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清,下来。”
季衡偏头透过窗户玻璃看她:“带上身份证和户口本。”
玻璃有些反光,看不太清宣清的表情。
季衡移开视线,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耐心的等待。
宣清出来的很快,也许是昨晚就准备好了这些东西。
季衡从后面敲敲司机座椅:“去民政局。”
要去领结婚证了。
宣清心跳的有些快,路上她忍不住侧过头去看他。
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给季衡周身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男人慵懒的坐着,侧脸清冷俊逸,鼻翼上的光影让他本就极为优越的面孔更加立体,漆黑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眼眸半垂,正在阅读手中ipad上的金融新闻。
宣清看的出神,忽然想起以前来。
大约是初中的样子,那时候他们还是邻居。
那段时间父母飞去国外处理生意上的问题,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宣清嫌家里空荡荡的,不愿回去,放学后常常拎着书包去李衡家,非要挤到人家书房里跟他一起写作业。
少年时期的季衡已经有了那种矜贵淡漠小少爷的做派了,可少女宣清还没有修炼成温柔体贴的性子。
在一个书房写作业也就罢了,她还非要霸占季衡的书桌,遇到不会的难题第一反应就是找季衡。
季衡每每被她打断解题思路也不恼,看完题目写出解题思路就扔给宣清自己琢磨。
偶尔心情好的话,也会亲自把思路讲给宣清听。
那时候的季衡会站在她身边,修长白皙的手握着笔杆,在演草纸上写写画画,耐心的给她讲解,少年的嗓音清越,台灯橘黄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在纸上映出浅浅的阴影,专注且认真。
就如同现在这般。
季衡察觉到宣清的目光,他不动声色的将新闻翻页,蓦地开口,低沉缱绻:“好看吗?”
宣清被抓包,忙收回视线正襟危坐,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还不错。”她回道。
女人的声音温婉柔和,声线褪去了少女的娇柔,镇静中隐着几分慌乱,倒显得生动可爱。
如同羽毛般拂过心头,惹得人心痒。
到了民政局,一进门就有专人过来引领,两人按照流程拍照、登记,发放结婚证。
小红本本拿到手里后,速度快的让宣清有种不真实感。
季衡翻开封皮盯着两人的合照看了片刻,觉得还算满意。
看到宣清拿着结婚证微愣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我会尽快找时间将这件事告诉父母,你看可以吗?”季衡询问。
宣清收起证件:“正巧,我也是。”
两人一同走到车旁,季衡替她拉开车门,道:“对了,还有。”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说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需要尽快搬到我这里来住。”
宣清:“?”
尽快?
季衡慢悠悠的解释:“做戏要做全套。你知道的,我母亲认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所以除了要看结婚证,她甚至还可能会来我的公寓查看。”
他顿了顿,补上后边的话:“确认我们是否住在一起,到底是不是真夫妻。”
宣清垂下眸子,睫毛轻颤:“我知道了。”
她算了算时间,“这月底《黑白》开机,我进组前搬进去,可以吗?”
宣清选的这个时间很巧妙,虽然说是搬进去了,但是人马上要进组拍戏,避免了两人猛然就共处一室的尴尬感,有了一个缓冲期。
季衡点头,表示他无异议。
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
是经纪人发来的微信。
【清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都彻底查清楚了。】
【女方是林南意的前女友,分手两个多月了,但是那女孩一直不同意,总时不时去找他。】
【你们俩拍杂志封面的那天,那姑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偷偷溜进了拍摄场地,因为看到你跟林南意拍照时的亲密姿态,就嫉妒上你了……】
【所以那天晚上她故意穿了和你一样的衣服去找林南意,还专门雇了人偷偷拍下来。拿到照片后就发到网上,那个爆料人就是她的小号。】
【她对林南意因爱生恨,想毁了任何所有靠近他的女人。】
紧接着,经纪人又发来一个文档。
【这是下午公关团队要发的稿子,你看看吧。】
宣清点开文档,仔细阅读那些文字。
末了,闭上双眼,轻叹一口气。
既是私人恩怨,为何要偏偏扯上她呢。
过了片刻,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宣老师,我是林南意,我知道我很对不起您。如果可以的话,请您给我一个当面向您解释并道歉的机会。今天下午,我会在黎木茶楼一直等您。——林南意】
-
黎木茶楼。
走廊尽头的雅座隔间内,林南意背对墙壁,颓废的坐着。
他似乎是等了许久,那双好看的眼眸中没了意气风发时的光彩,也没了人人惊叹的深情。
他听到有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向门口张望。
隔间的门被人从外边推开。
宣清摘下口罩,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节向他颔首致意,然后优雅落座。
她来,是想听听这个从一开始就躲起来的大男孩,是如何向她解释的。
许是做好了她根本不会来的准备,此刻的竟林南意有些激动,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握紧又松开,像是再给自己打气。
他终于鼓起勇气,猛然站起身,面对宣清深深的鞠了一躬。
“宣老师……对不起,是我连累了您!”
终于将心里的愧疚和歉意说出来,林南意整个人如同解脱了一般,一直紧绷的身体松弛了几分。
这般干脆利落,倒是挺出乎宣清意料的。
“我本来……本来应该站出来向大家解释清楚真相的,可我的经纪人不允许,他说我这么做会毁了我的前途……”林南意垂着头,声音越来越低。
“而且我前女友说……说她怀孕了,说如果我把事实说出来,她就去跳楼,一尸两命。”
林南意的声音微微发抖:“我害怕了,所以我犹豫了……”
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倾诉:“最后,我选择了当一只缩头乌龟,不听不看,每天期望着风波能平静下来。”
宣清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吹了吹热气:“所以你就任由你的团队拿一个被牵连者祭天,用来保你的前途无忧?”
林南意抬起头,眼底发红,已然带了泪意:“我很后悔,我每一天都在后悔……事发后她还拿怀孕逼我去陪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南意,”宣清敲了敲桌子,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上了几分清冷:“于我而言,即便你有一百个苦衷,也不是你可以伤害我的借口。”
“我今天下午选择来见你,是因为我认为你确实欠我一个当面的,诚恳的道歉,并且我也欣赏你肯站到我面前承认错误的勇气。”
“我接受你的道歉。”宣清说道。
“但是犯了错,就是要承担后果。这应该是你小时候就知道的道理。”
她站起身,向林南意道别:“那么,再见了。”
与此同时,宣清公司的公关团队,在互联网上发布了一篇文章,文中整理出了整件事的时间线,将网友们讨论过的每一个细节都说的很清楚。
真相大白。
林南意和他的粉丝们被挂在内娱耻辱柱上全网嘲笑。
偶像失格、甩锅陷害、毫无担当、闭麦装死……
一时间,脱粉无数,前途尽毁。甚至有情绪激动的粉丝发文说以粉过他为耻辱。
更有无数的人跑来宣清的微博下面为自己曾经骂过她而道歉。
微博还是当日安安替她发的澄清声明,底下评论的内容却是翻天地覆。
这些宣清都没有再看。
对于她来说,在接受了林南意的道歉后,这件事就结束了。
到此为止。
-
“我姐不在家吗?”程迹跟前两天一样上完课就回家,在家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宣清人影,于是去问管家。
他今天下午上课的时候,在手机上看到了公关团队发的文稿,绯闻终于澄清,他很是激动。
管家:“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
“那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管家摇头:“没有。”
程迹闻言有些沮丧,亮晶晶的眸子暗了下来,垂着脑袋正想回房间,就被程父叫住了。
程士荣站在书房门口:“程迹,来我书房一趟。”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抬手有些烦躁的抓了把头发,进了书房。
门在他身后关上。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跟宣清那么亲近,你怎么就不听呢?”
门一关,程士荣就收敛了那副和蔼的模样,皱着眉,一副对他很不满意的样子。
“你要记住,她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在这个家,我才是你唯一的亲人!”
书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外人哪怕是站在门口贴着门缝听,也什么都听不到。
所以程士荣对这个安全的环境很放心。
程迹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抱着抱枕,一声不吭,仿佛没听到一样。
程士荣继续道:“这次绯闻她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竟然轻轻松松翻了盘。亏我还故意漏出马脚让她母亲发现我给她投了资,想让她尝过甜头再跌到泥里。”
听到这儿,程迹半垂的眼睛猛地抬起,漆黑的瞳孔里透出冰一般的寒意。
程士荣并未看到他的眼神,还在说着:“不过她以后老老实实在娱乐圈里呆着也行,只要不回家插手家业……”
还没说完,程迹就一敛没骨头似的样子,站起身几步走到程士荣面前,一把扯住他的领子,眼神冰冷:
“我警告过你,不许动她!”
程士荣没想到程迹会动手,懵了一下,一时间没挣脱出来。
少年的个头已经窜的比程士荣还高了,他扯着衣领步步紧逼,带着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程迹眯起眸子,周身透露出危险的气息:“绯闻是不是也有你在暗地里推波助澜?想要毁了她?!”
程士荣用力扒开程迹的手,后退两步,整了整衣领:“她母亲既然想借这个机会逼她回家,我凭什么不能借她母亲的力,把她指染家业的所有可能性都封死呢?”
他尽心尽力的经营各项资产这么久,宣母说让宣清接手,就想让她接手?
也得看看他同不同意!
程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恨不得一拳打在这个虚伪男人的脸上。
程士荣清清嗓子,上前想要拍一拍程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儿子,我是为了你好,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怎么会害你呢?”
程迹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愤怒与恶心,猛的一脚踢翻了身侧的茶几。
矮矮的木桌被翻了个面,茶壶茶杯滚了一地。
少年紧握拳头,指甲掐在掌心几乎扣出血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
“要不是你拿姥姥生病的事来逼迫我,你以为我会认你跟你回来?”
“我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无时无刻的厌恶这个私生子身份!”
“我宁愿自己,从未出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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