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反杀


    曲彧嗑了一瓶回元丹,递给云涅一瓶,脸色稍微好了点。


    他道:“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


    云涅:“所以?”


    曲彧:“你先走,我断后!”


    云涅开始思考其中可行性。


    曲彧躺在地上,咳嗽:“先前交手时,我能感受到,她在我体内打入了什么东西,恐怕有追踪之效。云涅,你跟我分开还有生还的可能。”


    他很清楚,女魔修一定会追上自己,但云涅还有逃掉的希望。


    曲彧开始留遗言:“等你回去,一定要告诉我爹,帮我报仇!”


    落在魔修手里,九死无生,生不如死,死了还想再死……


    悲伤的泪花情不自禁就从眼角滚落了,此刻,曲彧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哭着说,回去后请告诉我娘,儿子不孝,下辈子还要给她当孩子;告诉我爹,儿子不孝,不能成为他的骄傲了;顺便到我祖宗牌位前传个话,晚辈不孝,不能光宗耀祖了;对了,别忘了告诉我小舅,我卧房床下有个箱子,里面都是从他那偷的私房小画本,现在还给他……


    云涅实在不明白,就问:“你为什么这么不孝?”


    曲彧:“……我只是客气一下谢谢。”


    云涅便说:“嗯,我不准备离开。”


    曲彧诧异地看向他,看着看着,眼眶红了。他摘下自己的戒子,悲伤且虚弱地递给云涅:


    “云涅,这些都留给你。昔日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天才明白,你无愧于天地,也无愧于师尊……蒙你今日不离不弃,恩情我铭记于心,可我实在不能拖累你。若还有机会,我一定再也不欺负你了……云涅,你快走,回去后一定要带人剿除这个魔头!”


    云涅冷静又冷酷地说:“没用。”


    曲彧:“?”


    云涅:“你现在不堪一击,断后和等死没有任何区别,顺手一掌的功夫,不会耽误魔修追杀我。”


    曲彧:“……”


    云涅:“照你说的办,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曲彧:“…………”


    他刷地收回握着云涅的手,恨不能把这个上一刻还感天动地生死相依的好兄弟爆捶一顿。


    感动的眼泪流不出来了,一口气哽在喉头不上不下,差点噎死他。


    曲彧咬牙切齿:“云涅,不会说话……就别说!”


    云涅疑惑了一瞬,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反正曲彧总是会发一些奇奇怪怪搞不明白的脾气,云涅便不理,只当他又犯病了,继续说:


    “我没力气,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同时不停消耗,被追上时更无力反击。与其这样,不如留在这歇一会,养些力气。”


    他难得讲这么多话来分析利弊,虽然被他煞风景地打断了煽情,但曲彧听着听着,也不得不承认,云涅说得对。


    但问题是,差距那么大,留在这修养片刻,又能起什么作用?


    他疑惑,便问。


    云涅缓缓低下头,认真地看向曲彧,反问:“你演技比我好,对吧?”


    曲彧:“……是个人,演技就比你好。”


    除非演的是面上不慌的冷淡角色。


    云涅嗯了一声,眼中闪着无情的冷光,此时此刻,看起来格外不是个好人。


    他说:“我有个想法,需要你配合。若我走,你会死,若失败,你会死,四舍五入你已经是个死人。既然如此,应当不介意冒次险,对吧?”


    曲彧:“……”


    他忍不住边咳边笑:“既然都是个死,那自然是不介意的!”


    .


    女魔修追上来的时候,曲彧正闭着眼睛靠在草堆上休息。


    前方一串星星点点的血迹,在夜的掩护下,不怎么显眼,常人也许会直接忽略,但修士不会。


    女魔修见四下只有他一人,不禁冷笑:“你的好兄弟呢。”


    曲彧缓缓睁开眼,语气十分不善,威胁道:“他就在附近,你最好小心点。”


    女魔修故作惊讶:“是嘛,那他在哪呢?”


    曲彧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因为他真的不知道云涅在哪。


    见他如此,女魔修美目流转,莞尔一笑:“小弟弟,你伤的很重呀。”


    曲彧不解:“什么意思?”


    女魔修伸手指向他的空荡荡的手指,哈哈大笑:“还以为你们是什么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原来也会在大难临头时各自飞。不仅要飞,还要抢走你的法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曲彧脸色本来就白,此时更加难看,他恼羞成怒道:“住口,你这邪魔外道懂什么叫以大局为重?我兄弟一定会带人回来替我报仇!”


    他越嘴硬,女魔修笑的越欢乐。


    气郁于胸,曲彧扭头吐出一口血去,越发奄奄一息。


    这种虚弱,是骗不了人的。


    更何况,女魔修本就是将他伤到这种程度的罪魁祸首。


    她很清楚面前这人已无力反抗,于是,她决定杀掉他。


    先杀了他,再杀那个贪生怕死的小子!


    曲彧垂死挣扎道:“等一下,你不能杀我。”


    女魔修举起手,歪头:“为什么?”


    曲彧甩出一个令牌,说:“我乃天下第一宗掌门之子,身上带着我爹亲手下的生死咒,你杀了我,就会被生死咒锁定。我爹一定会替我报仇,届时,整个天下第一宗都是你的敌人,你难道就不怕吗?”


    女魔修一愣:“生死咒是什么玩意儿?”


    曲彧鄙夷地说道:“土包子没见识了吧,这可是我们天下第一宗的独门秘法,专门用来保护弟子的。总之,你杀了我,自己也别想讨到好。”


    女魔修手一抓,把令牌隔空摄过来,仔细看后,脸色顿时发黑。


    本来就猜他们很有名头,没想到来头比自己想的还要大。


    若真被那个什么生死咒锁定,可就难办了。


    虽然有点为难,女魔修也不愿露怯,她才是强势一方,怎么可能轻易被这小子唬了?


    她甩甩袖子,反唇相讥:“难道我不杀你,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就能放过我了?不如这样,我将你炼成傀儡,既能为我所用,又能防身,岂不妙哉?”


    曲彧谆谆善诱道:“若你如此做了,在我爹眼里与我死了没什么区别。还有,我虽不能在长辈面前贪生怕死,但你可以用我当人质,逼我爹他们发誓不再追究你。”


    好家伙,魔修都被体贴到了,看向曲彧的眼神怎么都掺着点不对:“原来你们是臭味相投的好兄弟。”


    曲彧脸顿时红了,什么意思啊,是嘲讽自己贪生怕死还要面子吗?


    啊呸!


    曲彧忍着怒意说:“总之,你自己斟酌吧,是要被天下第一宗追杀,还是趁机拿些好处。”


    他眼一闭,头一歪,靠在草堆上休息。


    伤势过重,喘的有点厉害,气短胸闷,曲彧伸手扯开破破烂烂的衣襟,露出一片雪白的细嫩皮肉。


    女魔修:“哟。”


    曲彧向后蜷缩,舔了下苍白的嘴唇。


    女魔头眼里顿时生出几分趣味。


    面前少年的相貌本就精致白皙,此时受了伤,更显出几分让人怜惜的柔弱。


    当然,色相并非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的身份。


    堂堂天下第一宗掌门之子,为了求生,竟向她一个藏头露尾的魔修出卖色相!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又何其让人痛快!


    女魔修神清气爽,仰天大笑。她走到曲彧面前,屈膝半蹲,掐住了他的下巴。


    “你的意思是,我想要什么好处都可以?”


    曲彧羞于直面她,眼神躲避,声音弱气:“我什么都没说。”


    女魔修便拍拍他的脸蛋,说我突然觉得,再生一个孩子也不错,到时候我幺子有了天下第一宗掌门当爷爷,我大儿也能跟着沾光,我看谁还敢欺负他。


    她越说,曲彧脸越红,曲彧脸越红,女魔修便越想羞辱他。


    不知不觉间,两人越靠越近。


    曲彧忽然睁眼,目露杀意:时机到了!


    一点寒光自女魔修身后的树上袭来,气势汹汹,直奔她要害而去。


    可女魔头却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反问:“这就是你的底牌?”


    原来此人多疑,一刻都未曾真正放松下来,就是在防曲彧暗藏的杀招。


    曲彧不禁目露绝望,果然……不行吗。


    及至此刻,感受着身后软弱无力的攻击,女魔修知晓,自己已将这可怜的天之骄子逼至山穷水尽,才终于放松了那么一点。


    她一手掐着曲彧的下巴,扭过上半身,抬起另一手去接那把让自己眼红的宝剑。


    空门乍现!


    刺啦!


    一支修长有力的手臂凭空出现,残忍无比地穿过女魔修心口,抓出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


    血涌如瀑,凄风如诉!


    当啷一声,剑掉到地上,不曾被那只期待的手接住。


    女魔修错愕回首,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曲彧身边的云涅,那支手臂,是他的。


    “你……”


    云涅身上沾着几根杂草,无声无息,他像一颗石头,或一尊瓷像,已然与这凄凄晚风、凌凌冷月和沉默山林融为一体。


    他眉目微垂不见半点杀机,皎洁如月的脸上,反倒显出几分柔顺的平和。


    若非眼见,又怎能知晓方才这么长时间,他都躲在曲彧身后的草堆里耐心潜伏。


    若非眼见,又怎敢相信面前平静如古井的少年,能做出这般残忍血腥之事!


    云涅低垂着眼眸,神情淡淡,收回手将心脏捏碎。


    女魔修凄厉惨叫,向后倒去。


    血洒了曲彧满头满身,他一抖,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又惊又喜地看向云涅:“你怎么藏在这里?”


    先前云涅叫他骗女魔修假装他不在附近,订好计划就消失了。


    因此,云涅到底藏在了哪,曲彧不清楚。


    他只知道,云涅带走了自己的剑。


    剑出鞘,自树上袭向女魔修,曲彧以为是云涅做的。


    结果,剑虽然动了,云涅却不在树上。


    他竟然就在自己身后……


    来不及多解释,云涅点点头,再次攻向女魔修。


    趁她病要她命,魔修手段诡谲,就此停手,说不定她就逃了。


    感受精力不停从心口流逝,女魔修咬牙打冷颤,眼中漫上一层红。


    只是一点点放松,一点点不慎……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不应该——


    她要杀了他!


    然而风前残烛,再如何挣扎,都无法挽回大厦将倾的颓势。


    女魔修最终还是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


    她清楚意识到,今天就是自己的灭亡之日。


    她没有同伙可以像云涅那般突然杀出来改变局势,她马上就要死了。


    忽然间,女魔修大笑起来:“没想到我苏魄今日竟会死在你这个小鬼手中,可笑,为什么偏偏是你!”


    云涅捡起剑,手微微发抖。


    “为什么不能是我?”


    苏魄冷笑:“没娘的人不配。”


    云涅:“……”


    他也不反驳什么,反正人都要死了,只是提着剑走过去准备再补两下。


    苏魄的垂死挣扎,彻底耗净了他的真气。


    云涅没法再与自然同体,脚步也沉重起来,身上很是狼狈,头发乱了,手上满是黑红血污。


    一身狼藉,却多添了几分人味儿。


    苏魄倒在地上,宛如已经死去。


    在云涅走至她身边时,却忽然说:“我不甘心啊,小弟弟,就让我再送你最后一个礼物吧!”


    一道浑浊灰光自苏魄眼中射出,直直奔向云涅面门。


    云涅下意识举剑,将灰光一劈为二,却发现那灰光半点不受影响,倏忽便钻入了自己眉心。


    眉间一凉,云涅顿了顿。


    他检查灵台识海,没查出什么,万千思绪本就繁复,也不知那道灰光会造成什么影响。


    现在没感觉到,云涅便先放下,检查了苏晴的尸身。


    已经彻底死去了。


    心神一松,云涅跌坐到地上休息,张着发白的嘴巴轻轻喘息。


    及至此时,他才终于从那种无我亦无物的状态中脱离,后知后觉到了些微惊险与恐惧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不会怕的。


    但其实仍旧怕死。


    但凡那背水一击失手,曲彧会死,他也会死。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桑越了。


    曲彧踉跄地走来,坐到他身边,伸手讨要戒子。拿到后,用所剩不多的微弱真气,取出来了水、布、吃的等杂物。


    “擦擦你的手吧,脏死了。”曲彧嫌弃地说,“你怎么能想到用手直接上,就不能用剑吗。”


    云涅屈膝坐着,乖乖伸出手让他帮自己擦。


    大片干涸的污迹被擦掉,露出了底下修长素净的一双手。


    这样的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做出那般残忍之事的手。


    但云涅解释:“我真气不够,对外物的控制不如己身,多操控一把剑,容易被察觉。”


    曲彧又问:“对了,她刚才对你做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云涅摇头:“不知道。”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魔修临死前的反扑,还没能躲开,怎么想都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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