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许久之后, 宿荼突然笑出声来。

    他笑得格外开怀,眼角甚至浮现出了零星泪花,宿荼托住下巴,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原来那日我还真没说错。”

    “我在大师姐心中,就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残害同门的恶魔。”他轻笑一声, 一字一句道。

    “对、吗?”

    宗政蔓紧抿唇瓣,没有说话。

    褚宁失踪之事她只是猜测, 并不想笃定地去质问对方。

    但闻到宿荼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息后,她脑海中就不断浮现出原著中对于宿荼杀人的画面描写。

    那些大篇幅、血腥又残暴的描写,在刚才与宿荼的面容逐渐重合,让她不禁泛起恶寒。

    忘却得差不多的小说片段突然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中——

    【宗政蔓此时才意识到,当初她以为弱如蝼蚁的宿荼早已成长成为嗜血的恶之花。对方脸上噙着乖巧的笑容, 手中的长剑却毫不留情地刺穿她的心脏。】

    【顿时宛若被业火灼烧心口一般, 她略一低头, 一个硕大的血洞在她左胸出现,宗政蔓就这么被一剑干脆地结束了性命。】

    【她闭眼时, 宿荼正表情厌恶地拭去剑上血渍。】

    宗政蔓甩甩头,想将这些描写忘却在脑后。

    她手指摩挲衣摆, 顿了许久才道:“……你身上血气很重。”

    宿荼解下自己的夜行服, 随手扔在桌上, 他内里的素衣已经被血渍浸成红色, 染了一大片。

    不过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显眼的伤口, 应该是别人的血。

    “大师姐大可不必再故作关心。”宿荼站起身解开腰间玉带,嘴角勾起一丝无所谓的笑。

    “毕竟大师姐对我如此‘了解’, 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呢。”

    对方缓缓靠近她, 周身的气场突然变得极富侵略性。

    不像是她熟悉的那个傲娇高中生, 而是那个原著中真正的宿荼。

    ——那个冷漠又残忍的反派。

    宿荼笑着捻起她额前的一缕发丝,轻声道:“大师姐与其在这儿关心你最爱的褚师弟,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的声誉。”

    “毕竟……”宿荼顿了顿,冰冷的目光一路从她的面容滑至领口。

    他眉毛邪气地挑起,“您深夜出现在小师弟房内,多多少少会惹人非议。”

    伴随着他的逼近,那股血气愈发刺鼻。

    宗政蔓脑海中的画面不可遏制地再次浮现。她微微后退一步,将被玩弄在对方手中的发丝救出。

    她眼神沉静地看着对方,不再言语。

    见那缕发丝脱离自己掌控,宿荼缓缓收回手,随意道:“夜深了,师弟还需休息,有什么事,大师姐还是择日再来吧。”

    宿荼转身向床榻走去,将身上那身带血的素衣换下,一幅准备就寝的模样。

    ……看来他是不想多说什么了。

    对方不愿配合,宗政蔓也无可奈何。她红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攥紧双拳,指甲都微微陷入肉中。

    见宗政蔓久久不走,对面的宿荼冷笑一声,侧身道:“怎么,大师姐还想与我同寝不成?”

    他素白的里衣微微敞开,露出少年清瘦的身躯。

    宿荼皮肤极白,宛如上好的羊脂玉,月光从窗棂投入,为其披上一层冷色。

    在一片柔和的月光中,宗政蔓透过对方敞开的领口,看到了那片胸膛上横陈的伤疤,细细密密,诉说着少年这些年历经的苦难。

    ……罢了。

    宗政蔓内心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不想苛责宿荼,她撂下一句“奉劝你好自为之”就甩门而去。

    只要褚宁还活着,事情就还有挽救的可能,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失踪的褚宁。

    宗政蔓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房内情景。

    月色流水般倾泻而下,却怎么也照不明这间被黑暗笼罩的房间,昏暗的夜色包裹一切,包括面无表情的宿荼。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他冷眼目送对方利落离开的身影。

    宿荼缓缓坐到刚才的凳子上,对面的软榻仿佛还残留着温热,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微微仰头,眼里的水光一闪而过。

    “骗子。”

    一道微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内响起。

    *

    第二日,两个小队又分别去了景溪城的另外两个方向寻找。

    不过这次并不像昨天那样一无所获。

    他们拿着褚宁的画像到处询问,路边一位孩童见了,指着画像便对身边的女子道:“娘,这不是隔壁——”

    话没说出口,他的嘴便被捂上。

    孩童的母亲讪讪笑了两下,告诫道:“别乱说。”

    宗政蔓与旁边弟子对视一眼,一切不言而喻。

    她立马传声给陆雪平:【师妹,带着他们来城西,有新发现。】

    她蹲下身,从袖中掏出了两颗糖瓜,笑眯眯地递给小童,她声音温柔地询问道:“孩子,你是不是见过画像上这位兄长啊?”

    小童乐呵呵地接过糖瓜,没注意到母亲拼了命的眼神暗示。

    他仰起脸,黑白分明的瞳仁看着宗政蔓,直白道:“见过啊,他就在我们隔壁那伯伯院内住着呢。”

    宗政蔓眼神一凛,确认道:“你再看看,确定是画上这个哥哥吗?”

    小童又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点点头,“对啊,就是他,昨天我还见到他呢。”

    “他在院子里一蹦一蹦地。”小童伸出双臂,模仿着昨天看到的画面,“就跟会动的稻草人一样。”

    这是何意?

    被下了什么巫蛊之术吗?

    宗政蔓站起身,对那小童的母亲报以微笑,问道:“不知您能否带我们去贵府一趟呢?”

    “我们并无恶意。”她亮出自己千山宗的身份令牌,表明自己修仙者的身份。

    “呃……”小童母亲不尴不尬地笑了笑,“那、那好吧。”

    与此同时,“大师姐!”

    陆雪平他们那队气喘吁吁地赶来,还带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陆雪平表情严肃,对她道:“大师姐,昨天有消息传来,景溪城内的客栈昨天来了流云门的符师,一行人全部被杀,没有一个活口。”

    “流云门的人死了?!”

    宗政蔓深感疑惑。

    为什么是流云门的人死了?所以昨天宿荼出去杀的是流云门的人?

    陆雪平点点头,“对,听说是云游的弟子,来此想交易符咒,结果还没来几日,就全都——”

    宗政蔓一个头顶两个大,只觉得这景溪城处处都是坑,“先不管流云门。”

    她对陆雪平指了指身边的母女两人,道:“这小童说她见过三师弟,就在他们隔壁的老人那户,寻找师弟要紧。”

    “好。”听说褚宁被找到,陆雪平心中一喜。

    二十余位弟子一齐出发,大张旗鼓地到了小童说的宅院门口。

    这宅院坐落在城西的一处偏僻小巷中,左右的墙壁都被藤蔓和爬山虎遮掩,葱葱郁郁的绿植之间,阴森森地落着一个小院。

    那母亲指了指院落,轻声道:“就是那处。”

    “多谢。”宗政蔓抱拳谢道。

    “那个……”女子面色犹豫地拉住她,眼中写满纠结,“还望仙长不要告知他们是谁说的。”

    “他们,并非人类。”

    并非人类?那是妖兽还是妖魔?

    宗政蔓本想再询问一番,但女子说完就匆匆拉着孩子离开了,没留给他们一行人反应的时间。

    “大师姐,这女子话里是何意思?”陆雪平疑惑道。

    宗政蔓摇了摇头,远远望着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是何意思,一会儿开了门就知道了。”

    因为刚才女子的那一番话,众人心中都打起了鼓。

    一群人聚在那用传音玉牌交流,商讨着要如何才能不打草惊蛇,以免影响到褚宁师兄的安危。

    商议许久,他们将最缜密计划告知给宗政蔓。

    谁知大师姐表情颇为不屑,“搞什么计划,莽就完了。”

    她摊平掌心,一股灵力被凝聚成团,“咱们修仙如此努力,图的不就是个出门走夜路不怕挨揍吗?”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被这番嚣张的言论震撼,他们齐齐竖起大拇指。

    ——“大师姐,还得是你。”

    宗政蔓:“我打头阵,你们二师兄断后。”

    她话说的莽撞,但只是为了让那群弟子定下心来。

    宗政蔓提前用灵力查探了一番屋内情况,见屋中并没有任何妖气,也没有其余妖魔的身影,她放下心来,一脚踹开大门。

    “褚宁!”

    ——偌大的庭院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回音。

    静悄悄的庭院中突然闯入二十余人,一下变得满满当当,宗政蔓看着静悄悄的院落皱起眉,“一个一个屋子找。”

    她打量着庭院四周的景物,注意到院中一块土地有不明显的翻动痕迹。

    宗政蔓眉头一蹙,蹲下查看,拨开表层的泥土之后,一块白色的绢布显现,绢布的右下角有用金线绣成的玉兰纹样。

    她将那绢布拎起。

    在阳光下,金线勾勒的玉兰花栩栩如生,格外惹人注目。

    宗政蔓看到那绢布的瞬间,长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果然。

    “我找到褚师兄了!”一位弟子兴冲冲地从房内跑出大喊,“褚师兄还有气息!”

    褚宁此刻毫无反应地躺在房内,弟子们合力把他抬出屋。

    一位弟子对巫医之术略知一二,他迅速点按了褚宁周身的几个穴位,确认道:“师兄应该是被人下了咒,现在他没有生命之忧,”

    尚子为:“你可知如何解咒?”

    “这……弟子也不太了解。”

    昨天被她凶了一通的宿荼,今日告病不来,宗政蔓看着一群人在那里讨论如何解咒,心中颇觉神奇。

    她倒是不知道,宿荼整幺蛾子的花样竟然如此之多。

    一位师妹站出来道:“我对咒术略知一二,可否让我一试?”她身着粉衣,脸蛋也粉扑扑的,像桃花仙一般,娇俏极了。

    宗政蔓闻言望去。

    好熟悉的粉衣……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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