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扬就坐在那辆商务车里, 隔着贴着黑色贴膜的车窗，目光流连在夏雪身上，刚刚夏雪对顾一宸露出的笑容, 仿佛瞬间点亮了傍晚的天空。
楚少扬手指轻轻抚摸着玻璃, 试图把夏雪的笑脸刻进心里。
看着夏雪搀扶着顾一宸上了大巴车，又看着大巴车驶离停车场不见踪影，楚少扬向后靠在车座靠背上,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次替楚少扬开车的司机是小薛, 就是春节被苏哲叫来送楚少扬和夏雪回家的那个年轻人。
小薛从后视镜看到楚大神在车后座落寞的样子，回头问：“等了这么久, 为什么不下车去见个面呢？”
楚少扬坐在后座，长腿微微敞着, 失神地看着窗外刚刚大巴车离开的方向, 低声说：“你刚才看到她笑了吗？”
小薛很奇怪，仍然老实回答：“看到了。”
“我很久没看到她开心的笑了。”楚少扬嘴角带着自嘲的笑，说：“我要是下去见她，她就不会这样笑了。”
小薛还记得他第一次开车送楚少扬和那个女孩回家, 那个时候楚大神可一点儿不在意女孩高不高兴，这才不到半年，怎么变化这么大了？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私事，小薛有分寸的不再追问, 发动车子回医院。
楚少扬一路上都很安静, 小薛感觉有点别扭, 找了个话题, 问：“楚大神, 你什么时候出新歌啊？很多歌迷都等着呢。”
楚少扬仿佛在沉思中被惊醒, 恍惚了一会儿才回答：“新歌啊, 已经写完了，不过我想等等，合适的时机再发。”
“什么算合适的时机？”
“等我想明白要怎么选择吧。”
小薛听着楚少扬的语气有点沉重，不禁又从后视镜看了看楚少扬，发现他偏头看着窗外，似乎又陷入沉思。
*
在回去俱乐部的大巴车上，夏雪坐在靠窗的位置，头抵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发呆。
姚队坐到夏雪身边，说：“小雪啊，今天表现不错，观众反应多热烈啊。”
夏雪坐直身体，对姚队笑了笑，没说话。
“这次成绩这么好，我怎么感觉你不是特别开心呢？总是有心事的样子。”
夏雪微微怔了一下。
自从上次在四合院和楚少扬爸爸吃饭，得知了两年前的那件事，她一直都避免再去认真思考这件事。
这次跟上次生日她决定离开时的心态完全不同，上一次她的心情是解脱，而这次，她似乎没有办法面对自己。
原来在楚少扬的心里，她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为了得到男人可以在酒里下药的人，这样的认知让夏雪感到侮辱。
每当想起过去那两年，楚少扬的很多行为，都透露着轻视和不屑，而自己竟然一无所知，像是傻瓜一样，那些掏心掏肺的付出，在那杯酒的映衬下，更是显得愚蠢至极。
这种强烈的被愚弄、被侮辱的感觉，让夏雪不能用理智去思考这件事，明明知道这件事在心里已经深深的扎入一根毒刺，夏雪却下意识的选择逃避。
所以，这几天楚少扬发过来的微信，她一条都没有看，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表面上一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只是人往往都是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别人。
夏雪避开姚队关心的眼神，说：“我没事，可能是有点担心顾一宸吧。”
姚队说：“我知道他想去国家队，虽然这次失误没拿到名次，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真的吗？”
“对，王主任去找国家队的主教练谈了，他推荐了顾一宸，主教练对顾一宸印象不错。不过最后还要看国家队教练组的决定。”
“太好了，应该赶紧跟他说下，让他高兴下。”夏雪转头看着大巴车里，找顾一宸的身影。
姚队把夏雪按了回去，说：“我跟王主任商量了，这件事先别告诉他。”
“为什么？”
“一个是这个事还没有最后确定，万一不行，他又得被打击一次。另外，他过去实在太顺了，这个对运动员来说，有好有坏，好处是可以增强自信，而坏处就是心理抗打击能力太差。所以这次比赛的事，我倒觉得对他维必是坏事。”
“姚队，你说，为什么人总是要经历这些呢？”夏雪迷茫地问。
“没有什么为什么，生活不就是打老怪，见招拆招吧。”姚队是个糙汉子，不像夏雪那么细腻敏感，换了个话题，说：“对了，这次选拔赛，咱们俱乐部的成绩挺好的，老板高兴，说出钱请大家出去玩一趟，正好你们这段时间比赛压力大，也可以出去放松放松。”
易晓楠坐在夏雪后面一排，突然趴在姚队座位靠背上，说：“真的？去哪儿啊？”
姚队笑着轻轻拍了下易晓楠的头，说：“说到这个，就知道你一定跳出来，还没定下来去哪里，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队里提。”
“哎呀，那我想法可太多了，去趟欧洲吧，我还没去过。”易晓楠笑嘻嘻地说。
“那你自己去跟章总说，看他肯不肯给你出这个钱。”姚队笑着说。
有其他人听到姚队他们的对话，也都加入说笑，一时间车厢里热闹起来。
夏雪抬头在车里扫了一圈，看到顾一宸自己坐在第一排，头抵着玻璃窗，仿佛车厢里的热闹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大巴车停在俱乐部门口，大家纷纷下车。
夏雪经过顾一宸的时候，特意停下脚步，等他架着双拐慢慢起身，扶着他慢慢下了车。
下车后，易晓楠招呼着大家一起去吃晚饭，说比赛终于结束，要好好庆祝一下。
响应的人不少，连姚队和王主任都兴致很高地说一起去。
易晓楠咋咋呼呼地统计着去吃饭的人，问到顾一宸的时候，顾一宸摇头说他不去。
顾一宸平时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本来平时他不去也就算了，只是这个时候，夏雪还是想让他多跟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总比自己呆着胡思乱想钻牛角尖要好。
所以夏雪拉拉顾一宸，跟他说：“晚上一起去吃饭吧？”
“不想去。”
“就当陪我去？我们可以早点回来。”
顾一宸兴致不高地看着夏雪，说：“你很想去吗？”
“前一段时间我也发生了很多事，就当放松一下，好不好？”夏雪半是真心，半是哄着顾一宸。
顾一宸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这群人乱哄哄地打算转移阵地，夏雪半扶着顾一宸跟在其他人后面，两个人都没说话，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小雪。”旁边有个人叫夏雪的名字。
夏雪转头看过去，是好久不见的舅舅。
乍一看，夏雪差点没认出来舅舅的样子，模样苍老了很多，头发花白，人也消瘦得厉害。
夏雪停下脚步，脸上带着诧异，叫了一声：“舅舅？”
舅舅上前几步，脸上带着笑，说：“小雪，我来看看你。”
夏雪对顾一宸说了句“等我一会儿”，朝舅舅走过去。
看着夏雪走到跟前，舅舅笑着说：“小雪，我看到新闻了，你能进国家队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离得近了，夏雪更清楚地看到舅舅的样子。舅舅脸上多了很多皱纹，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特别明显，皮肤也没有光泽，看起来不仅苍老，而且憔悴。夏雪一时间有点发怔，说：“舅舅，你好吗？”
舅舅依旧笑着，说：“我挺好的，就是看到你的消息，特别高兴，真的特别高兴，就想来看看你。”
夏雪微笑，说：“谢谢舅舅。”
这样客气疏离的语气，让舅舅的笑容瞬间僵了一瞬，不过只有短短的一秒钟，舅舅便恢复常态，接着说：“小雪，看到你这么好，我真是高兴，也欣慰，我想你妈妈也一定会特别高兴。”
夏雪的父母离世的时候，夏雪只有五岁，她已经记不太清爸爸妈妈的样子，对爸爸妈妈也没什么深刻的感情，听到舅舅这么说，夏雪仍然保持着客气的微笑。
倒是舅舅似乎动了感情，说着说着嗓音哽咽了一下。
夏雪看着面容苍老的舅舅，有一瞬间的动容。
小时候的她是多么想依靠这个唯一的亲人，这个人是世界上和夏雪血缘关系最近的人，可正因为近，也因此生出了期待，而期待没有被满足，就有了失望和怨愤。
现在这个人在她面前露出苍老的样子，看起来甚至很脆弱，夏雪的那些失望和怨恨的情绪没有了依托对象，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眼前这个老人。夏雪下意识的选择了隐藏自己，她依旧没说什么。
这时，易晓楠在不远处喊：“夏雪，干嘛呢？就等你了。”
舅舅看看夏雪身后那群同伴，问：“你们今晚有活动啊？”
夏雪犹豫了一下，舅舅来看望她，她应该和舅舅一起吃饭的，可是夏雪下意识地想逃避和舅舅单独相处。
再说还有顾一宸在等着她一起去吃饭，仿佛给自己找到理由，夏雪说：“嗯，是的，今晚队里要聚餐，他们都在等我。”
舅舅并没有流露出不满，仍然笑着，说：“去吧去吧，我就是高兴，来看看你，看到了，就没事了。你跟他们去吃饭吧，去吧。”
看着舅舅温和的笑脸，夏雪突然有点愧疚，说：“舅舅，下次您来之前，提前告诉我，我和您一起吃饭。”
“好，下次……咱们一起吃饭。”舅舅笑容没有变，挥着手让夏雪去找队友。
“舅舅，再见。”
“再见。”
夏雪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舅舅还站在原地对她笑着挥手。
夏雪对舅舅挥了挥手，回身向顾一宸走过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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