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江初寒把作业丢在了简喻白那儿,但他转头就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毕竟他从来就不写作业。


    他压根没觉得简喻白会把作业给他送来,周六跟温槿说了声去打球就准备出门兼职,不料路上一直有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慢慢悠悠跟着他,无论车牌还是车型都分外眼熟。


    江初寒在马路中间停下,挡着回去的唯一一条道。


    身后的车不断鸣响,彰显着主人的急切。几秒后,车子忽然加速冲上来。


    江初寒拎着校服转身,看见那辆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他半步之外。


    沈霓狼狈地从车上下来,急道:“你瞎呀,走在路中间想死啊!”


    “有本事你就撞上来。”江初寒懒声道。


    “你当我不敢?”沈霓嗤笑一声,“我不过是给你一个做人的机会。温槿要是知道你翘课出去兼职,她——”


    话还没说完,沈霓就看见江初寒朝她走过来,紧接着,巨大的疼痛从颈动脉传来。


    江初寒扼住她喉咙,冷冷道:“你敢跟温姨说一个字,我让你这辈子再也踏不进林家大门。”


    “夫人!”林瑞金心里暗叫不好,冲上去想拉开两人。


    强烈的的痛楚迫使沈霓皱起眉,脸色愈发苍白,像是被人堵住了呼吸的阀门,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倒灌。


    她死死盯着江初寒,眼球充血,巨大的恐惧从心底升起。


    江初寒的眼神就像是在告诉她,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一道声音打破僵持:“初寒,住手。”


    听见那个声音的刹那,江初寒脸色变了。


    铺天盖地的冷意灌进身体,血液凝结成冰,宛若寒冬降临。


    温槿站在一步之外,红色的长裙随风扬动着,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和冰冷。


    江初寒攥紧了拳头。


    过了很久,低声唤她。


    “……温姨。”


    江初寒这辈子就没怕过谁。


    十一年前,沈霓第一次来家里闹事,当着全家人的面挑衅江澜清,他把她从二楼楼梯口推下去,造成沈霓流产。


    十年前,看见管家虐待疾风,他故意用刀划伤自己右手动脉,在林柏旻面前谎称是管家所为,让那个管家被打瞎一只眼睛。


    九年前林柏旻想派人带他回去,他当着无数公司职员的面把沈霓怼哭,又把林柏旻气得心脏病发作,住院一星期。


    三年前,校门口遇见十七岁的林琛,因为一句没妈,他踩着林琛的后背让他道歉,林家上下十几名保镖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但,他却唯独害怕温槿。


    温槿不仅是他的养母,同样是江澜清的救命恩人。他曾听江澜清说过,在美国留学时,学校里曾发生过一场火灾。那天林柏旻正好去画室接江澜清,火光铺天盖地,两人被困在画室里命悬一线,是温槿救了他们的命。也同样是那场大火,使得温槿与相爱三年的恋人阴阳永隔。


    那天之后,温槿因为一氧化碳中毒在重症监护病房昏迷了三天三夜,造成心脏损伤,终生无法逆转。


    林氏集团有权有势,温槿不愿他与林家有牵扯,无非是为了保护他。因此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敢在温槿面前与林家的人起冲突。


    他不想让温槿失望。


    但今天……


    江初寒捏紧手指,漆黑如夜的眸子里,星辰黯淡:“温姨。”


    温槿淡淡看他,目光平静,却让江初寒如坐针毡:“听说你翘了晚自习出去兼职?”


    江初寒抿紧唇,没有出声。


    温槿停在他面前,又重复了一遍:“是真的吗?”


    江初寒低着头,完全没了往日的戾气,像是一头被剥了皮的狼,狼狈而又倔强地守着仅有的名为自尊心的领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低声承认。


    “……是。”


    沈霓见势,劝说道:“哎呀,温槿,你也别责怪他。孩子缺乏管教,带回去……”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打碎空气凝结成的冰。


    沈霓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温槿,瞪大的眼睛犹如铜铃:“温槿,你——”


    “让我管教初寒,至少也该让林柏旻来看着,”温槿缓缓上前,步子依旧优雅,却逼得沈霓退后一步,“沈小姐,你说是吗?”


    听到林柏旻的名字,沈霓脸色变了,眼神跟着闪烁起来。


    纵使这些年,林家的人都把她当夫人看待,她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柏旻始终没放弃过把江初寒接回林家的愿望。


    一旦林柏旻知道她私下里多次去找江初寒的麻烦,后果不堪设想。


    “沈小姐既然知道如何管教儿子,就该回去好好管一管。”


    “不然不知道的人,恐怕要以为林少爷才是父母早逝的那个。”


    短短几句话,激得沈霓脖子通红,急道:“你、你咒谁去死?!”


    温槿微微笑了一下,看向在她身后脸色阴晴不定的林瑞金,不急不缓地说:“林管家,今天是你送沈小姐来的吗?”


    林瑞金脸色煞白,眼神变得阴晴不定起来。他一向擅长察言观色,又怎么听不出温槿话里的威胁意味?


    温槿从不与林家的人联络,不代表她不能够。


    她现在给两人下逐客令,等同于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一旦事情捅到林柏旻那里,倒霉的不仅仅是他和沈霓,还有林琛。


    “夫人,”林瑞金低声劝沈霓,“为了少爷好,还是算了吧。”


    果不其然,念及林琛,沈霓终归还是咽下了这口气,狠狠看了温槿一眼,转头上了林瑞金的车。


    白色的玛莎拉蒂消失在道路尽头,温槿收回视线,走到那辆法拉利跑车旁:“给我回去。”


    江初寒默不作声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熟练地拉上安全带。


    车里散发着淡淡的百合花香,车窗前是一个情侣摆件。


    记得以前叶谦说过,这辆跑车是温槿早逝的恋人最钟爱的东西,在那个人死后,作为唯一的遗物留给了温槿。


    温槿坐进驾驶座,一言不发启动了车子。车内的气氛沉闷得像是一场阴雨在即。


    “沈霓找你几次了?”


    “两次。”没想到会被你逮着。江初寒心里想着。


    温槿没再说话。她没有问他是否和林琛起冲突,更没有问他做的什么兼职,每天赚多少钱,只是熟练地开车。


    风轻轻吹起她黑色的长发,倒映在车窗上的面庞明艳如青春少女,让人移不开眼。


    江初寒侧过头,手臂托着车窗,望向窗外。


    天色渐晚,两侧却有路灯渐次亮起,一盏一盏,照亮路边顽强野花的同时,也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


    “叮”的一声,手机传来微信的提示音。


    江初寒打开手机,看见简喻白发来的微信消息。


    「你作业本在我这里。」


    江初寒望着那个向日葵头像,短促地笑了声,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发了条消息过去。


    「怎么?你要给我送来?」


    这句之后,另一头很久没再回复。


    江初寒压根没指望简喻白给他送来,他一向懒得写作业,就算简喻白没送来也无所谓。至于另一个可能……


    「你在家?」


    嗯?


    江初寒有些诧异简喻白会接着回复,于是又回了一条。


    「马上到家。」


    「哦。」


    这句之后,没了下文。


    江初寒怔了怔,望着那简短的一个字,一抹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攀附上心头。


    “跟谁聊天呢?”温槿注意到他的动静。


    “林绍,”江初寒回完最后一条消息,脸不红心不跳,“跟他讨论明天的作业。”


    “高二还是学习为重,”温槿看向车前镜,“以后不准再翘晚自习出去兼职。”


    江初寒回过神,唇角轻轻扬起,懒洋洋地开口。


    “知道。”


    -


    晚上江初寒依旧没写作业,待在卧室里画一张没有任何参照的人相。


    房间里没有开灯,浓重的黑暗与寂静纠缠,只听见画笔轻轻摩挲的声音,以及门外疾风偶有的嘤咛。


    江初寒站在画板前,姿态慵懒随意,光影在墙上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无论哪个角度都挑不出瑕疵。


    画纸上,每一道笔触都异常流畅,皎洁的月光从那上面流淌而过,给犀利的线条蒙上一层温柔的滤镜。


    “啪”的一声,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闷响,紧跟而来的是疾风无比激动的叫声。


    “汪!”


    “汪汪汪!”


    江初寒放下笔,瞥了眼没画完的练习画,身体忽然定住。


    画上的少年明眸皓齿,有着柔软的短发,笑容明媚,极具感染力,像是有着勾动人心的魔力。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啧,不可能啊。他随手画的。


    从八岁那年母亲离世,他就再没有画过任何人。之后的每一张画,都是他记忆中的江澜清。


    他这辈子就不可能再画第二个人。


    然而这张画上的脸却让他觉得越来越熟悉。


    他盯着画看了一会儿。


    啧。


    怎么这么像那个小白脸?


    他心里一阵烦躁,拿起橡皮擦想要擦了重画,门口却忽然传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疾风顶开他的房门,硬是让自己瘦长的身体挤了进去,见江初寒在画画,迈开步子就朝他冲了过去。


    江初寒随手抽了张画纸,把那张画了一半的脸盖住。而后放下画笔,蹲下身揉了揉疾风的头。


    “画画呢,别闹。”


    疾风却没听他的,咬住他裤管,想要带他往门外去。


    “他在家吗?”


    门外传来一个温软的声音。


    江初寒抚摸疾风脑袋手倏地僵住。


    黑暗之中,视线相撞。


    简喻白抱着作业本站在他门口,客厅的灯光将他的皮肤照得白嫩,毛茸茸的的头发有几缕不安分地翘着,琥珀色的瞳眸散发着温柔的光晕。


    宛若黑暗中亮起星辰。


    由于房间里没开灯,简喻白不大看得清房间里的景象,只能隐约辨别出江初寒在画画。


    他隐隐松了口气。


    昨晚收到付存发来的消息,说江初寒因为不带作业本回来,致使温槿心脏病发作,简喻白连忙就给送过来了。要是温槿出了事,后面的剧情不堪设想。


    幸好没事。


    “你的作业本我带来了。”简喻白说。


    江初寒愣了一秒,唇角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容,懒洋洋地开口。


    “你还真来啊?”


    他随手接过作业本,看也没看就扔到桌上,步子散漫走向门口。


    江初寒身高比简喻白高上许多,很容易给他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简喻白下意识想后退,却听耳边“啪”的一声,江初寒一只手将门重重关上。


    客厅的光线转瞬被隔断。


    简喻白的脊背撞上墙,被迫抬头,直视向那双比黑夜更深邃的眼睛。


    江初寒挑着他下巴,眼底一片深不可测的阴郁:“就不怕,我不让你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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