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人烟稀少的山野间,除了林鸟叫声,就只有车夫抽动马鞭与车轮滚动的声响。
齐玥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情尤为复杂,到了陆家村也就意味着他们将要回京了,那么陆靳翀远赴疆场的日子还会远吗?
一旦他去了北关,就不再是十天半个月能够回的,齐玥发现他越来越无法坦然接受。
特别是在那个梦境发生之后。
“早上又卜到什么卦了,看你一天心不在焉的。”陆靳翀长臂一伸,十分自然的将齐玥揽入怀里。
之前送给齐玥的那箱法器,里面也有一个六爻卦龟甲,单看齐玥的反应就能猜到,金仙观里那个明显更好。
刚得了宝贝,齐玥今早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来试手了,不过看样子,似乎又没卜到什么好卦。
齐玥垂眸想了想,才把那日的梦境大致与陆靳翀说了,除了那个女人,他早上卜卦就是为了解这个怪梦。
“你命里有三劫,饥荒劫,黄沙劫,还有第三……”
“嗯?”陆靳翀有些意外的挑眉,“第三是什么?”
齐玥说的饥荒劫,应该就是缺粮了,前世是齐玥帮他度过去的。至于黄沙?莫非是指他差点死在黄沙河那次,他后来是怎么走出黄沙河的,陆靳翀自己都记不清了,只知道陆玖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第三劫又是什么,难不成是萧启弘。
“不告诉你。”齐玥像是赌气的把头扭到另一边去。
陆靳翀一瞧这反应就知不对,铁定不是那么回事了,随即又想到他那天提过的女将军,当即福临心至。
“那让为夫猜猜,第三莫不是桃花劫?”陆靳翀附在他耳旁笑着问。
“你!”齐玥猛的转过头,想问陆靳翀怎么知道,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陆靳翀一直能够未卜先知,比他还灵验,哪里需要他提醒。
只是前面两劫他或许可以替陆靳翀挡一挡,最后这一劫却得由他自己解决,齐玥想想就心闷。
看齐玥气呼呼的脸颊,陆靳翀又是一阵好笑,“我早就栽在你的桃花劫里了,旁人哪里还有机会。”
齐玥想想陆靳翀这么说也没错,他确实是自己的劫,只是无解,也不想解。
陆靳翀看他终于露出笑容,这才松了口气,不过齐玥都能预测到这些了,怎么就算不到萧启弘呢。
此时马车外的景色,已经从荒林变成一片片绿色的稻田,齐玥突然想起夜骁让人递来的消息。
“赵钟贺拿粮食逼迫农户,借此收购农田,这事真的不用管吗?”
田地就是庄稼人的命,没了这些他们即使活下来了,以后日子也不会好过。
提起赵钟贺的行径,陆靳翀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种时候有人愿意出粮出力,不是正好。”
赵钟贺用来收购田地的粮食,有一部分是贪墨朝廷赈灾粮的,但还有不少是他自己贡献的。
这次受灾的地方太广,朝廷拨下来的粮食只够杯水车薪,有人愿意自掏腰包救急,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先让那些灾民得到安顿,其他的事情再慢慢来不迟。
齐玥细想陆靳翀这番话,很快领悟他话中之意,“你是想让他白忙一场。”
当初太衡山秋狝,陆靳翀不就这般算计过赵钟贺,不仅骗他出人出力抬熊下山,到头来还得受罚挨板子。
可惜赵钟贺不长记性,已经吃过一次亏,还要继续重蹈覆辙。
陆靳翀点了点头称赞,“知我者,夫人也。”
齐玥睨了他一眼,这才接着道,“云睿表哥是这次赈灾的钦差官员,赵钟贺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牵连到他。”
陆靳翀倒不甚在意,“不必担心,只要夜骁掌握了证据,便可将云睿抽离出来。”
云睿会去豫州倒是陆靳翀始料未及的,前世他此刻还在礼部闲混,过着不问世事的日子呢。
这次突然跑去豫州,最有可能就是替何姝查案去的。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陆靳翀听到外面有刺耳的争闹声。
“当初人要下葬,如果不是我家帮忙出的银两,你们孤儿寡母的,哪来的银钱办丧事,现在竟然还想赖账,哪有这么好的事。”
“是啊弟妹,咱们几家都是出钱出力了的,你现在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
“看你们母子可怜,我们才决定只收回这一个庄子,你们在村里还有一间旧屋,就先搬去那里住吧。”
陆靳翀两人谈着事情,竟没注意到马车已经进入一处田庄,直到听见外头乱糟糟的声音,才掀开帘子查看。
眼前的农庄十分朴素,无论是佃农的房屋还是衣着,都比林俊豪庄上的差了不少,陆靳翀只稍稍打量一眼,便将目光落在嘈杂处。
争吵声是从前方一座小院传出的,跟四周的泥屋相比,那个院子还砌着砖墙,看起来颇为显眼。
此时一帮佃农就围在院外伸长脖子观望,却像是忌惮什么,竟无一人敢靠近。
陆靳翀从大开的院门看进去,便瞧见一方孤零零的站着一对母子,女人看着还挺年轻,儿子也只有十来岁的年纪。
只是此时两人脸色都不大好,女人阴沉着脸,双手也不住的颤抖着,显然被气得不轻,男孩更是一脸怒容,狠狠瞪视着对面一群人。
另一方却人多势众,有好几个男男女女,刚才那些尖酸刻薄的话,显然就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
陆靳翀很快认出这一伙人来,正是他大婚期间,随陆家族长前去京都送粮的那几个,也就是族长的儿子儿媳,可能是为了撑场面,这些人还把儿子女儿带来了。
之前让芈恃去打听陆家,证实了陆家人在徐州的作为,但也不是所有姓陆的都烂泥扶不上墙,确切的说只有大叔公这一脉,上梁不正下梁歪,但他身为族长,其他人也无可奈何。
寡妇的丈夫陆六郎,是族长三弟留下的儿子,本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并且已有秀才功名。可惜他从小体弱,前不久才刚病逝了,只留下了母子二人跟一个田庄。
大叔公这边看中这个庄子,又见三房人丁凋零好欺负,于是盯上了这对母子,不时便要到庄子里闹一闹,让母子两人不得安宁。
没想到今日正巧,被陆靳翀给赶上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当初上门跟我们借钱不是挺能说的,怎么现在又成哑巴了。”老大媳妇见母子二人还不松口,有些急眼的吼。
女人也终于被迫开口了,声音里尽是隐忍的语气,“我没跟你们借过钱,六郎的药费还有安葬费,都是我自己出的。”
老三媳妇却“呸”了一声,“你自己出,陆六都病了多久了,看了多少回大夫,你们家肯定欠了一屁股债,庄子不交出来也是落到别人手上,你要是再嘴硬,我明日就把族老请来,让他们做主。”
“我警告你,如果你们今天不把田庄交出来,可别怪我爹娘不念宗族情分。”老三的女儿陆春,也叉着腰叫嚣道。
眼看这帮人连恐带吓,女人却依旧毫无所动,“你们如果有借据,就拿借据出来说话,没有就请离开。”
族长几个媳妇还想继续纠缠,却被旁边的人扯住袖子阻止了,显然是注意到不远处的马车。
陆玖见他们消停了,迅速跳下马车走到人群中去,又左右看了看最后停在母子跟前,“请问是田庄的主人吗?”
对面一伙人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怒意,恨不得上前把这没眼力见的小厮痛骂一顿。
那女人却有些莫名,但也还是点头,“我就是。”
陆玖闻言才接着说道,“我家老爷是陆六的旧识,听其病故的噩耗,特地前来吊唁。”
母子听了显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特别是陆六的媳妇,因为她根本不知丈夫在外还有什么旧识,更不可能通知对方。
不过他既然说认识陆六,来者是客,女人也礼貌的道了声谢。
陆玖又道,“如今天色不早,我家老爷大老远赶来也累了,不知庄主夫人可否安排一间空屋,让我家老爷先歇歇脚。”
“这……”女人犹豫片刻,想到庄里还有空的泥房才点头,“可以。”
大叔公的几个媳妇见状又要发作,却再次被人拦住,只见陆老大在媳妇耳边低语几句,不知说了什么,那女人骤然两眼泛光,一会看向那孤儿寡母,一会又看向马车,明显不怀好意。
这一幕被马车里的陆靳翀看在眼里,不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看来这家子果真不是省油的。
几人不知打着什么算盘,竟然连一句狠话都没撂下,就这么回去了。
陆靳翀暂时不想跟他们打照面,直到那些人走远才和齐玥下了马车。
跟着爹娘离开的陆春,满脑子都是那辆华贵的马车,于是忍不住好奇的回头忘了一眼,却好巧不巧,正好看到掀开车帘下来的齐玥。
乡下地方哪里见过这般俊秀的男子,陆春当即吓得低下头去,脸颊也不觉微微泛红。
陆春的父母此刻还在盘算着,如何把陆六媳妇赶出田庄,根本没有发现女儿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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