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雁来抿着唇,温热的怀抱笼罩住她,身后人一声声平稳沉着的心跳挨着她的背心,分外清晰,龙涎香仿佛沁透了她的呼吸,恍惚间她几乎以为那股香气仿佛要渗进她的肌肤骨髓之中。
她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想离开。
肩头的手牵动了她整个心神,她心惊胆战,又怕那只手会去别的地方。
“陛下,我们去别处吧。”季雁来没忍住,按住他的手轻声说。
寇元青一顿,他笑着说,“别处可没有这里看到的景色好,就在这儿吧。”
“陛下,你说过不会让人发现的。”季雁来又怨又恼,还有些气恨。
“不会被人发现的。”她发起了脾气,寇元青却笑了,身子前倾把下巴垫在季雁来的肩上,他悠哉悠哉的说,“能看清这里的地方,都不会有人能靠近的——朕保证。”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十分的信誓旦旦。
“真的?”对于天子说的话,季雁来从来都是相信的,毕竟身为一国之主,他有这样的能力。
可对于寇元青……她却忍不住要打些折扣。
对于这人的恣意妄为还有大胆,她再清楚不过了。
“真的,相信我。”寇元青认真了许多,而后又说,“青阳你总在质疑我,我有些难过。”
他含笑的声音似乎并不认真,可那双眼睛,却再也认真不过。
可季雁来看不见。
她说不出信或者不信,便没再说话。
寇元青眉头轻轻压了一下,虽然早已经料到青阳的反应,可还是有些失望。
可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遏制住自己的贪心,他紧了紧将人扣在怀中的手,一点一点的说着这琼林苑的景色。
季雁来神思不属,根本不知道该说着什么,只一味的沉默,本还有些担心天子会恼怒,可他只是一句句的轻声细语着。
春风徐徐,不急不缓。
不知不觉中,季雁来稍微放松了些,随之他的声音欣赏起了这片春景。
鸟鸣声声,一只调皮的落在了窗沿,却在季雁来看去的时候振翅飞走,花香随着风到了屋檐,到了季雁来的鼻尖发梢。
当——
远处传来几声悠远清脆的玉磬声。
想必是曲水流觞开始了,季雁来眉眼微动。
兄长还在等着她……
这样一想,她不免就有些急,似乎已经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了。
“嗯?这是什么?”季雁来在看春,看花,看鸟,寇元青却只在看她,她只不过是神情稍变,他便立即轻声问了一句。
“之前……听说今日要开曲水流觞,想必是开始了。”出神间季雁来下意识回答了一句,话一出口她就回了神,可后悔晚矣,只得说了下去。
本来想着不管天子说什么都不作回应的。
“走,我们去看看。”寇元青眼中笑意一闪,他如何不知,不过是故意引季雁来说话而已。
我们?季雁来心中一跳,忙退身出去,说,“还请陛下先行。”
话音刚落,她一个踉跄,扑进了刚刚脱离的怀抱中。
腕上被大手攥紧,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皓腕如雪,纤无一握。
寇元青只觉指尖好似握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却又更加细滑,他倾身又吻上季雁来的唇。
胸口匆匆跳动几下。
昭示着它的喜悦激动。
怎么又——
龙涎香迎面而来,猝不及防之下,季雁来下意识伸手去推他。
这次寇元青没有太过强硬,季雁来一推就随之退开,伸手抬起她的下颌肃容说,“我说了,要叫我藏光,记不住,我就亲你。”
这样的认真郑重,说的却是这样荒唐可笑的话。
可季雁来笑不出来。
“藏光。”季雁来说,抿了抿唇,辩解了一句,“这样实在于理不合,若是让人发现了,定会心生猜疑。”
天子的字,知道的人很多,可会叫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那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再叫。”寇元青说,而后拉着她的手往楼下走去。
“别,你先走吧。”季雁来心中一急,拽了拽手。
若是这样一起去了曲水处,那成什么了。
“你怕什么?”寇元青驻足,回头笑着看她。
怕什么还用说?季雁来便有些恼了。
可她不敢冲皇帝发脾气,便撇开眼不看他。
“我恰巧与你遇见,然后便顺路同行,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一看她闹脾气寇元青就觉得心里欢喜,好声好气的解释说。
嗯?
季雁来看他。
寇元青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的看着她。
“陛——藏光说的是,那便先行吧,我跟在后面就好。”唇又麻又胀,时间久了,竟还有些痒,季雁来匆匆后退一步改口说。
“好吧。”看了眼她藏在背后的手,寇元青只好遗憾放弃,转身先行。
季雁来拎起裙角跟上,一步一步,噔噔蹬蹬。
一个轻巧,一个沉稳。
木楼梯上两人的脚步声悄然混在一起,不急不缓,听得久了,竟让人觉得无端亲昵起来。
一楼处,见着季雁来下来,几个婢女才算松了口气,等看到她过于红润的唇,却又不由惊异。
这……
感受到几个婢女的目光,季雁来脸颊一热,她目光淡淡扫去,强装无事。
寇元青见了,眼中不由含笑。
几个婢女忙收回目光,福身行礼后,悄然跟在季雁来身后。
一个内侍上前,附耳轻声对着寇元青说,“陛下,刚刚抓住了一个窥伺王妃的人。”
季雁来眼睫一颤,下意识看了过去。
这样近的距离,便是压低了声音,以她的耳力也听清了。
“问出什么了?”寇元青一直注视着季雁来,见她看来,就笑了一笑,又看了眼内侍,含笑一扫季雁来,朗声问道。
“暂时只问出是有人给了他钱,让他注意着王妃的动向。”内侍知机,跟着放大了声音。
季雁来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会是谁?
“查下去。”寇元青垂眼扫了眼内侍,沉声吩咐,而后含笑看了眼季雁来,向门外走去。
下了楼,行过水潭边的木回廊,桃花林处的阵阵饮乐声更加清楚。
有琴音袅袅,直入云霄。
寇元青脚步一顿,驻足看向季雁来。
季雁来跟着停下,有些警惕的看去。
又怎么了?
两人对视片刻,寇元青眼神莫名晦暗,可不知为何,随后却又带上了笑意。
眼睫一颤,季雁来疑惑之余,更警惕了。
“上次算计你的,是虞家,负责执行的。”低低笑了一声后,寇元青转身在前面走着,不急不缓的说。
季雁来脚步一顿。
她刚刚还和兄长说过这件事,并且怀疑了虞家,却没想到,跟着就在天子这里得到了这个答案。加之刚才那件事……
“生气了?”耳边那道轻巧的脚步声停下,寇元青转身看她,安静的看着她。
季雁来心中无比复杂,若是没有中药一事,她也不会……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忆及旧事,她难掩恼恨,衣袖轻摆,侧向一边,不想再看天子。
她莹如白玉般的侧脸上因着薄怒而紧绷,唇角亦轻轻抿起。
然而季雁来实在不是个会发脾气的人,从小就是,她学的是礼仪诗书,便是生气,也只不过是转过头不理人,然后再无声无息的拉远距离。
“朕帮你出气,你等着就好。”寇元青失神片刻,轻轻一笑。
他喜欢季雁来冲他生气,总比憋在心里来的好。
出气?
眼睫一颤,季雁来不由猜测他想做什么。
“好了,再不去,你兄长该等急了。”她不理人,寇元青又轻声催她。
闻言,季雁来心中一急,转过了头。
见着终于把人哄得看了过来,寇元青又笑了,不待季雁来做出反应,转身迈步。
裙角微动,季雁来跟了上去,安静走在寇元青身后,心中一时间思绪纷纷。
等等——
她忽然想起,瞪了寇元青一眼。
这人刚才还说什么不知罄音为何,现在一看,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实在是……
还是堂堂天子呢。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下了假山,桃花林中,有人偶然一瞥,精神一震。
那假山上的小楼,寻常人可进不去,是有什么贵人到了?
心里想着,他低声和好友说了这件事。
不多时,好几人就都知道了。
山上用汉白玉铺出了一条小径,宛若玉带环绕在假山之上,蜿蜒而下。
寇元青下了山,便站定回首看向季雁来,只见红裙逶迤,脚下是白玉阶,身后身披花草的苍翠山石。赫然是丹青妙手都绘不出的绝美画卷。
“奴婢拜见陛下。”“见过荣王妃。”
自从下了假山后不久,就有宫人出没,见到两人纷纷行礼。
寇元青前行,季雁来跟在他身后一步之外,婢女和侍卫围绕在两人身侧。
两人一路分花拂柳,踩着青石板道到了桃花林外。
宫女侍人穿行在桃花林中,众人放声笑道‘输了输了’
‘满饮三杯’
‘快快快’
就在这时,寇元青忽然站定,回头看向季雁来。
“陛下?”众目睽睽之下,他忽然如此,季雁来心中顿时一紧,立即低头疑惑道。
寇元青上前一步,压低声音。
“只要你不躲我,我可以等。”他说。
季雁来愣住。
等?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藏光。”心潮涌动,寇元青又说,然后转身,往桃花林中行去。
他身边侍人匆匆上前高喝——
“陛下驾到。”
“他是什么意思?”季雁来不可置信,甚至有些恍惚,下意识看向身侧的采春问了一句。
“陛下的意思,奴婢哪里能猜到。”采春俯身说,又小声道,“想来,就是姑娘想的那个意思。”
“这……”咽下不可能三个字,季雁来心中却是不信的。
天子之前那样逼迫,眼下忽然又改口说不急,她不明白着到底是图什么。
心中辗转,她掩下不提,轻提裙角,跟着进了桃花林。
“等等。”她忽然一滞,看向采春,说,“唇脂取来。”
她的唇还在发麻,定然肿了,可今日又没有带幂篱……
心中微悬,季雁来不免忐忑,只好寄希望于唇脂能掩盖掉。
采春恍然,连忙取出她的唇脂,细心替她遮掩好。
“姑娘,好了。”
季雁来这才放心,却还是有些不自在,又取出了小妆镜,细细打量半晌,总觉得唇还是有些肿,颜色也过于鲜艳了些。
“真的好了?”她仍旧迟疑。
“谁?”采秋忽然轻喝一声。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容靠近,灿若春华的男子大袖轻扬,稍一抬手,道,“见过王妃。”
虞上云,宸华长公主驸马亲弟,饶州虞家子,在虞驸马这个嫡长子尚公主后,他这个嫡次子便是板上钉钉的虞家继承人。
他的皮相实在出色,面如冠玉,五官无一处不精致,面若好女,可那通体气度却实在出色,一看便知是位翩翩少年郎,丝毫不会被认错成女子。
这般大袖轻摆,缓缓行来,端的是风.流雅致。
“原来是虞公子。”季雁来下意识抿了抿唇,心中惴惴,几乎不想转身,可她还是转过了身面上含笑道,“曲水宴开了有一会儿了,公子这会儿才来,倒是晚了。”
她袖中的手无声攥紧,眼睫轻垂,眼波流转,思量着虞上云有没有发现她身上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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