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晓,一抹红霞抹于天际,随后逐渐晕染,终将天边染出了粉粉桃花色。
顾府高耸的廊檐下,铜铃铛随风而出清脆声响,主院依旧在安睡,偏院灯火却一盏一盏逐渐升起。
床榻上,海棠看了看朦胧的窗外,以手抚额,长叹一声,那淋着水的颀长身姿又一次入了她的梦,以至于她醒来后脸都是红红的。
自侍浴被惊后,连着几天,海棠都没敢再靠近顾寻欢的得意轩半步,更别提爬树偷麝香了。
冷静下来,海棠忽而觉得,自己想用麝香做避子之物,纯粹是被顾寻欢影响,乱了方寸。
顾寻欢活得像一团火,他腾腾地燃烧,张牙舞爪,生机勃勃,嬉笑怒骂皆随心随性,从不压制自己,喜欢了就亲,不喜欢了就打。
他是她所认识的,规矩之外的,独一人。
可偏就是这样一人,强迫地,生硬地,四叉八躺地,挤进了她荒芜的岁月中。
那日给顾寻欢伺浴,算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过一个男子,她见到了他的所有,包括不着丝缕的男儿身。第一次亲密接触,他和她因着药物作用,急促慌乱又无措,而这一次她却是清醒着的。
他很白,肌肤沾水,浓眸带着跳跃星光,很欲。
她觉得羞臊,可越是想忘记,那身影偏以异常清晰地形态,顽强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天色渐亮,海棠强压下烦躁的心绪,起身穿衣,裹胸围了一圈又一圈,完全看不出其中的波澜。
明镜前,海棠微怔,京师女子曾时兴穿抹胸,抹胸很低,外罩褙子,隐约可见香肩及前胸沟壑,很显女子柔美,以前相府中的姐妹都很喜欢。
只可惜……海棠叹息一声,目光长长久久地落在她身上的小厮服上。
高楼起,高楼塌,是心底的秘密。
海棠的心微微沉了一下,因与顾寻欢的隐秘□□而引起的脸红,也终于消散在沉沉现实中。
再出门时,海棠面色已重归平静,她竭力挤了挤笑容,勉强使自己面色平和。
万事落于心中而不现于面上,海棠告诫自己。可纵如此,秋风灌满衣袍,顺衣衫蔓延,最终还是堵在了心尖上。
“海棠。”
海棠刚出小厮院门,一道熟悉的身影便窜到了她面前,将她所有的思绪打乱。
初来乍到,很多人还不熟悉,海棠下意识退开半步,与他拉开些距离,再举目看向来人,才发现竟是旺财。
旺财出现,方圆百步,必有顾寻欢。
海棠立马警醒,抬眸往四周看了看。
“别看,公子没来。”旺财往海棠身前靠了靠,揶揄道:“怎么,又想公子了?”
“才不会。”海棠摇头否认。
“誓都发过了,还要口是心非。”旺财并不信海棠的回答,一副对所有事情都了然于心的模样,反安慰海棠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是拈酸吃醋的小人,我找你是有要事。”
旺财挺胸拍腹,表现得大义凛然,毫无私心。
海棠静静看他,随时准备离开。
“你知道吗?”旺财贼兮兮又道,“今日你们新来的这一批,要开始重新分房了,也就是说,你以后会有新主子,这可关系到你以后的命运。”
“所以呢?”海棠问一句。
“你怎么还不懂,府里的小厮分为四等,一等小厮,铺床叠被。二等小厮,端茶倒水。三等小厮,洒扫庭除。四等小厮,跑堂穿巷。”旺财掐着指头数得极其认真。
为了安慰他,海棠做出倾听的姿势。
旺财丝毫未觉她的漫不经心,继续说道:“就如你现在这样,四等,什么跑腿儿的活儿都由你干,一天跑下来,腿都要断了。”
海棠点点头,继续前行。
“你不能这么与世无争,你还要养妻儿的。人活着,要有奔头,有志向。”旺财见海棠要走,眼瞅着自己的任务就要失败,干脆横叉到海棠面前,展开双臂,做出拦路状。
这就被缠上了,海棠蹙眉,这才答他的话,“什么是奔头?什么是志向?”
“和公子在一起过日子,就是奔头,与公子一同发家致富,就是志向。”
“得意轩那可是多少小厮挤破了头都想进去的,譬如我现在这样,得公子信用,陪吃陪喝,月银四两。”
“哦。”海棠拉长声音敷药道。
“所以,来吧,苟富贵,勿相忘。”旺财拍了拍海棠肩膀,如释重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公子主动抛媚眼,海棠积极接住,双向奔赴,若一拍即合,多好!
以后他,公子,海棠,他们便可以做顾府里的三剑客,同进同出,帅气甩发,迷倒一片,想想都很美。
旺财想着,想着,眉眼上扬,迎着朝阳,眼睛眯成一条线。
海棠瞥他一眼,向他指了指远处,“看,呆鹅。”
旺财依言看去,问道:“哪里?”
海棠趁他不备,果断逃脱。
“哎,海棠……”身后旺财反应过来被骗,急忙追赶。
“你家公子貌美如花,可是我不喜欢他……”海棠急跑着头也不回地喊道,随即穿过房门后檐,奔至穿廊下。
后面旺财追,前面海棠跑,再前面……明媚公子摆出了酷帅架势静悄悄……
海棠瞥见那明艳艳似新郎官的红衣,奔走的脚步急急停下。
“见过本公子的身,就是本公子的人。”
廊下,顾寻欢轻挑留海,悠悠然甩扇,转身,骚气满满。一脚蹬在台矶上,一手撑膝托腮,对海棠抛了个媚眼。
“别跑,跑不掉,本公子的身子,金贵着呢……”
“看了我身子,就要对我负责。”
海棠:“……”
一受惊,一脚绊在了青石台阶上,海棠连着踉跄两下,最终还是没能稳住身子,以很难看的拜服姿势,扑在了顾寻欢脚下。
“别怕。”顾寻欢挑了挑眉,向海棠伸出手,“对我负责很简单。”
如果说,旺财磨人用的是软功夫,那顾寻欢便是直刀直枪。
“公子,你碰瓷我。”海棠欲哭无泪,她摔跤还不是被他吓的。
“是的,你明白就好。”顾寻欢笑眯眯,一副你懂就好的模样,悠然道:“碰的就是你。”
海棠半趴在地上,恨不得要锤他。
他伸手扶她,她侧首避开,不接。
顾寻欢扬了扬下颔,将腿从台矶上放下,海棠还来不及拒绝,他已经将她从地上捞起。
“提你,像提小鸡。”顾寻欢说道,并扔出一块帕子给海棠,示意她手上有脏。
海棠堪堪将帕子接住,一股淡淡清香扑鼻。
“毕竟我有碰瓷的资本,就算脸皮厚点,也带得住。”顾寻欢重新甩开衣摆坐下,“谁让我长得好看呢!”
有这么不要脸,自己夸自己的吗?
海棠白了白眼睛,本想说公子您脸可真大,结果旺财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拍向海棠肩膀,海棠出口的话悠悠转转,竟变成了,“公子您……可真大。”
话一出口,三人皆同时愣住。
大?哪里大?
旺财想起海棠侍浴那次,匆匆忙忙从浴房逃出的画面。
顾寻欢缓缓看向海棠。
海棠羞红了脸。
顾寻欢挑了挑眉,看向自己腰间,最终道出一句,“比一比?”
比?怎么比?亏他想得出来。
顾寻欢张开五指,一步步靠近,海棠夹.紧小腿,做势要逃。可还没逃出一步,领口又被人给提住了。
“公子……”海棠拿出惯常的伎俩装可怜。
“信不信我什么都做得出来?”顾寻欢连笑两声,他不是有意逗她,而是这小厮时不时脸红一下,着实……可爱。
“信……”这点海棠还真信,他顾寻欢不怕天,不怕地,最怕无聊,找乐子是他的拿手好戏。
“那去茅房。”顾寻欢说得斩钉截铁。
“不要吧?”海棠知道他常做事不羁,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奔放。
“一定要!”治口是心非的小厮,得下点猛药,顾寻欢想。
和他一起去如厕,那她岂不是要彻底露馅?另一边,海棠再装不出来,急得汗珠直掉。
“不敢比?”顾寻欢志得意满,将目的抛出,“如果你做我的小厮,我今天就放过你。”
这时候,别无选择。
海棠无奈点头,“好。”
老将出马,马到成功。
顾寻欢目的达成,一掌拍向海棠屁股,“走。”
“不能拍这里。”海棠抗议。
“都是男人,怕什么,且又不是第一次了……”顾寻欢不以为意。
“男人也不可以。”海棠垂头丧气,一时心绪大乱,“别去茅厕。”
“可是我急!那玩意儿不能憋!今天我爹要查我功课,我特地偷偷多穿了几条裤子,没承想勒得我总想去如厕。”顾寻欢隔着长衫,提了提里面裤子。
查功课多穿裤子做什么?海棠表示不解。但海棠来不及多想,顾寻欢已拖着她直往茅房而去。
阳光明媚,草色青青。
海棠,生无可恋。
及至茅房,海棠挣扎着甩开顾寻欢,脸色通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顾寻欢一心寻解,本不想纠缠,却在听了海棠话后立住脚步,“这事儿我不自己弄,难不成还要你来帮我?”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顾寻欢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公子……”他一使坏,海棠就笑不出来了。
“算了。”顾寻欢见她苦脸,终于将她放开。
一阵迫不及待的哗哗哗水声,迅猛地传来。
遇见他,万事皆有可能。
翠竹沙沙,茅房外,海棠尴尬得直以脚尖抠地。
不多时,那令人窒息的声音终于结束,一阵窸窸窣窣理衣声响起,同时伴着一声长长地轻叹,“舒坦……”
“你要不要也来一场?”终于,顾寻欢从茅厕里走出来,以胳膊肘轻蹭了蹭海棠手臂。
“暂时没有。”他尴尬,他无所觉,可海棠已想就地踹了他。
她以余光瞥他一眼,瞧见他依然在整理衣摆,她忙将视线挪开。
秋阳下,顾寻欢察觉到她的视线,也回赠她炽烈的目光,不过这目光有些异常。
“公子看什么?”海棠被他看得心头毛毛的。
“好像今天穿得有点多。”顾寻欢说道,突然立住。
他立住,她也顿住。
“别以这种目光看着我。”顾寻欢微微蹙眉,面容痛苦,并招呼道:“帮帮我……”
“帮您?帮什么?”海棠疑他有诈,不肯靠近。
顾寻欢见她怕他,万分无奈道:“穿多了有一点不好……扯着了。”
“扯啥?”海棠犹不敢向前。
“我兄弟。”顾寻欢连连皱眉。
什么奇葩?海棠顿觉,天雷滚了又滚。
这怎么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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