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喜欢
我说,你这小朋友虽然皮,但我很喜欢。
周意呆了几秒,手指悄悄卷住衣角,故作镇定地说:“有么?”
“没有你笑什么!”安翔悲愤又柠檬,“你嘴角都快翘天生去了你不知道吗?”
周意认真摇头,“不知道……”
安翔心痛地捂着胸口倒回去,说:“我死了,不用抢救。”
“好的……”周意点完头,顺手往安翔脸上盖了张白纸。
安翔又一次变得安详。
真不至于,就是说么,人心哪儿有长在正中间的?
周意靠在椅子里看了一会儿桌上笔记本,把手机拨过去压住了还有点卷的边角。
“你今天竟然来这么早?”门口忽然传来慕青临的声音,像是在和同事打招呼。
周意轻飘飘的视线立刻顺着眼尾往过瞥,看到个穿着套装西服的精干女人递给慕青临一个纸杯。
粗判外观,和她昨晚捏了扔垃圾桶那个一样。
“知道你通宵,专门早来给你送补给啊。”符晓说。
“谢了,还是你懂我。”慕青临肩往后一靠,顶着门框放松身体,“早上没这杯咖啡,后面一整天都没精神。”
“毛病……”符晓走到慕青临对面倚着,“资料都准备好了?”
慕青临,“好了,打印出来没问题就可以拉去装订了。”
“你们也真够可以的,明知道这回是三年一次的大考,还非要拖到眼皮子底下才急。”符晓吐槽。
慕青临随手往后拨了把头发,无奈吐气,“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全劈成两半也才你们三分之一,能及时赶上就不错了。”
“行行行,知道你们辛苦,快喝吧。”符晓用手托了下杯底。
慕青临看着她笑了声,端着杯子往嘴边送。
阳光清透的早晨,腰细腿长的成熟女人懒懒倚着门框,含笑眉眼里藏不住柔软,单手插兜,半身立在斜进来的光里,又平添几分不拘小节的颓色。
矛盾感在她身上切出一幕难以言说的韵味。
周意想了想,觉得那种韵味应该叫「吸引力」。
她胸腔里早就平复了的心跳无端又躁动起来,隐约又微妙,被两人熟稔的对视压着,很难察觉,只听见自己低声向安翔问了句,“那个女的是谁啊?”
“谁?”安翔往后扫了眼,“符晓姐,慕姐大学同学,和慕姐争了好几年专业第一,毕业后两人又做了同事,现在是台里最厉害的年轻记者之一。”
“慕姐个人能力强,身边的朋友也都很厉害呢。”安翔羡慕地说。
这个周意有体会,比如之前去医院看的那个老中医,别人都是一号难求,到慕青临这儿变成当场加号,还是护士挂好,亲自送过来的。
就她没本事吧。
慕青临认识的人里。
……
“想什么呢?魂都飞了。”慕青临站在周意旁边好笑问。
周意回神,随口说:“没什么,趴着睡的时间太久,脖子疼。”
“哪儿?”慕青临说着一只手按上了周意后颈。
应该是刚拿咖啡的那只,比周意皮肤上原本的温度高出很多。
温差会带来刺激感。
慕青临每换一个地方,周意就会生出一种想抖的冲动,硬是咬牙忍下来,在慕青临按到右边时酸得「嘶」了一声。
慕青临的手停到那儿,指腹贴平,拿住周意薄削的肩膀一下一下捏着,“你们那行也是个长时间低头的活儿,没事多活动活动,别年纪轻轻肩膀劳损得跟七老八十似的。”
周意想辩解,无奈慕青临按的那个地方实在酸爽,她胸口憋着气儿不敢松,怕一张口疼得叫出来。
慕青临不知道周意的心思,还以为她又在闹事,于是手下用力捏了一把说:“跟你说话呢。”
周意身形剧烈颤抖,抬起头,两眼泛着泪光,崩溃地嚷了声,“姐姐,疼啊!”
慕青临抿咖啡的动作一顿,垂眼道:“我一半劲儿都没用到。”
周意想哭,“劳损啊,劳损!你每天趴板子上画七八个小时图试试!”
“我轻点……”
“再轻点……”
“你觉得我用劲儿了吗?”
“现在这样就很好。”
慕青临猫挠似的给周意按了十来分钟。
中途,同事过来告诉她打印出来的资料没有问题,让她回去休息半天,下午再来。
慕青临收回手,叫周意起来,说:“吃饭……”
周意被按得正舒服着,突然没了,心里落差跟鸿沟一般大,“没胃口,不吃。”她说。
慕青临听得她呢,“这是在省台,由得了你?”说完还在她鞋后跟踢了一脚。
周意义愤难平,跟在后面小声啐道:“冷血无情又暴力的女人,白瞎了那副好皮相。”
慕青临低头点着手机,“骂我什么呢?”
周意一梗,把头偏到了旁边。
——
省台餐厅一块钱随便吃。
慕青临拿了盘子跟在周意后面,让她想吃什么挑什么。她好像没想起来自己不久前那句「没胃口」,见什么都想拿,慕青临只能趁她不注意,捡着不合适的再放回去,最终只留下刚够两人份的食物。
周意一回头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付诸东流,憋得半天没说出来话。
慕青临见此,稍感心虚,允许她再拿一样,但是,“拿了就要吃完,餐厅不让剩饭。”
“对,对……”打菜师傅连声附和,“浪费要罚款的。”
周意果断拿了一大碟肉。
罚钱而已,她穷得就剩这点东西了。
然而,这碟肉刚搁下就被慕青临放了回去,“你现在吃的药要忌辛辣刺激和荤腥油腻。”
周意顿时木了脸,“要不你还是把我嘴割了挂起来吧。”
一句话乐得打菜师傅肩膀狂抖。
饭后,慕青临和周意一起出来,一个去停车场,一个回红门巷。
走到门口要分开的时候,周意突然接到唐远舟的电话,让她赶紧回佛魔。
慕青临见周意表情不对,停下来问:“怎么了?”
周意,“警方查到路畅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要带我回去做笔录。”
慕青临没有犹豫,“我跟你一起去,我朋友弟弟刚好是六路派出所的,有事可以照应上。”
其实不会有事。
做笔录就是普通问话,全程监控拍着,没人敢乱来。
但一想到周意因为难受、害怕,三更半夜跑来省台门口站着,慕青临怎么都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对路畅,周意有感情。
她这一趟过去,伤疤必然要被揭开。
“让跟么?”慕青临见周意不说话,追问道。
周意没有回答,反而在看到她脸上藏不住的疲倦时反问了句,“你不累?”
“累……”慕青临没有迟疑,“我又不是铁打的,熬个通宵肯定不舒服,但是你觉得我现在回去睡得着?”
周意侧身回避两人之间的对视,用脚踢着地面说,“是我的话,倒头就睡。”
这么频繁明显的小动作,慕青临想看不懂周意真实的意思都难。
她没再征求周意的意见,直接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说:“我不是你。”
——
派出所一早就开始忙碌。
符晓的弟弟符辉乍一看见慕青临,还以为她是来挖新闻的,连忙走过来说:“姐,换其他事,我肯定给你独家,这次死了两个人,性质不一样,你别为难我啊,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慕青临被他说得一脸头疼,“我今天不是来要新闻的。”
符辉不解,“那你来干什么?犯事儿了?多大?我看看我的脸够不够卖,要是不够……”
“不是我……”慕青临打断,视线一转看向被带到里面的周意,“那个女孩儿帮我留意着。”
符辉,“我去,那一摊子可是管红门巷这桩人命案的啊。”
“要不我找你干嘛?”
“行,我这去看看,但也只能是看,插不上话的。”
“嗯,有可能的话,让你同事用词尽量别太刺激,她年纪小,死的人里又有关系还不错的。”
“明白,只要她没掺和,一切好说。”
“这里你熟,自己找地儿坐,我就不招呼你了。”符辉说。
慕青临,“好……”
符辉很快离开。
慕青临没心情坐,就近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站着,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周意。
周意有问必答,全程冷静。
一直到姚晓琪母亲出现。
“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啊,是我想让她跳楼的吗?!”姚晓琪母亲歇斯底里地喊道:“这个社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给她创造条件,逼她考好学校错哪儿了?!”
问询警察还年轻,对这种情况有点手足无措,“女士,请你冷静一点,现在既然有人实名举报你的一些行为妨碍了其他孩子的升学机会,我们就要受理。”
“我怎么冷静?马上高考了,你们不让我女儿回学校,她怎么考?难道以后要和红门巷里那些人一样混日子,还是跟那什么路某一样,赚下贱钱,最后横死街头?你们……”
“你说谁呢?”平直寡淡的女声突然插进来,吓得姚晓琪母亲匆忙回头,她很快认出周意,“是你!”
“对啊,是我……”周意轻笑,“我就是你口中那种红门巷里混日子的人,你刚说的路某是我哥。”
“你看!我就说什么人跟什么人!你们听听她说话的语气,一点礼貌都没有!你爸妈没教过你怎么和长辈说话?!”
周意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淡,眼底静得没有一丝起伏,“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就比我们多念了几年书,也没见比我们多做多少人事儿,提我爸妈,你也配?”
姚晓琪母亲气得浑身发抖,一开口声音全破了,“你敢再说一遍!”
周意,“再说十遍都行。”
“周意!”符辉怕事情闹大,本能和对待那些常来常往的二流子一样吼周意,余光看到慕青临动了下,急忙看过去,果然见她脸色不好,只得软下态度说:“你坐好……”
周意格外乖巧地点点头,说:“好的,警察叔叔。”
姚晓琪母亲抓住机会大喊,“就是你们这种人害得我女儿不好好学学,天天想往红门巷跑,想纹身,我要不是怕她和你们这种人混在一起,怎么可能那么逼她?”
符辉头大地对同事说:“带她换个地方。”
“别啊警察叔叔,我还挺想知道我们这种人在你们眼里是什么样的。”周意笑着说:“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欺善怕恶?还是……”
“别还是了。”符辉趁姚晓琪母亲不走闹得乱,压着声音对周意说:“慕姐生气吓死人,我还想多活两年啊。”
听到「慕姐」两个字,周意心脏猛地一震,快速抬头朝不远处的慕青临看过去。
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生气的迹象,相反的,眼神温和,嘴角稍扬,隔着吵吵嚷嚷的空气用口型跟她说了句什么。
周意看着她想了很久,仍然没有想明白。
——
笔录结束,符辉送周意和慕青临离开。
两人往车边走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
安静的环境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
“怎么不走了?”慕青临听不到周意的脚步声,回过头问她。
周意站在离慕青临五六米的地方,看了她很久,脑子里有个模糊的意识控制着她的思想。
“慕青临,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周意问,语气是她自己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慕青临分辨出来了,她用拇指摩挲着食指关节,说:“刚不是告诉你了?”
“没……”周意话到一半想起慕青临那个无声的口型。
周意,“我没听到。”
“那我就再说一遍。”慕青临一步步走到周意面前,眼睛一垂,她就在里面,“我说,你这小朋友虽然皮,但我很喜欢。”
“我喜欢的,又何必去管别人怎么看?”
29不想
还不想做那你朋友里最差的那个。
旧城区的街边人来人往,沿路粗壮的老梧桐还没开始抽芽,静谧晨光从光秃树枝间穿过,给这座城市留下成片的斑驳光影。
周意站在光影里,心脏跳得很不安分,就像微风乍起,吹动了一潭沉水,原本浑浊不堪的水面突然就变得清且涟漪。
周意确定,慕青临当时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
没这么长。
可是一声「喜欢」的分量还有什么是抵不上的?
所以她没想着再去追究,只是很慢点了一下头,然后磨蹭着问:“没出息也没关系?”
“你一幅图顶我一年工资,这还叫没出息?”慕青临好笑地反问。
“不是指赚钱。”
“那是什么?”
周意抿着唇迟迟不吭声。
过了很久,她说:“没什么。你走吧,我自己打车回店里。”
慕青临微不可察地压眉,过后说:“我送你……”
慕青临话落直接转身,没给周意留拒绝的机会。
回去的路上周意一直偏头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街景出神,到车子停住才愣了一下,解开安全带说:“我走了……”
慕青临,“嗯……”
下车之前,慕青临看见周意嘴唇动了下,像是有话要说,她等了等,只等到一声比前几次轻出很多的关门声。
慕青临没有马上离开,打着双闪,从后视镜里看着周意一点一点走远。
她其实知道周意的「没出息」指什么,但她不能说,有些事要周意自己想明白才不会后悔。
就像她说的,红门巷是她自己躲进来的,那要走出去也只能她自己情愿。
“叩叩……”车门忽然被敲响。
慕青临回神降下车窗,问去而复返,正弯腰站在外面的周意,“怎么回来了?”
周意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落了一层想要热烈,却对长夜残留下的静谧依依不舍的阳光。
“你要不要去佛魔睡觉?”周意往慕青临戴着表的腕上瞥了一眼,说:“快十点了。”
慕青临稍怔,笑起来那个瞬间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一推,就逼得周意眼里那片阳光被迫迈入正午。
“行啊……”她说。
——
唐远舟和杨玲正在佛魔急得团团转,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来,拉住周意就问:“有没有人为难你?”
“为难我干嘛?”周意抖了抖外衣,“路畅的事我知道什么说什么,不知道的,谁还能硬往我头上摁?”
唐远舟长出一口气,“那就好……”他提心吊胆一早上,生怕路畅的事牵扯到周意。
“慕青临,这次多亏你了。”唐远舟感激地说。
慕青临,“别,我真没做什么。”
“你再多做点,我们两个就没脸站这儿了。”杨玲接过话上前,“大半夜家里丢人,我们竟然等到警察找上门才发现。”
周意眼神幽幽,“谁丢人了?”
杨玲,“你……”
周意不回头,对站在斜后方的慕青临说:“你先上去,我有点事要理论。”
慕青临憋笑,“别急眼……”
慕青临顶着杨玲夫妻迷惑的眼神上了楼。
脚步声一消失,杨玲和唐远舟立刻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情况?”
周意看两人一眼,低头把下巴蹭进了羽绒服里,“眼瞎啊,带人回家都看不懂。”
杨玲,“懂是懂,没想到这么主动。”
“主动又不犯法。”周意撇嘴。
“我手上那张图基本定稿了,今天不干活。”周意对唐远舟说。
唐远舟毫不犹豫,“没问题……”他巴不得周意天天摆烂,太勤奋的根本不是正常周意。
“行,那你们好好看家,我去上班了。”杨玲说。
两人目送杨玲离开。
周意扭身往回走。
走到一半,步子倏地停住。
“哥……”周意出声。
唐远舟,“嗯?”
周意,“我一直待在红门巷,你觉得好吗?”
唐远舟蹙眉,没想到周意会突然提这种问题。
想了一会儿,唐远舟如实说:“我留在红门巷是因为玲玲,玲玲不走是因为在这里土生土长。你和我们不一样。有机会的话还是出去看看吧。看什么都比坐门廊上,把打架斗殴当热闹看好。”
周意平静地点头,“哦,我知道了。”
“等等……”唐远舟叫住要走的周意,“有个东西给你。”
周意看到唐远舟去了隔壁,很快手里捏着张卡片过来,递给她说:“平安夜那天晚上路畅给你的,你当时喝多掉在了地上,一直没想起来给你。”
周意「嗯」了声,接过卡片直接上楼。
房间里,慕青临已经躺下,呼吸安静绵长,看着像是睡着了。
周意把鞋子脱在门口,轻手轻脚走进来想找个地方坐。
凳子在书桌下面塞着,拉出来肯定会有声音。
床上……她一坐下去,慕青临估计就得醒。
犹豫一会儿,周意盘腿坐在了床边的地毯上。
十点的红门巷还没完全热闹起来,窗边也只有省台办公楼投过来的阴影,衬得房间又阴又冷。
周意拿出那张小小的卡片打开。
上面的字很丑,但一笔一画写得非常认真。
【小九,圣诞快乐。明年这个时候,哥可能就带着妹妹去过新生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红门巷。
你千万别想哥,不然哥心里会不好受。
哥这种人不值得谁惦记,哈哈哈。
还有啊,哥知道你不止远舟哥说的小学文凭,有机会一定要回去上学,把人这一辈子该经历的都经历一遍,要不哥死也不会瞑目。】
短短一百来个字,周意读了五六分钟。
她捏着贺卡的手不住颤抖。
路畅好像真的没怨她。
他眼睛里的遗憾和怨恨除了没能去找妹妹,还有可能是因为没看到她有个好将来。
干嘛要这样?
她都没给过他好脸色,他干嘛要对她这么好?
想让她后半辈子良心不安吗?
那他真的做到了。
这辈子只要一提起「路畅」两个字,她就会想起自己欠他一个妹妹,还白拿了他那么多好处。
这些东西她要怎么还啊?
人都没了,怎么还?
周意蜷缩起双腿顶在胸口,弓肩慢慢趴了上去。
一室静谧里,她沉默地挣扎,没发现本该熟睡的慕青临也在沉默地看她。
时间静静走过十一点。
周意直起身体坐了一会儿,从床下面抽出来个落满灰尘的纸盒子。
她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伸手打开。
里面摞着厚厚一叠书,还成堆已经用过的草稿纸。
周意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出拿,直到压在最下面的铁盒子露出来,她的动作才有了片刻停顿。
因为常年背光,又临河,红门巷的环境四季偏潮。
金属物件如果保护不好,很快就会生锈。
周意把盒子放在腿上,试了大半圈才找着个能掰开的边角。
盒子里有一枚写着「高三一班周意」的胸牌,几张印着各科成绩和总分排名的成绩条,和一沓去了封皮的证书。
周意默不作声地看着里面的东西,和脑子里尘封久远的记忆一条条连了起来。
很多只是一闪而过,最终留下来的只有六月混乱的一天。
那天是个晴天,她却和落汤鸡一样站在班主任桌边说:“我不念了。”
班主任很重地叹了口气,“周意,没几天就高考了,坚持一下不行吗?”
“考上有什么用?”周意平静地扯开衣领,给老师看脖子里还在渗血的伤口,“考上了,这些东西就不会再有了?”
老师别过眼,一秒也看不下去,“换个地方就好了。”
周意笑了声,垂下手问她,“老师,您能保证吗?能保证换个地方,就没人知道周意是谁,她就能重新开始了吗?”
老师语塞。
这种事谁都保证不了。
周意明明知道,还是执拗地又问了一次,“老师,您能保证吗?”
老师欲言又止,最后不过是用最没意义的话敷衍了她,“周意,会好的……”周意眼底细微的光暗下去,低嘲了一声,“没人能保证的事儿,我还考它干什么?”
说完那句话,周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这个场景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周意以为脖子里那股火辣辣的刺痛早就淡了,可记忆却像刻在了骨头里,她稍微一想,还是觉得浑身疼。
她一点也不想回忆。
路畅的话却在不遗余力地把那些画面往出拉扯。
“小九,你说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好好上学?”
“有文凭的话,说不定我也能找份体面的工作养活我妹,她就不用跟我在这里担惊受怕,吃了上顿没下顿,说不定她就丢不了了。”
“小九,红门巷这么短,为什么我就是看不到头?”
“……”周意脑子胀得像是要炸开。
她受不了,胡乱把满地的东西塞到床下,想离开这里。
手刚撑到地上,一只干燥温热的手忽然从脖子后面擦过,搭在了她肩膀上。
周意脑子里嗡得一声,快速回头。
慕青临没醒,手只是她翻身侧躺时不小心搭过来的。
呵……
周意无声笑笑,从惊愕里反应过来。
她还以为平静的生活又要开始乱了呢。
周意身体后倾靠着床,偏头看向那只把她乱糟糟的情绪打得落荒而逃的手。
细长白净,关节匀称,向下垂时弯折着自然的弧度。
她记得这只手虽然骨骼感强,但握起来很暖很软,还……有很有安全感。
周意沉甸甸的心脏忽地跳了一下,她放在腿上的手紧握又松开,将手心在裤子上抹了抹,然后抬起来,小心翼翼从慕青临的拇指和指尖之间穿过,握上了她的手。
那一秒,心真的踏实了。
——
慕青临「醒」来是在一小时后,周意已经完全恢复平静,刚刚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
“你就睡这么一会儿?”周意诧异地问。
慕青临坐起来,手握拳磕了磕沉闷的额头,“饭点自然醒。”
周意想说「饿死鬼投胎就是这样」,看到她垂下来时骨节分明的手,嘴巴悄悄闭了起来。
“今天这么安静,哑巴了?”慕青临抬头问她。
周意避开眼,小声嘀咕,“你才哑巴了。”
慕青临笑着下床,余光看到床下隐约露出来的一角东西,默不作声用脚顶进去,对周意说:“我回单位了。”
“嗯……”周意应声,看到她转身,眼神蓦地一慌,被慕青临发现,停下来问她,“有事?”
周意欲言又止,“你……”
“我什么?”
“你真的可以帮我找学校?”
慕青临目光轻晃,很快笑了起来,“我爱逗你不假,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说穷得喝西北风就是骗我。”
“傻不傻,那也是逗你。”
“这个不是?”周意没信心。
慕青临神色郑重,“只要你点头,一周之内,我让你坐进高三的教室。”
周意直视着慕青临的眼睛。
很久,坚定地说:“好。慕青临,你帮我,我想上学。”
“行,但我还是想问一问……”慕青临微敛了眼,“都想明白了?”
周意,“嗯……”
“想明白了什么?”
“我不想让路畅死不瞑目,不想让人看不起,不想让人啐我爸妈棺材板,还……”
“还什么?”慕青临问。
周意攥着手,偏头看向省台高耸的办公楼,嗡着声说:“还不想做那你朋友里最差的那个。”
30指尖
若有似无地从周意脸上划过带起那绺头发,然后经过耳尖,点在耳后。
周意刚一说完就感觉脸在隐隐发烫。
这种话真的太矫情了,她想搓鸡皮疙瘩。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周意补救的话被慕青临截住,“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来找你。”
周意别扭地不看慕青临,“找我干嘛?”
慕青临,“到时就知道了。”
周意,“哦……”
她这一等,真等来一回坐立难安,吃饭都跟小鸡啄米似的,看着很没意思。
唐远舟嫌她这种吃法影响其他人食欲,把她撵去了苗奶奶的包子铺吃午饭。
慕青临如约找来佛魔的时候,她已经走半个多小时了。
“你坐着等会儿,我打电话给你叫人。”唐远舟拿着手机吐槽,“估计又在那儿放生灵魂呢,成天磨磨蹭蹭的,走哪儿长哪儿。”
慕青临笑着拦住,“别了,我过去。今天跑了一上午,还没时间吃饭,刚好找她蹭一顿。”
“那也行,她有钱,你记得挑贵的点。”
“这……”是不是有点欺负小孩儿?
慕青临马不停蹄找来包子铺。
周意正被热腾腾一碗米线辣得吸溜不止。
包子铺是那种比膝盖高不了多少的矮桌,配几个小圆凳,金属材质的,夏天太阳一晒烙屁股,冬天则越坐越冷,偏巧周意去得晚,还只捡到个风口的位置,她把自己的裹得和包子一样团着,仍然摁不住想发抖的身体。
慕青临过来看到,好心坐她手边挡掉一半风,低头看见满桌子没动的食物吓了一跳,“你喂猪呢?”
周意吸吸被纸巾拧得发疼的鼻子,没坐起来,“喂你……”
慕青临笑着踢她一脚,夹起个包子往嘴边送。
周意继续挑她的米线,耳朵边被吹乱的头发在半空支棱着,说不定哪一口就能被她带进嘴里嚼掉。
就算带不进嘴里,也很有机会沾到筷子上的油。
慕青临看着难受,用眼神指指说:“头发拨一拨。”
周意从眼尾往下瞥,然后又收了回来,“冷……”她说。
慕青临无奈,“两秒的事儿,冷不死你。”
“不……”周意抬头,表情一本正经,“冷得死……”
慕青临被周意噎得没脾气,她放下筷子,手伸过去拨了一下周意的下巴,接着说:“转过来点。”
周意想骂「手欠」的话在肚子里打了个滚,悄悄蹲回去,闷不做声将脑袋转向慕青临。
慕青临稍偏着头,指尖若有似无地从周意脸上划过带起那绺头发,然后经过耳尖,点在耳后,笑说:“头发长长了。”
“有么?”周意转回去,偏头用肩膀蹭了下耳朵。
“有啊,发根新长出来这截明显偏黑色。”慕青一条胳膊搭在腿上,身体往前倾,望着周意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
是吧,她都快想不起来刚开始那会儿怎么怼慕青临的。
时间这个磨盘可真利,牙齿都能磨平。
周意心道。
“你来这儿干嘛?”周意假装随意地问。
慕青临咀嚼着包子,声音没那么清晰,“给你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
“等会说……”
还等?
周意彻底没了吃饭的欲望。
心里装事儿真的很影响食欲。
慕青临抬眼看到周意绷着脸,问她,“怎么了?”
周意,“我都等一天一夜了。”
“……”慕青临果断拿起脚边的手提袋,递给周意说:“抽时间做做。”
周意狐疑,“这是什么?”
慕青临,“附中前几天模拟考的试卷。”
周意已经看到了,她莫名觉得腿上不厚那沓试卷沉甸甸的,心跳有些快,“你要让我进附中?”
“不想?”慕青临笑问:“还是不敢?”
周意勾着唇,目光灼人,“敢不敢我说了算,就怕你没那个本事让我进。”
慕青临第一次在周意脸上看到这么自信的表情。
她的笃定有光芒,和红门巷里长久的平庸格格不入。
慕青临为这套试卷奔走一上午的疲惫忽然就淡了,她看着周意的眼睛,用同样肯定的语气告诉她,“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主要看你的成绩。”
周意手往回蜷,攥住试卷问她,“什么时候要?”
慕青临不确定。
附中内部的模拟卷难度很大。
想了想,慕青临说:“三天?”
周意默默反省了一遍自己给慕青临留下的学渣印象,把已经在心里说过好几回的话说给她听,“看不起谁呢?”
慕青临脸上的笑意很快浸入眉眼,“那你说个时间。”
周意起身,“明天早上,你上班之前。”
慕青临有瞬间诧异,“到时间我过来拿。”
周意,“好……”
这一夜,周意房间的灯亮到很晚。
慕青临准时出现的时候,她刚好从卫生间出来,脸上沾着清透水珠,双眸也跟水洗过的一样干净透亮,对比得又熬到半夜的慕青临格外沧桑。
“你昨晚没回去?”周意看到慕青临衣服没换,疑惑地问。
慕青临靠在桌边缓神,“昨天上午请假干了点私事,晚上被主任拉回去补了双倍。”
周意抽擦脸巾的停住,转过来看她,“请假是为了给我找那些试卷?”
慕青临接上周意的动作,把擦脸巾抽出来递到她手里,笑问:“感动了?”
“屁……”周意扯过擦脸巾,非常熟练地说:“去床上睡会儿?”
慕青临是真困,但事儿还没办完啊,“不了,先找人给你改卷子。”
“会不会紧张?”慕青临问。
“不存在的事。”周意把半湿的擦脸巾攒成一团扔掉,转手从桌上拿起已经写满的试卷,说:“没翻书……”
慕青临笑着接过来,“这话我信,但是我的人格魅力没到让阅卷老师也信的程度,到时老师下手重,分数不理想别怪我。”
周意嗫嚅半天,说:“太久没做,手感有点差。”
“这才是实话。”慕青临直起身体往出走,“去睡觉,睡醒就知道成绩了。好坏有我,安心睡。”
最后一个字说完,慕青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周意下意识往前跟了一步。
昨天回来,她坐在书桌前发了很久的呆,一直到夜深人静才终于摊开试卷。
那上面的题目她都记得,但下笔很生涩。
她真的耽误太久了……
周意看着门口,呼吸很紧。
三天熬一个半通宵,不是和她有关,就是为了她。
希望出来的成绩不要让这个人太失望吧。
——
附中,年级办公室。
慕青临含着从朱黎那儿蹭的润喉糖等阅卷结果。
朱黎是现在高三一班班主任,也慕青临以前的语文老师,头发永远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很有学究气质。
周意这套试卷就是她帮忙找的,承诺只要分数能排进前1000就会想办法把周意弄进来,好还欠慕青临的人情。
这个人情说大不大,却至关重要。
之前跳楼自杀的姚晓琪是朱黎班上的。
事情发生在自习期间,一班很多学生都看到了。如果不是慕青临及时找到心理咨询方面的朋友给那些孩子做心理疏导,朱黎这段时间绝对忙得焦头烂额。
慕青临原本只是举手之劳,没想找朱老师要报酬。
这不是周意的事刚好撞上了。
恰巧这位附中金牌教师牛得连校长的面子都经常不给,挤个转学名额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她还是希望周意的成绩不会太差,不然在附中这个学霸如云的地方会很难受。
应该不会很差吧。
慕青临将已经快化完的糖压到舌头下面,心想:连姚晓琪那种尖子生都敢教育,周意身上多多少少会有点底气在。
“这孩子真一年多没做题了?”朱黎找其他几科老师算完分,满脸激动地跑来问慕青临,“昨晚也没看书?你确信吗?”
慕青临起身,“只能确信她昨晚没看书。”
“平时肯定没落下。”朱黎把成绩单拿给慕青临看,“挤进前40了。”
“这么高?”慕青临惊讶,她还想着顶多进前100。
突然记起那段藏在歌名后面的英语听力和纸箱子里成堆的草稿纸,慕青临又觉得这成绩是情理之中。
周意从来没真的想过放弃吧。
只是有东西在困着她。
“你什么时候把人带过来?”朱黎问。
慕青临折起成绩单,放进口袋,“过几天吧,还有点事要处理。”
朱黎,“什么事?”
慕青临稍作犹豫,说:“给她转学籍。”
其实还有别的。
慕青临不确定,可能要等到回周意以前的学校才会有点眉目。
“附中这边什么时候能说好?”慕青临问。
“这么好的成绩,转学就是一句话的事。”朱黎说:“中午十二点之前,我给你电话。”
“行,谢谢您了。”
“客气什么,你难得开口,这孩子也不该是待红门巷里浪费时间的命。”
“嗯……”
慕青临离开附中,直奔红门巷。
都要进去了,崔文敬突然打电话过来问她休息好没,有篇稿子急等着用。
慕青临没办法,只得给周意发了条微信说明,掉头往出走。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十点才来。
唐远舟说周意已经在画室待了一天。
慕青临放轻脚步走进来,手里捏着折起来的成绩单从周意肩上往过递。
还没过耳朵,突然被本该认真画图的她抓住手腕,用力往前拽了一下。
慕青临没防备,被周意拽得身形踉跄,连忙将另一只手撑到桌上稳住。
这么一来,几乎成了她从后面环着周意,手还离得特别近——被周意抓着的那只贴着肩,匆忙撑在桌上那只擦过侧脸。
画室里有片刻寂静。
周意用余光瞥了眼脸侧细瘦的胳膊,慢吞吞放开了慕青临。
慕青临绕到周意旁边倚着,笑说:“反应还挺快。”
周意懒洋洋靠向椅背,“不是反应快,是你一进来我就听到了。”
慕青临唏嘘,“坐这儿等我上套呢?”
周意但笑不语,计谋得逞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慕青临扬了扬手里的成绩单,“猜猜多少名。”
周意捏着笔的手收紧,“不是很好,但也不会太差。”
慕青临笑着把成绩单递出去,说:“35,能进一班的水平。”
周意脑子有瞬间空白。
真的看见上面手写的分数,心里从昨天到现在的不确定才统统有了着落。
还好现在开始不是太晚。
还好,没让这个人失望。
“周意……”慕青临郑重的嗓音里没了以往那份逗弄,“你的学籍在哪里?”
周意捏着成绩单的手很明显抖了下,“我不想回去。”
周意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抵触。
慕青临压在桌沿的双手往里握,“学籍不转过来也可以借读,但最终考试还是要回去,而且,那次是要你亲自回去。”
周意把成绩单攥回手心,抬起头问:“这次呢?”
慕青临看着她,“我一个人去。”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左右不过多跑几个地方,说几句好话,这种事我比你熟,你不想去就乖乖在家等着。”
慕青临的周到让周意心窝发热。
很多年没人这么为她考虑过了。
不对,她身边一直没这样的人,就连唐远舟和杨玲也只能看到表面。
“谢谢……”周意说。
“不客气……”慕青临笑着说,语毕抬起一只手,食指压在周意头顶的发缝里蹭了蹭,说:“记得把头发染回来,附中管得严,你这颜色不行。”
周意觉得痒,但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躲不开。
磨蹭一会儿,她闷闷地说:“哦……”
31、女人
周意的学籍归属地距江坪有差不多四百公里。
慕青临半夜开车出发,顺利赶在7点到了周意以前就读的学校。
她要在这里打印周意的学生基本信息表和其他证明材料。
这会儿教务还没开始办公。
慕青临在路边的流动餐车随便买了份早餐,边吃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二线城市不算繁华,但难得云轻雾淡,温吞安逸。
周意就是每天踩着这样的晨光出现,校服拉链不拉,和小疯子一样甩着书包跑进校门的吧。
想象到那个画面,慕青临忍不住笑。
想起现在,嘴里的食物忽然就淡了味道。
上班时间一到,慕青临立刻登记信息进入学校。
她以前没来过这里,怕人生地不熟遇到什么变故。所以提前找人脉遍地的王和靖要了「口谕」,没花几分钟就拿到学籍转出所需的全部证明材料,扫描给朱黎那边发起学籍异动申请。
事情办妥,慕青临没有马上离开。
她靠在楼下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去了高三年级组的办公室。
“周意啊,我有印象。”高三一班现任班主任谢扉回忆道:“成绩好,长得漂亮,性格还热情开朗,在学校里的人缘非常好,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开始逃课,三天两头找不见人,好不容易来一回不是趴桌上睡觉,就是坐老师眼皮子底下画纹身手稿,后来干脆连考试都不参加,差点被记大过,还是她当时的班主任力保才没留底,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参加高考。”
“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了吧,年过完没多久。”
“原因呢?”
“不清楚……”
“挺可惜的。”谢扉叹气。
慕青临呼吸很轻,心里的谜团开始聚集,“周意父母呢?不管?”从老师的描述里,她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周意父母的话题。
谢扉,“那会儿已经管不上了,周意父母过世就是在年后。”
那么巧?
“有没有可能,周意会消沉到放弃高考是因为父母突然过世?”慕青临问。
十六七的小孩子,经不住这种打击说得通。
谢扉,“有可能吧。我听周意以前的班主任说,她父母因为工作原因,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次,也就寒暑假那几十天才有机会把她接到工作的地方一起生活。
但她是个念好的性子,不止没怪父母为了让她上学,把她的户口寄到别人名下,还自己给自己报了少年宫,跑去学画画,说是要把每天的生活画成日记,这样寒暑假见到父母就有证据告诉他们,她是怎么长大的。”
“说实话,她一个人,还是寄人篱下,性格能长得那么外向,我真挺诧异的。”谢扉说。
慕青临只能听出来心疼。
难怪周意个人信息上的父母姓氏没一个和她一样,原来连生活都不在一起。
那天在佛魔,她说起父母离婚,周意竟然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异样,明明她比她的生活完整得多。
“为什么不把她带身边呢?”慕青临紧紧捏着档案袋问:“既然是长期在外工作,把她带过去不是更好?”
谢扉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家庭私事,我们当老师的也没办法追问太多,不过周意和父母的感情是真的很好。
每次放假,她就一个人乖乖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边做题边等他们来接。
有一次飞机晚点,她愣是等到了第二天早上,还好有当时的班主任一直陪着才没被保安撵走。她父母那边呢,只要是答应了来,就一定会来,风雨无阻。”
风雨无阻的前提是,那个小孩子没把他们来之前孤零零的生活放在心上。
慕青临不是周意,不能感同身受,所以她无法接受,她压着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稳着声问:“周意学籍里那对父母有没有打过她?”
谢扉当即否定,“绝对没有,他们都是报社的退休老干部,不可能做这种事。”
慕青临皱眉,稍作犹豫,她把之前已经被周意否定过的问题再次问了出来,“那周意在学校有没有被人欺负过?”
谢扉,“那就更不可能,她的人缘上到各科老师叫家里吃饭,下到岗亭门卫塞零食,谁敢?倒是她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初中几年一直在被霸凌,后来考到这儿,遇见周意才慢慢好起来的。”
“女孩儿?”
“嗯……”
慕青临大概懂了姚晓琪出事后,周意在医院跟她说的那句「像」。
是因为姚晓琪像她这个朋友,她才能那么敏感的凭一句话察觉到姚晓琪在学校受欺负了吧。
懂了之后就更想不明白,既然没人欺负周意,那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跑去红门巷的?
放弃高考也真的只是因为父母突然过世?
慕青临心乱如麻。
这些事大概只有周意亲自说出来,她才能想通。
“今天非常感谢,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慕青临起身说。
谢扉,“客气了,我也没说什么有用的东西,你如果想知道更多,可以试着找周意以前的班主任,她就在后面那栋楼办公。至于那对退休干部,好像是去国外陪定居的儿女了,没什么联系方式。”
“好……”慕青临说。
谢扉,“周意是个好苗子,能回去上学,我们这些做老师真心为她高兴。”
慕青临,“您放心,我会让她去最好的学校,走最好的路。”
那条路不一定繁花锦簇,但一定不会像巷子那样拥挤狭窄。
从办公楼出来,冷风刮骨。
慕青临很慢地往前走着,心里摇摆不定。
从这里去高一的教学楼,步行也不过五分钟,很方便。
可她真要去窥探更多秘密,然后带着这些秘密对周意另眼相看,或者,有一天口不择言,变成刺伤她的刀?
刚从谢扉那儿知道的事情恐怕已经超过界限了。
……
慕青临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很具年代的教学楼。
小小年纪的周意就是一个人在这里磨蹭着长大的,她日复一日地等人来接,最后却还是不得不亲手送能接她的人先走,然后孤零零地离开,躲进总不见太阳的红门巷。
如果她没来,周意是不是要在那里待一辈子?
慕青临紧握着手,心里一瞬间有了决定:她不富裕,但有的是时间陪这个曾经热情的小孩子重新开始。过去的就先这样吧,只要它们不再影响周意的生活,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
不画图的时候,周意喜欢坐在门廊上逗发财,如果它不来,她就一个人坐着发呆。
今晚发财去和它的狗子女朋友约会了,周意只好无聊地趴在膝盖上看着对面那条胡同出神。
那里阴暗拥挤,还是个垃圾场,很少有人会没事跑进去恶心自己。
如此天时地利,一到晚上它就变成了诸多干柴烈火的男女纾解欲望的圣地。
周意以前碰到过几次,总是来不及细看就会被唐远舟派来盯梢的小黑求回去。
今天小黑能忙死,顾不上管她。
慕青临匆匆过来的时候,她正看到关键时候,丝毫没有发现有人正在靠近。直到脑门被慕青临用手指敲中才惊慌失措地抬了头。
慕青临的手停在半空,“做亏心事了?”
“我没有!”周意矢口否认。
“没有你慌什么?”
“谁慌了!我是被你吓得!”
“啊……”慕青临提起裤腿在周意旁边坐下,“转学的事附中那边已经审核通过了,现在就等教育局,明天还没结果的话,我找人催催。”
周意大半张脸缩进羽绒服里,弓着肩,没有回应慕青临投过来的视线,“哦……”她说。
“嘶!”慕青临被周意的冷淡气笑,“我来回开了九个多小时的车,饭都顾不上好好吃一口就跑来跟你汇报进度,你这什么反应?”
周意一愣,快速坐起来,脸色难看地说:“你不要命了?才熬一个半通宵,又来?!”
慕青临两脚往下挪了一级台阶,伸开腿回她,“怕你等着急。”
“要着急,早急了,差这一两天?!”周意越说声音越高。
慕青临偏头看向周意,不怀好意地问:“怎么,心疼我了?”
周意被慕青临眼下的青黑和发干的嘴唇弄得心里很不舒服,她转头躲开她的视线说:“我是怕你猝死在半路,那我不是又得去警局做笔录。”
“嘿,我说你属狗真一点没错,你翻脸不认人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你知道吗?”慕青临气得勾住周意的脖子威胁她,“给个好脸。”
“没好脸……”周意不服软,但也没挣扎,任由慕青临把她半个人勾进怀里,嘟囔着说:“有本事别喂,饿死多好。”
“我还偏不。”慕青临松开手,随意搭在周意肩上,声音变得又轻又缓,“放心,还没看你长发及腰,我哪儿舍得猝死?”
周意反驳,“谁规定女人一定要留长头发?”
慕青临笑说:“傻不傻,这只是一种期望。”
多数人以此期望爱情,她只希望周意有一个美好的愿望,这个愿望单纯得只和她是一个女孩儿有关;
她还希望周意多一些任性生长的时间,而不是像余华先生所说的那样,「时间无需通知我们就可以改变一切」。
“呦,你染头发了?”慕青临看到周意的新发色,故作惊讶地说。
周意无语,“不是你让染的,装什么失忆?”
慕青临,“我让你染你就染,这么听话?”
周意一言不发地把慕青临那只正在卷自己耳边头发的手拍下去。
慕青临按了按长时间开车后酸疼的腰,问周意,“家里有吃的没?”
周意,“有,我的剩饭。”
“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恩人?”
“又没逼你吃。”
“行吧,剩饭也行,拿出来我先垫垫。”慕青临起身往里走,“今天一天就吃了个煎饼,快饿死了。”
周意听到这话,眉毛立刻挤成一堆,想骂人。
视线不经意扫过胡同,蓦地定住。
刚才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似乎结束了,其中一人退开时,周意看到他们不是普遍的男女,而是两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一人的手从另一方裤子里抽出来,在她被欲ꞏ望紧紧包裹着的注视下将手指放进嘴里吮舐,然后热情的吻在一起。
夜风吹动周意刚刚修剪至眼睛上方的刘海。
她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模糊痕迹支配着她的意识,她快速抓住慕青临的手腕,抬起头问她,“慕青临,女人和女人也可以ZUOAI吗?”
慕青临表情有瞬间凝固,抬眼发现视觉死角里那两个急不可耐的女人,快速拉起周意的帽子盖住眼睛,说:“等你毕业了再来问我这种问题。”
周意不解,“为什么?我已经成年了。”
慕青临张开被周意握住的那只手,拇指压着她细软的手臂,其余四指反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拉起来,说:“显而易见,因为我不准。”
周意郁闷,“你这么霸道,你爸爸知道么?”
“不知道……”
“啧,杰出的演员。”
“还有更杰出,想不想体验?”
“不想……”
周意撇开慕青临的手,从她旁边挤进屋里。
慕青临没让她走远,手一抬,捏住她裸露的后颈说:“刚说的话记住了没?”
周意吃疼,缩起脖子嚷嚷,“记住了记住了,毕业之前不要想女人!”
慕青临,“……”记住的这是什么东西?
31小火
她的指腹柔软细腻,体温顺着皮肤钻入血脉,催动着一簇未知的小火在她身体里跳跃。
周意是在两天后的清晨被慕青临带去附中的。
她穿了件姜黄色的短款羽绒服,脖子里团着蓬松围巾,整体感觉年轻活泼有朝气,就是温吞步子不如街边散步的老大爷快,表情还非常臭。
全是慕青临惹的。
下车的时候,慕青临让周意给点面子双肩背包,这样显得比较有学生气,她觉得蠢,不听,被慕青临靠武力拾掇了一顿,现在很不高兴。
“我先带你去见你们班主任朱黎老师,入学手续能办这么快全靠她,你一会儿乖一点,别怼人。”慕青临叮嘱。
周意觉得她这口吻像谁妈,脑子拎清一想,把刻薄人的话咽下去,叨咕着问:“欠人情了?”
“欠了也不用你还。”慕青临随口道。
周意冷哼一声,把揣在兜里的手摊开抹了抹。
她手心有点潮,黏糊糊得非常不舒服。
慕青临余光瞥见周意没往常自然的表情,停下手里的活儿,把手机装回口袋说:“就你现在的表情,怎么看都应该是同学怕你,你没事穷紧张什么?”
周意扭头看向慕青临,语气凉凉,“谁紧张了?我这是对高龄复读生身份的敬畏。”
“行行行,你说的都是,做得都对。”慕青临乐死,“不过,你这头发一染,刘海一剪,怎么看都不算高龄吧,瞧瞧这脸嫩得,嘶,什么时候还学会咬人了?!”
慕青临吹了几下手指上的牙印,非常后悔刚才手欠去捏周意的脸,但……绵绵软软得,手感不是一般的好。
——
高三一班,班长徐迟抱着作业风风火火跑地进来喊道:“咱班来新人了!”
“马上期末考试啊,这兄弟是有多想不开?”
“不不不,是姐妹,长得还贼好看,就是一个眼神扫过来,我觉得我的尸体已经凉了。”
“这么夸张的吗?”
“已经很保守了。”
“那我必须得会会了。”
“……”关于周意的各种猜测持续了五六分钟,朱黎一出现,比菜市场还热闹的教室立刻被浓厚的学习氛围包裹。
有人坐朱黎眼皮子底下,拿了物理书问同桌数学题。
朱黎扶着眼镜往下一看,微笑着说:“我该恭喜数学老师,还是同情物理老师?”
两人干笑两声,麻溜从桌兜里掏出了语文作业。
“行了,都别装了……”朱黎拍拍黑板说,“咱班今天来新同学,表现得真诚点行不?”
“行——”一帮人有气无力地拖着声音回答。
朱黎气笑:“不给你们来点刺激不知道差距是不是?来,不是老有人质疑我到底有没有带过真正优秀的学生吗,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慕青临,你进来。”
话音一落,教室里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门口。
慕青临顿时感觉浑身火辣辣的,不懂明明周意是新生,为什么自己却变成了主角。
“快进来啊。”朱黎催促。
慕青临叹口气,提着周意那个刚装了书,死沉死沉的书包走进教室。
朱黎让她站到自己身边,镜片逐渐挡不住骄傲,“这是早你们十届的学姐慕青临,一路保送进R大,压根不知道中考、高考是什么东西,成绩那是钉死在第一的,不像有人的,排名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上周考试竟然没考过二班。”
朱黎一说完,「有的人」立刻坐不住,哭丧着脸说:“我姐不是一般人,我就是每天学24小时也比不上她嘛。”
霎时间,聚焦在慕青临身上的目光整整齐齐钉在了说话的慕子佩身上,坐她后桌的徐迟最先按捺不住,“这是你姐?亲姐?!”
慕子佩怅然,“我从小在她的阴影下长大,你觉得我会认错?”
徐迟浮夸地拍着胸口,“乖乖,我要是你,心理可能已经扭曲成麻花了。”
“谁说不是呢。”慕子佩语气挫败,“只怪我命苦,遇到个大头贴现在还被贴在校史馆荣誉墙上的姐。”
慕青临就这么被聊了,头疼地冲慕子佩抬抬下巴说:“别演……”
慕子佩立刻眉开眼笑地说:“好的……”
“唉,不对啊!你怎么会在这儿?”慕子佩后知后觉地问。
慕青临拎拎手里的书包,笑道:“给你送同桌。”
朱黎听到这话,终于想起来还在门口站着的周意,连忙朝她招招手说:“进来……”
周意正背靠护栏,一动不动地盯着慕青临看。
从第一次看见她出镜,到那段反复多次的视频,她确实有种慕青临不是「俗人」的感觉,但怎么都没想到她的成绩会好成这样。
周意用脚后跟怼墙撞了撞,直起身体往进走。
“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朱黎说。
周意言简意赅,“周意,不是那本玄学名著。”
“没了?”朱黎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提醒她,“我不赶时间上课,你多说几句。”
周意,“女……”
朱黎被她干得耳朵疼,“行了行了,先这样吧,你视力怎么样?”
周意,“5.3。”
“那就往后坐点。”朱黎念叨着说:“让我看看你坐哪儿合适。”
慕子佩立刻举手,“肯定跟我坐啊!我姐都说了这个同桌是送给我的!”
慕子佩现任同桌兼发小王洋委屈哭诉,“那我怎么办?”
慕子佩顺手往后一指,“后边去……”
“嗯,你去后边。”朱黎附和,“早觉得你的身高坐那儿碍事了。”
王洋举目无亲,只得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挪挪,又从墙根搬了张空桌补给周意。
周意走过来坐下。
慕青临跟在后面,把她的书包放在桌上,叮嘱道:“和同桌好好相处。”
又是这种口气,周意忍无可忍地抬头,“要不要我叫你一声妈?”
“那你也得叫我小姨。”慕子佩抢着说。
周意瞬间觉得慕青临刚那句话是白说,看么,已经有人开始撩架了。
临近上课,慕青临不好久留,转身要往出走。
周意原本两手揣兜,长腿伸直踩着桌下的横梁,见此下意识坐起来问她,“你要走?”语气里明显的不舍让慕青临忍不住笑。
“一放学就来接你。”慕青临软着声说。
“我呢?”慕子佩打断周意含在嘴边的「谁要你接」,闪亮目光紧盯着慕青临。
慕青临语气淡淡,“让你爸接。”
慕子佩不满,“偏心!周意,你以后一定离这种人远点!唉!打我干嘛!”
“当着我的面儿,往哪儿挑拨呢?”慕青临敲完慕子佩,手往回收时顺便在周意鼻尖带了下,说:“她有个小名,叫小九。”
慕子佩扭头就忘了怨念,“小九比周意叫着亲切多了。”
“以后就这么叫,一次不乐意你就叫两次。”慕青临无视周意本人的意愿认真给亲妹支招,完了提醒她,“中午吃饭带着小九。”
周意蹭鼻尖的手停住,“谁要带?”
慕子佩,“没问题!”
慕子佩跟没看见周意窒息的表情似的,凑过来对她嘘寒问暖。
慕青临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她问了周意的年纪,然后惋惜地说:“啊,没事,你叫我姐,我不会介意的。”
周意回她一句,“天黑了也没门儿。”
“别啊,我又不会介意你装嫩。”
“你离我远点。”
“我不……”
“你是不是出门没吃药?”
慕青临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周意无语又烦躁的表情,一下子没忍住又笑了。
朱黎听见,跟她一起走出教室,压着声问:“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慕青临含笑的眼睛里闪着早晨明亮的阳光,“说什么?”
“哪儿找这么个漂亮又好玩小姑娘的啊!”
“没找,红门巷里偶然遇到的。”
朱黎显然不信,“非亲非故,你能对她的事这么上心?我还没见过谁不到一周就把人塞进附中,还是一班的。”
“这不是多亏了您帮忙么。”慕青临打着哈哈。
朱黎一看她这样就知道不想多说,便没追问。
不料,慕青临笑容过后却突然正经了态度,“朱老师,周意人小,但肚子里装了不少事儿,往后还要请您帮忙多留意几眼。”
朱黎以前带慕青临三年,之后又保持联系近十年,很少见她有这么认真的时候,她往教室里看了眼,态度不得不严肃起来,“以前学校的事?”
“不好说……”慕青临摇头,不好说才无从入手。
“行,交给我吧。”
“谢谢。有事您随时给我打电话。”
朱黎一下子笑了,“你们那么忙,走得开啊?”
“走不开也得想办法走啊。”慕青临偏头看到被话痨慕子佩折磨得生无可恋的周意,两手抬起,在嘴角比个了个微笑的手势,得到她不太热情的回应后收回目光,笑着说:“我这小朋友没什么人管,您权当她是跟我的就行。”
——
“你是从哪儿转过来的啊?”慕子佩一边卖力地抄作业,一边八卦周意的私事。
周意正在研究课表,本来不想说话,想起慕青临那句「给你送同桌」和离开前对慕子佩的各种叮嘱,嘴巴动动,敷衍道:“山沟里……”
慕青临早有想好让她和慕子佩坐了吧。
有这么一个自来熟的同桌拉着,她对陌生环境的适应过程会大大缩减。
慕青临……
这个人细心起来大概没谁能比。
虽然挑的人不一定对。
慕子佩听到周意的话,连人带卷子挤过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她说:“所以你是我姐前段时间去山里采访,带回来的小可怜喽?”
“小什么?”
“小可怜……”
周意一声不吭地把昨天刚买的笔摆在了桌上。
带钻的……
一根上千。
替换笔芯另算。
慕子佩看了半天,呐呐地问:“山里的条件已经好成这样了吗?”
周意一口气没喘匀,当场梗住。
她开始信了慕青临之前对这个妹性格的描述:一言难尽,可能多少还有点病,至于水深火热,她有种被骗的感觉,这姐妹俩的感情明显不差。
周意从口袋摸出手机,准备给慕青临发个「/微笑」。
刚拿出来,眼前忽然多出一只手,紧接着,她感觉手里一轻,手机被拿走了。
周意不爽地抬头,对上朱黎和蔼的微笑,“不知道学校禁止带手机吗?叫你家长放学来我办公室领。”
周意,“??”
“您不给我手机,我怎么叫?”
“也是……”
“这样吧,晚点我亲自给慕青临打电话。”朱黎说。
周意表情凝固,她真没有慕青临这样的妈。
——
顶着慕子佩反人类的热情,周意感觉复学生活第一天就已经过到头了。
晚自习一结束,她立刻收拾东西走人,跟在后间慕子佩把「同桌,你等等我啊」喊越大声,她跑得越快。
一路飞奔到门口,周意突然迷失。
没手机导航,也不记得哪路车能回红门巷,她今晚该不会要露宿街头吧?
周意愁苦地叹气。
蓦地肩上一轻,吓得她快速回头,就见慕青临娴熟地拎走了她的书包。
“那么大一双眼睛白长了?从我跟前跑过去停都不带停。”慕青临笑问。
周意揉着发酸的肩膀反驳,“就不能是你没存在感?”
慕青临,“没存在感能在短短十分钟里被人搭讪三次?”
周意一怔,几乎立刻反问,“什么搭讪?!”
“别嚷……”慕青临朝路边方向推了下周意的肩膀,然后用手挡着嘴,在她耳朵边上小声说:“你同学,或者哪个学弟学妹的爸。”
慕青临吐字的气息笼着周意,她随便往前扫了眼,闷声道:“歪瓜裂枣。”
“确实……”慕青临乐不可支地往她肩上趴了一下说:“不过,就算长相看得过眼,我也不至于找个有妇之夫啊。”
也是。
那,如果这个人既看得过眼,又是单身呢?
周意抿着唇,呼吸漏了一拍,说:“回了……”
“等等……”慕青临从口袋掏出车钥匙,递向周意说:“在车上等我一会儿。”
周意蹙眉,“你呢?”
“去朱老师那儿给你领手机啊。”慕青临睨着某个突然尴尬的人说:“开学第一天就害我被叫办公室,本事了。”
周意把头一偏,瘫着脸说:“意外……”又没人告诉她手机会被收。
“以后藏着点,不然朱老师很难办。”慕青临再次把钥匙递过来说:“车就在路边,找不到的话按这个小喇叭。”
周意不接,下巴蹭进羽绒服里,掩了一半声说:“我跟你一起去。”
“看着我?”慕青临把钥匙放回口袋,意味深长地问:“难道除了明目张胆玩手机,还干了其他见不得人的事,怕朱老师私下跟我告状?”
周意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路边那枚「歪瓜裂枣」,慢吞吞地说:“就当是吧。”
——
附中建校时间长,教学楼已经很有年份。
慕青临站在楼梯口,对着黑乎乎的走廊感叹道:“灯又坏了。十年啊,这个优秀传统竟然还在延续。”
“周意,往边上走点。”慕青临走在前面说:“你们班有几个老师喜欢把学生拎办公室门口做题,说是做一次砧板上的肉成绩能稳半个月。所以过道里常年放着一排桌椅,不知道的人来一个撞一个,你……”
慕青临刚要说到「你还不熟悉情况,脚下留心点」就听见桌腿儿摩擦地面发出「吱」得一声。
慕青临连忙回头。
周意已经捂着胯骨蹲在了地上。
慕青临快步走回来,把被撞歪的桌子摆正,然后弯了点腰对趴在腿上没有动静的周意说:“撞疼了?”
周意胸口憋着的气儿一散,嗓子都在发颤,“骨头差不多要裂了。”
慕青临一听,迅速把周意的书包放在桌上,蹲她跟前说:“撞哪儿了,我看看。”
周意人往后靠,“两边胯骨。”
慕青临单腿压在地上,手从两边伸过去按。
周意外面罩着羽绒服,太蓬松,慕青临按了几下没手感,遂从衣服下面伸进去,勾开裤子,直接贴上了她的皮肤。
那个瞬间,周意原本还有点躬的身体猛然打直,往喉咙里吸了很重一口气。
慕青临离开周意,抬眼问她,“我手凉?”
周意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咳了一下,咕哝道:“没……”
“那你这倒吸一口凉气的反应是为什么?”
“……”为你都摸我肉了,我还不能震惊一下?
大家都是女人,这话说出来多矫情的。
周意打死也不会承认。
想了想,她说:“疼……”
慕青临,“我就没用劲儿。”
“我娇贵……”
“你先闭个嘴。”
于是,接下来的十几秒,周意和僵尸似的贴着墙,任由慕青临在她的骨头上按来按去。
她的指腹柔软细腻,体温顺着皮肤钻入血脉,催动着一簇未知的小火在她身体里跳跃。
作者有话说:
昨天远程PC贴多了一章,后面哪天如果太忙,会靠断更补回来,尽可能日更
感谢,鞠躬
感谢在2022-05-2112:00:00-2022-05-22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凡人皆有一死皆需侍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日葵2个;渐变拿铁、蓝胖子、吴江、快乐的苏格拉底、荷花崽……’蓝色的我……炉子LoZo1个;
32换你
今天又被哪只鬼迷住心窍了吧。
周意的脑子像被一团白雾罩住了似的,哪儿哪儿都是懵的。
夜色里,慕青临因为动作原因身体有些微前倾,她的身后则是墙,完全不能退。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迫拉近,近到可以听见慕青临平缓的呼吸,像难得温柔的野风,绵长又耐心地烧着她身体里那簇小火。
恍惚之中,她听见了一道柴火爆裂的声音。
细微却惊人。
周意猛然回神,身体不受控地抖了一下。
慕青临抽出手,一条胳膊压着腿,笑问:“还疼呢?”
周意后背靠墙站起来,扯了扯并没有乱的衣服,她这动作完全没有意义。但是不这么做,身体里怪异的感觉好像就挡不住似的。
发觉慕青临在看自己,周意手一顿,顺势放进兜里,垂下眼皮看向还蹲在自己跟前的慕青临,说:“要不你也来磕一骨头感受感受?”
慕青临胳膊在腿上撑了一下,借力站起来,掩着笑说:“还是算了,路好好的能走,我干嘛要学你上墙?”
周意扭脸就走。
慕青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放心吧,骨头没裂,会不会青就不知道了。”
周意仿佛没听见,越迈越大的步子跟「疼」字儿完全不沾边,看得慕青临不禁怀疑某人刚是在演她。
两人一前一后,快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慕青临突然被台里一个电话叫住,她只得捂着话筒,小声和周意说:“我就在门口站着,朱老师能看到,你进去找她要手机。”
周意想说「这手机我不要了」。
话没出口,被朱黎逮了个正着,“周意啊,你来得正好,我根据你上次那套试卷的答题情况,找各科老师要了点复习资料,你拿回去看看。”
开小灶这种事儿一班人人都想有。
周意也想。
她才考35,离第一还差得很远。
周意看了眼眉心微皱的慕青临,果断走进办公室。
“一周之内做完,有不会的随时过来问。”朱黎说。
周意,“谢谢朱老师。”
朱黎,“不谢……”
话题结束却不见周意有丝毫要走的迹象,朱黎奇怪地问:“还有事儿?”
周意用厚厚一叠复习资料顶了下鼻尖,说:“慕青临让我来找您拿手机。”
“她人呢?”朱黎探身,看到门外的慕青临和自己比了个手势,顿时明白过来。
她边从抽屉里取手机边说:“下不为例,真手痒了也多少藏着点,这样我才能找理由睁只眼闭只眼啊。”
周意干笑一声,说:“一定一定。”
从办公室出来,周意在后面怼了一脚慕青临的鞋跟,扭身往楼梯口走。
慕青临顺势偏头,用肩膀夹住手机,好腾出手把周意扯回来,在她胯骨位置点了一下,然后指指前头的路。
这意思再明确不过。
让她走路看着点。
周意被小看,不慌不忙地当着慕青临面儿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冲她一抬下巴,表情差点拽上天。
下一秒,楼下传来教导主任廉为民的怒吼,“二楼拿手机的是谁!让我抓到,你就完了你!”
周意人很崩溃,她赎回手机还不到三分钟啊,更崩溃的是,廉为民竟然真堵上来了。
“是你吧,是你吧!我刚都看到你开手电了,快把手机交出来!”廉为民吼着往这边跑。
周意躺平,认命地去掏刚才匆忙塞进口袋的手机。
正要往出拿,手腕被打完电话的慕青临按了回去。
周意转头,看到慕青临从后面走上来,拿着自己的手机对廉为民说:“廉老师,您刚看到的是我。”
廉为民一见是慕青临,立刻变得温和亲厚,“哎呀,小慕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上次你及时找朋友给学生们做心理辅导的事儿,我还没顾得上当面感谢你呢。”
“举手之劳,您客气。”慕青临说。
“对学校来说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廉为民正色,说完话锋一转,问道:“我听朱老师说,你最近有事需要帮忙?”
“嗯,小事儿,已经办好了。”
“那就好,以后有什么能帮忙的你尽管开口,老朱办事那都是直接找校长,快得很。”
廉为民敲着手心说,视线再次落周意身上,他眯着眼问:“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我怎么看你有点脸生?”
“一班的,周意,今天刚转过来,您还没见过。”慕青临替周意回答。
廉为民点头,“难怪,唉!那边的是谁!”
廉为民发现新目标,火速撂下两人去追。
周意呆站着不动,一直到被廉为民跑过去带起的那阵风吹起的刘海落下来才呐呐地说了句,“这个学校的人是不是都不太正常?”
慕青临,“附中人均人来疯,过几天你就适应了。”
“是么?”周意笑了声,继续往前走,“我一直觉得「人来疯」是个褒义词,既然附中人均人来疯,那是谁在欺负姚晓琪?”
慕青临没想到周意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她看了她几秒,问:“很失望?”
“我就借这儿考个试,谈不上失不失望,只是……”楼梯口的灯亮着,周意走路没刚才小心,“以前有个朋友遇到过这种事,稍微有点敏感。”
慕青临诧异。
周意竟然主动提自己的事了。
这是不是表示这段友情是偏向美好的记忆,所以她才会愿意提起?
不等慕青临想好要不要跟周意确认,她已经慢半拍回忆起廉为民刚才的话,侧身靠着楼下的墙,等慕青临下来后问她,“你拿姚晓琪那件事的人情替我办的转学?”
慕青临笑着,“聪明……”
“聪明个屁。”周意小声嘟囔,然后蹭着手指问她,“这么换不划算吧?”
慕青临,“换你,要什么划不划算?”
慕青临不假思索的话像蜻蜓点水。
周意回味着那里面的笑意,眼底亮光一闪而过。
她语调轻快的「哦」一声,转身出了教学楼。
——
慕青临把周意送回红门巷后直接掉头往家走。
不是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已经有小半月个没见的慕正槐那里。
符晓手里的毕业照丢了,想要慕青临的扫一份,偏巧她当时搬出去住的时候没带,正好趁着今天不加班回来拿一趟。
慕正槐是应用光学方面的专家,可以排到全国前十,他前天刚受邀去了外省参加研讨会,人没在家。
慕子佩的母亲李成蹊突然看到慕青临回来,热情地迎上来说:“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这什么都没准备的。”
“您别忙,我拿个东西就走。”慕青临说。
李成蹊,“回都回了,就住一晚吧。”
“不了,明天有早会,从这儿过去太堵。”
“这样啊,那你快去吧,眼看就十点半了。”
“嗯……”
慕青临的毕业照就在书架上摆着,不用花心找。
从房间出来看见慕子佩门下还有光,慕青临步子一转,敲响了她的房门。
慕子佩正在和数学试卷死磕,听到敲门声大喊,“进来!”
慕青临推门而入,走到桌前随便扫了眼,说:“错了……”
慕子佩立刻扔了笔,挫败地说:“我知道啊,但是正确的我不知道怎么写。”
“别挣扎了,明天去问你同桌,她数学好。”慕青临说。
“真的?”慕子佩突然看到希望,扭头又开始担心,“但是我觉得我今天已经把小九吵得差不多了,她现在一见我就跑,让她给我讲题,她可能会把我团巴团巴直接扔出去。”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话痨憋不住。”
慕青临气结。
她原本是想过来问问周意第一天回学校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现在看来,她最不适应的可能就是慕子佩。
唉……
慕青临无声叹气。
最终还是要靠她想办法缓解这对同桌的关系,顺便哄哄有的人。
思考一会儿,慕青临从车钥匙上拆下来个USB充电的LED灯。
这是她早几年找慕正槐实验室的学生帮忙改的,小巧轻便,亮度高,非常适合应急。
“给……”慕青临把灯放在慕子佩的试卷上,说,“明天带到学校贿赂你同桌。”
慕子佩狐疑,“你确定我同桌看到这个磨得破破旧旧,呀,都掉漆了!我不要,我同桌用的笔都是带钻那种,我送她这么烂一个小手电,她反手就能扔垃圾桶,还要顺便瞪一眼我!”
“不会,她现在急需这个。”
“你骗人……”
“骗你我跟你姓。”
“咱俩现在就是一个姓。”
“……”慕青临挖坑填了自己,不得不开出诱惑条件,“这件事办好了,姐周末带你去吃好吃的。”
慕子佩立刻马上把小手电塞进书包,去抓的时候还因为太着急,指甲刮到了慕青临的手背。
慕青临无话可说。
她摊上的一个两个都什么人?
另一边,周意做题做到一半突然想起个事,她两脚踩着书桌横梁,一边晃一边给慕青临发微信:【家里的生活很水深火热?】
此时的慕青临刚洗完澡上床。
看到这条信息,她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以前为了和周意拉关系,博同情,把自己说得有多可怜,现在被识破,她得想想怎么补救。
慕青临:【周末带你去吃好的?】
周意:【缺你那点?】
【一个穷得喝西北风的人】
慕青临:【……】
【那你带我去?】
“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输入提示停了。
行吧,一句话又把人惹毛了。
慕青临拉了个枕头垫在身后,靠在床头打字:【明天给你个好东西。】
这个好东西就是让慕子佩明天带去学校的小手电。
为了「保命」,慕青临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卖亲妹。
这句发出去之前,对话框里突然弹出了周意的回复:【你周末不上班?】
慕青临悬在「发送」键上的手指停住,几秒后,删除输入框里的字,重新打了句:【这周轮休。】
周意:【那你九点来佛魔找我。】
慕青临:【真要带我去吃好的?】
周意:【就说去不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慕青临:【去。】
周意:【/OK】
话题干脆的结束。
慕青临嘴角的笑容却迟迟没有消失。
暖色的床头灯从一侧照过来,在她眼睛里洒下一片柔光。
某些个狗里狗气的家伙好像慢慢知道知恩图报了。
那她怎么还好吝啬骨头?
慕青临关灯躺下来,睡之前把删掉的那条微信重新编辑,发给了周意:【明天给你个好东西。】
周意回复很快:【?】
慕青临:【佩佩会带过去。】
【早点睡,晚安……】
周意那边停了一会儿才回:【晚安安.jpg】
这个表情是一只柴犬缩在被子里用鼻子吐泡泡。
周意隐约记得是小黑发给她的,她当时说卖萌可耻,打死不用。
今天……
又被哪只鬼迷住心窍了吧。
周意盯着屏幕一会儿,把手机反扣在了桌上。
33给她
没事儿,她不酸。「改字」
隔天,周意精神萎靡地进了教室。
她刚一坐下,慕子佩就满脸兴奋地挤过来说:“小九,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周意昨晚看朱黎给的资料看得忘了时间,两点多才睡,这会儿困得眼皮打架。她随手把书包塞进桌兜,有气无力地对慕子佩说:“拒收……”
慕子佩不依,“小九——”
“小九已死,有事烧纸。”周意说完往桌上一趴,留给慕子佩一个冷漠无情的后脑勺。
慕子佩委屈叹气,“姐,你失策了,小九根本不接受贿赂。”
周意沉甸甸的眼睛挣扎了两下。
几秒后,她坐起来问:“什么东西?”
慕子佩连忙把用粉色蝴蝶结绑起来的小手电放在周意跟前说:“LED小手电,可充电,亮度高,续航还很美丽,是您上学不上墙之必备神器。”
周意靠着椅背,一脚踩住书桌横梁,打量着眼前的小手电。
旧成这样,应该跟了慕青临很多年吧。
以后呢,归她了。
“小九,你竟然笑了!”慕子佩大为震惊,“果然是被我的礼物感动了吗?是吗是吗?”
周意被她吵得耳朵疼,随手把东西扫进手里,拆了上面浮夸的蝴蝶结,说:“不是你姐送我的吗?”
慕子佩惊讶,“你怎么知道?!”
周意把小手电挂在一侧口袋的拉链上,放进里侧,然后将拉链拉起来,淡定地说:“猜的……”
慕子佩立刻缩回去,偷偷摸摸拿着手机给慕青临发微信:【姐,我暴露了!】
慕青临:【?】
慕子佩:【小手电的真实来源被小九识破了!嘤嘤嘤!】
慕青临坑妹坑得游刃有余:【啊】
【这就没办法了】
慕子佩难过:【那周末的饭还有吗?】
慕青临给自己保留了一丝人性:【有】
慕子佩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开始小声试探周意,“小九,我有几道数学题不会。”
周意不吭声,爽快地把各科折在一起的作业全给了慕子佩。
慕子佩开心到变形,呜呜呜,谁说她同桌烦她了,明明这么……
“小九,过程呢?”慕子佩指着周意试卷上寥寥几笔线,不解地问。
周意,“脑子里……”
——
接下来的几天,周意切身体会到了慕青临所说的水深火热。
午间吃饭,她的盘子里会突然多出一根鸡腿,腻得流油,根本没办法下嘴。
一觉睡起来,她会莫名其妙从桌兜里摸出一盒冰淇淋。
味道选得不错,可惜太凉的她吃不了,后来还因为慕子佩一张告状的照片发慕青临那里——
嫌她把冰淇淋放化扔了,两人被拉成小群挨了半小时骂,主题围绕着:冬天吃冰淇淋,什么智商的人才能做出来这种事?
从厕所出来,慕子佩堵在门口,幽怨质问,“小九,女生上厕所不胳膊挽胳膊像话吗?”
晚自习做题,慕子佩盯着她的笔尖,千叮万嘱,“小九,一定要有过程,过程。”
放学走人,慕子佩趴在车边,挥手如同诀别,“小九,明天见。”
有天,慕子佩的前任同桌王洋有事儿,不能帮她去小卖部带笔,周意这个现任自然就被盯上了。
来回二十多分钟,冻得周意回来就给慕青临发微信说:【要不我还是退学吧。】
慕青临:【对得起我为你辛苦奔波?】
“……”终于熬到周末,周意神清气爽地去请慕青临吃饭。
为此她还特地换了身新衣服。
乍一看到慕子佩从车上下来,周意转身就走,半路被慕青临从后面拦腰抱住,小声说:“我就这一天假,时间错不开,忍忍。”
周意忍无可忍,“我不请她。”
慕青临,“这怎么行。”
“那我不去了。”
“别啊,我刚的意思是,一会儿吃饭,我们吃着她看着,我们坐着她站着。”
“真的?”周意狐疑。
慕青临发誓,“千真万确。”
周意勉强相信。
放松警惕的视线一垂,看到慕青临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身体瞬间绷直,声音也有点干,“说话就说话,手欠的毛病能不犯么?”
慕青临侧了一下眼,松手放进口袋,“想要效果事半功倍,就得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手段。”
言下之意,她这人本身就欠?
周意撞开慕青临挡在跟前的身体,大跨步朝车边走去。
到了餐厅,周意才知道她根本就不该信慕青临的鬼!
她一个出钱的人,甚至连菜单都没有碰到,还怎么让慕子佩站旁边看着!
“小九,你喜欢喝什么果汁?”慕子佩翻着菜单问周意。
不等周意说话,慕青临已经替她把话回了,“点你那份就行。”
说完,慕青临叫服务员给周意倒了一杯白开水。
周意惊呆。
她一个出钱的人,更甚至连喝一杯果汁的资格都没有,而某人的妹妹却可以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嗯,挺好的。
“姐,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吧,最近新片很多。”慕子佩兴致勃勃地说。
慕青临看向周意,“想不想去?”
周意没什么表情,“不想……”
慕青临,“那就不去。”
“唉!干嘛这样啊!”慕子佩不乐意地跑到对坐,搂着慕青临的胳膊晃悠,“姐,我想看嘛。”
慕青临另一手捏着水杯,态度好得像变异过,“我们进去,小九怎么办?”
“在旁边睡觉。”
“好歹同桌,你这么做合适吗?”
慕青临说这话的时候,周意感觉她应该看了自己一眼,不真切,等她把视线从对面的饮品店拽回来,只看见她偏头对着慕子佩,眼睛里面全是笑。
“改天吧,听话。”慕青临哄道。
慕子佩瘪着嘴,勉强答应,“好吧……”
慕青临笑了声,抬手揉着她的脑袋安抚,“一会儿去挑条裙子,姐送你。”
“啊!谢谢姐!”慕子佩头往慕青临肩上一靠,哼哼唧唧地说:“果然还是你最爱我啦。”
慕青临抬抬肩,假装不悦,“那以后犯了事儿,还拉不拉我背锅?”
慕子佩不假思索,“拉!”
慕青临气笑,“小没良心。”
“嘿嘿,爸妈不敢凶你,但是会骂我嘛。”慕子佩讨好地说:“人家都说了啊,世上只有姐姐好,没姐的孩子像棵草。”
周意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棵小杂草。
一个人坐一边,还要被迫看着人家姐妹其乐融融。
没事儿,她不酸。
有什么可酸的。
本来就是个外人。
“您好,小心哦,上一下菜。”两名服务生站在一边微笑。
慕青临最先坐起来,客气地请服务生帮忙调整每盘餐盘的摆放位置。
菜上齐,慕青临烫了双筷子给周意说:“吃吧,跟前这些应该都是你爱吃的。”
周意一愣,快速低头去看。
最近的就是红烧小排。
周意胸口那团怨念里夹杂着酸爽的感觉顿时就散了,她拄着筷子在空盘里压了下对齐。
慕青临垂眼笑着,过一会儿,在她盘子里放了块儿酿豆腐,说:“尝尝这个,我爱吃的。”
慕子佩听到,在旁边抢着说:“我也爱吃。”
慕青临好笑,“怎么哪儿都有你?进门拉着小九陪你坐,现在又扔她一个人,要不你还是别吃……”
慕青临一句话没说完,慕子佩已经捧着碗碟坐回了周意旁边。
因为有慕子佩个话痨在,三人这顿饭吃了差不多两小时才结束。
服务生打好账单过来,周意下意识去掏手机,却见慕青临已经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单据,正准备扫下面的二维码付钱。
周意,“说好我请的。”
慕青临动作没停,“你已经请了,现在轮到我付钱。”
“就是就是,让我姐付。”慕子佩念叨着说:“自从我姐工作,我的生活费基本都是她出,衣服也是她买,她有钱着呢。”
周意皱眉。
按她这几天的观察,慕子佩一月的生活费少说也有两千,穿的衣服还都不是地摊货,慕青临一个做民生新闻的小记者,每个月给她花那么多钱,自己还怎么还房贷,交各种费?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才穷得要西北风?
“琢磨什么呢,眉头皱得和小老太太一样。”慕青临笑问。
“没什么……”周意摇了摇头,跟着慕子佩起身往出走。
从餐厅出来,慕子佩拉着慕青临直奔常去的女装店挑裙子。
周意知道这家店,不算名牌,但也是随便一条裤子就上千块的价儿。
“姐,怎么样?”慕子佩提着裙摆问慕青临。
慕青临,“适合你……”
“那就买这件啦。”
“嗯……”
慕青临直接去收银台付钱。
听到收银员报的数字,周意行动快于意识,一把捂住了慕青临的微信二维码。
慕青临吓了一跳,“怎么了?”
周意反应过来,尴尬地想撤手,看到屏幕上接近五位数的价格,果断把慕青临的手机按下去说:“我付……”
慕青临领悟到周意的意图,胳膊压在收银台笑了半天。
“笑屁啊!”周意恼火。
慕青临隔着手机抬抬周意压在上面的手,憋着笑说:“怕我后半月喝西北风?”
周意没好气地反问,“不是?”
“当然不是。”慕青临抽出手机扫码,成功之后转头过来看着周意说:“你会眼睁睁看我饿着?”
以前她肯定毫不犹豫地说会,现在……
“没有一点穷人的自觉。”周意吐槽,但明显不是对慕青临那句反问的否认。
慕青临收起手机,背身靠着收银台说:“别一天瞎操心,27的人了,没那么多年少气盛的张狂。做不到的事,我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意思是其实还是能赚钱的?
应该是吧。
那么优秀的人。
“??”不是,她夸慕青临怎么这么顺口?
“姐,好了吗?”慕子佩换好衣服出来问道。
慕青临,“好了……”
“那咱们下楼吧,我还想买个发卡。”
“不急,先上趟四楼。”
“干嘛去?”
“买喝的……”
“我不渴啊,小九你呢?”慕子佩问。
周意下意识抿了下发干的嘴唇。
那杯白水她到最后也没有喝,整顿饭干吃下来的。
“我渴……”慕青临说。
慕子佩,“哦……”
慕青临只点了一杯奶茶,做好后服务员问她,“带走还是扎开?”
“扎开……”慕青临用下巴指指一旁百无聊赖的周意,说,“给她……”
刚从卫生间回来的慕子佩听到,连忙趴过来问:“我的呢?”
“没有……”慕青临说:“吃饭的时候你已经喝了果汁,奶茶是补给小九的,这叫一视同仁,还想喝的话,你们两同桌自己商量着谁请。”
“好吧,可是你为什么不让我给小九点果汁呢?”慕子佩奇怪的问。
慕青临在晃神的周意眼前打了个响指,说:“发什么愣,接着啊。”
沉浸在这一幕突如其来的「惊喜」里的周意回神,把放在吧台上的奶茶拿了起来。
慕青临这才重新转回来,回答慕子佩刚才的话,“小九不能喝果汁。”
慕子佩,“为什么啊?”
“她在吃中药,要忌一段时间生冷。”
“哦哦,明白了。”
“明白以后就少给她桌兜里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知道啦,知道啦。”
“小九,走快点啊。”慕子佩回头朝差了自己和慕青临好几步的周意招手。
周意「嗯」了一声,依旧走得慢慢腾腾,翻涌心绪则像繁花之间不断扑棱翅膀的蝴蝶,轻快地想:没姐就没姐呗,她活得好像也没多「草」。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