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完）
于是等谢花梅从浴室里出来,看到就是一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长条猫猫。
房间里没人，大屏幕停留在最后的制作人员名单上，没有开灯,但浴室的光、门外月光和荧屏的光交织在一起，倒能正常视物。
廊檐下,穿着和服的银发青年伸展大长腿半躺在躺椅上,姿势悠闲，但他本人气息却难得流露出有心事的感觉,偏头看着庭院月光，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
谢花梅走过去侧坐在他腿上,手搭上他肩膀。五条悟下意识伸手揽住她后腰。
她现在穿的是一套酒红色的真丝浴衣。这种面料表面细滑，明暗分明很显身材曲线，她腰带也没系紧，故意压低身子凑近问：“在想什么？”
“……嗯？”
五条悟视线落到她脸上,但还是一副思绪没有完全回归的样子。
“学生的事？”
“啊,不是……”对方模棱两可地回答着,露出和平时差不多的笑容，“没什么啦。”
没有要跟她说的意思,甚至还伸手给她理了理衣服，拉拢前襟,“小心着凉，累了就早点休息,今天又是赶路又是应付那群老家伙的。”
谢花梅：……？
？？？
花魁生涯惨遭滑铁卢！
……没劲！
她一下站起身。
跟她在一起居然还有心思想别的,不把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不说，居然还不告诉她！她是因为谁才来这里的啊。
发觉她生气了,五条悟这下神不走了,椅子不躺了,月亮也不看了，猛地直起身子但还有点懵，“……怎么了？”
谢花梅居高临下地斜睨他一眼，“你个蠢货。”
算了，睡觉。
她往床的方向走去。
这傻猫不要也罢。
“……梅？怎么了，刚刚到底……？！”
五条悟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突然意识到他刚刚失去了什么。
于是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
“……梅？”
“…………”
“我想……”
“你不想。”
“可是……”
“忍着，自己解决。”
“但是……”
“我没兴致，而且累了。”
“你只要享受就好哦？”
“闭嘴，再废话就去睡走廊。”
五条悟：“…………”
沉默片刻，谢花梅听到一阵窸窣声，身后的人凑过来在她脸颊亲了一下，然后起身去了浴室，“我再去洗个澡。”
-
-
五条悟没想到谢花梅的气性这么大。
……不，该说他还是知道的，对方什么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但其实，很多时候梅意外地不拘小节，就算生气也是当场发作过后就忘了，基本上不记仇，不至于昨晚那点小事还气到今天……
是的，今天，二月十四号了，他从早上起床就在暗戳戳期待那个独属于自己的本命巧克力。
长这么大唯一收到过的巧克力还是家入硝子送的义理巧克力。其实只要他想，他也能收到很多巧克力，只是他一直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感兴趣。但梅送的巧克力就不一样了。
然而，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他连个巧克力的影子都没见着！
……该不会还在生气吧？不会吧。
梅被家里的女性拉去请教花道了，又不能直接问她。啊啊，果然还是该早点回去，感觉梅都要被抢走了呢。
等等，说不定梅根本就不知道情人节送巧克力的习俗。虽然现在信息获取的渠道很多，但照梅的性子，不在意的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就算听说了这个习俗说不定扭头就忘了……嗯，就是这样。
要不要试着提醒她一下？
这样自我开导了一番，五条悟终于从家族事务里脱身，拿出手机看了看，从前不久起消息就轰炸不断。
【高专一年级学生群】
野蔷薇：[居然收到了蕨姬大人的巧克力，还是aducasse的，太棒了！[图片]]
悠仁：[我也有我也有！[图片]]
伏黑惠：[[图片]]
？？？
【高专二年级学生群】
忧太：[收到了师娘的巧克力呢，有点不好意思。[图片]]
狗卷：[金枪鱼蛋黄酱！[图片]]
熊猫：[熊猫也有啊！[图片]]
真希：[想不到我也有[图片]，真依还叫我给她留一半。话说这东西不是送给男生的吗？]
熊猫：[不要在意这种细节，蕨姬大人自己多半也没在意，想送就送了呗，还分什么男生女生。]
真希：[啊说的也是。反正本命那个一定是给悟的。]
……扎心了。
他连巧克力的影子都没看着。
连太宰治那群人都有！
他呢，他的本命巧克力呢？！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教师群】
夏油：[谢花送的巧克力x1。[图片]]
硝子：[谢花送的巧克力x2。[图片]]
灰原：[谢花送的巧克力x3。[图片]]
七海：[谢花送的巧克力x4。[图片]]
灰原：[我还是第一次吃到aducasse的巧克力，好好吃好感动，谢花居然……]
七海：[味道确实——]
夏油：[？]
夏油：[七海是不是话没说完？]
七海：[抱歉刚刚灰原突然哭起来了，给他递纸巾。]
夏油：[……这么夸张？]
七海：[说是女同学迟来了十年的义理巧克力，没想到能有等到的一天。]
夏油：[……要这么说，悟的巧克力也等了十年吧。他的应该跟我们的不太一样。]
家入硝子一针见血：[没有收到吧，这不一直没说话呢，要是收到的话早就在群里炫耀了。现在估计在一边窥屏一边吃醋吧。]
五条悟：[…………]
硝子：[啊，果然。]
夏油：[节哀。]
五条悟：[你们是怎么收到的？]
夏油：[谢花的助理拉了一车来学校，说是前几天就安排好的。]
五条悟：[硝子你在里面再找找，说不定……]
硝子：[没有漏掉，死心吧。]
灰原：[那个，五条前辈，换个思路想，说不定‘就你没有’也是谢花表达爱意的方式呢。我们大家都有，就你一个人没有，这不也很特殊吗。]
七海：[……还是不要说话了，灰原。]
五条悟闷闷不乐地关掉了手机。
算了，他才不在意这种小事。
五条悟一扭头，看到谢花梅抱着插好花的白陶器皿走过来。“怎么站在外面？”她说了一句，继续走进房间里，把插花放在壁龛上。
五条悟跟着进去，站在她旁边看她整理叶片，忽然唤了一声。
“梅。”
这副样子……
“有话直说。”
“今天是二月十四。”
“所以？”
“……我没有巧克力吗？”
啊，原来是这个啊——
她从带子里拿出一个黑金包装、散发着可可豆香味的礼盒。五条悟勾起唇角，正要接过，她却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对上对方疑惑的视线，她道：“我自己做的。”
五条悟：“…………啊。”
他明白了，这是一个世纪难题，失恋和中毒总得选一个……这一波是谋杀亲夫啊。
谢花梅也不催，饶有兴致地等着看对方会做出什么选择。
半晌，五条悟再次伸出手：“给我。”
“你确定？”
“嗯。”
“收下就要全部吃完。”
“嗯。”
五条悟顿了顿，又说：“明天吃可以吗，今天有事不太方便。”
他不确定自己的反转术式能不能抵抗梅手作巧克力的威力，要是影响晚上的求婚就糟糕了……
“什么时候吃倒是无所谓……”谢花梅挑挑眉，“你真要？”
“嗯，我要。”
五条悟接过盒子，一看上面「aducasse」的字样，“……诶？”
“买的，我才懒得做，”谢花梅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反应，那视死如归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有吗？没有，你看错了。”
五条悟欢快地剥开包装吃了起来，又拿出手机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几张。
【高专一年级学生群】
五条悟：[这是梅送给老师的本命巧克力！]
五条悟：[[图片][图片][图片]]
【高专二年级学生群】
五条悟：[这是梅送给老师的本命巧克力！]
五条悟：[[图片][图片][图片]]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教师群】
五条悟：[谁说我没有收到巧克力？]
五条悟：[[图片][图片][图片]]
夏油杰：[悟，自己买一个拍照发群里什么的……真没必要。]
五条悟：[不是！]
灰原雄：[前辈收到的巧克力礼盒比我们的都大诶。]
五条悟：[我就知道我在梅心里是特殊的。]
家入硝子：[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考虑到你喜欢吃甜食才买大的。]
五条悟：[这也算考虑到我了，她心里有我。]
群里零零落落地传回几句[恭喜]。
谢花梅站在院子里，看着这家伙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玩手机，一副猫猫得意的样子，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都多大个人了，在这点上还是很好懂……
她看了看脚下的白石板，“悟，过来。”
“嗯？”某个家伙终于舍得放下手机，走过来，“怎么了？”
“你现在多高？”
“一米九以上吧，具体数据我不清楚诶，这还是刚当上老师时体检的结果。”
“那就算是一米九吧，”她道，“知道吗，我前些天去了一档节目，主持人聊到说最适合接吻的身高差是12到15厘米。”
“然后呢？”
谢花梅看着耐心等待她接下来的话的青年，“我们都穿着木屐，这部分就可以互相抵消了。我身高168，这块石板差不多7厘米，加上后175，正好跟你现在差15厘米。”
她伸出手指抵住对方慢慢凑近的唇瓣，“别误会，我没说要跟你做这种事。”
五条悟若有所思。
“嗯……我有点意外。”
“什么？”
“你居然会算数了。”
“…………”
“而且居然算对了。”
“……找死！”
轰——！！！
当天下午，五条家家主房间附近爆发一场小型风暴，摧毁树木若干、屋瓦若干、围墙多面……
佣人们有的急匆匆地逃离现场以免被殃及，有的想劝架但不敢靠近，有的暗戳戳地想看热闹，一群人来来回回转圈圈。
坐在别的房间的长老们被这巨响一震，手里的烟都掉了。
“怎么回事？”
“咒灵？”
“——家暴！”
“什么？！”
“悟怎么能这样对谢花小姐……不，悟是不会做这种事的，那到底……”
“想多了，悟大人是被家暴那个。”
“哦，那没事了。”
“悟有无下限，肯定是故意挨打的。”
“情趣，都是情趣。”
……
-
-
因为五条悟晚上回东京有事，下午他们就坐新干线启程回了东京。
快要到东京时，谢花梅收到了家入硝子的联络，叫她去高专一起喝一杯。
她有段时间没跟硝子一起喝酒了，正好今晚还有空，之后又是档期满满的工作了。于是谢花梅爽快答应。
“梅要去高专？那就坐辅助监察的车去吧，我瞬移去任务地点就行。”
五条悟把她塞进车里，临走前又亲了亲她脸颊，“那就晚上见。”
这个晚上见应该是指回家后，谢花梅没有多想，上下扫视对方一眼，忽然蹙眉。
“……等一下。”
“你的任务很棘手？”
“嗯？为什么这么说？”
“你好像有点紧张。”
她这话一出，五条悟微微一愣。
其实对方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她也知道没什么任务能难得倒他，就算碰上特级也跟随手填个调查问卷差不多……实在要说只是她的一种感觉。
五条悟沉吟片刻，“……确实很棘手呢，算是迄今为止我做过最棘手的‘任务’了吧。”
“真没用，要谢花大人帮你吗？”她嗤笑道。
“没关系，五条老师可是最强。”
……
车停在了高专门口，筵山山脚下。
谢花梅有些惊讶地看到有两人等在那里，“硝子？七海海？你们怎么守在这里？”
“迎接大明星。”
家入硝子调侃道。
“家入小姐不能单独走出结界，我陪她出来。”七海建人回答。
谢花梅：“哦，你也要一起喝一杯吗？”
金发青年思考了一下，似乎想答应但又顾及到了什么，“……如果待会儿有时间的话。”
三人一同沿着布满鸟居的山道往上走去，天色暗了下来。因为高专平时都很寂静，所以一闹起来声音就很明显，她听到了稍远的地方隐隐的喧嚣声。
“今晚是有什么活动吗？”
家入硝子取下夹在嘴里的烟，模棱两可地回答：“啊，有吧。”
“什么活动，那家伙怎么都没跟我说。”
“到了就知道了。”
走到半山腰，大概能看到一些飘在半空中的东西，好像是热气球……这个位置是在操场上空？
谢花梅收回视线，眼前出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哥哥？！你怎么来了？”
“啊……嗯，来看看你。”
妓夫太郎含糊不清地说着，两手在脖颈烦躁地抓挠，想握住点什么，最后只握住了两把空气。
她见状不由得问：“你镰刀呢？”
“没带来，”妓夫太郎阴测测地开口，“我怕我忍不住。”
“……哈？！”
她怎么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而且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直到来到操场——
白玫瑰和蓝绣球铺满了整座操场，白色光球和字母灯照得灯火通明。白色气球和彩色热气球漂浮在半空。在她抵达时，无人机腾飞而起，像星光一样照亮夜空、摆出各种图案。
人也很多。除了高专的师生，还有狛治先生和恋雪，太宰先生他们……
以及，被众星捧月般围着，不知何时换上了白西装拿着玫瑰花的银发青年。
“他说在这里最合适，因为是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
附耳打趣了一句，家入硝子往后退开，将舞台留给了他们。
……不，学校是第二次见面。要说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巷里，但在那种地方有失格调，五条悟估计也是考虑到了这点。学校这个地方还算有意义的……
看着朝她走来，单膝跪地，拿起戒指说着什么的青年，谢花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啊，原来还有这种事啊。
求婚。
五条悟做足了排场，估计是考虑到她作为花魁所喜好的仪式感，整个场面热闹而浪漫。
说实话，结婚这种事她从来没有真正去想过。生活在现代每天都要接触过量的信息，不管是正式的节目还是私下偶尔的聊天，抑或是漫不经心的一瞥，不时也能解读到“结婚”相关的信息，但她从未往自己身上想过，即使有个感情还不错的男朋友。
对花魁来说，爱情这种东西，就像是彻夜狂欢的酒会、绽放开来的烟火，只需要追求那极致的一瞬便好。
因为最后的结局都是大同小异的惨淡。
尤其变为鬼后，她更是有无尽的青春美貌可以挥霍，昙花永现也不是奢求，谁会去想以后会如何呢。
但和五条悟也是这样吗？
她的答案呢？
……
……
她下意识望向了自己哥哥。
像是早就料到了妹妹会依赖自己，妓夫太郎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露出不太熟练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们曾被这世间所抛弃，也曾用极端的方法报复这世间。有幸最后能达成和解，偿还罪孽，与这个世界重新联结在一起，找到爱自己的人。
良久。
“看在你还算有诚意的份上——”
她说。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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