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敢

    一阵秋风起, 吹得院子里的落叶沙沙作响。

    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拾九自己都没想到,那些藏在心里的话, 竟这么说出来了。

    最初, 她以为只有自己获得了重生,可她并非傻子, 面对楚逐种种反常的表现,她找再多的借口都难以说服自己。

    但是她拒绝去深想, 只想着赶紧离开王府,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隐忍退让, 筹备着离开之事。

    可是, 他却不肯放过她。

    他在她即将迈出大门的前一刻,亲自关上了门。

    拾九的心冷到了极点。

    没有办法再退却一步。

    她安静地看着楚逐, 眸光冷漠又坚定。

    她一向是沉静寡言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 都从未有过失态的时候。此时,就连与楚逐对峙,也是平静的。

    像一弯安静的湖水。

    而此刻, 楚逐感觉自己正在被这弯湖水吞没, 连开口都显得艰难:“若是可以, 我倒希望只有我重生了。”

    希望只有他一个人回到三年前, 弥补一切的遗憾。

    所以, 他故意对拾九的变化视而不见, 只当她是因之前多年他对自己的诸多不好而觉醒, 因此不再像从前那样, 继续做他身边坚定陪伴的拾九。

    而不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彻底对他失望。

    这是他最害怕的事。

    然而,此刻最害怕的事明明白白地发生在了他面前,容不得他再麻痹自己。

    “果真是这样。”即使自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可是亲耳听到这话从楚逐的嘴里说出来,拾九还是感到浓浓的讽刺。

    真是可笑,若是她没有前世的记忆,那么这三年的伤害与痛苦便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全然一笔勾销了。

    楚逐是不会承认的,他只会掩盖掉那一切,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大半年的时间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拾九……”一贯冷厉淡定的楚逐终于掩盖不住慌乱,“我会加倍补偿你。”

    从来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此时低声下气地看着他的婢女,像是在祈求什么。

    “相信我,从今往后,我会加倍补偿你。”

    “补偿?”拾九越发觉得楚逐可笑,她笑出了眼泪,“若是要提补偿,王爷恐怕得从十六年前补起了。”

    即便掩盖了这三年,在那之前的十六年,楚逐又对她有过几分好呢?

    历历桩桩,她想忘都忘不掉。

    “你以为,我不曾这么想过吗。”楚逐自嘲一笑。

    曾经,他日日夜夜都在想,想到吐血,想到疯狂。

    若是可以自己选择重生节点,那么他最想回到初次见到拾九的那一天。

    让一切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若是不能,起码让他再见她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幸得老天垂怜,他竟真的得以重生回几年前。

    当他从破庙里抱起奄奄一息的拾九时,他无比感激地想,好在不晚,好在不晚。

    可是,此时面对一心想走的拾九,他头一次慌了神。

    竟还是晚了。

    他在拾九的眼睛里,再也找不到当初满心满眼的爱慕。

    拾九平静地看着楚逐露出些许的慌张与无措。

    此时的王爷,竟有几分爱她的样子。

    若是没有这十多年的亲身经历,她恐怕就要信了。

    可是,一个从小就对她不好,经常责罚她,常常将她派去做危险任务,为了别的女人而从身心上彻底凌.辱于她,将别的女人捧在手心,却在她身上发泄欲.望,最后还要取了她的心给别的女人做药引的男人,又怎么会对她有一丝感情呢?

    她曾经也是那么深深地爱慕着他,不怕危险地完成他的所有命令,掏心掏肺地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卑微地祈求他有朝一日能看到自己。

    爱慕、忠诚、信任、陪伴……

    换回的,却是痛苦的死亡。

    “王爷,能重活一次不容易,你放过我吧,放我自由吧。”拾九盯着那盘未下完的棋,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人生。

    不想再继续纠缠了。

    她看不懂楚逐的心思,也不知道他为何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她只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不爱自己的,她不要再被一点点甜头蒙骗,一头栽倒下去。

    鬼狱很冷,她不想再走一遭。

    挖心很痛,她也不想再经历了。

    其实,其实她也是个小姑娘啊,好像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也是个小姑娘。

    一剑穿心的时候,是真的很痛啊。

    她并不是不怕痛,只是,无人心疼她而已……

    拾九回忆起当时的痛苦,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就在此时,她听到楚逐冷冷道:“做、梦。”

    毫无回旋的余地。

    拾九蓦地抬头着向他,眼圈绯红。

    她不知道楚逐为什么就能对自己这般狠绝。

    楚逐的眼底隐约也是一片绯红,他咬牙切齿道:“放过你,谁来放过我。”

    拾九不懂,从始至终都是他不肯放过她,不是吗?

    “拾九请求离开,望王爷恩准。”她不肯退让,执着地看着他。

    楚逐攥紧了拳:“我要你留下。”

    他无法想象拾九不在身边的日子将是如何,他不能放她走。

    恨,那就恨吧。

    “我拒绝。”拾九斩钉截铁,语气比他更坚定。

    “我不许你拒绝。”

    两人似在博弈,谁也不肯想让。

    “王爷,你可还记得,你之前曾跟拾九说过一句话——‘你想不去便拒绝,只要你拒绝,没人能勉强你’。”拾九盯着他,“王爷要做那个勉强拾九之人吗?”

    楚逐一顿,脸色难看至极:“没想到我教会了你拒绝,你第一个拒绝的人竟是我。”

    “好极了!”他哈哈大笑,“当真是报应罢了!”

    拾九道:“希望王爷做守诺之人。”

    平静的院子又只剩下沙沙的落叶声,和无声对峙的两人。

    此时,长行一脸难色,脚步匆匆地闯入院中。

    寻常情况下,若没有楚逐的吩咐,他绝不会贸然打扰,可是此刻的情况非同一般。

    他来到两人对弈的院中小亭,看了拾九一眼,俯在楚逐耳边低声道:“王爷,张公公突然带着皇上的诏书来到府上,正候在前院。经长行问询,是……是给拾九和秦少安将军的赐婚诏书。”

    长行不解极了。

    幼帝只是一个傀儡小儿,不可能自己弄出这赐婚诏书,必定是被其他人所操控的。而朝堂上除了王爷,能直接操控幼帝的也只有长公主、秦少安和墨商之。

    即使在他们眼中,拾九只是个小小奴婢,可她毕竟是王府中人,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让幼帝直接下诏啊!

    他想起今日早朝过后,秦少安请楚逐密谈了一番,意识到可能出了大事,于是连忙让张公公在花厅等候,自己赶来禀报。

    楚逐听完,眼睛如鹰隼一般眯起,周身笼罩上了一层怒火。

    好个秦少安,前脚刚拿父亲的事威胁他,后脚便私自让幼帝下了诏书!

    可是,秦少安当真以为,他能被一纸诏书所威胁么。

    谁也别想将拾九从他身边夺去!

    “你先下去。”楚逐盛怒,让长行先离开,转而看向拾九,目光晦涩难明,“你想嫁给秦少安?”

    暗地里联合秦少安背叛于他,换成别人,早就被他碎尸万段了,而此刻,他仅仅只是想,从拾九嘴里听到一个“不”字。

    拾九看着眼前的情况,心念急转间马上就明白了,恐怕是秦少安派人前来提亲了。

    来得正是时候!

    拾九精神一振,此时也顾不得犹豫了,嫁给秦少安她就能彻底离开楚逐了。

    她绝不会再迟疑、再心软!

    “回王爷,拾九想嫁给秦将军,非常想嫁。”

    话一出口,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好一会儿后,楚逐一字一句道:“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成亲,除非我死。”

    他两眼猩红,似乎已经失了理智。

    一想到拾九会嫁给秦少安,与秦少安日夜相守,在秦少安的身下婉转承.欢,他就已经发疯。

    毁旨又如何,被威胁又如何,谁敢从他身边带走拾九!

    拾九怔然,她想不到都这个时候了,楚逐还不肯放她自由……

    “不必王爷去死,拾九再死一次就是了。”她下定了决心,神色决然。

    楚逐死死地凝着拾九:“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拾九道,“若王爷不肯放拾九走,拾九便只能再死一次了。”

    留在楚逐身边,谁知道最后会不会被当成墨萝嫣换肤的容器,再次死在阴冷的鬼狱里呢。

    若是此生不能重获自由,那与死在前世,又有何区别?

    不如她自己动手。

    “你敢!”楚逐怔忪了一瞬,立刻暴怒,“便是再死一次,我依旧会重生回来,缠缚你一生一世!”

    “那王爷可以试试。”拾九说着,右手便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放下!”当初她死在自己眼前的一幕涌入脑中,楚逐登时慌了,“你给我放下!”

    “杀一个人或许不易,但杀了自己却很简单。拾九仅凭内力,便能在霎时之间扭断自己的脖子。”拾九不疾不徐,手指甚至紧了三分,“王爷应当知道拾九有这个能力。”

    她在以死相逼。

    她为了能嫁给秦少安,在以自己的死逼迫他!

    心脏传来密密绵绵的痛楚,楚逐几乎说不出话。

    他能够毁旨,能够将楚家的把柄留在秦少安手上,可是,谁来告诉他,如何将拾九留下。

    “你当真这般厌恶我?”楚逐低声下气地问她。

    拾九道:“王爷,此生拾九宁可死,也不愿再与你沾上任何瓜葛。”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从小到大,她努力地训练,努力地完成任务,就是希望自己永远是他的利剑,永远有价值。

    永远能以工具的身份留在他身边。

    若是在一年前,有人告诉那个不知未来如何的自己,有朝一日她会绝望到离开他,她一定会冷冷地笑。

    而如今,她却不带一丝留恋。

    像是扔掉了那把未送出去的残剑。

    这一次,她想扔掉楚逐了。

    小院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秋风如常,悠闲地卷起落叶,拂过小亭。

    不知道过了多久,拾九才听到一道压抑的、痛苦的声音。

    “好,我允你。”

    楚逐说完便快步离开,仿佛多待一刻,他都会后悔方才那句话。

    *

    拾九彻底瘫软下来,怔怔地看着眼前未下完的残局发呆。

    他是什么意思?允许她出府?还是允许她嫁人?

    那么,她此刻就这么走出去,是否……是否就真的自由了?

    就在她怔然之际,长行奉命过来了,他脸色沉重,眼里满是不解:“拾九,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真的要嫁给秦少安?”

    拾九也在想,她现在能不嫁么?

    若是楚逐一早便放她走,她何至于要通过嫁给秦少安的方式离开王府呢?

    甚至,秦少安都威胁不了楚逐。

    最终,她还是靠自己的命,让楚逐松了口。

    她以前可不知道,自己的命在楚逐的眼里这么金贵。

    拾九不愿再想,她沉默。

    长行急坏了:“你真的不要王爷了?他真的很在乎你!”

    拾九笑道:“不要了。”

    “别笑了……”长行不忍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得很难看。”

    根本就不是以往发自内心的笑。

    “那我又能如何呢。”拾九嘟囔了一句,没头没尾的,长行听不懂。

    只有她自己懂。

    她能如何呢?

    她无路可走,只有这一条路了。

    从小到大,她的世界就只有楚逐,现在,她要把楚逐从她的生命里剔除了,谁能明白她的痛楚呢。

    可是,是楚逐先不要她的啊。

    现在,她与楚逐之间横亘着死亡、墨萝嫣和这么多年的伤害。

    已经没有办法跨过去了。

    她只能另寻生路。

    拾九看向长行,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长行……以后有缘再见。”

    无论是成为秦少安的夫人,还是回归到小老百姓的行列,以后她与王府中的人,注定是没有什么交集了。

    从小到大的情分,叫她如何不难过。

    长行眼眶也红了,他好想把拾九留下来,可是王爷都留不住的人,他怎么可能留住。

    “拾九——”不远处又传来一道声音,是平黎。

    拾九扭头看去,平黎、项叔、珠儿……府中相熟的人知道消息,都来送行了。

    “拾九,你不要走!”平黎快步来到她身前,“是不是因为王爷冤枉你的事啊?我不相信你会嫁给秦少安,我们去找王爷说理去!”

    “平黎……”拾九拉住他,上上下下打量他,“你的伤好点了没有?我还没有当面跟你说一声抱歉,对不起。”

    “抱什么歉啊!”平黎简直要哭出来了,“我已经好了,真的不怪你!你也别生王爷的气了,我们去找王爷说清楚,王爷一定能留下你!”

    拾九摇摇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平黎小傻子,以后要聪明点,不要被人骗。”

    平黎到现在都还以为,她与秦少安没有暗通款曲,这样单纯的性子,真叫她担忧。

    “项叔,拾九向您辞别了。”拾九看向项叔,心里也是不舍的。

    她从小没有爹娘,是项叔给了她长辈的温暖。

    项叔“唉”了一声,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拍了拍她的肩:“好好照顾自己。”

    “拾九明白。”拾九点点头,最后看向珠儿。

    珠儿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请拾九姐姐带上珠儿,珠儿跟你一块走!”

    “珠儿你起来。”拾九连忙拉珠儿起来,“你留在王府,不好么?”

    她这一去,还不知道未来如何呢。

    珠儿却不肯动:“拾九姐姐,你走了,我照顾谁去?”

    拾九心里一想,也为珠儿的事发愁。

    而珠儿是当初为了照顾受伤的她,楚逐特意安排进来的,如今她走了,楚逐定不会让珠儿继续留在内院,而珠儿母亲夏婶已经被撵出了王府,珠儿在府上是孤零零一人,又能往哪儿去呢。

    可是,珠儿说到底也是王府的人,她能这么带走么?就算带走了,她能把珠儿带进秦府么?秦少安能容忍珠儿的存在?不会怀疑珠儿是楚逐派来的细作么?

    一连串的问题摆在前面,拾九也不能轻易松口,她将目光望向了项叔。

    项叔自然明白她的顾虑,点头道:“项叔会替你安置好珠儿的,珠儿在前院和后厨都可以当差。”

    珠儿的泪挂在脸上:“拾九姐姐,珠儿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舍不得大家。”拾九拭去眼角的泪,“但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总是要各奔东西的。”

    她咧起唇角。

    离开了楚逐是件喜事,她应该高兴才是。

    *

    告别众人过后,拾九跟着长行来到花厅。

    张公公已经在花厅喝了不止十杯茶了。

    奈何这里是摄政王府,王爷是比皇上还不能得罪的人物,叫他等到天黑,他也只能等。

    这会儿,终于看到长行领了个美貌女子出来,便知这人定是拾九姑娘了。

    难怪秦将军会求旨娶她,当真是美色可人。

    只是,为了这么个女子,把将军夫人的位子都给出去了,未免有些不值啊,要知道这位子一般是留给高门大户的嫡小姐的。

    怎么会娶一个婢女呢?还是摄政王府的婢女!

    难不成,秦楚两方竟有了什么盟约?

    但是,娶一个王府婢女当正妻,到底是秦将军吃了大亏呀!

    张公公在心里嘀咕了一番,嘴上倒没耽搁:“拾九姑娘,请听旨。”

    拾九一懵,下意识地跪了下来。

    她原本以为是秦府的人来提亲,没想到竟是皇上的赐婚诏书……

    这婚,是不想嫁也得嫁了。

    就在她失神之际,张公公已经宣读了诏书,诏书内容很短,将她赐给了秦少安,命他们即日完婚。

    张公公宣读后,将诏书放到拾九手上,道:“另外,咱家受秦将军所托,带姑娘先去秦将军的别院居住,待大婚之日,姑娘便从别院出嫁。”

    “是。”本来这嫁人之事是之前便商量好的,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拾九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能胡乱应下。

    既然长行没有出声阻挠,就说明这事已经跟楚逐说过,而楚逐也已经应允了。

    终于……终于要离开王府了么。

    拾九行李都来不及收拾,以眼神再度向长行告别后,便跟着张公公走出了。

    王府外,停着一顶精致的软轿。

    “拾九姑娘,请。”

    在坐进软轿之前,拾九回头望了一眼王府。

    “摄政王府”的牌匾依旧如往日一般威严。

    而此后,她再也不是摄政王府的人了。

    *

    拾九离开王府时,日头已经落山。经过半个时辰到达别院的时候,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别院里张灯结彩的,很是喜庆亮堂。

    别院的仆人都在门口迎接她,别院管事名唤易叔,一边领着拾九去住的地方,一边简单地给她介绍了一下情况。

    这里名唤“沏香别院”,是秦少安唯一的一座别院,每年夏天他都会来这边住一段时间,冬天基本上是闲置的。为了迎接她到来,秦少安命他们重新修葺了别院,作为出嫁的府邸。

    卧房里,姑娘家的用具也一应俱全,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为她置办的。

    拾九很感激秦少安的周到。

    经过这一天的风波,她身心俱疲,不过她勉强打起精神,她想等会儿秦少安肯定会来找她,没准第一天就得要点什么机密作为报酬。

    不过她想错了。

    秦少安没有来,易叔将秦少安的书信交给拾九,信上说,他知道她今天必定疲惫至极,让她暂且将一切抛诸脑后,好生休息。

    拾九错愕。

    不得不说,秦少安实在是个既聪明又体贴的男人。

    他先是把一切情况都考虑了进去,连楚逐反悔的情况都考虑到了,所以提前让人把她接出了王府,又在别院置办好了所有她所需之物。而且,还考虑到她的心情,知道她此时并不愿与他有过多交流,于是让她休息。

    拾九讷讷地看着这封书信,默默地说了一句:“多谢。”

    *

    是夜,摄政王府却是一派压抑的氛围。

    “回王爷,拾九……拾九走了。”长行送走拾九后,去书房复命。

    书房没有燃灯,楚逐坐在书桌前,脸上半明半暗,长行看不清他的神色,也摸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长行等了一会儿,见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便默默地退出去守门了。

    过了一会儿,楚逐站了起来,起身去了卧房。

    拾九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如今人去楼空,但东西全部都在,犹如她未曾离开一般。

    长行跟在后面,不确定地问:“王爷,是否……是否需要清理?”

    楚逐摇头:“你下去吧。”

    长行不敢再说什么:“是。”

    王爷越是平静,其实越是可怕。

    这大半年他跟在王爷身边,比谁都更清楚王爷对拾九的在意,此番拾九不顾一切地离去,对王爷一定打击不小。

    他蓦地想起一句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但他自然是不敢说的,瞧着楚逐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也不忍说。

    只能默默退出去了。

    楚逐脱了外衫,躺进了拾九睡过的床。

    这床上还残存着拾九的馨香。

    他闭上眼睛,描摹出她的睡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拾九。”

    拾九……

    *

    次日,拾九在沏香别院吃过早膳,秦少安便过来了。

    “拾九姑娘。”秦少安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秦将军,多谢。”拾九见到他,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纵然最后楚逐好似是因为她以死相逼才放的手,但是也不能排除楚逐或许也考虑到了秦少安的威胁。

    总归,一句多谢还是要说的。

    “不必多礼。”秦少安笑道,“这是说好的合作,不是么。”

    拾九习惯了利益交换,当下便道:“那秦将军有什么想问的便尽管问吧。”

    秦少安哈哈一笑:“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我们先商讨婚事罢。”他在拾九对面坐下,“我已筹备好成亲事宜,三天后正好是良辰吉日,我便来迎娶拾九姑娘。”

    拾九微怔,这么快?

    “未免夜长梦多,我应该早些娶你的。但是请帖又不能先于赐婚诏书送出去,所以只好等楚逐放了人再行下一步,故此留下了三天时间。”秦少安静了一瞬,忽问,“你说,要不要请楚逐?”

    作者有话说:

    楚逐说,要把拾九带走,必须从他尸体上踏过去,所以为了解救女鹅,枝才姗姗来迟,抱歉各位宝儿!还有一更噢!红包还没想好只留言送还是抽奖,总之会有的,群么一个!

    *

    下一章疯批预警,楚逐就是个疯批,纯纯的……

    *

    张公公(嘀咕):娶一个王府婢女当正妻,到底是秦将军吃了大亏呀!

    楚逐(面无表情):这个亏,让本王来吃。

    秦少安(浅笑):不好意思了楚王爷,本将军先吃为敬。

    张公公(惊):一个小小婢女竟遭王爷与将军哄抢,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

    第24章 嫁人

    拾九无法想象楚逐看到自己嫁人的样子, 连连摇头:“不、不要,还是不了吧。”

    能与他再无干系的话就是最好,她不想招惹他了。

    可是, 她忽地想起秦少安与楚逐是同僚, 不请的话恐怕面上不好看,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令秦少安难堪, 便又连忙补了一句:“请与不请,都看秦将军的意思, 拾九没有意见的。”

    秦少安笑道:“就按你的意思来, 不请他。”

    拾九也不知道秦少安这样做好不好,站在她的立场上更不好劝说什么, 只得沉默。

    也好, 兴许给了请帖,他还不愿意来呢。不如不给。

    她知道楚逐的性子薄情果断得很, 她这次那般忤逆他,铁了心与他一刀两断, 他亦放了她,两人之间就算断得干干净净了。

    再过几天,楚逐肯定就将她忘了, 她在楚逐的心里, 就值这么点分量罢了。

    只是, 因为幼帝一纸诏书的缘故, 她现在是不得不嫁给秦少安。

    原本她想着, 既然在她的以死相逼下, 不管嫁与不嫁秦少安, 楚逐都愿意放她走了, 那么她与秦少安可以打个商量, 她不嫁了,作为答谢,她依旧愿意以幕僚的身份为他提供一些他需要的机密。

    可是没想到的是,赐婚诏书直接送到了王府。

    在秦少安看来,一边以楚逐父亲的事威胁他,一边将赐婚诏书送来施加压力,是很聪明的办法。

    拾九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因此她不能怪罪秦少安的一番好心。

    只能叹机缘巧合。

    不过,秦少安允诺过她,只要时机成熟,便放她自由。

    到时候和离也好,被休也罢,她都愿意。

    反正她以后也不打算嫁人。

    所以,她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目标,那就是早点从将军府脱身,过上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

    当然,她也不是对秦少安没有防备,只是当时太想离开楚逐了,所以只能攀住唯一的希望,与他做了所谓的交易。

    目前看来,秦少安此人尚好,言行举止上也没越矩的地方,不过鉴于他并没有说清楚放她离去的时间,她在心里默默地留了一个心眼。

    她给自己定了一个时间,一年。

    一年的时候,让她将这些年探听的所有机密编纂成册都绰绰有余了。

    若是一年后,秦少安还不放她走,她便自行离去。

    这一年间,她准备一边防备着秦少安,一边为将来的离去做打算。

    绕来绕去,她好像和在王府没什么区别,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不一样的。

    在秦少安这里,她只是在做交易,心里头是轻松的。

    在楚逐身边,每一刻都很难熬。

    是对过去不能释怀的痛苦,是对当下无能为力的沮丧,是对未来可能再遭伤害的恐惧。

    是害怕自己重蹈覆辙的不断拉扯。

    她对楚逐的感情太复杂了。

    唯有逃离,才能斩断。

    接下来的几天,拾九一直待在沏香别院“待嫁”,对于她来说,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因为没有什么需要她去打理的,易叔全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秦少安也只是每日下朝后来看看她,吃过晚膳就走。

    这几天,是拾九重生后过得最轻松的日子。

    *

    楚逐却不轻松。

    拾九走后的第二天,他便唤着她的名字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时,只有白色的纱帐飘飘荡荡,鼻间空余拾九残留的体香,冷冽又温柔。

    他恍然想起会楚宅那一天,他也是做了噩梦惊醒过来,拾九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来他的床前,他一睁眼就能看到她。

    其实,在那天之前,他就隐约猜出拾九也是重生的,他直觉她或许有一天要走。

    所以,他对她说:“拾九,你是我的人。”

    他告诉她,她永远都是自己的人。

    甚至,他还祈求她不要离开他。

    可是,她都没有听。

    他没有告诉拾九,那日他做的噩梦就是她恢复了前世的记忆,然后毫不留情地走了。

    如今,噩梦成真了。

    而他刚刚做的噩梦,是拾九一刀插在了他的心口,血溅了她一脸。

    会不会也成真呢?

    楚逐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他摸上心口的位置,竟有些期待她出现,狠狠.插自己一刀。

    那么,她将会永远记住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起床后,楚逐没有去上朝,甚至懒得叫人去告假,他只是想起了什么,连声喊长行。

    长行赶紧从屋外进来:“王爷,有何事?”

    “残局可还在?”楚逐一边穿衣服,一边准备过去看看。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令长行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王爷说的应该是放在内院小亭里的,他与拾九未下完的棋。

    “当然在的,长行让任何人不许动它。”这大半年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没有王爷的吩咐,一切与拾九有关的事情,都不能自作主张。

    “好。”楚逐松了一口气,往屋外走去,“这间房的一切摆设也不许动。”

    “是。”

    “床褥也不许换。”

    “是。”

    楚逐来到小亭,残局犹在,甚至两杯茶水都未撤下,只不过拾九没有喝。

    这盘棋,最终停在拾九下子的那一刻。

    观此局,拾九已经被他围困住,但是他不忍围得太死,给了她一条退路。

    只要她再下一子,便能扭转乾坤。

    可是,棋局她再未动,却终究赢了。

    若她拿她的命来赌,那么他就是必输的。

    他绝对无法再次看着她死去第二次。

    “就这么收起来,一颗子也不许动。”楚逐怔了很久,下了吩咐。

    *

    三天的时间,喜帖送遍了京城,秦少安要迎娶摄政王府的婢女之事也传遍了朝堂上下。

    众人私底下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楚逐与秦少安这两人是否结为了同盟,又均百思不得其解,便是楚逐没有姐妹女儿,也不该送自己的婢女给秦少安当正妻,这是在太不符合常理。

    秦少安也是糊涂,竟然娶个婢女当正妻,哪怕只是收为良妾,也不至于如此匪夷所思。

    朝堂的风向都乱了。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这场婚事。

    也有好事者故意去王府上恭喜,想打探点什么,却都被扫地出门。

    所有人都不知道,唯有王府未收到喜帖。

    而楚逐已经快疯了。

    第一天,他是真的想过就此放手,让拾九去过她想要的生活。可是第二天,他就已经无法控制地思她入骨,四肢百骸都会痛。

    特别是入睡时,他闻着拾九留下的馨香,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她躺在秦少安身.下的模样。

    那些昔日缠.绵时只有他能看到的娇美,只有他能听到的吟.哦,只有他能享受的极致……以后都会被另一个男人所占有!

    他当时只想杀人。

    第三天,也就是拾九成亲前夕,收到拾九托人送回来的玉镯时,他彻底疯了。

    拾九是真的不要他了。

    她怎么敢!

    *

    拾九是很无辜的,其实这玉镯她在离开王府的时候,就应该物归原主。

    可是戴了那么一段时间,她早已习惯了玉镯的存在,于是也便忘了玉镯的存在,离开时愣是没想起来。

    直到别院的丫鬟捧来婚服给她换时,由于要戴上双喜金镯,她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玉镯。

    她知道这玉镯很金贵,也知道并不是什么所谓的“酬劳”,如今她既离了楚逐,肯定是不能带走的。

    更不能戴着它嫁给秦少安。

    她思来想去,只得请易叔安排人送归王府。

    易叔禀报了秦少安后,欣然答应。

    所以,这玉镯才会这么巧,恰在成婚前夕,归还到了楚逐手上。

    翌日,便是她与秦少安的婚礼了。

    她只盼着一切顺顺利利,不要有什么祸端。

    *

    天色未亮,拾九便被婆子和喜娘们叫起,开始梳妆打扮。

    这婚事于拾九来说,只是一桩交易罢了,她没有别的感想,更没有出嫁的喜悦,因此脸上一直很平静,由着喜娘折腾。

    惹得喜娘都说从未见过这样的新娘子。

    在她们看来,能以奴婢这样的身份一跃成为一品大将军的夫人,那就好比鲤鱼跃龙门,麻雀变凤凰。

    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喜事!

    可是这位姑娘,别说欢天喜地了,一点喜色都看不出来。

    不过瞧着拾九是个不爱说话的,喜娘们也就讪讪的,没有多说什么。

    经过一整天的折腾,拾九终于在傍晚时分被送入了将军府。

    朝中的同僚都早早到了,比参加寻常喜宴积极多了。

    众人都想看看到底是何等的绝色才能让秦少安娶为正妻,可惜新娘子盖着红盖头,不能一睹芳容。

    墨萝嫣没有来,但是派人送来了贺礼——一对玉如意。

    这赐婚诏书她也是帮了忙的,秦少安说要迎娶拾九对她来说是天赐良机,因此很快就借着幼帝的口,让人撰写了诏书。

    那个狐狸精终于离开楚逐了,她高兴得当晚都多吃了一碗莲子羹,并赏了李御医一百两金子。

    纵观热闹的喜宴,满朝文武中,只有楚逐不在。

    他接连三日不朝,如今自家府中婢女嫁入将军府,也迟迟不见现身,众人都纳闷极了。

    随着奏乐吹响,秦少安与拾九各执喜带一端,走入了正厅。

    主位上,坐着秦少安的爹娘,他们虽然不是很乐意,但此刻迎合着喜庆的氛围,脸上也堆起笑容。

    秦少安的爹娘是穷苦出身的老百姓,全凭着秦少安出息才能得享如今的荣华富贵,自知自己能力不足,因此从不插手秦少安的决定,但是听闻他要娶一个婢女,他们实在是接受不了。

    婢女是什么,是比平头百姓身份还低的人,专门伺候别人的姑娘。

    他们儿子如今已是一品大将军,怎么能娶一个婢女呢!若是纳妾也就罢了,还偏偏是娶妻……

    这几日,两老每日都去规劝多次,但都劝不动,也拗不过他,也只能作罢。

    而秦少安余光瞥向自己身侧的那顶红盖头,想着红盖头下面的人,握着喜带的手反而紧了些。

    这时候,伴随着一声“祝贺”,楚逐从门口跨步而来,脸上带着笑意,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众人只当楚逐来迟了,只有秦少安知道,他是不请自来。

    盖头下的拾九更是错愕,险些松开了手中的喜带。

    “多谢楚王爷。”秦少安笑了一声,并不打算因为楚逐的到来也停下计划,示意司礼继续。

    开始行成亲之礼。

    因为楚逐的到来,拾九莫名紧张,在行礼的过程中频频出错,她总是在想,楚逐此刻是什么反应,什么表情。

    可是她看不到,幸而她看不到。

    终于结束了繁重的礼节,拾九在一声“礼成”的高呼声中,被送进了新房。

    这段时间,楚逐竟什么也没干,好像真的只是来为他们祝贺。

    拾九舒了一口气,也软了腿,她被人搀扶着来到床边,顶着凤冠和盖头,静静地坐在了床沿的位置。

    秦少安返回外面招待宾客。

    待他回到喜宴时,举目四望却不见了楚逐的身影。问别人,皆说不知,没注意,反而拉着他喝酒,非把他灌醉了才能去洞房。

    拾九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等。

    突然听到窗户开阖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警觉,正想要掀开盖头看一眼,那大红盖头却先于她一步被人掀开了。

    “王爷……”拾九怔怔地看着来人,身体开始发冷。

    成亲之夜之时闯入别人的婚房,他疯了吧!

    “怎么,不想见到我?”楚逐勾起她的下巴,这么美丽而端庄的拾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来给你送贺礼。”

    作者有话说:

    没有比我更得还晚(早)的作者了吧,大家不要学,我也是答应了大家,必须做到,以后不这么熬了。

    明天白天还有更新噢。

    *

    看到大家等更的评论枝很羞愧,我真的写了很久,码字速度也不快,以后会尽量早些更新的,对两方都好,至于固定更新时间,目前还没有,有了会在文案上标注,这两天会比较乱一点,但保证每天都有6K的更新,上夹子那天会迟一点(会在文案标注)

    *

    至于抽奖,第一次搞,没注意金额是默认在最低档,发出来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又不能改,大家体谅则个吧。由于收藏限制,所以抽奖人数只能设置这么多,接下来几天会随机在V章评论送红包,感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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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偏要

    拾九声音微颤:“请王爷出去。”

    她知道楚逐自恃有权有势, 很多时候都肆意妄为,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可是这里是一品大将军府, 他也未免过于胆大了!

    她不敢想象, 若是楚逐被发现了,会造成怎样的混乱。

    她更是不能理解, 明明他已经放她走了,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

    新房内, 红烛摇曳, 烛火明明灭灭地笼罩在两人之间,拾九狠狠地看着楚逐, 眼尾微红。

    两人不过一尺之距, 楚逐的气息倾洒在她脸上:“我允你走了,没说允你嫁人。”

    “楚逐!”拾九再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 一把推开他,半悬的盖头从身上滑落, 头上的凤冠珠钗摇晃不止。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她总是恭敬地喊他“王爷”,谨记着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子, 也谨记着他给予自己的恩情。

    可是, 即使卑微如蝼蚁了, 却还是被他步步紧逼, 没有人能再忍受下去。

    “楚逐, 你那日分明已经允了我, 就算只是允诺我离去, 那么我离去之后嫁给别人, 又与你何干呢?你这般强词夺理, 只显得你无理取闹。”

    拾九不再低声下气地唤他“王爷”,也不再唯唯诺诺地自称“拾九”。

    她说“你”,她说“我”。

    一股可能再也掌控不了拾九的念头冒出,楚逐心里顿生烦闷:“如今找到了靠山,便自觉翅膀硬了是么。”

    “是。”拾九道,“秦将军是皇上御赐的靠山。”

    她再度提醒楚逐,这是御赐的婚事。

    他当时既让她跟随长行去花厅领了旨,现在又何故来说这些胡话,可不可笑。

    “若我说,我悔了呢。”楚逐的声音有点嘶哑,像是压抑到了极致。

    他这几天只是不断在想,便是当着众人的面将诏书烧毁又如何,他何必因为一念之仁,将他的拾九拱手让人。

    他想将她重新拘回内院去,能日日见到她,能同她说话,能看着她用膳,能闻她身上的香气……

    “楚逐,你疯了。”拾九冷眼看着他。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楚逐会为自己发疯。

    可是他确实已经疯了,在成婚夜闯入她与秦少安的婚房,说自己后悔应允了皇上御赐的婚事……这是能反悔的事吗?只有疯子才会这么想!

    “我是疯了。”楚逐扯了扯唇角,“拾九,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是不能两世失去同一个人的。”

    拾九默然讽笑。

    失去?

    他若真的怕失去她,就不会有前世种种。

    当初,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施舍给她。

    也许,当时只要他为自己流一滴泪,她就可以含笑离去,奔赴奈何桥,了却残生念。

    那么,他们的故事便从此画上句点,或者说,没有开始。

    可是,他连一滴心痛都不肯施予。

    这样的一个人,现在来对她说失去,她竟不知他失去什么了。

    失去一个影卫?

    失去一把趁手的好剑?

    失去一个予取予求的奴婢?

    总归,不会是害怕失去她这个人。

    “你确实舍不得失去我。”拾九弯起唇角,“有一件东西,它一直是属于你的,你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拿起来用,你不要的时候,它也依旧随时等着你用。这件东西你不喜欢了,可以扔掉,也可以毁掉,但就是不能容忍它被别人夺走。王爷,您说拾九说得可在理?”

    不过就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听着她将自己比作一件东西,楚逐脸上一变,冷硬道:“你不能这么认为。”

    心口搅弄在一起,抽.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想辩驳却无可辩驳,一桩一件竟不知从何说起。

    “那你就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这里。”拾九不在意自己只是一件东西,这是她早已接受的事实,她也不想再听楚逐说什么,她只知道秦少安或许很快就要来了,或者将军府当差的人也即将发现婚房的异常。

    她害怕自己背上成婚当夜私.通外男的恶名,成为别人眼中的淫.娃.荡.妇。

    “这是我与秦将军的婚房,”拾九脸上覆着一层冰冷的寒霜,“这是我与秦将军的成婚之日!”

    这句话再度提醒了楚逐,从今晚开始,她便会成为别人的女人。

    楚逐脸色立变,抿起的唇角如刀锋一般冷冽。

    拾九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我已经嫁给秦将军了。”

    “可是——”楚逐步步朝她走进,拾九面色一凛,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楚逐走到她身前停住了脚步,俯身捡起地上的大红色盖头,好像夺取了胜利一般:“是我揭下了你的盖头。”

    “那又如何。”拾九冷笑,“与我行了成婚之礼的是秦将军,天下人皆知,我嫁给的是秦将军,而不是你。今天晚上,是我与秦将军的良宵之夜。”

    拾九昂首看着他,昂起的脖子细嫩修长,仿佛一掐就断,可她脸上的神色那般坚毅,眼里都是绝不屈服的孤傲。

    “你还不明白吗,拾九的人生已经与王爷无关了。”她看着楚逐,像在看一个笑话,“王爷若是还留恋着对你顺从爱慕的拾九,那你只能祈求上天再让你重生一次。”

    “与我无关?”楚逐眼底漫上深沉的黑,蓦地扣住她的后脖颈,朝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吻了上去。

    他实在想了太久了。

    这分明是他曾经吻过千遍万遍的嘴,如今,她却用这张嘴来讽刺他,用这张嘴来划清与他的界限。

    说出口的话像刀子一般。

    那就堵住。

    楚逐发了疯,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在将军府的婚房,他清楚地知道他在吻将军夫人,他也清楚地知道,随时会有人闯进来。

    可是他偏要吻她,要撬开她的贝齿,要汲.取她的柔软,要她不得不敞开自己,如以往千千万万个夜晚。

    要她知道,他们之间,永远都不能划清界限。

    死亡都不能将她从他身边带走,那么他们的人生,注定一世纠缠。

    “啪——”清脆的一巴掌,落在了楚逐脸上。

    拾九眼里盛满泪,胸.口上下起伏,浑身哆嗦着,像秋天里飘零无助的落叶。

    她的唇微微发.肿,精致的口脂模糊了边缘,显得凌乱不堪。

    “滚!”她指着门口,压抑着哭腔,从喉咙里挤出来这个字来。

    楚逐硬生生承了这一巴掌。

    重活两世,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动手。

    他抬手擦去嘴角处从她唇上染来的口脂:“你不要嫁给别人,可不可以。”

    *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

    寻常人或只当是夜猫,但拾九立刻就听出来了,是长行的叫声。

    他们以前一道出任务时,彼此之间放风,便以猫叫声传达讯息。

    意思是有人来了!

    拾九惊惧顿起,可楚逐好像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咬牙道:“你想让全天下人都以为,我是个在新婚之夜与别人私.通的娼.妇吗?”

    此时,秦少安正跨进了婚房所在的宜山院。

    刚刚在席上不见楚逐的踪影,他心里总是不安,依照楚逐的性格,不像是悄无声息离开的人,偏有几个身份不低的同僚拉着他喝酒,他应酬了好一番才得以脱身。

    他赶紧来看看拾九这边的情况。

    此刻,看着婚房外一片空荡荡的,安排的守卫竟不见踪迹,他顿时眉头紧皱,飞奔向前。

    此时,突然一阵嘈乱。

    “起火了——”宜山院的后厨方位传来呼喊。

    秦少安心中顿紧,更加顾不得处理火势,连忙推开了新房的门。

    房中只有拾九。

    她却未盖那大红盖头,怔怔地坐在原处,像一株焉了的娇花一般楚楚可怜。

    唇上明显被人狠狠碾.咬过的痕迹令秦少安心下一沉,眼底顿时凛冽了杀气。

    “他来过?”秦少安返身关上门,快步走过去,语气沉沉。

    “是。”拾九点头。

    她可以掩盖唇上的痕迹,自己盖上盖头,假装无事发生,可是若是这样,她就真成私.通别人的荡.妇了。

    就算与秦少安只是交易,但既然有夫妻之名,她也不会欺瞒于他的。

    “疯子!”秦少安恨骂了一声。

    楚逐竟然敢闯入他的婚房对拾九做这种事,真是十足的疯子!

    他真的没想到,以往无论朝堂上两人敌对到什么地步,总是一贯云淡风轻的楚逐,竟会为拾九疯到这种地步。

    看来他低估了拾九在楚逐心里的地位。

    好在,他已经将拾九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秦少安看着仿佛做错了事一般垂着头的拾九,只恨自己大意,叫楚逐钻了空子,连忙走至她身前,柔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

    “对不起。”拾九低声道。

    原以为自己嫁给了秦少安,就不会再与楚逐有任何瓜葛了,没想到楚逐还是不放过她。

    她恐怕给秦少安带来大麻烦了。

    “这不是你的错。”秦少安抬起手,迟疑了片刻,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没有人会知道。”

    为了拾九考虑,这口气只能先咽下去。

    若是此事传出去,拾九的名声便毁了。

    坊间不知道会编出多少个淫.乱不堪的版本。

    *

    没过多久,后厨的火很快便灭了,不是失火,是人为纵火。

    婚房的守卫也都被找到,他们皆被打晕了,捆了身体堵住嘴巴,扔在了柴房里。

    凶手是谁自不必说,但秦少安没有追究,只是默默将此事记了一笔。

    他派人送来宁神茶,让拾九喝下,温声安抚她。

    拾九便向他简单地说了今晚的事。

    “迟早有一天,我会替你将这笔账讨回来。”秦少安看着眼圈依旧泛红的拾九,郑重许诺。

    过了好一会儿,拾九的情绪终是慢慢稳定了下来。加之喝了宁神茶,便有些恹恹欲睡。

    秦少安起身出去,加强了婚房的守卫,返回房间后对拾九道:“你早点安歇吧,我让莺儿来伺候你梳洗。莺儿是府上的丫头,以后就专门伺候你。”

    拾九感激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秦少安温声一笑:“你与我交换的只是我需要的那些机密,除此之外的东西,我可不能多收。”

    拾九的心慢慢放回了肚子里:“秦将军……拾九真的、真的很感谢。”

    “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秦少安垂下眼帘,“我只是唯有一丝良知,不愿趁人之危罢了。”

    话毕,便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儿,莺儿端着一盆清水进来,笑着唤了一声:“夫人。”

    拾九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称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朝莺儿笑笑。

    莺儿看着和她差不多大,因此比起珠儿来,看上去晓事很多,许是已经被秦少安吩咐过,所以见婚房只有拾九一个人,既不惊讶也不多嘴,只是脸上带笑,过来伺候。

    拾九一身隆重的装束,没人帮忙还真不行,于是道了一句“多谢”,在她的帮助下折腾了好一番,才终于洗净了脸,换上了轻便的亵衣。

    换好后,拾九便让莺儿下去休息了。今天将军府所有人都忙碌了一天,很是辛苦。

    她自己也累了一天,只想赶紧歇息了。

    然而,掀开那大红色的鸳鸯戏水喜被后,拾九才发现,床褥中间还放了一方干净的白帕子。

    她愣了一瞬便想起来,有些高门大户家里成亲,会有这么个习俗,要放一个叫做贞.洁帕的白帕子置于新床,检验新娘子是否处.子之身……

    拾九心念微动,脑中突然涌出一个想法。

    她当机立断,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一把剪子。

    对着那方白帕子,她割开了自己的手臂。

    豆大的血珠一颗一颗掉落下去,在帕子上星星点点地绽开,和她那时的初.次.落.红一模一样。

    次日,她将染血的白帕子包了起来,请秦少安派人送去了王府。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白天临时有事,吃过晚饭才码字,码得慢所以……QAQ

    明天还有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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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吻痕

    那方白帕送到王府时, 楚逐正起床,实际上,他彻夜无眠。

    “你想让全天下人都以为, 我是个在新婚之夜与别人私.通的娼.妇吗?”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拾九嫁给别人, 可是,当她满眼绝望地朝他说出这句话时, 他不走也得走了。

    翻出将军府,他在围墙外站了大半夜。

    他不知道他们在婚房里做了什么, 或许他不愿去想。

    回来的时候, 他脱了衣物鞋履,沉入拾九睡过的床褥, 想象着拾九今晚是在他身边。

    睁眼至天亮。

    不多时, 长行便敲门了,说拾九派人送来了东西。

    长行捧着那方小盒子, 心里是振奋的,他就知道拾九不会忘了王爷, 这么多年的爱慕,哪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他瞧着王爷回来后精神那般颓丧,希望拾九送来的东西能安慰一下王爷。

    “拿进来。”楚逐立刻坐起, 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她对他那么狠, 哪里还会送什么东西来, 不会是还什么吧?

    可是, 她连玉镯都还了, 还有什么未还?

    难道是真的送来了什么东西?

    楚逐拿过小盒子, 在手中掂量了一番, 很轻, 像是除了自身的重量, 里面什么也没装。

    一时间,他竟不敢打开,怕空欢喜一场。

    “长行,你先下去。”他想一个人看。

    “是。”长行连忙应了,出去的时候细心地关好了门。

    楚逐凝思了一会儿,才终于揭开了小盒子。

    一方白帕映入他的视线。

    白帕上那一抹暗红的血,像一把无形的刀,一刀插.入楚逐心口。

    “哈哈哈哈!”楚逐大笑,猛地吐出一口血。

    当他闻着她的气息自读的时候,她却躺在别人身下承.欢,还特意将证据送到他眼前来!

    原来他的拾九最知道怎样置人于死地。

    *

    听到屋内传来楚逐癫狂的笑,长行一阵心慌,拾九到底送来了什么东西刺激到王爷了!

    他连忙敲门:“王爷!出什么事了?”

    门嘎吱一声开了。

    楚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底是看不出情绪的深黑:“去将军府。”

    长行一震,他们昨晚夜探将军府已经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了,好在事情没有闹大,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安然离去了,否则若被当天前来赴宴的文武百官知道,王爷的脸面便荡然无存了。

    现在又去将军府?

    今日是有早朝的,看样子王爷又不准备去了。这倒不打紧。但是秦少安新婚燕尔,按律例也是三日不朝的,这会儿定是在家中陪伴拾九。

    王爷准备与秦少安当面谈?

    这、这……

    长行脸色顿僵,本想劝劝,然而楚逐已经往外走了,只得连忙跟上。

    *

    见楚逐前来拜访,将军府的管事严叔一边笑意盈盈地请王爷稍等片刻,一边连忙派人去禀报秦少安。

    彼时,秦少安与拾九正在用早膳。

    拾九喝了一口清粥,放下碗勺。

    秦少安说等会儿带她去向秦老爷和秦老夫人请安,她有些紧张,便有些吃不下,只觉得一口粥便饱了。

    这时候,门仆到了,禀报了楚逐前来拜访一事。

    拾九一怔,秦少安拍了拍她的手背,已先开了口:“你继续吃,我去看看。”

    “好。”拾九的手脚霎时冰凉,目送秦少安离开。

    秦少安一边快步走,一边让门仆请楚逐前去会客的清风轩。

    到了清风轩,秦少安进门便道:“楚王爷是专程来祝贺秦某的吗?多谢!多谢!昨日你能来,秦某已经大为感谢了!”

    楚逐听他故意提起昨日,又想到那方帕子,心中郁结,面上更冷了几分:“本王昨天没来得及送贺礼,不知道现在送,可还来得及。”

    “既然是祝贺秦某与拾九的大婚,这一派诚心秦某深深感谢,自然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秦少安摆手,让人奉茶,“王爷坐下喝茶。”

    楚逐坐下,却不叫人将贺礼拿上来,只道:“本王与拾九到底主仆一场,这贺礼本王要亲自交给拾九。”

    “主仆?”秦少安冷笑,难得失了平时的温和,“楚王爷莫要说笑了,拾九如今是我的妻子,是堂堂一品大将军夫人,她再也不是你的婢女,更不是什么仆人,请楚王爷弄清楚了。”

    楚逐眸子一沉,“我的妻子”那四个字仿佛是秦少安在向他耀武扬威。

    “呵。”楚逐挽起唇角,秦少安自以为娶了拾九,便取代了他,他与拾九的这么多年,他如何能取代!

    “秦少安,你一口一个的‘拾九’,还是我给她取的名字。”

    拾九,从她出生的那一刻,便是他的。从名字到人,都有他的烙印。

    “那又如何。”秦少安又笑得如平常那般温温和和,“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罢了。楚王爷,不要以为你曾是她的主子,就一直会是。拾九是人,是一个值得被珍惜的姑娘,不是一件器具,不是你想要便要,不想要便不要的东西。她叫不叫‘拾九’,她都是她自己。”

    *

    宜山院内,拾九对着没吃完的早膳,实在没了胃口。

    心神不宁。

    她故意让人送去染血的白帕子,是为了彻底绝了楚逐的心。

    ——她已是一件被人用过的东西了。

    她想以此消解楚逐那本就不该存在的占有欲。

    他怎么还来?

    好,做戏便要做全套。

    拾九心里一凛,起身回了房间,对着镜子慢慢抚着自己耳下那一片脖颈,指腹微微施力,来回揉搓了好几遍,终于揉搓出了一小片淤青,像是被人狠狠地吸.咬过。

    楚逐应当很熟悉。

    拾九看了一番,问莺儿要来了一个食盘,上面放了两盘糕点和一壶茶,亲自去了清风轩。

    “将军……夫君。”拾九跨进门来,袅袅一笑,眼睛只温柔地看着秦少安一人,一个眼神也没给旁人,“听闻摄政王前来拜访,拾九特意命后厨做了几盘糕点和热茶送过来。”

    秦少安抬眼便瞧见了她耳际那明显的痕迹,不由得微勾唇角。

    今日早晨她托他让人送去染血白帕,当时他便被她所惊,没想到看着隐忍退让的拾九竟然做出那么大胆的举动。

    此刻,她能想出造出一个吻痕来,也就不稀奇了。

    拾九的性子,好像比他以为的还要有趣。

    “何必劳烦夫人亲自送过来,昨晚累坏了,应是好好歇息才对。”秦少安接过她手中的食盘放在一边,握住她的细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对面的楚逐,脸色已经沉得不成样子,五指缩成了拳。

    那刺眼的吻痕,明晃晃地提醒他,昨晚他们做了什么。

    盛怒之下,理智全无,竟是想也没想,便咬牙切齿道:“你同他睡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二)上夹子,所以更新会晚一点,大概晚上11点左右再更新啦,记得到时候来看噢,是大肥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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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贺礼

    “楚王爷, 请你注意你的身份!”秦少安猛地拍桌,脸色僵青。

    拾九也是脸色一变,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跟在楚逐身边一辈子, 对他是十分了解的, 可是重新活过来这大半年她才发现,她对楚逐其实并不那么了解。

    就譬如此刻。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肯定会再度刺激他, 毕竟楚逐一直将自己视为她的主人,那么自己的“东西”被人用了, 他一定觉得不快。

    但她没有想到, 他会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般不顾礼节、不计脸面……比最浪.荡的贵家子弟也好不了几分。

    她余光瞥向秦少安,果见秦少安也被硬生生气到, 毕竟楚逐这句话实在粗.鄙不堪, 极不尊重。

    不过,饶是如此, 秦少安也只是拍桌打断,没有像楚逐一样说出什么出格之语。

    拾九忽然明白, 秦少安被称为“儒将”的原因了。

    而此刻,楚逐非但没有理会秦少安的话,反而直直盯着拾九:“回答我。”

    他偏要听她自己说, 否则他不信。

    拾九吸了一口气, 赶在秦少安出言维护自己之前, 向楚逐笑道:“多谢楚王爷关心, 我与夫君新婚燕尔, 自是如你认为那般。”

    她笑得很甜, 仿佛真是一个与夫君鹣鲽情深的小女子。

    楚逐手指紧了紧:“好, 很好。”

    秦少安终是忍不住站了起来, 眸光尽是不愉, 背着手道:“楚王爷若是专程来我府上说些疯言疯语,那就恕秦某不再招待了。”

    楚逐稳了稳心神,亦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既然秦将军不愿招待,本王也不便叨扰。但是这贺礼还是要送的——昨晚有事走得急,未曾送上,今日本王特意送了过来,请二位收下。”

    “长行,拿上来。”

    “是。”长行从外面捧进来一个木盒。

    这木盒并不算太大,但是很长,以习武之人的经验,拾九一眼便看出来了,是一个剑匣。

    她心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不会当初平黎并没有将她那把残剑熔掉吧……

    就在她猜想时,楚逐已经亲自打开了剑匣,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十分精致的长剑,一看便价格不菲,从材料到做工都极为讲究。

    倒是不怎么像她的残剑。

    那把残剑只是个未成之品,虽说已经有了剑之形,但未经打磨,是一把拿不出手的剑。

    不是便好。

    “秦将军既娶了拾九,想必应该知道了她的身份。她既是本王的侍婢,却也是本王的影卫。”楚逐将剑拿起来,一边在手上把玩,一边以玩味的目光扫过秦少安和拾九二人。

    最后目光落在拾九身上:“若非有这层身份,本王想,你也入不了秦将军的眼。”

    秦少安脸色又冷:“既然拾九嫁进了将军府,便与楚王爷无关了,楚王爷无须说这些有的没的。”

    楚逐说这话,无非是在暗示或挑拨。

    要么暗示拾九,让她牢记自己曾经的影卫身份,不许泄密于他。

    那么挑拨他与拾九,明示拾九的影卫身份,让他猜忌于她。

    他算是知道了,在拾九的事上,楚逐实在成了个疯子,否则平时心思沉稳缜密的摄政王,绝不会做出这么明显的挑拨来。

    此时,楚逐却也不恼,至少面上是这样的,弯着唇继续道:“提到拾九的影卫身份,是因为本王的贺礼是一把剑。剑与影卫,本就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便是拾九以后不做影卫了,也绝对值得本王送上最好的剑。”

    他抽.出长剑,锐利的刀锋泛着凌厉的光,在三人眼前闪过。

    “这是拾九当初未制成的残剑,本王亲自将它锻造好了。”楚逐将剑重新插.回剑鞘中,眼睛从秦少安转向了拾九,眼底浮起一丝莫名的情绪,“如今将这把剑送与你,便是我想到的最好的贺礼。”

    拾九脸色微凝,没想到真是她的那把残剑,只是被楚逐锻造了一番,竟是看不出原本模样了。

    她忽地觉得有几分好笑。

    当初她满心满眼为他铸剑的时候,他未给过几分好颜色,也未珍惜过她的剑,如今她不要这把残剑了,他又巴巴地留下,亲手将它制好了,还要送给她。

    他在想什么。

    这把剑,在她决定不送出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多谢楚王爷。”拾九浅浅一笑,却道,“剑这种东西,补上了也未必有新的好。王爷若是送我一把新剑,我会更加欢喜。”

    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楚逐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笑,只是顿了一瞬才道:“到底是本王的一番心意,你不会不收吧?”

    秦少安身形微挪,挡在拾九面前:“若是夫人不喜欢的东西,也没收下的道理,楚王爷的本将军心领了。”

    楚逐却未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大有拾九不收便不罢休的劲头。

    拾九脸上闪过一丝讽笑,上前将剑拿了过来:“多谢楚王爷。”

    她不知道楚逐在执着什么,一把剑而已,收与不收又如何。

    若是真不收,且不说楚逐还会执着到什么地步,就说传出去了也不好听,坊间定会认为秦少安小肚鸡肠,甚至编排出各种秦少安与楚逐不合的桥段。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如此。

    就是收下了,又如何呢。

    剑既然已经送出,楚逐也没有多留的借口,他眸光瞥了拾九的吻痕一眼,微眯了眼,袖下攥紧了拳,冷冷一笑:“本王有事,便先告辞了。”

    “严叔,送客。”秦少安连送的意思都没有,着府中管事送楚逐走了。

    拾九见楚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外,便将那把剑放到了桌几上,对秦少安道:“秦将军,这把剑……你来处置吧。”

    拾九觉得,即便她与秦少安不是真夫妻,但既然有了夫妻之名,凡事也要讲究些规矩。

    楚逐今日当众说了那些话,这把剑又是明着给她的,着实很不给秦少安面子,若是她也顺了楚逐的意,那便是非不分了。

    哪知,秦少安却只是笑笑:“这把剑该如何处置,全看你的意思,不必顾虑我。”

    “这怎么行……”

    “拾九,我希望我与你除去交易之外,也能成为朋友。我是个不会过多干涉朋友的人。”

    朋友。

    拾九是没有朋友的,在她以往的人生中,楚逐是主子,长行他们是伙伴,再没有别人了。

    “……好。”拾九点头,她好像真的在慢慢脱离王府。

    “你以后也别叫我秦将军了,便叫我少安或者秦大哥吧。”秦少安道。

    他总是惯常给她留下选择的余地。

    拾九想了想,笑道:“秦大哥。”

    “走吧,我们去给爹娘请安。”

    经秦少安提醒,拾九才想起这事,在她以往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请安这回事,因此方才全然忘了,这会儿连忙点头,脚已先迈出去了,看着比秦少安还要着急似的。

    拾九想,面上工夫是一定要做足的。

    她在将军府一天,就要当好一天的将军夫人。

    秦少安看着她的背影淡淡一笑,跟上了她。

    秦家二老住的地方叫慈安堂。

    对于他们的姗姗来迟,秦家二老颇有不悦,面上虽然不说,心里却不由得怪罪拾九。

    在他们看来,拾九除了脸长得好看,也没有别的优点了。

    一介孤女,没有母族倚仗。又曾是摄政王府的婢女,身份实在低微。

    对秦少安毫无裨益不说,还把正妻的位子给占了。

    这成婚后第一天,就光明正大地迟到,还连带着秦少安一起。

    印象便已坏透。

    直到秦少安解释了缘故,他们才面色稍霁,叫他们坐下。

    接着便聊了一些家常,秦老夫人叮嘱了拾九很多规矩,拾九都乖巧地一一应了。后来又一起用早膳,而后才放他们回去。

    回去路上,秦少安让拾九别在意二老的话,拾九笑着回道:“拾九觉得秦老爷和老夫人很好,拾九会好好处理与他们的关系的。”

    虽然刚刚改口叫了“爹娘”,但是拾九一时半会还改不过来,一眨眼便给忘了,秦少安也没纠正她,只道:“如果我爹娘为难你,你便跟我说。”

    “好。”拾九点头应下。

    回到宜山院,秦少安便去书房处理公事,便是不上朝,一天的事务也不会少的。

    拾九则回了卧房,那里已经是她一个人的房间里。

    回去后,才看到秦少安已经差人把那把剑送到她房中了。

    或许秦少安认为那毕竟是她也花费过心血的东西,留下来做个纪念倒也不错,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那把剑背后有什么心酸往事。

    拾九不想留它了。

    她唤来莺儿,让莺儿出府去找个铁匠铺熔了,莺儿不是平黎,不在楚逐的掌控范围内,她是放心的。

    莺儿连声应了,把剑匣扣好,拿起剑匣一溜烟儿便没了影。

    拾九又找府上其他人要来了纸和笔,她始终没忘记自己嫁入将军府是做了交易的,该付出的她绝不会藏着,于是准备将自己这些年探听的东西先记下一二,晚上给秦少安看。

    不过没有等到晚上,秦少安便出去了,说是去了皇宫,皇上让人来请的。

    当然,这自然不是幼帝的主意,要么是墨萝嫣借故召见,要么便是楚逐或墨商之有什么事要商讨,才让幼帝下令。

    待秦少安回来,拾九才知道,原来是召他们进宫商量祭天之事了。

    她忽地想起自己之前提醒过秦少安的事,也不——/依一y?华/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此番会不会前去。

    正在她想问时,秦少安已经先开口了:“我当然没有忘记你的提醒,这次本欲安排我留京,我回绝了,表示愿一同前去,护卫皇上安全。”

    他问拾九:“是不是楚逐准备在祭天之行上作乱?”

    作者有话说:

    真的只能写到这里了,好困……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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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绑架

    拾九摇头, 祭天之行上的刺客自然不是楚逐安排的,但是后来借机联合长德王打压秦少安却是真的。

    因此她让秦少安也一同前去,就是不给他们借故陷害的机会。

    但是, 她不能将当初的经历原原本本说出, 于是只好简单地将他们的计谋告知了秦少安。

    “此事长德王为主谋,楚逐探听到长德王的计划后, 便准备将计就计,在祭天之行上保护幼帝和长公主, 以获取他们的信任。回来之后, 便联手长德王构陷于你。”

    秦少安听罢,微微笑道:“拾九……多谢。”

    拾九摇头莞尔。

    她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别人给她一分好, 她便想还以十分,秦少安对她的各种照拂她都看在眼里, 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秦少安落入圈套。

    “秦大哥,幼帝定在什么时候去祭天?”拾九问他。

    秦少安道:“定在十天后, 十月二十六。”

    “我应当不用陪同前去吧?”拾九想了想,小心地问了一句。

    前世她是墨萝嫣亲自指定贴身保护的影卫,而现在她则是将军夫人, 不知道需不需要陪同秦少安前去, 她不懂这些。

    “你当然不用。”秦少安淡笑道, “你不想去是吗?那便待在府中。”

    拾九舒了一口气, 点点头。

    她的确是不太想去的, 前世的遭遇她只要想起来依旧会感到痛苦, 自然是想离得越远越好。

    至于没了她拼死握剑, 楚逐会不会腹背受敌, 不是她该关心的问题。

    ——不, 楚逐既然也已经重生,肯定会先行防范的,也一定会将墨萝嫣保护得更加周全吧。

    拾九不再去想那些乱糟糟的事,对秦少安道:“秦大哥,你一定要小心。”

    她估量过那些刺客的实力,在前世只有楚逐与墨商之前去的情况下都未能偷袭成功,那这次加上了秦少安,自然更加不足为患,这也是她建议秦少安前去的原因。

    但是,刀剑无眼,秦少安又不像楚逐是经历过一次的人,因此她还是不免叮嘱了一句,希望他平安归来。

    “我会的。”秦少安微微含笑,温声道。

    他其实已经猜出了各方意图。

    墨朝虽然建朝时间尚短,又是幼帝即位,但因先帝数十年耕耘,即便驾崩后余威犹在,朝堂也皆拥护墨氏江山,民间亦早已忘了旧朝,认主新朝了。

    因此,长德王若想取而代之,绝不会选择明面上造反,因为那十有八.九不能成功,便是侥幸成功了,那也会成为史书上遗臭万年的篡位贼子。然而,如果制造意外让幼帝身死,他便是大墨朝最顺理成章的即位人选了。

    而楚逐与自己则是异姓臣子,楚逐若其心有异,更不可能明面上做什么,对楚逐而言,幼帝活着才是最有利于他的,他可以通过拉拢长公主,将幼帝慢慢地全部掌握到自己手中,再进一步扶植自己的势力。因此,他不可能在祭天之行上作乱。

    而自己方才第一反应便是楚逐作乱,实在是因为楚逐这几天太疯,令他不由得猜他还会疯到什么地步。

    至于事后楚逐与墨商之一合计,正好可以趁机打压他,那简直是不谋而合的事了。

    秦少安心里想了一通,却并不想让这些事烦到拾九身上来,加之天色已晚,他便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拾九,你早点休息。”

    拾九见他要走,连忙拿出自己写的信纸:“秦大哥,这是我曾经探听到的一些东西,希望能帮到你。”

    她在履行自己的承诺。

    秦少安淡淡一笑,收下了信纸:“其实你也不必着急,时间还长,你慢慢来。”

    拾九点点头,确如秦少安所言,这御赐的婚事也不可能三两天后便和离,少不得先维持一阵子,因此说时间还长的确是真的。

    不过他那不着急的样子,实在让她不由得觉得自己手上的信息好似没几分价值,因此他不急着探取。

    或许,秦少安自己将军府的侍卫已经打探了不少消息?

    那为何,当初还要与自己交易呢?

    拾九脑中想了一番,却没有多问,秦少安到底怎么想的横竖与自己无关,她有她自己的路,那便是依照约定提供一些机密,而后待时机成熟,便脱离将军府,只有到了那时,她才是真正的自由。

    因此,她只是点点头道:“那秦大哥也早点歇息。”

    *

    次日,拾九早早起床,与秦少安前去向秦家二老请安。

    这次二老面色缓和不少,四人一道吃了早膳。

    之后,秦少安便上朝去了,他虽然还有假在身,但其实留在府上也是处理公务,不如早日回去朝堂。

    拾九回了宜山院,百无聊赖地数着庭院中的落叶。

    她现在一点可做的事都没有。

    或许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悠闲,于她而言却是煎熬。

    以往无事时还可以去着衣楼学制衣,如今她心里虽还有这想法,但却不敢去了,一来不知道着衣楼的陆掌柜还会不会要她这个学徒儿,二来是怕楚逐得了信,又来纠缠。

    她倒不是觉得自己有多重要,但她毕竟陪伴楚逐多年,楚逐一时半会对她还有执念也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她已经实实在在地告诉了楚逐,她已是别人的妻。

    她想,以楚逐那么高傲的性子,绝不会再要她了。

    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去让楚逐意识到这一点。

    她现在就是在等楚逐完全厌弃她。

    这期间,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为好。

    实在无聊的时候,她想过画画写字来消磨时间,便托严叔要来了笔墨纸砚,可是在下笔时却不由得会想起曾经就贴在她身后教习她的楚逐,遂作罢。

    因此,只得百无聊赖地待在将军府,数数落叶,喂喂小鱼。

    当日,秦少安下了朝,问及她在府中过得如何时,拾九只答“挺好的”,却被秦少安一眼戳穿:“是不是无事可做,闲得无聊?”

    拾九见瞒不过去,只好点点头。

    秦少安道:“你不是说过你以后想开成衣铺吗?你可以继续去着衣楼学制衣之道,我可以替你安排。”

    “真的吗?”拾九有些雀跃,却也有些迟疑,“我可以出府吗?”

    目前,将军府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日楚逐能混进来,是因为当晚人多眼杂,现在将军府加强了戒备,楚逐便是想来也来不了了。

    但若是出了府,就不敢保证了。

    而且还是去的着衣楼……

    “无妨。”秦少安眸子微冷,拾九分明没做错任何事,凭什么躲躲藏藏,“你还能躲他一辈子不成?”

    发疯也是有期限的,他不信楚逐会为了拾九一直疯下去。

    而且今天楚逐也来上朝了,看上去与往日无异。

    到底是野心勃勃的摄政王,又怎会因为拾九耽误了正事。

    “你只管去,我会派守卫保护你。”秦少安淡然道,“他白天要上朝,你白天去着衣楼,是完全错开的,他分.身乏术。”

    “好。”拾九一想也是,心放回了肚子里。

    *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一连十天,楚逐压根没去找过她,好像已经彻底忘了她。

    这十天,她每天都在秦少安去上朝后前去着衣楼,估量着他们下朝的时间回将军府,日子过得很充实。

    陆掌柜是个精明圆滑的人,无论她身份如何变化,他始终都不得罪,态度与以往无异,而且在她面前绝口不提摄政王府的事,也难怪能在京城豪族间混得这么开。

    着衣楼最近还来了个很厉害的绣娘,绣娘名唤秋云夕,大家都叫她秋娘。

    秋云夕是从江南来京城的,为人爽利大方,绣工尤其不错,因此来着衣楼求一个绣娘之位时,被陆掌柜一眼看中,高价留了下来。

    秋云夕只比拾九大三岁,两人一见如故,拾九整日跟在她后面学绣工。

    到了祭天那日,拾九依旧来了着衣楼。

    因楚逐这些天再未找过她,而且这一趟祭天之行,来回起码得一整天,因此她心里轻松,准备待得晚一点再回去。

    她没想到,自己才进了成衣房,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

    再睁开眼时,她竟回到了王府,睡在自己曾经睡过大半年的床。

    她当下只有一个反应,楚逐真是阴魂不散。

    继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绑架了。

    她猛地坐起来,便见楚逐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拾九气得浑身颤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楚逐只是伸手过来,抚上了她的脸:“拾九,这些日子我很想你,你可曾想过我?”

    “不曾。”拾九拍开他的手,往床角缩去,“你没有随行去祭天?”

    楚逐道:“若是去祭天了,又岂能得到与你独处的机会。秦少安将你看得真.紧。”

    拾九不想跟他纠缠秦少安的事,只冷笑道:“你若不去祭天,那谁来保护长公主?长公主若是出了事,你不担心吗?”

    楚逐眼底闪过一丝情绪:“你果然是因为墨萝嫣的事一直不肯原谅我。若我说,我对墨萝嫣一直只是演戏,你可信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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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重来

    拾九脸上微露讽笑, 难道楚逐以为,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墨萝嫣?

    好,便是不说其他, 只说墨萝嫣的问题, 他一句“只是演戏”就将所有揭过,是准备将她当成三岁小孩糊弄吗?

    “若说是演戏, 王爷您在拾九面前,才更像演戏。”拾九嘴角微翘, 分明是如从前一般恭敬的称呼, 此时却透着浓浓的嘲讽。

    她不相信楚逐之前对墨萝嫣种种的好都是假象,那么他对自己的执念, 便是真实的吗?

    楚逐脸色一片苍白, 没有了刚才的锋锐。

    此刻,一颗真心被狠狠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的滋味, 他也是尝到了。

    “我真的只是利用她,因为她是长公主, 是先帝的亲女儿、幼帝的亲姐姐。”楚逐喉间干涩,高傲如他,从未这般丢弃掉所有颜面, 承认自己不耻之处, “前世我对她所有假意之好, 都只是为了利用她的身份, 从中攫取权力。”

    他看着拾九, 徐徐笑了:“你看, 我无耻又卑劣。”

    他屈服了。

    宁愿在她面前承认自己的阴谋算计, 也不愿她再误会自己心系她人。

    拾九却只是摇头, 手掌在被子下握成了拳, 正好抵在手心被一剑划过的地方。

    她平复了一下记忆涌来的痛感,缓缓松开手,将手掌示于楚逐。

    此时的手掌心白白净净,没有任何伤疤,但他们都知道,那里曾经有过无法愈合的伤痕。

    “既然王爷你也记得上辈子的事,那么你可曾想起拾九鲜血淋漓的手掌?”

    她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哎,就是一条狗,当初那么拼命地护主,扭头一看,主人竟护着她人,也会反咬主人的吧。

    而她这条狗,当初是那么地温顺和忠诚。

    像她这样的狗,楚逐往哪里找去?当然要缠着她了。

    “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拾九唇角微扬,笑道,“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还好你没事。我想,便是断了这只手掌,也绝不能让利刃伤你分毫。”

    楚逐呼吸一滞,心口如被钝刀割过。

    “我当时没有看到。”他说得艰涩,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拾九相信自己,“等我看到的时候,你的手掌已经被利刃贯穿。”

    “极好的解释。”拾九淡淡笑着,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墨商之安排刺客之事我提前便已知晓,我将计就计,想以苦肉计换取墨萝嫣进一步的信任,却算漏了你这一环。”楚逐说到这里便无法再说下去。

    拾九受伤后,他为了权力,选择了去安抚墨萝嫣,让其他人带拾九下去疗伤。

    在拾九看来,他定是非常绝情吧。

    这一刻,他挪开了目光,竟是不敢看拾九一眼。

    拾九拍手莞尔。

    “那么,我被长公主的猫儿抓脸,你也是没看到?”

    “我打碎了长公主的瓷碟,你大怒惩罚于我,也是为了演给长公主看?可是那时候长公主并不在王府呢。”

    “我与长公主去游湖,一同落水,长公主说是我干的,你便罚我立于水中受冷,也没有一丝出于对长公主的爱护?”

    第一次这么酣畅淋漓地质问楚逐,拾九面上带着痛快的笑,说到最后却已微有哭腔。

    她止住了声,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楚逐身上,突然有点好奇楚逐会用什么理由来圆。

    楚逐喉咙滚动,似是蕴了许多话,却没有一个字能说出口。

    其实每次在惩罚过她之后,他都会徘徊在下人院门前,最终都没有进去。

    重生之后,他把御芒给她吃,用墨萝嫣的瓷碟给她装御芒,带她去买衣服,派人暗算墨萝嫣落水给她出气……

    这些笨拙的讨好和挽回……好像都无济于事。

    他忽地有几分慌乱。

    对,他本就非常绝情,对拾九。

    他曾经对她那么坏。

    楚逐闭了闭眼,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再睁眼时,神色已经清明坚定。

    他朝床边跨了几步,欺身上前,将拾九笼罩在了小小的床帏之间。

    “拾九。”他眷念不已地抚着她的耳际,“曾经我确实对你做过很多错事,但我保证,那与墨萝嫣无关。我对她绝无一丝情.爱。”

    “你要信我,你必须信我。”

    他说这句话的神色,无端地让拾九想起了当年——

    “现在你明白了么,这世间你只能相信我。”

    一模一样的高高在上大言不惭,仿佛他是她的主宰。

    不,他已经不是了。

    拾九心中涌上一股厌恶,她不再忍耐,侧过脸躲开楚逐的手,一掌推在他胸口。

    这一掌施了内力,毫不留情。

    楚逐没有丝毫准备,被这一掌震得连连后退,一股鲜血涌上,他猛力压制住。

    这样狠的掌风,她从前是用来对付敌人的。

    如今用在他身上。

    呵。

    楚逐自嘲一笑,嘴角溢出血珠,他抬手擦去。

    “既然不是因为长公主而迁怒于拾九,那么王爷是无端憎恨拾九吗?”拾九冷冷看着他,“憎恨拾九也是王爷走向权力之巅的踏脚石吗?”

    楚逐无言,几度启唇,却没有说出一句解释。

    拾九冷冷地笑。

    看吧,无话可说。

    多讽刺。

    就一句“信我”,就要她什么也不去追究,什么也不去探寻,便相信他的一通鬼话,他有没有尊重过她?

    她想不通,若不是因为墨萝嫣,他为何对她那样坏,好像她得罪过他一样。

    可是回想起来,他在没有与墨萝嫣往来之前,对自己便不是那么好的。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就是不喜。

    她便更加不明白了,若那般不喜她,当初为何要将她捡回来?就让她冻死在茫茫大雪中岂不干净?

    拾九抚了抚隐隐作痛的额角,不愿再想下去,没有意义的事就不该再去思考,平添烦忧。

    “我要走了,我要回将军府。”她说。

    听到将军府三个字,楚逐像是被突然刺激一般,立刻道:“不行。”

    “我已经受够了没有你在的日子。”他牢牢盯着拾九,生怕一眨眼她便不见了,“我重活一世,不是为了回来见你与别人双宿双.飞的。”

    “你想囚.禁我吗?”拾九冷然看了他一眼,便掀开被子下了床,直直往外走。

    却被楚逐一把抓住手腕:“别走。”

    拾九淡淡一笑:“我是堂堂的将军夫人,王爷若想留住我而不被发现,恐怕得把我关进那密不透风的鬼狱里才行。”

    楚逐手一松,眼底是难言的情绪:“是墨萝嫣擅自偷了鬼狱的钥匙。”

    接着便是长长的沉默。

    拾九的心渐渐冷到了极致。

    既然已经说到她当初的死,楚逐却没有解释挖心之事,只是避重就轻地说墨萝嫣偷了他的钥匙。

    那就说明——

    将她打入鬼狱受尽折磨是真,为了给墨萝嫣调药所以与她上.床是真,将她的心作为药引献祭给墨萝嫣也是真。

    便是墨萝嫣早他一步亲自前来取了她的心,又有何本质区别呢?

    他之前的一切辩驳都成了笑话。

    拾九甩脱他的手,依旧往门口走,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我不知道她会去杀你,我来迟了一步。”楚逐挡在她面前,目光沉沉,“之后我便立刻杀了她替你报仇,可是无论我怎么唤你的名字,你都不愿睁开眼看我一眼了……”

    无人知道,他抱着怀中怎么也叫不醒的拾九,经历着怎样的痛苦。

    “我不想听了,放我走。”

    都是狡辩罢了。

    “我们重新开始。”楚逐盯着她的眼睛,“过去的事我会一一补偿,现在,回来我身边。”

    “不可能。”拾九也盯着他,目光坚定。

    “重生都可以,为何不能重来?”楚逐的目光满是执拗,“我不在乎你嫁了秦少安,也不在乎什么这是御赐的婚事,只要你开点头,我立刻派人将和离书送去将军府。你今晚就可以在府中住下,你看,这里的东西还是原本的摆设,都是你的东西,我没让任何人动。”

    “楚逐,你这个混蛋!”

    轻飘飘地用一句“重新开始”抹去过往一切,楚逐当她是什么?

    还当她是前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看到她眼底闪动的水光,楚逐沉默了一瞬,让开了路。

    拾九打开门,外间的空气扑在她脸上,她连着吸了好几口,才抚平胸腔起伏不定的情绪。

    她没有再看楚逐一眼,快步离去。

    *

    拾九直接回了将军府。

    她失踪那么久,陆掌柜肯定已经把着衣楼翻了个底朝天,向将军府送去了她已失踪的消息。

    秦少安派给她的守卫,现在也一定满京城地找她。

    也不知道楚逐是怎么瞒过那么多守卫的眼睛,将她迷.晕了带出着衣楼的。

    回到将军府后,严叔松了一大口气,秦少安不在府中,拾九又离奇失踪,他只得一边派人找寻,一边派人前去东桓山向秦少安禀报拾九失踪的消息,没想到拾九竟自己走回来了。

    拾九则连忙让严叔再派人去截断消息,不要让秦少安分神。

    此次祭天之行和前世完全不同了,秦少安去了,楚逐却没有去,不知事情会是如何发展……

    拾九知道这会儿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耐着性子等。

    到了夜幕时分,秦少安终于回来了。

    如前世那般,他们在柳树谷遭到了刺客偷袭。在激战中,秦少安拼死保护幼帝,左胳膊被一刀划过,鲜血四溅。

    好在最后还是得到增援,剿灭了行刺的刺客,还捉了几个活口。

    然而祭天之行被迫中断,众人都回了京中,幼帝与墨萝嫣也被护送回了皇宫。

    秦少安回到将军府时,胳膊已经包扎好了。

    望着他包得严实的胳膊,拾九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她一时讷言,静默了半晌才问:“秦大哥,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一点小伤换来洗清嫌疑,最划算不过。”秦少安看着拾九,迟疑了一瞬,“拾九,你不会怪我吧?”

    果然。

    方才在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得到了印证。

    她既然将刺客之事提高告知了秦少安,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身为大将军的秦少安不像是会被刺客伤到的样子。

    唯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因楚逐的突然缺席,秦少安便将他的计划拿了过来。

    前世的事奇异地颠倒了主角。

    秦少安成了护主有功的功臣,那么……楚逐就会成为那个被冤枉的罪臣。

    显然,秦少安也是打算这么做的,所以他才会问自己,是否会怪他。

    拾九心里一乱,摇了摇头。

    怪?没什么好怪的。

    她早就知道,秦少安与楚逐是政敌,有这么好的一个打击政敌的方式,傻子才会不去利用。

    楚逐若是也去祭天,那谁也栽赃不到他头上,是他自己明知道会发生什么,还偏要来找她,怪不得别人。

    只是,她终究明白了,她与秦少安不可能成为单纯的朋友,他们本就是因为利益合作而相熟的。

    “楚逐今天将你掳走,对你做了什么?”秦少安瞧着拾九失神的样子,眯了眯眸子。

    他刚刚回府,严叔便向他禀报了拾九今天突然失踪又自行归来一事,猜都不用猜就是楚逐那个疯子。

    其实早在他预料之中。

    当他们临行前楚逐突然派人传话称病不去时,他就猜到了,以楚逐这段时间对拾九锲而不舍的疯劲,恐怕还是想趁着他不在,再度纠缠于拾九。

    可是,他权衡了一番,还是决定前去祭天。

    秦少安心里陡生几分愧疚,拍了拍拾九的肩膀:“他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举动吧?”

    “没有。”拾九摇头,便不愿多说。

    “拾九,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过去,但是,你是个聪明人,既然千方百计地从王府逃出来了,就不要让自己再落入以前的境地。”

    “我明白。”拾九弯了弯唇角,努力笑了笑。

    这道理她比谁都懂。

    “刺客一事已经交由大理寺调查,在没有初步眉目之前,大理寺不会羁押楚逐。”秦少安道,“明天皇上会在宫中举行宴席,召集文武百官及其家眷赴宴,犒赏这次护驾有功的臣子,你陪我一道去吧。”

    拾九点头,作为将军夫人,她迟早得陪秦少安出席一些宴会。

    前世也有这么一场宴会,不过那时的她是没有资格陪同楚逐前去的,后来听说,便是在宴会上,留下活口的刺客被带上来,当场指认了秦少安。

    秦少安当即被押入大理寺等待调查。

    那么,明天的那场宴会,恐怕就要变成楚逐的鸿门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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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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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恩爱

    次日傍晚, 一身华服的拾九坐着将军府的马车去了皇宫。

    说来,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进宫。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楚逐并不会特意将她藏起来, 但也不会将她带在身边, 所以她大半的时间都是像一个影子一样穿着夜行衣执行任务,这大概便是“影卫”的含义吧。

    不过, 她对皇宫并无任何向往,她生性淡薄, 对金钱权势没有追求, 自然也就对象征着权力至极、富贵无双的皇宫不感兴趣。

    相反,她只觉得身上的盛装拘着她浑身不舒服, 皇宫的盛宴也不如她在家中喝点小粥自在。

    因此, 坐在马车里,她只是闭目养神, 丝毫不在意帘子外面的风光。

    进了宫门,一路往云华宫去, 这次的宴席便在那里举行。

    到了云华宫,她撩开帘子准备跳下马车,一双手伸了过来。

    秦少安是一路伴着马车骑马入宫的, 一般臣子进了皇宫都要下马步行, 不过大墨人知道, “那三位”不用, 他自然是其中之一。

    此时, 他已下了马, 朝拾九伸出手, 看着她。

    拾九微怔, 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秦少安就势握住她的手, 两人便这么携手走入了云华宫。

    云华宫雕栏玉砌,外院是清池假山,里间灯火通明,乐师弹奏着喜庆之乐,虽然还未开席,但已有不少臣子携家眷到场了,一时间相互寒暄问候,场面好不热闹。

    两人走进去时,几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似有默契一般,偷偷打量着拾九。

    ——这就是传说中那位从摄政王府的婢女一跃成为将军夫人的女子。

    不禁都在心里都啧啧称奇,这将军夫人属实是艳丽无双,秦将军一时被美色冲昏头脑也是有可能的。

    奇异的静默过后,不知谁笑着唤了一声:“秦将军,您可算来了!”席间便又恢复方才的热闹。

    秦少安和拾九被不少人凑上来问候。

    拾九手足无措,只得紧紧站在秦少安身后,她实在不喜欢也不习惯于这样的场面,不过面上倒是不显露,没有表情的表情是她最擅长的。

    秦少安却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他一边笑着和同僚寒暄了几句,一边松了拾九的手,给她指了他们的坐席:“夫人,你先去尝些点心。”

    他吩咐自己的随侍齐周带拾九过去。

    拾九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几步,跟着齐周朝坐席走过去。

    坐下之后,她扫了一圈,只见墨萝嫣和幼帝还未出现,楚逐也不在这里。

    正要收回目光,却忽地与不远处的墨商之双眼对上,她连忙挪开目光,却又正好看到了旁侧的江屿,江屿也在看她。

    两人对视了一眼,江屿微微一笑,端着个酒杯便过来了,语气意味深长:“秦夫人,恭喜。”

    拾九抿了抿嘴,挽出一个笑:“江大人。”

    一般人都有眼力见,也知道男女有别的礼节,要寒暄只会对着秦少安寒暄,不会单独向她搭话,所以秦少安才会让她先来坐席上。

    偏江屿行事乖张,当着众人的面跑到她跟前来,不在意别人的眼色,难怪能与楚逐成为好友。

    不过,江屿作为大理寺卿,倒是一贯刚正不阿的,记得前世秦少安被构陷一案,江屿作为楚逐的好友,却没有因此徇私枉法,反而一直在坚持没有足够的证据,便不能定秦少安的罪。

    这一点,拾九是敬重的。

    江屿饮下手中的酒,向她笑道:“秦夫人,不知前些日子你借的书可都看完了?”

    拾九一怔,她何时向他借书了?心念一闪,她好像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只见江屿又笑:“若是还有什么想看的,你同楚逐说一声,只管向我借。”

    他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拾九顿时了然,原来在王府的那些天,她向长行借的书有好些都是来自江屿这里。这自然不可能是长行借的,而是楚逐向江屿借的。

    江屿现在当然也不是来向她讨书的,她什么都未带出王府,江屿真要拿回那些书,只消跟楚逐说一声的工夫罢了。

    那现在他来同她说这些……是为了楚逐鸣不平?

    觉得楚逐对她的好错付了?

    拾九不由觉得有些许讽刺和好笑,或许在江屿眼里,她倒成了不识好歹的“负心人”。

    不过她没有辩驳什么,只是淡淡一笑:“多谢江大人。”

    说话间,喜庆的乐曲突然停下,殿中忽然一片安静。只见墨萝嫣牵着幼帝从殿阁后面走了出来,走上了金漆雕龙宝座。

    她扶着幼帝在龙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了下位的椅子上。

    众人皆起身向幼帝行礼,幼帝在墨萝嫣的低声示意下,稚声让众人平身,而后众人便回到自己的坐席,江屿看了拾九一眼,走去了对面。

    秦少安则快步来到了拾九的身侧,方才他看到了江屿,本就准备过来。

    这时候,楚逐才姗姗来迟,走入殿内时,先凝了拾九一眼,才向上首的幼帝行了礼,走入自己的坐席。

    楚逐的坐席正好与他们的坐席面对面。

    拾九看向上首,避开他的目光。

    幼帝尚不足四岁,坐在龙椅上左右摇晃,手里玩着一个琉璃球,嘴里咿咿呀呀嘟嘟囔囔,两个小太监蹲着身子一左一右小心护着。

    众人皆知幼帝不过一个小傀儡,这样的场面在朝堂每日上演,因此也都习以为常。

    通常,幼帝该说的话都是墨萝嫣代为传达。

    此时,她扫过群臣,才缓缓开口:“昨日祭天之行,我们遭遇了刺客,所幸在长德王和秦将军的拼死护卫下,皇上没有受伤。今日,皇上在此举行宴会,宴请大家请来,一则是为了封赏护驾有功的长德王和秦将军,二则是请诸君一起审问留下来的活口,查出幕后主谋。”

    众人皆讶,本以为这只是封赏宴,没想到墨萝嫣会提当众审问一事,不由得面面相觑,而后齐声应是。

    拾九看着和前世别无二致的场面,开始思索楚逐等会儿被刺客指认时会怎么做,朝堂众臣各有会有什么反应。

    就在她凝神间,墨萝嫣已经先行封赏了墨商之和秦少安,不过是赏赐了他们大量的金银珠宝,这两人的官位和身份已经升无可升了。

    接下来,墨萝嫣便命江屿将关在大理寺监牢的三个刺客带上来。

    江屿应答下来,派了自己的人去监牢拿人。

    因监牢离皇宫尚且有段距离,墨萝嫣也未提前告知,因此要等刺客被带来还要一段时间,墨萝嫣便让众人先开席。

    殿内一下子又热闹起来,源源不断的宫女端着精美的食盘,送上一道道热菜。

    “来,先尝一块鲈鱼。”秦少安料想拾九必定饿了,给她碗里夹了一块清蒸鲈鱼,“鲈鱼肥美白嫩,肉质柔润细腻,你尝尝。”

    拾九浅浅一笑:“谢谢秦大哥。”

    她正准备下筷,忽而想起鲈鱼有助伤口恢复之效,便又给秦少安夹了一块:“你也多吃点鲈鱼,伤口快些好起来。”

    她见桌上还有一份乳鸽炖汤,想起这乳鸽也是促伤口愈合之物,便拿起一个小碗和勺子,给秦少安舀汤:“秦大哥,乳鸽炖汤也可以帮助你的伤口早日愈合,你也要多喝一点。”

    “好,多谢夫人。”秦少安笑看着拾九。

    不过,那乳鸽炖汤刚刚端上来,正是最烫的时候,拾九没注意,直接拿着小碗去接,滚烫的汤汁被灌入碗中,拾九立刻感到握碗的几个指尖一阵烫意。

    她手一晃,小声地“嘶”了一下,不过很快便稳住了碗,没有让汤汁撒出来。

    “小心!”秦少安立刻从她手中取走汤碗,拧眉道,“碗重要还是人重要?”

    他拿过拾九的手,去瞧她有无被烫伤。

    拾九微微一颤,她不习惯这样的温情,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便下意识地想缩回,奈何他握得紧,她只好放弃,颇觉羞赧地低下了头,红晕都臊到了耳根。

    她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多少能猜出是谁,于是眼神更不敢乱晃。

    秦少安看着她发红的指尖,道:“我让宫人去给你拿烫伤药来。”

    拾九连连摇头:“不用,不是什么大事。”

    根本也没烫伤,只是手指被烫红了,过一会儿就消了。

    “让人拿烫伤药也不是什么大事。”秦少安松开了她的手,侧头让一个宫人去取药。

    他扭回头,看着拾九认真地说:“拾九,你要学会对自己好一点。”

    拾九将手缩回袖子里,指尖彼此搓揉着:“谢谢。”

    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她这点小伤放在心上。

    对面,楚逐眸子紧眯,视线牢牢锁住拾九,手指在桌下嘎吱作响。

    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到了。

    她只看到秦少安对她温柔体贴,有无注意到他刚刚也紧张得差点起身,有无注意到他也立刻叫来宫人去拿烫伤药……

    若非她已成了将军夫人,他何至于如此憋屈。

    明明,此时握住她的手关怀备至的人,应该是他。

    互相添菜添汤的人,也应该是他们……

    *

    不多时,一个宫女捧着一个小药罐来到拾九身侧,躬身道:“秦夫人,这是烫伤药。”

    秦少安以为自己要的东西到了,正准备去接,却又有一个宫女捧着一个小药罐过来,朝他躬身:“秦将军,这是您要的烫伤药。”

    秦少安停下取药的手,看向拾九。

    这实在很明显了,前一个宫女是别人派来的,所以直接呈给了她,后一个宫女才是他叫来的,于是呈给了他。

    至于那个“别人”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秦少安没有动,他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拾九。

    拾九顶着对面那灼热的目光,取走了后一个宫女呈上的烫伤药。

    秦少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拿过烫伤药,揭开了罐子,对拾九道:“我来给你上药吧。”

    又对那两个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随即便认真地给拾九涂起药来。

    后一个宫女成功地完成了秦少安的交代,自是一脸松快地退到了一边,前一个宫女觑着手中的小药罐,一时没了主意,直往对面看去。

    那摄政王却并未看她,而是目光狠戾地看着他们这边。

    顺着他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秦将军与秦夫人上药的手上。

    宫女一颤,更觉手上捧了个烫手山芋,思量再三,只得硬着头皮从后边绕到楚逐那边,向他复命:“王爷,秦夫人没、没收。”

    “知道了。”楚逐取过药罐,“你下去吧。”

    桌下,楚逐一把捏碎了药罐,碎掉的瓷片扎入他的手心,他像是不觉痛一般,反而越加用力,让瓷片扎得更深一些。

    淋漓的鲜血淌湿了他的衣服。

    墨萝嫣坐在上头,眼神左右来回扫动,将一切收入眼中,不由得发出一丝讽刺的哼笑,朝秦少安道:“秦将军和夫人真是恩爱啊。”

    她正欲多说什么,突然听见幼帝叫了一声“朕的球”,便见幼帝双腿一蹬跳下龙椅,追着那只滚落到下边的琉璃球跑。

    两个小太监一时都没防住,连忙跟在他身后。

    事情发生只在一瞬之间,谁也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幼帝已经跑到了下面。

    拾九刚巧感觉到一个球儿滚到她脚边,便将它拾了起来,正要交与太监,那幼帝已经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朕的球!”

    “是。”拾九连忙起身,躬身将球呈给幼帝,“皇上,您的球在这儿。”

    幼帝拿过球,脸上绽了笑,却依旧抱着拾九的腿没有松开,仰着头朝她笑:“你、你是谁啊?朕以前没见过。”

    拾九瞧着幼帝稚嫩的脸,浅浅抿笑:“回皇上,臣妇是秦将军的夫人,今次是头回跟将军进宫。”

    幼帝看着她,小孩子的喜爱就是来得毫无道理,当下便道:“朕要跟你们一块坐。”

    拾九无措地看向秦少安,这样的场面她从没经历过。

    秦少安笑道:“可以啊。皇上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除去需要将幼帝当成棋子的时间外,其实众人都只将他当成一个孩子,秦少安亦是如此。

    幼帝身后的太监闻言,连忙搬来了一个椅子。

    倒是墨萝嫣蹙起了眉头,幼帝对拾九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十分不快,于是差了身边的太监下去将幼帝抱回来。

    太监连忙领命下去,躬身道:“皇上,宴会之上您不坐主位不成体统啊,长公主派奴婢请您回去。”

    幼帝道:“朕就要坐这儿,姊姊不要总是管着朕!”

    他往墨萝嫣那里瞥了一眼,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墨萝嫣头疼不已,若是幼帝在宴会上哭闹起来,就更不可收拾了,于是只好朝太监摆手,算是同意了。

    幼帝喜笑眉开地爬上椅子,坐在拾九身侧,让拾九给他喂东西吃。

    拾九嘴角弯弯,给他挑了几个适合小孩的吃食,一边用干净的碗添上一些,一边一一问他是否爱吃。

    前世她与幼帝接触不多,唯一离得比较近的一次便是祭天之行,不过那会儿幼帝许是起得太早了,所以很是困倦,又一路被墨萝嫣抱在怀里,所以一直未说上一句话。

    这会儿与幼帝接触,他不像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反而十足一个小孩样,拾九觉得很可爱,心里柔软泛起。

    楚逐在那边默默看着,眼底情绪莫测。

    过了好一会儿,江屿派去监牢的人匆匆地赶回殿中,身后却无那几个刺客的身影。

    他看了江屿一眼,跪在殿中,回禀道:“那三个刺客……被人杀死在了狱中。”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更晚了,枝加油哼哧哼哧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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