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的士族历来崇文但不尚武,于狩猎一事,并不十分热衷。年头好的时候,皇帝才会想起来,京郊还有这么一处猎场,才会打着会猎的名义,将皇亲贵族们齐聚于此,好生游玩一番,说是会猎,其实不过是去京郊行宫里住上一段日子,体会一番山野乐趣罢了。


    似今年这样的灾年,这处猎场便形同虚设了,如今看上去不过是一片荒山野岭,平日里也没什么人看管。


    去年围猎之时,萧颍去瞧过这两只西山神隼,每只都有一个单独的树屋住着,脚上拴着一根铁链,铁链的末端固定在树上,神隼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展翅飞翔,但却始终飞不出铁链拉直的范围。为了防止两只在一起打架,还将两处树屋隔着十分远。


    西山神隼是猛禽,一旦有人靠进它的势力范围便会遭到攻击,因此也不需要派重兵看守,只留了两三个轮替换岗喂食之人。


    投食之人喂得都是活食,走到树屋附近,将活物这么一抛,自然会被飞来的神隼捕杀,因此连投食的人都不用近身,长此以往,两只原先被驯服过的猛禽,如今反而越来越不亲近人,变得更加凶狠了。


    萧颍去瞧的时候,仗着自己功夫还不错,想走近了伺机摸上一把,谁知刚踏进可攻击范围,便招来神隼一通猛啄,好在她轻功略有小成,跑起来足够快,一顿闪避,才逃了出去。


    萧颍原本想着,若能得了小神仙给的迷烟,将两只神隼药倒了,她自然也能带得回来。可她身份特殊,京城中可以随意乱走,但要出京去,即便是到京郊,也是要向宫里报备的,为了避免麻烦,她便改了主意,还是请小师姑去盗,更合适些。


    谢思清听了她的请求,倒是愣怔了一会,才道:“这与偷鸡又有什么分别?”


    一句话就把萧颍给问住了,她想了想,才厚着脸皮答道:“自然不同,小师姑,首先,鸡是不会飞的,也不太会攻击人,从难度上来讲,就十分不同;其次,我请您去盗这鹰,是为了天下百姓,却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谢思清想了想,没想明白盗鹰怎么能跟天下百姓扯上关系,但是瞧着萧颍真诚的眼神,她也没有再追问,而是点了点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既然你如此说了,那我便去吧。”


    萧颍还是第一次对小师姑提出武学之外的请求,没想到她答应地如此爽快,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欣喜,有小师姑出手,即便是西山神隼,必定也能手到擒来。


    萧颍将详细的计划告知于她,又请她在府中再逗留两日,待到腊月初八,再前去盗鹰也不迟。


    谢思清今日本想顺便考校考校她的功夫,但如今已近丑时,又想着反正还要多停留两日,便待明日再考校也是不迟。


    萧颍亲自引她到近旁的客房,将她安顿好了,才自去休息。


    第二日白天,萧颍还是如常回了宫里,待到傍晚又出宫去了王府,将小神仙给的迷烟转交给了谢思清。


    如今覃琛早对她去王府过夜的事习以为常,倒也没有过问什么,就连覃芯在得知她连续两日出宫之后,也不似最初那般担心,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了,想着过几日见了她再仔细询问便是了。


    萧颍将事情安排妥当,只待日子到了就要动手,之前考太学的事,便没有放在心上。


    这日一早,却收到了太常派人送来的喜报,说是临川王世女萧颍文章通顺、笔力遒劲,已通过太学入学试,即日便可入太学读书,至于何时报到,全由世女自行安排。


    呵。真是难为了太常大人,居然还真能从她的答卷里挑出两处优点来。


    虽然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萧颍收到信报的这一刻,心情还是十分复杂,喜得是她临川萧家虽以武立身、日常与京中别的门阀世家格格不入,但如今看来,名头也好、拳头也罢,临川萧家的名号搬出来,终究还是管用的;忧得是堂堂大启未来的股肱之臣,选拔的过程竟是如此的儿戏。


    突然又想到皇帝不知看过她的答卷没有,若是看过了,也不知作何感想,不过如今,她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萧颍一心想着盗鹰之事,便不想去这劳什子的太学,自然将入学报到的时间,推到了腊月初十之后。


    初七夜里,谢思清如她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府,回了京郊的别云观。


    初九一早,萧颍在东宫收到了王府里传来的密函,上书一个大字:“妥”。


    初十这一天,巳时三刻,大臣和亲贵们结束了早朝,在小黄门的带领下,慢慢悠悠地从前朝步行到了御花园里。


    园中开阔之处,早已搭好了可供百人共宴的曲水流觞席,众人在园中走走停停,又或者站在岸边对天鹅指指点点。天鹅从未见过如此多人,显得有些惊惶,便只在湖心岛一带来回游弋,间或还会叫上两声。


    萧颍自然不会错过她精心策划的猎杀时刻,今日便跟着覃琛一起来了园子里赴宴。


    午时了,一群面上覆着薄纱的宫人鱼贯而入,将盛着珍馐的瓷碟一一放入水流之中,完了又列队站在坐席之后,竟是每一个席位,都对应着一位侍候的宫人。


    皇帝当真是下了血本的,只是灾年里搞这样的宴席,算不算是劳命伤财呢。萧颍正这样想着,见众人已经开始入席,便也要抬步走过去,却突然间察觉到,背后树丛中似乎有人正在鬼鬼祟祟地靠近,来人脚步虚浮,倒不是习武之人。但她今日里本就绷着一根弦,此时也没有多想,转身几步贴了过去,反手就是一抓,直奔来人咽喉而去。


    待要碰到人时,却生生止住了手,转而抓住对方的手腕,将他拖到了树丛之后。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做宫人打扮,也以薄纱覆面的覃芯。


    “你来做什么?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覃芯虽然覆着面纱,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是露在外面,萧颍一眼扫过去,自然就认了出来。


    “今日母皇宴请外臣,我知你也会来,便想着过来瞧瞧,可是母皇和父君都不让我来,我才想了这个法子混进来的。”覃芯见他认出了自己,便自己摘了面纱,委委屈屈地抱怨起来。


    “你确实不该来,趁无人发现,赶紧回去。”萧颍有些着急,想着等会场面难免有些血腥,实在不宜被他瞧见,便催促他赶紧离开,语气也带了几分严厉。


    “你……不想见到我吗?”那日萧颍如此温柔体贴,又是搂着他,又是送他回宫,覃芯心中甜蜜,时时都在回味,这几日做梦都想着她。今日好不容易又有机会相见,他为了见她,都不介意装扮成宫人的模样,可没想到,她不仅不领情,态度还十分不耐烦,好似他做错了什么。


    覃芯心中既委屈又难过,越想越心酸,竟似又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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