔把话说完。”夏雪看向楚少扬，眼神冷静，声音温凉。
楚释看了一眼楚少扬，接着说：“夏小姐，别误会，我刚才说了，我没有阻止你和少扬在一起的意思，你们俩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是你们的事。不过，这次的事情，把林晓晓也搅进来，那就不是你们俩的事了。”
夏雪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低头喝了一口茶。
“楚家和林家，是好几辈的交情，如果这次因为你俩的事情，把这份交情毁了，我觉得不太合适。”
“那，您觉得怎么合适呢？”夏雪平静地问。
“其实很简单，不管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的事情就当是意外，是夏小姐路上偶遇的抢劫，一切到此为止。对于你这次受到的伤害，包括精神上的，我都可以给夏小姐补偿。”
夏雪嘴角弯了一下，说：“这次其实我没受伤，受伤的都是您的儿子。”
“所以，我觉得夏小姐也不用盯着不放，我保证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夏雪看了一眼脸色很难看的楚少扬，说：“那您儿子的伤怎么算呢？”
“怎么？夏小姐很关心少扬这次受伤吗？”楚释笑着反问。
夏雪垂下眼帘，没说话。
楚释说：“这就对了，据我了解，你们俩最近的状态，夏小姐和少扬应该已经分手了吧？这也不奇怪，少扬最厌恶一夜情，尤其还是被下药，他竟然跟你一起两年才分手，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
“爸！”楚少扬突然出声阻止。
夏雪猛地看向楚少扬，眼神震惊，过了几秒钟，脸色一点点煞白下去。
楚少扬站起来，来到夏雪身边，拉着夏雪的手腕把她拉起来，说：“小雪，我们走，出去我再跟你解释。”
夏雪被楚少扬拉着走了一步。
“少扬！”楚释在身后叫住他们。
楚少扬仿若没听到，仍然拉着夏雪朝门口走去。
夏雪停下脚步，轻轻挣开楚少扬的手，对他说：“等一下，我和楚叔叔还有话没说完。”
夏雪脸色仍然发白，语气却很镇定，转身面对楚父，静静开口说：“刚才楚叔叔说，你们这样的家族，对于门第是很看重的。您带我来这里吃饭，也是想让我感受下你们有钱人的门第吧。”
低头笑了一下，夏雪接着说：“听完您刚才那番话，我倒是觉得，我和您家的门第的确不相符，不是我配不上楚家，而是我觉得是你们楚家配不上我。另外，关于您刚才说的林晓晓的事情，我还是得给您一个答复，如果这件事不是她做的，我不会冤枉她，可如果是，我会诉诸法律。至于赔偿，我一定会索赔的，不过不是在这个地方，而是在法庭上。”
说完，在楚父恼怒又震惊的眼神中，夏雪平静转身离开，经过楚少扬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却仍然目不斜视地过去了。
“少扬！”楚释出声：“你给我回来。”
楚少扬回头看了看自己父亲，眼神极其失望，一句话没说，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地追了出去。
夏雪快步沿着游廊向外面走，刚出了一重院门，在假山背后，楚少扬追了上来，他在夏雪背后一把搂住她，用左臂用力把她扣在自己怀里。
紧紧搂着夏雪，楚少扬才发觉怀里的女孩浑身都在发抖，他微微弯着腰，在夏雪耳边轻声重复说着：“对不起，小雪，对不起。”
夏雪并没有挣扎，任由楚少扬搂着自己，过了许久，才开口说：“对不起？楚少扬，你说说看，你想为哪件事说对不起？是为你爸爸对我说的话？还是你跟我开始，是因为一夜情，而且还是被下药？”
夏雪的嗓音冷静，却止不住的叫楚少扬心里发慌，他手臂愈发用力，声音低哑，说：“所有事，小雪，我家里的事情，之前我没有跟你说过，其实……”
“楚少扬，”夏雪打断了他，说：“我不想知道你家里的事，今天见到你爸爸，就更不想知道。你爸爸今天对我说的这些话，我知道和你没关系，没有生你的气，不仅没有，想到你生长在这样的家庭，我还挺同情你的。可是，下药的事情，你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这件事一直是楚少扬心头的一根刺，他曾经想过，等夏雪回到他身边，两个人都心平气和的时候，他会找机会跟夏雪开诚布公地把这件事摊开来谈谈，误会也好，道歉也好，在两个人已经有足够的信任基础上，这些都是能解决的。
可无论如何不应该是现在，在这种场合，由楚父说出这件事，这对一向骄傲自尊的夏雪无疑是一种极大羞辱。
不过已经走到这一步，楚少扬没法再隐瞒，也不敢再隐瞒，于是他把他和夏雪酒吧第一次见面那天，他视角里的经过尽量简略地讲了一遍。
整个过程，楚少扬都没有放开手臂，他从背后抱着夏雪，看不到夏雪的表情，他也不敢去看，艰难地讲述完那晚的事情，他低声说：“小雪，那杯酒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我是真的爱你，其实第一次见你就动心了。”
夏雪很久都没有出声，久到楚少扬心里越来越慌，他轻声说：“小雪，你说说话，好吗？”
又过了很久，夏雪才开口说话，仿佛很艰难，声音沙哑得厉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要我说什么呢？说感谢你不计前嫌地跟我在一起吗？”
楚少扬听到夏雪的话，一颗心不住地沉下去，急急地说：“不是的，小雪，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怪不得……”夏雪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似哭似笑，说：“怪不得那两年你对我是那样的态度，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而我还像傻瓜一样……”
楚少扬感觉呼吸困难，声音沙哑地说不出话，只能重复着说：“不是的，是我错了。”
夏雪稍稍用力挣开楚少扬的怀抱，却没有转过身，仍然背对着楚少扬，说：“楚少扬，不管你信不信，那杯酒我并不知情，其他我没什么要说的。”
说完，夏雪打算离开。
楚少扬一把拉住夏雪的手腕，说：“小雪，我信你，我错了，真的错了……”
夏雪缓缓回过头，楚少扬这才发现她已经是满面泪水。
夏雪一双眼睛没有一丝光亮，盛满心如死灰的绝望，泪水大颗大颗流下，声音沙哑得厉害，说：“不，是我错了，跟你分手后，我一直没有后悔在你身边的那两年，可是现在我后悔了，好后悔。我真应该要谢谢你爸爸，让我知道我有多愚蠢，也终于把我对你的感情彻底粉碎。”
看着夏雪的眼神，楚少扬心底漫出尖锐的疼痛，疼得他握不住她的手。
夏雪最后看了一眼楚少扬，转身离开了。
楚少扬心里疼痛得站立不住，抬起手扶住旁边假山，半弯着腰看着夏雪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终于撑不住，靠在假山上，抬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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