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继续向前开,两个人都没说话。
窗外天空烧成一片垂暮的红,车载音响里歌声吱吱呀呀地响着。
顾昳突然问:“为什么不愿意改?因为你那adc吗?”
庄颂被他问得一愣:“我那adc?”
“烈日灼身。”顾昳板着脸,“我看你俩玩得挺好的。”
庄颂挺意外的,没想到顾昳能把事情拐到烈日灼身那去,他根本没往那边想。但是顾昳这话里的占有欲也很明显。
以前顾昳要是这么说,庄颂会因为这种字里行间的占有欲而开心,会给他解释。
现在他还是有一点点条件反射般的开心吧,但更多是乏味。
就算他解释了顾昳会给他什么呢,一些好听的话和一个好朋友的身份而已。
所以这次庄颂没配合,他装傻:“啊?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就随便一说。”顾昳切了首歌,“不想改就不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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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昳并不知道庄颂心境上的变化,这种避重就轻的小摩擦在他看来是常态。
所以回家路上虽然闹了别扭,晚上就又亲热地给庄颂打电话,喊他“阿颂,来打游戏。”
开黑时也还跟以前一样,对庄颂腻腻歪歪。
能感觉到顾昳确实是挺在意烈日灼身,之前没问,可能只是因为他们刚和好,顾昳怕问了又吵架。
所以说顾昳不是完全不懂别人的心情,他只是大多数时候不care.
之后顾昳也拐弯抹角地问过:“你还和你那adc一起玩吗?”
“偶尔。”庄颂答。
顾昳:“喔。”
他不多问,但庄颂明白他意思,要是放在以前,庄颂会主动接住顾昳的暗示,说和烈日灼身就是玩玩游戏,玩的也不多,总而言之就是把距离拉开。
然后顾昳就会笑着说,我们阿颂最好了。
那时就为了这么句话,庄颂可以暗暗开心半个晚上。
现在庄颂不再这么做,顾昳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烈日灼身是他这五年来的好朋友,而且他们清清白白,庄颂不会为了顾昳去疏远他,更不可能为了一个话都不肯说清的顾昳去疏远他。
再比如有次五黑顾昳有波特别出彩的极限走位反杀,他问:“小庄我厉害不厉害?”
庄颂说厉害,顾昳又问:“跟烈日灼身比呢?”
庄颂说:“你俩风格不一样。”
顾昳:“哦。”
秋日摸不着头脑地说:“啥啊顾哥,你咋整的跟吃醋似的。”
顾昳笑笑:“吃个锤子,这叫adc的胜负欲。”
下一波庄颂在野区被抓,顾昳没管庄颂,自己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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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感觉到顾昳对烈日灼身格外在意,就像当时对夏嘉和,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是想要让庄颂把烈日灼身删了。
但顾昳可能知道小猫爪和烈日灼身认识了很久,也可能感觉到庄颂最近没那么配合,总而言之他没开口。
庄颂也不会理他。
好朋友而已,庄颂没立场去在意,顾昳也一样没立场去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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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见过顾昳之后,庄颂的师妹对他俩关系特别感兴趣。
小姑娘估计以为他们是什么双向暗恋小竹马,捅破一层窗户纸就可以甜甜蜜蜜变恋人。
庄颂倒是没瞒着她,跟她说其实自己告白过,这话说出来眼看着小姑娘少女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震惊地问你告白过,他拒绝了,他还对你这么腻腻歪歪?
后来小姑娘又为自家师兄下了个直播平台,似懂非懂地看了两天。
等到能从声线分清顾昳和其他人之后,义愤填膺地跟庄颂说不娶何撩,师兄快跑,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是个渣男,好伤心。
再等到小姑娘从顾昳嘴里听到“烈日灼身”,立刻撺掇庄颂,不跟他玩了!去跟那个人玩!气死他!
这个建议庄颂没采纳。
为了疏远顾昳而和烈日灼身玩游戏,这对烈日灼身不公平,他不会为了自己这段糟糕的单恋给朋友带来困扰。
庄颂和顾昳的关系又进入了平和期。
在顾昳看来,这一定是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的日子,每天直播,被观众追捧,被朋友追捧,面对随叫随到的庄颂,被他调侃后会笑的庄颂。
对庄颂来说,平和下暗流涌动,如同暴雨来临前纷乱的风。
他对顾昳的感情持续七年,早就血肉粘连,成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很难主动告别。
但庄颂不会再用力抱住这一切了。
——
几天后平台有线下活动,顾昳邀请庄颂一起去。
“那天你露脸之后很多观众都想再看看你。”顾昳说,“在隔壁梅州,坐火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我跟公会商量了,你愿意来的话,包车费住宿费,按照第三档签约主播的价格给你出场费。”
庄颂说:“我不擅长这种活动,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有我呢。”顾昳说,“我带你。”
顾昳可能是感觉到了庄颂这几天的疏远,想要跟他拉近关系。
至少相比“给庄颂介绍兼职”,这样的说法更靠谱一点。
所以庄颂纠结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于是周末他们一起去梅州,秋日他们几个也一起,星河问起庄颂这次的出场费,满脸羡慕地说:“小庄哥有牌面,出场费档位比我都高。”
“我们庄哥大帅哥还是高材生,你跟他能比么。”秋日调侃。
“说得对说得对。”星河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顾昳一直围着庄颂转,坐火车时要跟他挨在一起,去酒店登记又问他“咱们住一个屋吧?”,还给他讲之前平台活动的趣闻。
顾昳向来善谈,只要他愿意总能营造出很好的气氛,庄颂心情也蛮不错的——如果在顾昳身边总不开心的话,他也不会在他身边呆了这么多年。
登记入住排队时,庄颂出去转了一圈,酒店外面院子里开着很好的花,庄颂拍了几张发在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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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是现场直播活动,加上联谊,在临近的一家音乐酒吧。
庄颂被顾昳拉着,和秋日、星河、羽翼他们一起,作为五黑队伍上台,和直播间观众们互动。
庄颂发现自己人气比想象中高不少,弹幕不少在cue他,主持人小姐姐也老把麦递给他。这样的环境他有些无所适从,顾昳就接过麦替他解围。
好在参加活动的主播很多,他们几个只有五分钟台上时间。
时间到了之后庄颂下场,如释重负。
主舞台下有餐会,顾昳经常参加这种活动,甚至对平台提供的食物都很熟悉。他带着庄颂转到旁边一桌,给他拿吃的:“这个小面包特别好吃,还有那个蛋糕。他们弄的果汁也挺好的,不假甜。”
庄颂跟着他转,这些琐碎色彩斑斓的场景总会让他又回到高中,那是他记忆里最明亮的一段。
但现实毕竟不是高中,顾昳带着他转了小半圈,电话就在响,顾昳看了眼接了,接完跟庄颂说:“羊姐叫我过去,说工作安排,你在这儿等我一会。”
羊姐是顾昳的经纪人,庄颂虽然不太想一个人被留在这儿,但到底习惯了顺从顾昳,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就答应了。
于是顾昳走了,这一走就是半个多小时过去。庄颂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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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会现场的环境庄颂很不适应,太吵闹了,人太多了,秋日星河他们有另外的活动没法管他,他给顾昳发消息,顾昳也没回,可能是很忙。
还隔三差五有不认识的人来搭讪,男女都有,表示很喜欢庄颂的气质或者很喜欢他的脸,意图很明显。
庄颂对这些更没兴趣,全都婉拒了。
这里的环境他真的是很不适应,顾昳又不见了,还不回他消息,非常难受。
庄颂起身,正打算自己溜掉,忽然身后有人叫他:“小庄选手。”
庄颂本来想装听不见的,但突然间他认出了那声线。
虽然在耳边听起来并没有在语音里那么低沉的磁性,但依旧是很温暖很让人有安全感,很熟悉的声音。
庄颂难以置信又惊喜地转过头。
面前,戴着半框眼镜的英俊男人微笑着冲他伸出手,“烈日灼身,很高兴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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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烈日灼身本人,甚至之前连照片都没看过,但第一眼看到庄颂就知道是他,甚至一下子就觉得很熟悉。那种身处陌生环境的不适一下全都消散了,庄颂惊喜地说,“你也在啊!”
“嗯,我陪晓寒过来的。”烈日灼身笑了笑,“到了就发现你发了朋友圈。”
晓寒是之前主播赛,烈日灼身那一队的队长。
“你跟我参加一个活动都不跟我说一声?”庄颂终于也笑起来,“太不够朋友了。”
“不想当电灯泡呗。”烈日灼身说,“你不是跟你的大主播过来的么。”
“……嗯。”庄颂想到顾昳,忍不住叹了口气,“是。”
“他人呢?”烈日灼身问。
“经纪人找他安排工作去了。”庄颂回答。
“那就把你一个人放在这儿?”烈日灼身皱了下眉,“得,那你先跟着我混吧。”
庄颂本来就内向,烈日灼身出现就像从天而降救了他,他立刻点头:“好。”
庄颂跟烈日灼身找了张偏僻的桌子,拿了点饮料和小蛋糕过来边吃边聊天,中间晓寒过来找他,晓寒本人是个特别年轻很阳光的小男孩,勾着烈日灼身肩膀跟庄颂打招呼。
烈日灼身看了晓寒一眼说我跟失恋少年聊会天,你小孩子一边玩去,晓寒撇了撇嘴说得,我去找醒醒,一会儿记得回来。
烈日灼身笑着说好嘞。
他们其实没有聊顾昳,而是聊今天的天气聊江州聊自己的工作,烈日灼身三次元和庄颂想的差不多,一位下班回家西装外套一甩就开始遨游峡谷,天天被爹妈催婚的英俊打工人。
他们不知不觉就聊了很久,直到顾昳给庄颂打电话。
“你在哪儿呢?”顾昳问。
庄颂愣了下,这厅又不大,不至于找不到吧,但他还是回答,“在大厅角落里。”
“嗯。”顾昳说,“我在东门这边,你过来找我吧。”
庄颂觉得顾昳语气怪怪的,但还是说,行。
然后他挂了电话跟烈日灼身说,“我去找顾昳。”
烈日灼身嗯了一声,像预料到什么一样又补充了一句:“有什么事叫我就行。”
庄颂一头雾水地说好。
——
餐会已经接近散场,开始关灯,桌子上只剩下空杯空碟,聚会的人流也慢慢散去。
东门是最偏僻的一个门,出去外面就是条街,很少人走这边,庄颂从东门出去,就看见顾昳插着兜站在路边上。
听到他脚步声顾昳转过脸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聊的挺开心啊。”
庄颂一愣。
“跟你的adc。”顾昳淡淡地又补充,“我应该早点去找羊姐的是吧。”
“是你先去找羊姐的,我都不知道他在这里——”庄颂虽然觉得顾昳这么说很不合理,还是下意识解释。
说到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昳,“你为什么知道那是烈日灼身?你早就知道他会来?”
“名单上有他的id。”顾昳沉默了半秒才说。
“但是你没有告诉我?”庄颂问。
“对。”顾昳说。
“为什么?”庄颂问,他开始有点生气了。
“因为我不喜欢你和他联系。”顾昳说。
一般话题到这里,庄颂不会再往下问,因为追问下去会得到一地鸡毛。
可今天顾昳的做法也超出了他的理解,他不明白顾昳搁他一个人这么久之后为什么还能把他叫出来阴阳怪气地质问他,为什么能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我不喜欢你和他联系”。
他不明白顾昳为什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有占有欲的话,而他们连网恋关系都不是。
所以庄颂问:“你不喜欢我和他联系?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adc,我不想看见你有另一个adc。”顾昳说。
“adc”这个词放在这儿,简直是荒谬到好笑的程度。
“那我也可以提这种要求吗?”庄颂反问,“你不是还带着别的辅助打比赛吗?”
“那是我的工作。”顾昳说,“哦,你现在生气了是吧?那那个时候在大度什么呢?为了报复我就找个adc卿卿我我,线下奔现,两个人坐在小角落里说说笑笑是吧?”
这段话简直是离谱了。
“我再说一遍我和他本来都没有联系过。”庄颂说,“是因为你把我丢在那不管他才——”
“那我也再说一遍我是有工作!”顾昳暴躁地打断了他的话,“羊姐找我去谈工作我不能去了是吗?必须一天到晚跟着你是吗?你面子这么大是吗?”
庄颂猛地被打断了,他没再说话,定定地看着顾昳。
顾昳还在继续。
他像是真气得狠了,一连串的话丢出来:“我真是不明白,我对你不好么?我就提这么一点要求你都不愿意做吗?你选择向着他?”
“哦对了,你从来不玩猫的人都为他玩猫了,挂在别人身上甜蜜吧?上瘾了是吗?你其实巴不得我赶紧滚,好去跟他开个房卿卿我我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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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庄颂还有很多想说的。
比如你可以去谈工作但你本来不必要消失那么久的。你跟我说话的时候能接电话,那你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回我一条微信其实也不会死的。比如你以好朋友的身份把我叫出来说这些不太合理。
但他现在都不打算说了。
他一直觉得顾昳对他很好,那种好有点特别,特别到让他很多时候愿意忽略掉他带给他的难过。
可现在他明白了,顾昳对他的好,无非就是心情恰好时的施舍,以及需要他回馈时的筹码。
他翻脸时也是一样的快。
肆意妄为的优待,肆意妄为的亏待,肆意妄为的拿捏他挥霍他逃避他。
他每次给出允诺,又轻而易举撕毁,他随意跨越界限,又拿那界限约束庄颂。
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没有尊重,没有退让,没有承认。
没有庄颂给过他的任何一种可以被称之为“珍视”的感情。
顾昳说的这些其实让他挺难过,但难过也不是坏事。
难过能让人醒悟。
只是因为这种程度的“对他好”就作茧自缚。
太没必要了。
也太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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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黑夜里,城市繁华又落寞。
远远有一座大楼,流动的灯光沿着楼层爬升,又粉身碎骨一样在夜色里坠落。
庄颂定定地看着顾昳,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神色微动似乎想改口说些什么好听的。
但庄颂没有再给他机会。
“第一,玩猫是因为如果我玩拿手的英雄,你俩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而且猫咪的w叫悠米出动,不叫原地开房。”
庄颂顿了下。
“第二,你好像没搞明白,我就算真去和别人开房,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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