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 蒋骁住在谢家客房，谢青颐住在二楼的卧室。
隔着一层天花板，谢青颐躺在床上给蒋骁打视频。
“我爸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趴在床上, 怀里还抱着只粉色兔子, 冬日里穿着长袖长裤的真丝睡衣，长发披散，整个人都显出一种慵懒随意的感觉。
蒋骁坐在沙发旁, 穿着一件黑色衬衫, 袖口半卷，露出一截冷白修长的手腕。
书房里的对话他并未细说，只道：“谢伯伯让我好好工作, 做出一番事业再来娶你。”
谢青颐惊掉了下巴：“哈？我爸会说这种话？”
晚上吃饭时还摆着一张黑脸, 怎么突然改口愿意让蒋骁娶她了？
看出她的疑惑, 蒋骁道：“谢伯父是心疼你。”
谢青颐一怔，而后心间有些酸软，像是打翻的碳酸饮料冒出一个又一个泡泡。
大概是这段时间和爸爸僵持太久，再看他那副板着面孔的样子，险些叫她忘记，爸爸对她的疼爱与关心——
妈妈说得对，爸爸是面冷心热。
他就算再对她失望，再不满意她选的男朋友, 在他心里，她也始终是他最疼爱的宝贝女儿。
浓黑的眼睫徐徐垂下, 遮住眼底泛起的雾气，谢青颐嗓音微瓮：“嗯, 他是……最好的爸爸。”
见她的难过, 蒋骁轻唤她的名字：“月亮。”
谢青颐吸了吸鼻子, 抬眼看他，故作轻松笑：“嗯？”
隔着屏幕，蒋骁眸光幽邃认真：“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和谢伯父失望。”
五年时间，再苦再难他也会达到谢伯父的要求。
他要让谢伯父放心将月亮交给他，也让谢伯父知道，他的女儿没有看错人。
虽然不知道蒋骁和爸爸具体说了什么，但看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谢青颐眸光盈盈，同样真挚而热忱地看向他：“嗯，我相信你。”
眼见时间不早，明天还得赶完苏城，俩人互道晚安，就挂了视频。
***
翌日，大年三十，旧年的最后一天，高悬暖阳穿过枯枝树杈。
在别墅吃过早饭，谢家四口及蒋骁一共开了两辆车，前往苏城。
谢青颐坐在副驾驶位，回头看着后排正襟危坐的两个英俊男人，嘴角轻抽。
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嘟哝道：“哥，你干嘛不跟爸爸妈妈坐一辆车啊？”
单身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非得在他们小情侣之间当个大电灯泡，还把她挤到了副驾驶位！
谢明聿撩起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爸爸叫我过来的。”
谢青颐皱眉，更郁闷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必要这样防着嘛，再说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和骁哥哥在谈恋爱……”
见她会错意，谢明聿淡声道：“他是不想我碍着他和妈妈。”
谢青颐：“欸？”
心头那点郁闷顿时一扫而空，她眨巴着眼睛，恍然：“这倒是哦！”
从小爸爸就把他们兄妹俩当电灯泡，总觉得他们俩碍着他陪老婆了。
她和哥哥就应了网上那句“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简直像是充话费送的。
不过——
“他不想你碍着他和妈妈，就让你来当我和骁哥哥的电灯泡啊？”
谢青颐啧了声，又学着自家舅舅从前吐槽爸爸的口吻，“这个老谢，可真不地道。”
谢·被嫌弃的单身狗·明聿：“………”
他转脸看向蒋骁，真诚发出疑问：“这种没心没肺的坏丫头，你也喜欢？”
蒋骁轻扯嘴角：“嗯，我觉得很可爱。”
谢明聿：“……？”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现在的蒋骁就是个瞎子。
他拿过笔记本，准备处理工作，避免继续吃狗粮。
谢青颐却不肯放过他，闲着打趣：“哥哥，我都把男朋友带回家过年了，你还比我大五岁呢，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家啊？”
谢明聿眉心微动，淡声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见他不愿意多说，谢青颐耸耸肩：“没意思，你这么无聊，未来的嫂子肯定也要被闷死。”
谢明聿没接话。
谢青颐坐在副驾驶位，又有自家哥哥在旁盯着，也不好和蒋骁腻歪，只好乖乖坐正，玩起游戏。
不过眼睛盯久屏幕有些累，做完日常任务，她就放倒座椅，闭眼小憩。
沪城到苏城开车约莫2个小时左右，到达下一个高速服务区时，谢青颐趁着谢明聿下车活动，赶紧溜去后排。
等谢明聿回来，就见自家妹妹牢牢挽着蒋骁的手，满脸写着“别想把我们分开”：“哥哥，你坐前面去吧。”
谢明聿：“……”
他也懒得多说，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坐去副驾驶位，不冷不淡道：“明年我自己开辆车。”
谢青颐乐了，一脸狭促：“哥哥，你格局大点嘛，没准明年你就有女朋友了，到时候你也可以挽着你女朋友一起坐后排。”
谢明聿头也没回，只道：“……你今天话格外多。”
“吼！这是来自妹妹的真诚祝福，你还不领情！”谢青颐噘嘴，又做出个委屈巴巴的表情看向蒋骁：“呜，他说我话多！”
蒋骁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轻笑：“我不觉得多。”
谢青颐挑挑眉，脑袋往蒋骁肩膀靠，一边朝前排挑衅：“我男朋友可不嫌我话多。”
谢明聿看了眼后视镜里腻歪的俩人，心中默念了好几遍“亲妹妹”，才忍下把臭情侣赶下车的想法。
这一晚的年夜饭，谢明聿没怎么动筷子，他觉得大概是一路吃狗粮吃得太饱。
苏城的谢家老宅是十年前买的一套三层独栋小别墅，正门一个大院子种满花草，三楼有个大露台，夏天晚上能烧烤，秋日夜里能赏月。
谢爷爷和谢奶奶也是见过蒋骁的，因他是个混血模样，对他的印象也蛮深。
只是没想到这回蒋骁会随着儿孙一起回来，而且还成了自家孙女的男朋友。
他们不知道蒋家过去那些事，见到谢青颐和蒋骁站在一块儿，男才女貌十分登对，也是打心眼里满意，和和气气将蒋骁当做孙女婿来看，张罗着他坐下喝茶吃糖：“小蒋别客气，就把这当自己家。”
蒋骁亲情淡薄，头一次体会到生活在正常家庭是什么感觉。
谢爷爷和谢奶奶的慈爱和善，谢伯父和谢伯母一个严父一个慈母，表达爱的方式或许不同，但那份舐犊情深，温暖又令人心安。
随着夜幕降临，过年的氛围愈发浓郁。
电视机开着作背景音，包饺子，贴窗花，点灯笼，窗外是凛冽寒冬，屋内是脉脉温情。
在春晚热热闹闹的开场舞里，一大家子人也围坐在一起享用丰盛年夜饭。
“辞旧迎新，过去一年我们家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这就是福气。新的一年，我希望你们继续平安健康，万事顺心。”
一家之主的谢爷爷端起酒杯，说着新年祝福：“来，都干一杯！”
桌上众人都举起杯，“平安健康，万事顺心！”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仿若驱赶厄运的爆竹声。
大概新女婿上门都逃不了喝酒的命运，饭菜吃的差不多，谢奶奶和儿媳妇、孙女窝在沙发里看春晚，饭桌上几个男人还在喝。
谢奶奶摇头：“你爷爷这个老东西，医生都叫他少喝点酒，就不听。”
裴景烟道：“谢纶也是，喝得脸都红了，还在喝。”
谢青颐：“………”
她朝桌上投去一眼，蒋骁喝得脸也有点泛红，暖黄灯光一照，给他加了一层柔光滤镜似的，整个人都变得温柔，少了几分孤寂清冷之气。
“月亮，这个小蒋不错的。”
谢奶奶见孙女盯着男朋友看，笑吟吟和她竖个大拇指：“长得好看。”
谢青颐笑了：“奶奶你也颜控啊？”
谢奶奶也挺潮流，听懂颜控这个词，眼角皱纹都笑得深了：“那肯定啊，不然你以为我当初怎么看上你爷爷的，男人爱美女，女人也爱看帅小伙啊。”
谢青颐笑着说是。
约莫十点左右，桌上几人都喝得醉醺醺，下了酒桌，各自找地方歇。
蒋骁回客房洗了把脸，散散酒气。
再次走出房门，才到二楼廊边，就听到一楼客厅传来的欢声笑语。
脚步站定，隔着楼梯，他虽看不见客厅的景象，却能想象到那一张张盛满惬意笑容的脸。
这就是家的感觉？
他垂眸，盯着自己搭在木质栏杆上的手，手背因酒精作用泛着一层薄红。
栏杆坚硬而冰冷，恍惚间，他想到昆玉檀宫的栏杆。
沉吟良久，他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备注为“D”的号码。
编辑短信：「爸，除夕……」
才打几个字，长指又摁着删除键，一个字一个字除掉。
父亲从来不过年。
在他的眼里，除夕的存在，毫无意义。
“哥哥？”
不远处陡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嗓音。
蒋骁摁灭手机屏幕，循声看去。
廊间较暗的光线里，扎着个丸子头的年轻女孩儿手捏着一块桂花糕，正从楼梯间缓缓而来。
“你在这做什么呀？”她走到他跟前。
“没什么，刚洗了把脸。”
“你喝醉了吗？”谢青颐伸出另一只手，摸了下他的脸，惊呼：“好烫。”
“没醉，就是有点上脸。”
蒋骁捉住她的手放下：“你怎么上来了？”
“这不是看你半天没下来，以为你醉倒在地上了。”
她说着，将手里的桂花糕递给他：“呐，尝尝，很香的。”
蒋骁并不怎么吃甜食，但谢青颐要他吃，那他便会吃。
他弯腰，就着她的手咬过那块桂花糕。
谢青颐瞪大眼：“哎，我只叫你尝一口，你怎么全给我吃了？”
蒋骁微怔。
捕捉到他的窘意，谢青颐噗嗤笑出声：“逗你的了，你吃吧，楼下多得很。”
蒋骁：“……”
嘴里塞着糕点不好说话，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似是无声在骂，坏小孩儿。
他慢慢吃着糕点，谢青颐靠着栏杆，忽然问他：“你之前在京市，过年都做些什么呢？”
蒋骁略作思索：“吃年夜饭。”
谢青颐静静等着他后续，他垂眸：“吃完饭，各自回房间休息，没了。”
没有包饺子、看春晚、贴窗花，更没有守岁。
“啊，就这样？”
“嗯。”
蒋骁道：“你知道的，我爸在M国待了许多年，而且他也没别的亲人。春节对他而言，大概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孤家寡人，无父无母，有什么好过年。
倒不如把春节当做平凡的日子来看，还能避免些痛苦。
谢青颐也知道蒋叔叔的遭遇，心里感叹一句，也是可怜。
但转念想到他打蒋骁的事，立刻又在心里补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别想那些不高兴的啦，这次在我家，你就好好过个年。”
谢青颐揽住他的胳膊，笑道：“我奶奶刚才还跟我夸你，说我眼光好，找了个好男朋友呢。走吧，下去坐，正好拉着我哥玩斗地主！”
蒋骁扯唇笑了笑：“好。”
***
时钟一过十二点，电视里和客厅里都响起“新年好”的祝福。
长辈们年纪大了，熬不住夜，守到零点，也各自回房休息。
谢青颐和蒋骁在楼梯间分开，壁灯昏蒙蒙的，彼此对视着，目光炽热又克制。
“新年好，男朋友。”
谢青颐弯起眸，小指紧紧勾住他的手指：“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蒋骁反握她的手，眸底盛满从未有过的柔色与安稳：“新年好，我的……”
他俯身，凑到她耳畔，低声说出后半句：“宝贝。”
磁沉两个字钻进谢青颐耳朵里，酥酥痒痒的，她缩了下脖子，侧脸发热，小声道：“小心被发现。”
蒋骁眼神清白无辜：“我只是说句实话，没想做什么。”
谢青颐：“……哦！”
她嗔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很晚了，我要去睡美容觉了。”
蒋骁嗯了声，含笑看她：“晚安。”
他这样笑，笑得谢青颐心里都酥酥软软的，赶紧压下脑子里的乱念头，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蒋骁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进房间，关了门，这才收回视线。
再次低头，他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还残留她指尖的温度。
面部线条微柔几分，他抬步回房，口袋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昆玉檀宫的吴管家。
浓眉不自觉皱起，蒋骁接通：“吴管家？”
电话那头立即响起吴管家焦急的嗓音：“少爷，不好了，先生突然晕倒了！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您也快回来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各位小可爱端午节好，蒋越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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