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叫程迹,是宣清小叔家的儿子,在江城a大读商业管理系。
宣清挂断电话,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程迹眼睛一亮,跟身边的朋友说了几句话,就迫不及待的拨开人群朝她小跑了过来。
他在宣清面前停下,微微喘着气:“清姐,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宣清眯起眼,目光锐利,仿佛能看透他的内心,“今天学校没课?”
生怕宣清误会自己逃课,程迹连忙解释:“下午没课,所以朋友叫我来玩,我就过来了。”
程迹今年大三,课程确实不多。
“所以清姐你刚刚看到比赛了吗?”少年的眼睛里尽是雀跃。
宣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十分亲昵:“看到啦小冠军,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这个,真的很厉害。”
程迹自幼丧母,父亲常年在国外,几年都不肯回来一次,程迹初二那年就被宣清爸爸接到了宣家,此后都在江城上学。这些年宣清可以说是看着这个堂弟长大的,所以对他很是宠溺。
徐怡正在那边揪着她哥的耳朵,咬牙切齿的问他飙车飙的开不开心。
程迹看着那吵吵闹闹的兄妹俩人,若有所思的顿了顿,然后询问宣清:“清姐,要不要坐上试试?”
他补充到:“如果你想的话,我就带你跑一圈。”
回想起刚才紧张刺激的赛车场面,宣清确实很想体验一下。
她沉吟片刻,点头答应。
赛道上已清理完毕,没有多余的车辆。
两人坐上程迹方才夺冠的那辆超跑,系好安全带,等到宣清坐稳,程迹活动了一下冷白的腕骨,脚下一踩油门,车身飞一般冲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惯性让宣清的清瘦的后背紧紧贴在车座上,窗外的景象在高速行驶的情况下变得模糊,赛道的长度在眼前迅速缩短。
前方弯道。
宣清按下车窗,露出一个缝隙,风呼啸着卷进来,吹起了她柔顺的黑发。
亲身体验跟坐在一旁观看的感觉截然不同。
令人紧张的不敢大声呼吸,却又不断刺激着人的感官,畅快淋漓。
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其中一个通往湖边,另一个通往赛道终点,也就是他们刚刚出发的地方。
程迹选择了前者。
过了岔路口,车速就慢慢降下来,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人造湖。
宣清将整个车窗都降下来,趴在上边向外看。
湖边长了一大丛芦苇,虽然已是初秋,叶子依旧绿油油的一片,偶尔有几只戏水的野鸭悠哉悠哉的游过,时不时扑腾出一片水花。
抛去那些烦人的心绪,宣清难得的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程迹偏过头,不动声色的看向她。
静默半晌,他开口道:“你有心事。”
程迹用的是肯定句。
宣清并未应声,但程迹知道自己说的没错。
他对宣清的情绪波动一向格外敏感。
所以他才带宣清跑了一圈,想让她无声的宣泄一番。
“伯母又逼你去相亲了?”程迹将车停在湖边,起身下车。
宣清直起身子,只见程迹从车头绕了过来,替她拉开车门。
少年犹豫了一下,语气有些生硬:“还是,因为季衡?”
宣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下车后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促狭一笑:“小孩子知道的太多会不利于身心健康。”
程迹跟在宣清身后亦步亦趋,对她的话表示出极大的不满:“我早就成年了清姐,你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儿了。”
两人并排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宣清仰头去看天上的一轮弯月,低声呢喃:“我还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呢……”
以为自己可以彻底死心;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的看他再次出现;以为自己可以坦然的祝他新婚快乐……
可现实让她彻底清醒。
她高估了自己。
宣清的声音又轻又低,像是飘在风中的轻薄柳絮,很快就被吹散。
毕竟她追逐着季衡的脚步走了那么多年,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哪里是说抹掉就能抹掉的。
程迹不知道怎么劝她,他甚至没有立场去指责季衡。
宣清这个人,看起来对谁都很温柔和善,平易近人,但极少有人能触碰到她真实的内心。
程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偶尔吐露一两句没头没尾的真心话时,安静的当一个倾听者。
入夜的风有些凉,程迹脱下外套,披在宣清单薄的肩上。
宣清拢住衣服,吸了吸鼻子:“有点冷了,我们走吧。”
程迹跟上她:“清姐,我送你回公寓。”
-
第二天,宣清接到了经纪人的通知,上个月她接的剧本《黑白》定了开机日期,下月初进组。
并且今晚投资方跟制片方在云间酒店定了包厢,说是请主演们和导演吃一顿饭,探讨一下各自的想法,顺便联络一下感情。
《黑白》是双女主部悬疑剧,剧本是业界公认的金牌编剧所著,制作班底的口碑也很好,导演更是极为擅长此类题材的拍摄,并且有过两部大爆的悬疑剧作为以往成绩。
这样的阵容,这样的剧本,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配角,也让众多演员你争我抢。
当时宣清是自己看到了这个剧本,自己去报名试镜的。
她一共经历了两次试镜筛选,最终被敲定为女主之一。
等最终通知下来后,公司才知道这件事,经纪人惊讶极了,她几乎不敢相信宣清一声不吭的,就这么拿下来了这么好的剧本。
助理安安很迅速的将今晚出席的人员名单发给了宣清。
宣清点开文件,目光一凝。
投资方那一列,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季衡的大名。
季衡,《黑白》剧本最大投资方。
又是季衡。
宣清觉得,季衡回国后这短短几天,无论是他的名字还是他本人,出现在她面前的频率都有些高。
目光下移,排在第二位的名字则让她更加熟悉——
程士荣。
宣清的父亲。
以前每每有人知道了宣清父亲的名字,都会问上宣清一句:为什么不姓程?
宣清便答:我们家比较特殊,我随母姓。
名单还未看完,电话响了,来电显上亮着“父亲”二字。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程士荣爽朗的声音:“我算着时间,估摸着你该看到名单了。怎么样清清,惊喜不惊喜!”
“我还正想打电话问你呢。”宣清敲了敲平板的屏幕,故意捏着腔调装模作样的质问,“你怎么突然就成了《黑白》的第二大投资方了。”
“什么时候?哈哈,就十天前的事儿。”父亲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
“之前你妈一直盯着,我不敢轻举妄动。这次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背着你妈偷偷投资了你的剧,爸爸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表达对你工作的支持。”
“对了,等会儿我跟秘书交代一下,晚上的饭局我就不去了,留给你自由发挥。清清啊,你现在也算是资方代表了,可别让自己受委屈。”
宣清笑道:”知道了爸,您放心吧。”
晚上八点,赴约的几位主演提前到了酒店,投资方和制片方的几位代表人则姗姗来迟。
季衡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饭桌上的几位代表脸上堆着热情的笑,不约而同的站起来迎接。
这顿饭,几方共聚探讨想法联络感情是假,想借此机会牵线搭桥,搭上季家的小季总才是真。
季衡抬眸扫视一周,制片方堆着笑脸将他引到主位落座。
他并未多言,落座后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明明是一副慵懒姿态,却偏偏让他做出了几分矜贵与优雅。
宣清的座位好巧不巧,就在他右手边。
座位是制片方安排的,到场的几位女演员被分散开,座位穿插在资方代表之间。
身旁的男人似乎对这场饭局没多大兴趣,只是来露个脸,因此神色淡漠,半垂着眸子,心不在焉的听着众人的阿谀奉承。
宣清坐在他身边,只要稍微转头,就能看到他凌厉的眉峰,高挺的鼻骨,还有那隐隐约约飘到她鼻尖的,熟悉的木质冷香。
她握拳的手稍稍用力,指尖刺痛了皮肤,提醒自己收敛心神。
服务员见人齐了,就开始上菜,酒也被端了上来,每人都有,几位女演员也不例外。
他们仿佛默认她们会喝白酒。
其中一名女演员的表情有些僵硬,眉头微微皱着,伸手拦住了服务员给她倒酒的动作:“我就不用了,我不会喝酒。”
她旁边的投资方老总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哎呦放心吧妹妹,凡事都有第一次。”
说罢立即有人应和道:“是啊,今天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少喝点没事的,别扫兴嘛。”
“小姑娘这么年轻,一会儿真喝起劲儿来,指不定比我们几个还能喝呢,哈哈哈。”
女孩儿有些急,还想张口争辩,坐在她旁边的投资方老总已经让服务员把女孩面前的酒杯满上了。
无人帮她说话,制片人甚至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在一旁看戏。
不能得罪投资方大佬是常识,其余两名女演员抿紧了唇,无一人敢吱声。
只有宣清看着刚刚试图拒绝的女孩,不疾不徐的开口: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酒精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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