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不悟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惊恐地看着那几个倒在水中的身影,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他的嘴!他瞪大了眼,吓得几乎背过气去。
“是我,”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他猛松了口气,双手紧抓住捂在自己嘴上的手,身体瘫软地向后倒去。
易铭在他身边低声说:“你先回去,我来处理。”
话音刚落,就见趴在水中的易如季突然抬起身来!大概刚才只是暂时失去意识,但毕竟他的比在场所有人年纪都大,修为也高出许多。
可就在他瞪着双眼抬起身那一刹,易铭突然反手一剑划向了他的喉咙。那一剑很快,快到当他再次倒向水面时,脖子上的血才慢慢地渗出。
“哥……哥哥……”易不悟瞪着眼,慢慢地转头看向他。见他满脸冰霜,眼中充满了恨意。
他对易不悟说:“去帮我盯着四周,不能让别人发现他们。”
易不悟声音颤抖着问他:“你怎……怎么处理?”
“你别管。”他沉声回说,见易不悟好似呆住了,又迅速提醒道:“快去!”
易不悟被他吼得身子一顫,手脚并用地爬到岸边。在水潭边找到一处平时几乎无人出没的荒草甸蹲着,像惊弓之鸟般警惕地看着四周,但就是不敢去看易铭在做什么。
很快易铭就处理好了,他把易不悟从荒草丛叫出来,拉着他提了口气飞回墨洗苑。又带着他回到他的房间,给他找出一套干净的衣裳换上。
见他还抖得厉害,只好紧抱在自己怀里,一遍一遍轻抚着他的背。
天渐渐黑下,易不悟也逐渐在他的安抚中平静下来。房中没有点灯,两人皆沉默着,静如磐石。
许久之后,易不悟才问他:“哥哥,我是不是闯祸了?”
“的确是太莽撞,若被别人撞见,你也活不成了。”易铭问他:“你怎么跟他们动起手来了?”
他一问到这个,易不悟心头又是一阵气愤,恨恨道:“他敢骂咱们都是野种,我就让他变成野鬼!”
易铭听后,静了许久,才说:“总之,以后行事不可再如此鲁莽。”
“嗯!”易不悟应着,过了一会儿,又喃喃地说:“哥哥,以后没人敢骂咱们了。”
易铭听着也没有回答,只是微抬起头,在黑暗中忍不住地森然一笑。待易不悟又在他怀里趴了一阵后,他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了,睡吧。我也该回房去了。”
易不悟连连摇头,紧抓着他的衣裳,“别走,别留我一个人。”
易铭问他:“明明动手时那么凶猛,怎么现在吓成这样?”
他拉起旁边的被子将自己和易铭一起包裹起来,凑到易铭耳边小声说:“一到晚上,那些孤魂野鬼就跑出来了。”
易铭轻笑着安慰他说:“不会,这里是道门,没有哪个孤魂野鬼敢跑进来。一旦它来,光山上的香火气就能让它魂飞魄散。”
易不悟躲在被子里紧抱住他,“反正我不要一个人睡,哥哥留下陪我。”
易铭抱着他小小的身躯,出神般静坐了一阵,才应道:“好,哥哥陪你。”
易不悟也是从那之后才渐渐明白,易铭的身份并非如其他公子那么光鲜。抱一阁阁主易全书修为、人品什么都好,就是生性风流,处处留情。易铭便是他当年和一名阁中的女弟子一夜风流后,女弟子偷偷生下的。
阁主夫人乃道门世家玄机阁曾老阁主的嫡女,不光出身名门,自身修为也出类拔萃,配风流倜傥的易阁主那是郎才女貌,一时被人间传为佳话。
曾夫人嫁到抱一阁后,易全书那风流性子终于有所收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与女弟子私通的事依然被曾夫人知晓了。
易阁主为了保住自己的颜面,将所以罪责都推脱到女弟子身上,说她故意勾引自己,随即将她逐出抱一阁。
那时曾夫人已经为他育有二子,为了孩子着想,她也不想家丑外扬,就这样原谅了自己的夫君。
不想几个月后,那女弟子竟抱着一个孩子回到抱一阁,将孩子将给易全书之后,便自刎于大殿之上。
易铭就这样来到了抱一阁,成为了抱一阁的三公子。当时曾夫人已有身孕,正因此事早产,生下了易四公子,自此,她的身子就虚了下去。
这些都是易不悟来到抱一阁之前发生的事,他也只是通过旁人的只言片语猜测出来的,易铭从末向他提及过自己的年少时期。
易如季和那两名弟子失踪好几日后,易全书才问起他们的去向。
二公子性格本就乖张跋扈,携同与他亲近的师兄弟下山游玩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即使他们没有出现在早晚课上,也无人起疑。
易全书在大殿上问起他们的去处时,下面一众内外门弟子,竟无一人知晓。大家纷纷猜测,他们肯定是跑到哪儿逍遥快活去了。
易全书当即大怒,命人下山把他们找回来。
可不管弟子们在山上山下怎么找,甚至派人去其他宗门或城镇打听,仍是杳无音信。守山门的弟子还一直坚称,根本没见他们下山。
总之,几个大活人就这么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曾夫人本就身体不好,还要日日为自家失踪的老二担忧,自此一天比一天虚弱。
太阳照常升起。又是几年,易不悟和院中梨树一起长大,梨已经开始开花结果了。
四年一度的道门弟子比试大赛那一年刚好在抱一阁举行,大赛前夕,易铭说要送易不悟一件礼物。
那是个夏季的傍晚,梨花已经落尽,树上长着一颗颗指头大小的青色果子。
易铭提着一酒壶来到亭中,傍晚的风吹得树叶窸窸窣窣,亭外正好有一群鹤朝着晚霞飞去。此间素雅的山间庭院中,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易铭靠在亭边的栏杆上,静静地凝望着远方,时不时喝一口酒。他时常独自沉默地眺望远方,久久地陷入沉思。
易不悟他好奇地看着易铭手中的酒壶,问他:“哥哥,我能喝酒吗?”
他最近个头猛长,声音也变得非常奇怪,一开口,好似公鸭子在叫,嘶哑又难听。这段时间,他很不爱开口对旁人说话。
易铭收回目光看向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很久,才轻轻地摇头,嘴角扬起一抹惆怅的笑,“你还小,等你长大了才能喝。”
“那……”易不悟总觉得自己喉咙不舒服,他强咽了咽唾沫,又问他:“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算长大呢?”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多少岁,他俩都从来没过过生辰。易铭思忖道:“大概等你的声音不再这么难听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我的声音还会再变?我还以为我以后都只能这样说话。”他欣喜地走向易铭,拉着他的手,着急地问:“需要多久才能变好听呢?”
易铭摇摇头,“大概几年吧,我也不太清楚。”
易不悟脸上的欣然又顿时转为失望,“要几年啊,那也太久了。”垂头丧气地坐到易铭身边,“哥哥,你以前变声也用了几年?我以后声音会不会变得跟你一样好听?”
易铭脸上的表情渐渐沉下来,大灌了口酒,问他:“好听?”
“嗯!”易不悟枕着胳膊趴旁边的栏杆的上,笑嘻嘻地说,“像神仙的声音。”说完还补充了一句,“长得也像神仙。”
“神仙。”易铭微仰着头倚在柱子上,轻笑了笑。
在人前,他总是身姿端正,神情淡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也只有私下和易不悟闲聊时,才会偶尔笑一笑。
易不悟喜欢看他笑,总是想方设法说各种好听的话来搏他一笑。他不笑的时候,易不悟总觉得他离自己好远,远得像天边一团随时会散掉的白云。
易不悟不懂他在看什么,也不懂他在想什么。总安慰自己:我还小,等我长大了,就能明白他为何会这样。于是他天天盼着自己能快些长大。
易铭拍了拍他的肩,“我房中案几上有个盒子,你去拿出来。”
易不悟只得起身去了他的房间,抱着那个狭长的盒子回到亭中,将盒子递给易铭。易铭没接,说:“打开吧。”
他应声将盒子打开,里面藏着一根黑漆漆的长棍子。他疑惑地看着易铭。
“拿出来试试,称不称手。”
他把盒子放到桌上,拿出那条棍子,在手上耍了两圈,感觉有些沉,但舞起来非常威风。
“□□看看。”
他惊喜地看了眼易铭,随后缓缓地拔着剑,细长锃亮的剑身映照出他漆黑的双眸,他一把将剑整个拔出,竖在自己面前,见剑身上刻着两个小字——掩日。
用指尖轻抚着那两个小字,一阵微风吹过,挑动散落在额旁边的长发,一根发丝触碰到剑刃,瞬间断裂,随风而去。
“好剑!”他将剑收回剑鞘,然后蹲下去从侧边重重一把抱住易铭,口中难掩兴奋道:“谢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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