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个晚上没睡好,膈应完别人之后,郁画确实是一觉睡到了中午午饭的时候。


    等她坐到碗筷旁边,所有人都看出来她精神状态不太好。


    “郁姐你没事吧,”莫柳担心地问了一句,“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补觉也没补好?”


    郁画揉了揉眉心,笑着看向她,“没事,就是认床的毛病。”


    她不愿意多说别人也不好多问,只说了几句就开始新一天的吃饭折磨。


    村长一家照旧是早早吃完就下桌,尤其是走的时候还恶狠狠瞪了郁画一眼,估计是昨晚那位惊喜来宾的原因。


    吃完饭郁画简单说了下昨天在树林和晚上的事,听得其他人一愣一愣的。


    “这也太惊心动魄了,”张天赐感叹了一句,紧接着问,“那郁姐你为啥想要去树林?”


    “猜测,”郁画半垂下眼,开口道,“村民们对南山讳莫如深,但是对树林很随意。”


    “这里的人口性别比例太离谱,这么多女性又不可能凭空消失,所以我猜测那些不见的人说不定能在树林找到线索。”


    “可是杀了人不应该更害怕别人知道吗?按照这个逻辑不应该是南山更有可能?”王书琦不解地问。


    “正常社会的思维下应该是这样,”郁画似乎笑了一下,浅色的眼瞳泛起稍纵即逝的冷光,“这里就不一定了。”


    “正常的现代教育告诉我们,性别不过是区别两种性征的名词而已,但是当陋习中重男轻女的思想蔓延,一种性别就成了另一种性别的附庸。”


    “奴隶是没有人权的,怎么处置都不过是主人的一念之间而已。”


    “这种思想的根深蒂固下,我并不认为他们会对那些女性的埋骨地产生恐惧的情绪。”


    郁画抬头看了一眼南山,山体不算高大,甚至按照严格的规则划分应该只是丘陵。


    但是在阳光下山头浓绿到发黑,仿佛永远照不亮的墨。


    她耳边的翡翠轻挨了一下脸庞,郁画收回视线,她神色不太好,一贯勾起的唇角平直,像是没什么精神维持明朗的表情。


    郁画一直是个温和随意的人,不管什么时候看向她都是温柔甜美的。


    此时骤然褪掉笑脸,燕涯突然发现,其实郁画浅色的瞳孔剔透而浅淡,留不住任何情绪。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夜几乎没睡让疲倦淡淡地坠在她眉梢,在这种程度的压迫下才让她流露出几分不一样的情绪来。


    心里防备很重,抗压能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较的。


    燕涯看着郁画进屋,一副正准备补眠的样子。


    “你觉得她们为什么来找你?”


    被燕涯这句突然问住,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这个“她们”说的应该是晚上的惊喜来宾。


    郁画莫名其妙的回头,“我怎么知道?总不能是看我好欺负吧?”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燕涯似乎笑了一下,墨玉样的眼瞳望进郁画的眼睛,“她们只能来找你。”


    什么?


    郁画还是有些没听明白,刚要张口突然一顿,仔细想了想,面带无奈复又开口:


    “难不成她们有npc任务当面交接?”


    这是一句玩笑话,很明显郁画没听懂他的意思,燕涯也没追问只笑了笑让她去睡觉。


    这也是一句谎言。


    郁画回过头骤然收起脸上的表情,下意识抬手捻住耳边的翡翠。


    这句没头没脑的问题郁画在第一时间就听清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已死之人在传统故事里会怎么跟活着的人交流?


    托梦。


    两位夜间的不速之客,到底有没有采取这一项十分古朴且有风格的方法,郁画不知道。


    准确来说她可能永远都无法知道。


    在她这么久的记忆以来,郁画从没做过梦。


    在现代心理学研究中表明,梦境是人类大脑的延续。


    这一以大脑为载体对过往记忆的杂糅复现是人类复杂心理与脑部的体现。


    郁画确实对自己的身份存疑,甚至曾经在网上匿名提问过,但是在这种境遇下她还没有想与谁分享这种猜测。


    郁画侧躺在床上叹了口气,燕涯太敏锐了,说到底这种事情居然也能是可以被推测出来的吗?


    而推测出来了不得了事情的燕涯没有进屋,他正坐在屋外,对面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村长。


    很显然村长也没有反应过来燕涯这个时候会在,他愣在原地,“你......“


    “不送。”燕涯打断他,目光如有实质般压在他身上。


    村长脸色难看的立在原地,却很快僵硬的顶着他的目光原路返回。


    “怎么了?”郁画抬头问,她好像听到了村长的声音。


    “没事,”燕涯拉着椅子进来靠着门框坐下,“你睡你的。”


    这一个小插曲打断了郁画之前的思考,她索性放下来,至少在新手领航规则的束缚下,她是安全的。


    这一觉睡得比之前好,下午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了良好的改变,郁画满意的点点头。


    燕涯在已经离开不在屋里,拐出去后郁画才看到他正跟村长一起喝茶。


    只不过村长的表情不太好看。


    没把村长的表情放在心上,郁画上前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


    “睡好了?”燕涯调笑道。


    “不能再好了。”郁画笑着回应。


    一整天无所事事只用睡觉,确实是不能再好了。


    现在已经是快五点,村民们都扛着锄头回来准备晚饭的时候。


    郁画实在是好奇粮食是怎么被做的这么难吃的,刚想跟上去看看,就听燕涯说:


    “劝你最好不要,假如你还想吃饭的话。”


    眼看着村长佝偻的背影似乎从不知道哪个地方舀出来一马勺咸菜,郁画有了些不好的联想,当即停下脚步。


    “听人劝吃饱饭。”她诚恳地说。


    今天晚上郁画有别的想法要证实,吃完饭后她跟燕涯都没有急着回房间,两个人老神在在地坐在院子里。


    等其他人都回去得差不多了之后,他们站起来堂而皇之的当着村长的面走了出去。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缕斜阳将陷。


    郁画加紧脚步赶到最开始住的院落,院子里一大片金灿灿的菊花正无知无觉的开放。


    这种作死的举动在身边跟着燕涯的情况下,竟然显得不那么有病,郁画安慰自己好歹还有双重保障。


    随着最后一丝残阳被吞噬,一声野兽样的嚎叫响起,就像是一声号角,紧接着是此起彼伏呼应样的嚎叫。


    这里的夜晚没有星光,月亮也惨败瘦弱,像是谁挣扎时抓下的指甲印。只剩下院子里金色的菊花能依稀辨认出轮廓。


    郁画站在花田旁,有些紧张的攥紧了指尖。


    在某一个时刻外面的声音突然全都停止了,夜色浓稠的如同墨汁,郁画看了半天都分辨不出来门外的是树影还是怪物。


    万籁俱寂,就像是刚刚的声响是个幻觉。


    郁画屏住呼吸盯紧门外的影子,突然,一声尖利的嚎叫响起,郁画的耳膜都开始生疼。


    这群怪物似乎能分辨人类,在发现郁画他们后毫不犹豫地冲着他们而来,却又堪堪停在花田的几步之外。


    过不来,菊花果然有用!


    郁画心里欣喜,一抬眼猝不及防跟一双挤到面前的、腐烂的眼珠四目相对。


    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就是嚎叫跟防空警报一样在耳边响彻。


    郁画下意识捂住耳朵后退一步,这时她才发现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怪物。


    她心下暗道不好,随着怪物的增多,最里层的怪物竟然在一点一点靠近!


    假如到了某个临界值,这群东西冲破菊花的屏障,燕涯会不会有事郁画不知道,但自己一定不死也脱层皮。


    她咬了咬牙,从袖口突然抽出一条柔韧的柳枝,柳色青翠欲滴,看着就像是枝头的新条。


    郁画向外甩了一把,柳梢抽到怪物身上发出“滋啦”一声,紧接着怪物痛苦的嚎叫赶紧避开后退了几步。


    郁画捏紧柳枝,前端的末梢柳叶已经枯败飘落。


    正僵持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嚎叫,郁画发现周围的怪物一动,从外侧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


    只有刚刚被抽了一下的恨恨不离,但最后还是愤怒的离开循着刚刚的声音而去。


    夜色里隐隐有惨叫传来,郁画福至心灵,突然惊喜的回头看着燕涯,“你干的?还是那一家?”


    “不是,”燕涯点了点头,“已经被劈过一次,换了一家。”


    现在郁画知道燕涯在她补眠的时候都去干什么了。


    这可真是干得漂亮。


    郁画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笑着,“是我疏忽了,多亏你了哥。”


    “行一思三,再谨慎些。”


    郁画点点头,虚心接受了燕涯的建议。


    她摘了一朵菊花端详,发现哪怕摘下来也跟长在地里没什么区别后,又放心摘了好几朵才离开。


    四野寂静,怪物的嚎叫声在村子另一边响起。


    郁画站在隔壁门外随手一推,没上锁的门就被推开。此时院子里黑漆漆静悄悄,没什么人影。


    郁画绕到门后看了一眼,门闩完好无损。她又走到窗户口,往里一望果然屋里空无一人。


    也是,里面的人出去了,门闩当然不插了。


    “你还记得下午时候说的,村子好像有些矛盾,以至于整体划分成两个阵营吗?”


    她头发上还顶着一朵金黄的菊花,夜风一送就轻轻摆动。


    远处传来了怪物的嚎叫和好几声哀嚎声,声音凄厉到似乎能让人闻到血腥味。


    “现在看来这一部分的村民晚上都能变成怪物。”


    郁画把花取下来拿在手里,抬眼往发出惨叫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且夜间和白天是两套不同的规则,在夜间不守规矩不会触发死亡。”


    燕涯知道郁画在跟他交流梳理思绪,所以非常体贴的当了个完美听众。


    郁画看着他,“我现在知道你那天的意思了。”


    “这个村子从外面看起来大家都一样,靠天吃饭糊口度日。”


    “可是有的村民家却有玻璃窗蜡烛等等,至少没有看起来那么穷。”


    “那么我怀疑,整个村子以方位划分为两个,靠近东面的村民清贫,且晚上会变成怪物。”


    “不完全是这个意思,”燕涯插了一句话,随即示意她继续。


    郁画虽然有疑问但没有纠结在这个上面,继续开口道:


    “而靠近西面的村民富有,白天极具攻击力,但晚上疑似攻击力会减弱。”


    “猜扬起手腕,纤细白皙的腕子上深紫色的痕迹还没消褪。


    “这是我跟村长的小摩擦,然后也从另一户痛失大门的人家那里能感觉到,他们的攻击力并不比这些怪物低。”


    “那能让他们一入夜就担惊受怕,紧闭门窗的理由,最合理的,就是他们一入夜攻击力就会大打折扣。”


    “那么村子里离谱的新生儿分布也就有了解释,这五十多个有孩子的家庭,应该全部都来自于西面。”


    “这像是报复,”郁画犹豫了一下,随后肯定了这个词,“真的像是报复。”


    “东面的居民白天很少跟人交流,大多数时候都沉浸在往日的生活作息里,他们都不是这里的原始居民。”


    一段话结束,郁画亮着眼睛看向燕涯期待他的反应,燕涯猛地望进一双璨璨然的琥珀瞳,下意识顿了一下,随后开口:


    “嗯,你的结论是对的。”


    他看了眼外面,打了个手势,“先回去再说。”


    郁画没有意见,两个人回到院子,用被拆散架的床板和被褥临时在花田旁靠着墙搭了个窝,好歹能凑活。


    远处的声音还在继续,郁画靠在门边眺望,携着笑意回头说,“也不知道明早那一家是什么表情。”


    燕涯听出了她的幸灾乐祸,也笑了笑招手让她来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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