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陈掌学大吃一惊。


    若穆凌云真伤了王助教,以他事精的性子,怎么可能缄默不言,伤害助教是重过,穆凌云又为何要自曝。


    王助教亦是满目讶然,紧接着五官因疼痛扭曲了……


    “我说,王愚钝的脸是我烫的。”穆凌云掌如铁钳,握住王助教手腕抬起,展示伤口的同时,还不忘抠抓按压一番,疼得王助教龇牙咧嘴,嘶嘶直响,“这手腕的伤,亦是我抓的。”


    “穆公子,你这是为何?”腕上五个洞汩汩流出鲜血,陈掌学看着都觉得牙根酸疼,“快住手!不得再伤人!”


    穆凌云丢脏东西似的扔开王助教的手,弹了弹指尖血。


    王助教磕磕绊绊在痛呼中挤出一句话:“穆……凌云……恶意伤害助教,扣八分。”


    楚寒月嗤笑:“你没这资格。”鸡毛都被卸了,还握着令箭不放,着实令人不齿。


    他瞅了眼穆凌云,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


    昨夜之事自然是王助教自找,但若公开,穆魔头佯装入定,隐藏修为一事也将随之公开,这必然会引起有心之人猜忌,怀疑他上钧天山的居心,且弟子条款中写得明明白白,不管以任何方式,伪造入门测试结果,一经发现,立刻开除学籍,此举对他百害无利。


    穆凌云绕着王若愚走了小半圈,脚步声仿佛催命的倒计时,配上那张透着寒意的笑容,边上不少弟子不由背后出了层冷汗,退了两步。


    “那便要问王愚蠢了。”他不紧不慢,自若地把这厮的名字越改越离谱。


    王若愚却急了,握着因疼痛颤抖的手腕,越是心虚,越吊长了脖颈,扯开嗓门:“穆凌云,你仗着世家嫡子身份,目中无人,平白无故袭击我,我正要与你算账呢!”


    “哦?”穆凌云停下脚步,“你且说说,我是在何时,何地袭击了你?”


    “就……”王若愚哽了半晌,才挤出后话,“就在讲堂外的山道上。”


    那处没有监视灵器,也是弟子和夫子们每日的必经之路,上课之时又无行人,入定结束的穆凌云在此袭击他,十分合理……


    王若愚心缓缓定下来,昨晚他极有先见之明,暂时关闭了监视灵器,穆凌云拿不出其他证据,只承认了伤了人,那么只要一口咬定是被害,这罪责他便逃不开。


    “又是何时呢?”穆凌云瞅着他,等了一息,待对方刚要开口,立时继续道,“说不上来?瞧你这烫伤的愈合程度,显然是昨夜受的伤。昨夜我与寒月入定在竹林中,今早方才离开,夫子可做见证,我又是如何伤的你?”


    王若愚再次被堵得说不出一句话,而陈掌学更是一头雾水:“穆公子,你究竟是何意?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夜子时,凝思竹林,练气初期隔间,监视灵器记录了一切,一看便知。”


    穆凌云终于不再卖关子,楚寒月却愈发不明白,这魔头费尽心机进钧天山,这才不到一旬,难道甘心被赶出山去,且这事归根结底因他而起,魔头并没有掺和的必要。


    王若愚却松了口气,大言不惭道:“昨日下午放课后,我便离开了竹林!”


    “无需多言!”陈掌学被他吵得头大,厉喝一声,“待查过灵器,自有分晓。”


    不多时,监视灵器被送来,放在刚才播放了王若愚罪证的那台旁。


    昨日深夜的画面出现在虚空中,一切都很平静,绝美如画与俊逸非凡的两名少年并肩盘腿而坐,夜静谧,皎洁月光笼罩在两人身上,美好得宛如梦境。


    弟子们沉浸在这美妙的梦中,连陈掌学都暗暗惊叹,这两名弟子,绝对称得上钧天山开山以来,最令人赏心悦目的容貌了。


    一声极轻的咔哒声传来,要不是在场人痴迷美色,噤了声,还真发觉不了这声突兀。紧接着,门扉开启,王若愚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打破了这幅美景。


    “王若愚,为何深夜潜入竹林?”陈掌学拧眉质问。


    王若愚露出绿色药膏外的半张脸也青了。


    这不可能,昨晚他分明暂停了监视灵器!


    不等他回答,画面解释了一切。只见王若愚灵气刺向楚寒月眉心,千钧一发之际,穆凌云猝然出手抵挡,受伤的王若愚落荒而逃。


    “王若愚!”


    随着陈掌学爆喝声响起的,还有弟子们愤然的质问、责骂,整个饭堂顿时炸开了锅。


    入定之时,修者所有精气神都内敛聚集,自省其身,外界灵气则受内聚之力的吸引,自主流淌入人体内。这个时候的修者毫无反击之力,是极其脆弱的,若被恶意干扰,甚至刺探入非自然的灵气,后果不堪设想,重者甚至因灵气逆流毙命。


    这是谋杀!


    “我……我没……”王若愚支支吾吾,半天没蹦出解释的话。


    钧天山创立以来,从未发生过此类恶性丨事件,陈掌学出离愤怒了,重重一掌拍在餐案上。


    嘎啦一声脆响,餐案断成两半。


    “王若愚,试图谋害入定时的弟子,虽未得逞,但行为极其恶劣,罪不可恕,即日起自钧天山除名,革除凡修籍,贬入凡人界。恶行通报仙盟会,见之驱逐。绝不得再入上界!”


    陈掌学掷地有声地判下结果。


    王若愚半张脸由青转白,霎时如被抽了魂,瘫坐在地,愣了半晌,才想起该做什么挽回,抱住陈掌学的腿:“陈掌学,不是这样的……我……我可以解释……是……对!是他的问题!他分明没有入定,我是察觉了这一点,才……”


    “还不快速速滚下钧天山!”陈掌学一脚踹开他,眼神示意,助教与夫子立时上来,架起人,将还在嗷嗷找借口的王若愚拖了出去。


    接下来该轮到穆魔头了,楚寒月心道。


    为这种人失去在钧天山进修的机会,着实浪费了,有什么有力的说法,能避过这一桩?说恰好入定结束?可这速度不可思议到离谱,又过于巧合,有人会信吗?或是说本就未入定,只是留下来替他护法的,可夫子离开时确认过,是入定的状态,仍会被拆穿……


    他在想什么!穆魔头成日叽叽喳喳,跟前跟后粘着他,被赶下山去才好,才能让他清清静静修行进益。


    “穆公子,也请你解释一下,昨日为何又是如何伪装入定?”陈掌学脸色仍旧凝重。入定时的气息走向十分特殊,若要伪装,至少需有筑基以上的修为,而穆凌云的入门测试,只是炼气初期而已。


    “事已至此,我便不得不说了,只望在场诸位保密,免得穆某被家中长辈责罚。”穆凌云答得气定神闲,“事实上,我穆家有一门绝不外传的独门绝技,自小习之,便能在入定之时感知到周围的杀气与恶念,并应急抵抗。当然,此绝技并非万能,只能令人苏醒不到十息,且为保自身安全,反击会不由自主狠戾,就如梦游症之人,无法控制自身行为。否则以我平日里温和的性子,是绝不至于将人伤成那样的。”


    穆凌云摇摇头,眼神中还有一丝懊恼,随即又短暂失焦,语气也变得虚弱:“而且入定中强制苏醒,对身体也是有伤害的,穆某脑海中仍嗡嗡作响,时而站立不稳,眼前天旋地转,因此方才,才会不慎将腿置于王愚蠢身上。唉……又要洗鞋了。”


    他作势掸了掸鞋,身子一晃,靠在楚寒月肩上:“唔……又晕了。”


    楚寒月额角抽了抽……


    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这脸皮厚度,着实令人甘拜下风。


    “竟是穆家绝技,幸而有此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陈掌学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那穆公子便好好休息几日,待身子舒坦了,再来上课吧。”


    “多谢陈掌学关照。”穆凌云软弱无力地揖了揖。


    此事就此了却,陈掌学带着夫子助教离开,饭堂恢复运转,弟子们继续打饭、用餐、看美人。


    穆凌云靠着楚寒月,朝严浩挥手:“今日我请客,所有好菜都打上一份,小鲤鱼,你也别拖了,一起。”


    笪鲤掐了掐时间,这么一闹,拖地的时间早够了,兴高采烈地放好拖把:“好嘞!”


    楚寒月肩一耸,撞走沉甸甸的脑袋,在严浩端上来的满满一桌菜前,不客气地坐下。


    魔头聒噪,食物无罪。


    四人围坐一桌,还算和谐地用起午膳,不乏穆魔头轻挑话语和楚寒月眼刀做配菜。


    一大桌菜见底,笪鲤揉了揉鼓囊囊的肚皮:“我去……嗝……洗碗啦!”


    “等等,说好七天,不可食言。”楚寒月叫住他。


    “知道啦!”笪鲤要走,又被拉住。


    楚寒月把三册开蒙书籍塞进他褡裢,取出调整好的阅读灵器:“这是开蒙书,灵器放在书本上方会诵读内容,按侧面的开关就能操作,你先试着用它们习字,若还有不明白,再来问我。”


    “问凌云哥哥也可。”穆凌云笑道。


    “你不都粘着哥哥,找谁都一样。”笪鲤摸着法器,乐呵呵的,“谢谢哥哥!”


    “问浩哥哥也行啊!”严浩道。


    笪鲤:“好呀,我逮不着他们就问你。”


    笪鲤哒哒哒跑开了,三人正要起身离开,忽有一人站在楚寒月身侧,叫住了他。


    “楚公子。”盛北脸颊微红,谦逊有礼地微微弯腰,右手呈着一枚小小的青玉戒指,“恭喜你顺利跨入练气中期,小小心意,算是贺礼,望你务必收下。”


    “多谢。”楚寒月伸出拒绝的手掌,“不必,心领了。”


    “戒指……”穆凌云叩叩敲了两下桌面,“如此说来,我倒是欠寒月件定情物。”


    说着变戏法似的,指尖转出一枚白玉戒指,同样是玉,青白两色价值大不相同,相差了将近百倍,这块温润通透,一看便是上乘,顿时把杂色斑斑的青玉戒比了下去。


    盛北手还举着,一脸尴尬:“礼物的贵重不能以价值衡量,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确实。”穆凌云执起楚寒月左手,将白玉戒温柔地戴上无名指,“穆某的心意,寒月可收好了。”


    盛北死死盯着那枚玉戒,周边不少倾慕楚寒月的弟子也将视线投了过来,在心中一遍遍默念:拒绝!拒绝!


    所有人都以为楚寒月会拒绝。这两人虽有婚约,可从平日的相处看,分明是穆家公子一厢情愿,楚寒月从来都是抗拒的,只要他不接受,大家便还是有机会的!


    楚寒月抽回手,面色平静到寡淡,转了转白玉戒:“走。”


    三人在一众诧异的视线中,踏出饭堂。


    “楚公子收下了???”


    “我早说了,这人面冷心热而已。”


    “我的月月啊!!!”


    众弟子哀叹感慨声充斥了饭堂。


    而离开的楚寒月终于无法保持平静,抽搐着额角,摘下戒指。


    “别摘呀,他们见你没戴着了,我们这桃花岂不是白斩了。”穆凌云又替他戴了回去。


    斩桃花——这便是上午在藏书阁,穆凌云提出与他合作的事。


    虽然和这魔头在人前假扮恩爱,令人十分不快,但能让一双双毫不掩饰爱慕之意的眼打退堂鼓,还他一个清净的修行环境,还是值得的。


    -


    外门掌学殿中,张夫子合上门扉。


    “这楚寒月气质变化竟如此之大,从前娇弱之姿荡然无存。”陈掌学感叹着,给两人斟了茶。


    张夫子落座:“换做是谁,忽然拥有了绝无仅有的极品灵根,傲气底气也会生出来。”


    “确实。昨日讲堂之时,他究竟说了什么,让你在人前难以启齿?”陈掌学切入主题。


    “楚寒月问我,是以万物为刍狗的天地,还是万物。”


    陈掌学执茶盏的手一顿:“倒是大胆,难怪你不知如何答,却也不能说他有错。”


    “话虽如此,可他这么说,不是打我们神庭界的脸么?”张夫子一脸凝重。


    “少年叛逆也是常有的。此子天资超群,我等需得好好引导,切莫令其入了歧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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